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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地让自己勇敢,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他深沉地看著她,突然抿唇不语了。
    跟著,他拉起衣袖擦拭她的脸颊,干净的衬衫随即沾上点点血渍——那中年男人的血避无可避地喷在她身上。
    这时,侧门被推开,有人朝这边过来,还没见到人影,声音已响起——
    “大哥,那名警卫被我们请到洗手间‘联络感情’,你可以在这里慢慢‘堵’大姐,她应该快下来了——哇操!发生什么事?!”八木猛地顿住双脚,瞪大眼睛,随即叫嚷“大哥,是‘速浪组’派来的吗?妈的!每次都要这种烂招,我等一下带兄弟去挑掉他们的新宿西口!”
    没人理会八木在那儿鬼叫,林明暖苍白著脸,额上微微冒著冷汗。
    “阿彻……我、我不太舒服……”意识到脸上、身上那些血,她的胃一阵翻绞。
    神岗彻两边的太阳岤隐隐跳动,下颚一紧。
    “我要杀了他。”
    他手中细剑抵住在地上胡乱呻吟的中年男人,眼看就要刺进对方喉头。
    “不——”林明暖尖叫著,双手想伸去抓住他的臂膀,眼前却突然一黑,就这么倒进他的怀中,不省人事。
    不停、不停地尖叫……
    捂住耳朵,她整个人缩成一球。
    呜……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奇宝宝,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呜……她肯定是中邪了!安全又温暖的校外宿舍不待,竟会莫名其妙地答应和久美子跑来新宿西口混pub
    呜……
    一开始,一切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震耳欲聋的音响,七影变幻的灯光,疯狂扭动的男女几乎把舞池挤爆,而久美子像识途老马般拉著她闪到吧台旁,向酒保比了一个手势,哈拉几句,没多久,两杯颜色诡怪的饮料被推到她们面前。
    “是‘卡巴多奇亚’,很好喝喔。”啜了一口,久美子满足地扬眉。
    林明暖望著久美子,又低头盯著那杯土驼色的调酒,还在努力地对自己做心理建设时,舞池中突然发生马蚤动,惊叫声此起彼落,掩盖了音响发出来的乐音。
    原来是有人抄家伙打架,一路打进舞池里了。
    紧接而来的,是一场混战。
    杯子、盘子、桌子、椅子,甚至是人,只要能丢的东西,全在那七彩旋转的舞池灯光下飞来飞去。
    “久美子?!”她尖叫,身躯缩在吧台下,才一眨眼的时间,久美子居然不见了,而现场的乱象正在加剧当中,叫骂声响彻云霄,大半以上都是她从未修习过的日文脏话。
    “久美子,呜……”
    匡啷!一个空啤酒瓶当空飞来,差些砸中她的头。林明暖觉得自己快哭了,事实上,她早已泪流满面。
    咬著唇,她像小狗一样沿著吧台边爬向墙角,墙角还幸存著一张完整的桌子,她掀开桌巾缩进桌子底下,闭著眼,双手抱住桌脚,全身不住地轻颤,根本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仿佛经过好几个世纪,纷乱渐渐平息,可静是静了,四周那种不安定的气味却越来越沉重。
    细细喘著气,她手心里全都是汗,才想掀开桌巾一小角瞄一下状况,却听见椅子被拖动的声响,钢制的椅脚在木质地板上拖划过半圈,然后静止。
    抖著手,她揭开了一小道细缝,只够她露出一边的眼睛窥看。
    天花板上的七彩灯被打破了,仅剩下一盏聚光灯,圆形的光圈中弥漫著烟雾,有个男人背对著她坐在椅子上,周围或坐或立,还有不少人,而在聚光灯的照明范围外似乎有更多的人,只是林明暖没办法看见。
    在这一触即发的安静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突然侧过头,从鼻间和嘴中喷出团甄白匣,迷迷蒙蒙地,将一身笼罩了。
    他玩弄著指间的烟,低哑的嗓音如同撩拨过大提琴的弦——
    “大野兄,你们家的椅子材质不好,和杉木的地板又太贵,我真替你心疼。”嘴里这么说,嗓音却带著笑。
    “神成、神岗、伊藤,你们三个今天来挑我‘速浪组’的场子,是存心想翻脸吗?!”光圈的另一端,一名大哥级的人物显然气得不轻,发火的双目盯住那名男人,“神岗,我和你们‘日驹联盟’早就没有瓜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日驹会长见了我都还要给几分薄面,今天你带兄弟来砸我的场子,如果不给个交代,大家都不好过!”
    那名被唤作神岗的男人低低笑了,笑著、笑著,声调瞬间降到冰点——
    “你五年前从‘日驹联盟’出走,自立门户,你行!会长眉头皱也没皱一下,是对你还念著旧情。你要买卖毒品,和金三角的外人交易;你想找大宗的毒品源头,派人和东南亚联络,这些完全不干‘日驹联盟’的事,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利用‘日驹联盟’的货柜走私运毒。”
    在日本,注重帮派家徽的黑道组织,基本上对毒品是相当厌恶的,认为运毒走私到日本是祸害自己同胞,即使获利高,也不屑为之。
    “你、你知道了?!”大野语气微紧,随即又控制住了。“你把这条帐算在我头上?!哈!神岗,人不能和钱过不去,要不是你们底下那两个小喽啰好收买,我想借用你们的货柜运毒,还真不简单。”
    “是不简单。那两只小的在船还没靠上横滨港就良心发现,后悔了。”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静。
    “神岗,我的货在你那里?”大野问得极慢。
    “高纯度的海洛英砖,粗略估计,大约值个十亿日圆。”语气一顿,他点了第二根烟,食指敲了敲脑袋,“只有我知道下落。”
    “神岗彻!”大野忍不住怒吼,手中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裂声一响,他周遭的手不同时往聚光灯的中心逼近一大步。
    忽然——
    “老大,桌下有人偷听!”
    林明暖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头顶上时桌子已猛然被人掀飞。
    “啊——”她反射性地尖叫,想躲,却被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阿飞一左一右抓住,硬把她拖到聚光灯下。
    好亮!她一时睁不开眼睛,吓得腿都软了。
    大野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根本懒得看她一眼,直接下令,“把她拖到后巷!”
    “是。”
    拖到后巷是什么意思?!
    林明暖怔了怔,还没想出答案,两名阿飞已拖著她走。
    她猛然回神,“不要——啊——”瞬间,尖叫声响彻云霄,她的小脸就像浸在水里一样,有汗也有泪。“我不要去,我不去不去不去——”虽然不明白他们打算对她做什么,可一听到“后巷”两个字,就教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她偷听到不该知道的事吗?呜……她也不愿意啊!呜……难道他们打算杀人灭口吗?
    “我不去,我要走大门,我不去后巷,呜……”
    这话好像很好笑,她的哭喊混进男人朗朗的笑声当中。
    忽然间,她腰身一紧,整个人落入一强而有力的臂弯中。
    “别动她,你们吓著她了。”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低而慵懒。
    林明暖不由自主地仰起小脸,透过泪眼望著他。灯光好强,白晃晃的,把他的轮廓和五官照得清清楚楚。
    他的眉很浓,眼神好锐利,下颚冒出淡淡胡髭,还有,他笑起来……牙齿真白。
    老天,现在是什么状况?!
    “神岗,你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看上了怀里那只小老鼠!”说话的人慢慢从暗处踱出来,是大野手下有名的打手。
    林明暖全身不停地颤抖,根本没办法思考,在这男人的怀里,她到底该不该挣扎?他身上混著汗味和烟味,并不好闻,可是又有种近乎安全的气味,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不太想动了。
    事实上,就算要推开他,她也没力气的,要不是他搂住她的腰,她八成连站也站不住。
    感觉腰间的力道加重,她听见他持续用那种慵懒的语气说话——
    “错了,不只我看上她,她也看上我。还有,她不是小老鼠,她是头小绵羊,软绵绵、嫩呼呼的,像中华街刚出炉的肉包子,好吃得不得了。”
    蓦然间,他俯下头,像要印证什么似的,在众人面前、在聚光灯最显亮处,大大方方“吃”了她的小嘴。
    第三章
    她的唇尝起很甜、很绵,像她的小名——暖暖。
    神岗彻吮住那两片朱红,力道极为轻柔,仿佛怕打扰到她沉静的梦,悄悄地偷了香,又缓缓放开她。
    九年前与她相遇,是他生命中的一场脱轨演出。
    像他这样的人,在枪口下玩命、用拳头说话,在刀光血影中走踏的浪子,是没资格去谈什么真情真爱的。
    他一无所有,生命的价值在于自己的认定,在那样肮脏险恶的环境中,他曾经是教人踩在脚底下的烂泥,臭不可当,要出人头地,赢得人性中一切的尊严,只能咬著牙往上爬,用计、用力,对敌对的一方绝不心软,对朋友……呵,这条路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互惠才是真正的王道,合则来,不合则散,不要跟他谈纯粹的友情,那只会让他反胃。
    除了那些年跟著他、在底层泥泞中一路打滚过来的兄弟,他谁也不信。
    可是,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和她发展下去?
    这个问题,他不只一次在心中质问自己,这么多年,却依然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那不是允不允许的问题,而是内心的一团火,狂放热烈的燃烧,面对这样的力量和牵引,谁也无法阻挡,谁也不能抗拒。
    那一夜,在聚光灯下一记玩闹的、毫不温柔的亲吻,似乎解开他身上某道无形的封印。
    当时,他只是想拿她来转移现场的气氛,却惊异于她的反应,那对眼睛像小鹿、像绵羊儿,像世界上所有最最无辜的小动物,楚楚可怜地蓄著泪珠,无声又软弱地指控。他心软了,原来,他也会心软。
    坐直身躯,他静静地看著那张鹅蛋脸,手指滑过她的细层,滑过她的脸颊,柔嫩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来回磨蹭。她依然美丽,岁月之轮带走了当年的青涩和稚气,滋养出另一种醉人风华。
    若有似无地低叹,指腹抚著她散在枕上的秀发,他喜欢它们披散开来的模样。
    眷恋了一阵,他起身踱到房中附设的小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饮了一口,他没有吞下,却拿起那把靠在墙边的黑色拐杖,双手一旋,竟从握把处抽出一柄细剑,他把酒尽数喷在剑上,然后取来一块棉布,慢条斯理地来回擦拭。
    “唔……嗯……”大床上的人儿忽然扭动起来,细致的五官微微拧起。
    他一怔,正想回到床边,却见她忽然发出尖叫,整个人拥著棉被弹坐起来。
    林明暖小口、小口地喘著气,好不容易才从梦境中走出,有几秒钟,她的脑子根本没办法运作,然后眸光流转,迷迷蒙蒙地投在他身上。
    “梦见什么了?”神岗彻面无表情地问,见她醒来,他侧对著她,双手继续擦拭的动作。
    “阿彻……我、我以为……”她小嘴轻掀,却不想说了。
    她的梦带著他们走回原来相识的点上,那时的他桀骛不驯、狂放不羁。那时的他,右腿还未受到重创,他会笑,大咧咧地露齿而笑,像个顽皮、爱捉弄人的孩子的笑。
    是她连累了他,将那样的笑从他脸上抹去。
    现在的神岗彻是深沉阴郁的,那股狠劲仍在,比起以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变得内敛了,懂得隐藏太过锐利的光芒。
    “以为什么?”他主动追问,目光依旧停留在剑上。
    林明暖摇了摇头,虚弱地苦笑。“没什么,我梦见你跟人打架了……好多血,好多人,我、我就醒过来了……”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吓得醒过来吧。神岗彻擦拭的动作一顿,下颚轻轻抽紧,他丢下棉布,将那柄细剑俐落地插回原处,随意往吧台上一放。
    看到那把拐杖,林明暖的记忆瞬间回流,冲口便问“你把那个人怎么样了?”
    “哪个人?”他仰头把剩余的威士忌灌进喉中。
    “你不要明知故问。”她掀开被子跨下床,光著脚堵到他面前。“你没杀他,对不对?”
    他抿唇不语,沉默的应对让林明暖心脏狂跳起来,小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凝视著那张性格的面容,她真的找不出话对他说,也弄不仅自己是生气还是失望。
    “我没杀他。”像故意要折磨人似的,现在才把谜底揭晓。
    “啊?”
    “他躺在那里,要是一直没人发现,失血过多一样是死。”他刺穿了那男人双手的腕动脉。许久不曾动刀枪了,杀这样的人渣,他心里只有痛快。
    “什么……”林明暖被他弄糊涂了,迷蒙的眼眸眨了眨,此时的她有些傻呼呼的,跟在飞机上领著团队工作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摆脱法国卷的造型,她大波浪的长发散至胸前,脸蛋显得好小,双腮嫣红美丽,而她的唇正微微张著,如同在等待著——
    “唔?阿彻你……”
    神岗彻突如其来地展开掠夺,双臂猛地揽住她,在她发出抗议之前,峻唇已含住她的嘴,清冽的气息混著酒味长驱直入,瞬间点燃她体内炽烈的火焰,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随著舌与舌的缠绵,他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抽离了她的小嘴,他的唇开始进攻她柔软的耳垂和颈窝,在温暖的发丝下吸吮她的香气。
    喉中发出细碎的呜咽,林明暖轻合眼睫,紧抓著男人宽阔的肩膀,扯著他的衬衫,两人不知何时已回到床边,他压著她躺下,唇又贴上她的,一手按在她左胸上,慢条斯理地揉捏著,另一手已探进她裙底……
    “唔……”她十指顺著他的宽肩和颈项,滑入那浓密的黑发里。
    忽然间——
    叮叮咚、当当叮咚咚……
    一阵熟悉又响亮的和弦铃声轻快流泻,可爱的旋律将满室的浓烈春情扫掉一大半,持续不识相地响著。
    是她的手机。林明暖神志一凛,开始挣扎起来,躲避著他的唇。
    “你、你起来啦……”
    “别管它。”神岗彻粗声粗气地说,大手的动作更加积极,硬是困住她不放。
    “是家里的电话,一定是绵绵打来的。”她的手机全都设定好了,可以听音认人。
    “等一下再打回去。”他声音哑得吓人。
    “不行!”她十指抓著他的头发,努力想把他的头“拔”开,“不要压著人家,你好重耶,快起来啦。”
    神岗彻脸色臭到不行,眼底都爆出血丝了。他低声诅咒一句,最后还是乖乖地放松钳制。
    从他身下逃开,林明暖跳下床,也不管自己衣衫下整,急著搜寻手机所在。
    望见自己的肩包被丢在长毛地毯上,她七手八脚地扑了过去,好不容易,总算翻出随著和弦铃声发光的手机。
    “喂——”深深吸气,再重重吐出,她好喘呵。
    “妈咪,你没有打电话给绵绵。”那稚嫩的女孩儿声音听起来好有精神。
    林明暖瞄了眼腕表,竟然已是晚上九点了。日本和台湾有一个小时时差,那台湾现在也已经八点,她今早出门前和女儿约定好,六点的卡通时间要打电话给她的,结果……
    微垂粉颈,她歉然地说“是妈咪不好,妈咪突然……突然有些事情要处理,一忙就忘记时间了,绵绵是不是一直在等妈咪的电话?对不起呵,是妈咪没有守信用。”
    “没有关系的,妈咪。”绵绵笑著,“爸比打电话给绵绵了,爸比跟绵绵说,妈咪工作太累,睡著了。”
    “喔?”林明暖心中微怔,耳边贴著手机,明眸悄悄地瞄向另一边。那男人像豹似的无声无息下了床,此时正斜靠在吧台边啜著烈酒,双目光明正大地锁定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深沉,也激渴——她从他眼底接收到这样的讯息,稍趋平静的心再度狂跳起舞。
    喔,no,她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吗?再加上今天的事,虽然他是为了救她,却又习惯把一切诉诸暴力,对他的不满,如今是“新仇”加“旧恨”,她应该和他冷战到底的,不是吗?
    为什么战著战著,就“战”到床上去?
    老天,她当真抵挡不住他的男性魅力?
    红著脸,她回瞪了他一眼,把头撇开,在心里恼起自己。
    “妈咪——”绵绵忽然拉著长音,尾音还上扬。
    “嗯?”
    “爸比说,他把妈咪住的饭店买下来了,以后妈咪飞到日本去,就可以常常和爸比在饭店里约会。还有,妈咪不要再生爸比的气,你们要乖乖,要相亲相爱,好不好?”
    林明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满八岁的小女孩儿,幼稚园大班还没念完呢,哪个时候懂得这么多了?忍不住又瞄向静默语的男人,发现他神情似笑非笑,古怪得可以。
    “妈咪没生爸比的气。”唉,她是说谎的妈妈。暗暗叹气,她连忙转移话题,“绵绵乖,告诉妈咪,今天晚餐吃了什么?”
    “澄澄小阿姨请姨婆和绵绵吃美心的港式饮茶耶!”
    “真的吗?”
    “嗯,小阿姨说她那个什么……蓝泡泡的企画ok了,所以要庆祝。”
    “哇,绵绵真好,妈咪都没让小阿姨请过客呢。”
    和女儿又愉快地聊了几句,林明暖终于放下手机,还没从地毯上爬起来,一只强健的手臂忽然从背后袭来,紧紧一扣,她整个背撞进他胸怀里。
    “你靠过来干什么?走开啦。”她试著拉开他放在自己腰腹上的臂膀,从现在开始,她一定要坚持立场,再也不能随便被他牵著鼻子走。
    “我想你。”
    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她肩颈上的毛孔瞬间反应,泛起一粒粒细小的疙瘩。
    这不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说好听话哄女孩子的人。他想她,进一步解释,就是他想抱她,渴望她的身体,想和她继续滚回大床上,去做嗳做的事。她如此以为著。
    “那是你的事,不干我的事。”反手按住他的手腕,使劲往外扳。
    神岗彻轻咦一声,顺著她的力道松开,另一手却揽住她的巧肩,强迫她转过脸来。“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捂防身街练得不错。”
    “不只这一招,我还学了好多。”听见他接近称赞的言语,林明暖语气跟著放软了。他是近身搏斗的高手,连他也觉得她练得还不错吗?那么,她其实还满有天分的,只要克服恐惧,只要持续努力,说不定有一天……她也能和他一样强。
    她几乎要对他露齿而笑,如果他没接著说下去的话——
    “起不了大作用的。女人的力气天生就比男人小,就像今天这个例子,那个男人用蛮力掐住你,你什么也做不了。”
    冷水当头淋下,泼得她浑身发颤,一咪咪的好心情马上烟消云散。
    “我只是一下子没办法呼吸,在你还没出现之前,我……我正在想办法揍倒他,就算你不来,我也不怕他。”她鼓起双颊。
    神岗彻扣住她的下巴,轻声一吐“谎话。”
    谎话……对,她还是会怕,这是人之常情,但她学会培养勇气,学会不惊慌失措,让自己在危急中冷静下来,可是这个男人根本看不见她的成长。
    对他而言,她依旧一无是处吗?
    不,她不再是温室里的小花,总有一天她要证明给他看,她已有足够的勇气站在他身旁。
    不过现在——
    “我不要跟你说话。我们在泠战。”她忿忿地推开他,把脸调向一边。
    房里静了五秒钟左右。
    “你刚才跟绵绵说,你没在生我的气。”他声音持平,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林明暖脸颊发热,被他激得又回头瞪人。“你不可以再私底下带绵绵出去,我不准你这么做!”
    他跑到台湾,趁幼稚园小朋友放学时,先一步把女儿接走,连个通知也不给,害她以为女儿被绑票,吓个半死,那也就算了,等到绵绵被送回家来,手里竟然拖著成套的剑道器具,说是爸比送给她的礼物,还兴高采烈地跟她叙说当天经历的事——
    他这个当人家爸比的人,拉著就读幼稚园的女儿去拜师学艺,练什么某某流的日本剑道,而师傅还是他自己。
    当晚,看到女儿因持续练习劈剑而发红的小手,她心疼得都快死了,眼眶红通、通的,就是不懂,他莫名其妙要绵绵练什么剑道?!
    绵绵反倒安慰起她来——
    “妈咪不哭,爸比说练剑道可以让绵绵变得更聪明、更健康,可以跑得更快、跳得很高。在日本,很多比绵绵还小的小朋友都已经开始练剑道了,绵绵再两个月就八岁了,也要快快练才行,还有啊,绵绵觉得很有趣,比玩直排轮还有趣耶,手手虽然会痛,但爸比说只要一直、一直练下去,很快就不痛了,真的,妈咪……你不要哭啊……你哭,害绵绵也想哭……”
    很多时候,她常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
    她当年的任性,将绵绵带来了这个世界,她很想给女儿一个安稳而温馨的成长环境,想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可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到了。
    孩子没有父亲陪伴,至少,不是像寻常家庭那样的父女关系。这些年他来台湾,总是蜻蜓点水式地停留,父女俩一直有他们奇特的相处模式,她不懂,也为此忧心呵……
    神岗彻淡哼了声。“她是我女儿,我想带她去哪里,用不著你批准。”伸手想抚摸她散在背后的发丝,手指刚碰著,就被她拍开。
    “不要碰我。”
    “你是我的。”他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女性柔软的身躯拖进怀里。
    这个狂妄的、霸道的、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大男人!林明暖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是你的,绵绵也不是你的,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连最普通的婚姻关系都没有!”
    将这些话掷到他脸上,她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快感,却在刹那间被莫名的哀伤取代。这样的哀伤,她藏在心灵底处好久好久,以往,她对著自己催眠,不去碰触这道问题,但现在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大脑。
    四周又静谧下来,空气沉窒。
    有好几秒,他眼瞳收缩再收缩,刷过难解的光芒。
    死瞪著她雪白的脸蛋,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峻唇终抄掀动,平心静气地问“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林明暖怔了怔,见他抬起手抚触自己的脸,感觉肤上散开一阵湿暖,这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在流泪。
    不,她不想哭泣,特别是在他面前。
    “你……你别碰我啦。”她再次重申,带著掩饰不去的鼻音,“你会在意吗?!我生不生气,又能左右你什么?!”情绪激动起来,她胸口起伏著,细细喘息。
    “只是,能不能请你好心一点,别再那样对待绵绵?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教给她的东西,她会照单全收的,她……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啊,怎么能了解大人的世界?就算未来她长大了、成熟了,和你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自觉问,他浓眉压低了,神情显得格外的阴郁深沉,冷峻的目光深刻地看著她,久久——
    “你和我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闻言,林明暖呼吸一窒,脑中一阵晕眩。
    “我不……我是……”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像有千斤重的石块压住她的思绪,又仿佛有人掐住她的心、她的颈,又痛又晕,她说不出话,只能定定望著他起身,任那高大的背影漠然地消失在门外。
    “八木,我吃不下这么多东西。”望著满桌的食物,林明暖摇头叹气。
    神岗彻自昨晚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饭店的服务生帮她送晚餐过来,她根本没吃多少,拉开落地窗帘望出去,成田机场就在视线范围内,各家航空公司的班机起飞降落,她出神地看著,看得两眼发酸了,天空也已透出淡白。
    今天没有班要飞,她在东京停留一日,清晨六点左右,她打电话要求柜台换房间,从顶楼高级的总统套房换回“环航”替空服员预定的套房,和团队住在同一楼层,这样会让她安心一些。
    午餐时间,她没出门,叫了客房服务,没想到竟然是八木亲自推餐车送来。
    “大姐,这些部是主厨的新菜色,你尝尝啦。新老板新气象咩,‘神岗株式会社’并购了这家饭店,大哥就把一楼大厅的装潢重新换过,呵呵呵,目前这里是交给我管理,我特地从大阪道顿崛和横滨中华街挖来大厨,在餐点上下了不少工夫耶。”八木笑得有些得意,把餐车上的最后一道甜点端上桌。
    “坐下来一起吃。”她没力气说他了,夹著一块炸猪排送进嘴里,面衣薄而香脆,包裹著肉汁,味道还真不错。
    八木竟然没推辞,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虽然套上西装、打领带,穿得人模人样,到底是“混”出来的,吃相豪放得很,声音也不小。
    他用力地嚼著一块披萨,两眼直盯著林明暖,看起来有点憨。
    披萨嗑光了,他抓起一块印度饼皮大口大口地咬,两眼还是直盯著林明暖,边吃边傻笑。
    “好吧。”林明暖点了点头,放下筷子,“有话就说吧。”
    “咳咳咳……”他用力捶著胸口,连忙灌水,好不容易才把梗在喉咙的饼咽下去。
    手指在漂亮的西装上擦了擦,又抬起来搔了搔头,终于听见他略带迟疑地问“大姐……昨晚你和大哥是不是……嗯,还没讲和?”
    林明暖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怔,抿著唇并未回答。
    八木搔完脑袋瓜,改搔下巴的胡髭。“我不是想试探啦,我、我是听顶楼的酒吧经理说的,大哥昨天一整夜都没睡,他在顶楼的酒吧里坐到天亮,盯著落地窗外起起降降的飞机,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没喝多少酒,就是一直抽烟……他很久没这样了。”
    又沉默了几秒,林明暖视线停留在满桌的食物上,终于启口——
    “……他还发著烧吗?”昨夜,他的体温感觉起来仍很炽热,被他抱在怀里,害她也跟著全身发烫。
    八木挑动眉毛。“应该ok了啦!大哥很少生病的,就算生病,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刚才回房没看见你,柜台告诉他,你已经换房间了,他……他冲了个澡,就回有乐町的公司去了,虽然整夜没睡,看起来精神还下错,应该没事了。”
    落寞在心田里落了根,挥之不去。总是这样吗?来是匆匆、去是匆匆,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好多话没能说出;当他转身离开,她的心扯动著,常绞得她疼痛难当。她错了吗?她又该怎么做?
    “大姐……”
    “嗯?”作了个深呼吸,她抬起眼睫。
    “你、你不要怪大哥啦……”八木小心打量著她凝然的神色,以为她在不高兴神岗彻的不告而别,吞吞口水又说“大哥他很忙、很忙,嗯……反正很忙就是了,你不要怪他啦。”
    她眉心轻皱。“那么请问,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大姐,这道‘宇治金时’很好吃,来来来,赶快试试看——”
    “八木泽介?!”
    转换话题不成功,被眼前的女人全名喊出,八木忍不住瑟缩了下。
    怪啦!老大对大姐就像对待一尊瓷娃娃,怎么他就觉得大姐挺有极道的特质,真发起飘来,眼中的熊熊大火毫不留情地烧了过来,呜,好可怕。
    干笑了笑,他放下那碗甜点。“别生气、别生气……唉,大姐,你也知道的,我们‘神岗组’本来就是关东‘日驹联盟’的一支,后来改名为‘神岗株式会社’,这是大哥的主意,这么一来,我们就能以公司名号从事正当生意,虽然很多地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脱离道上的做法,但大哥真的很努力想让底下的兄弟过好日子……”他忍不住又伸手搔头,皱著眉,思索著该怎么解释——
    “唔……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好日子,不用拿枪去跟人火并、比谁的拳头硬,有个安稳高尚的工作,可以光明正大摊在阳光底下的工作,当你的小孩问起时,可以骄傲地告诉孩子的工作……为了这个目标,大哥真的很努力,他、他不大像以前的他,嗯,怎么说咧,唉唉,我真的不大会形容,就是……斗志还是那样强盛,但方向变得不一样了,呵呵呵,真的挺有意思的。”
    林明暖想著他的话,一时间厘不清心中感受。
    跟著,八木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变得大胆了
    “大姐,我觉得,唔,不对,不只我,应该是我们才对,大家都觉得老大真的很在意你……”
    双颊微热,她假咳了咳,抬眼瞪人,但八木这次没被吓到,还嘿嘿笑著。
    “是真的啦,大哥打算在上海承租一栋商业大楼,我们特意飞过去实地探勘,短短五天不到,还要拜访当地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日驹联盟’这边有几位组长一直不太爽大哥的作风,认为黑道就要有黑道的狠样,说大哥变温吞了。
    “去!他们懂个屁!前天竟然带著手下跑到有乐町那边闹,害大哥还得赶回来处理,明明在发烧,可是却坚持要先搭港龙班机到香港,然后从香港再搭‘环球航空’经台北飞往东京的班机。刚开始我们都以为他发烧烧过头了,可是……嘿嘿,大姐,你知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赶回东京,最快的方式就是搭日本航空的班机,从上海直飞东京,干什么绕这一大圈?
    心底有个答案悄悄浮现,林明暖心跳加促,仍努力维持镇静。
    “哎呀,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会回答喔?!”八木的双手在胸前乱挥。“高桥那家伙早八百年前就用note连上你们公司的资料库,每个月都把你的飞行班表交给大哥,随便一查,就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从台北上机工作,大哥最终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咩!怎样,够纯情了吧?”
    是很纯情,没想到那男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思。她一颗心暖呼呼的,低垂眼眉,抿了抿软唇,嘴角不知不觉间渗出笑意。
    随即,心中一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么,他今天回有乐盯,是为了和那几名‘日驹联盟’的组长见面吗?那些人是不是很难搞?他、他会不会有危险?”
    “厚,大姐,没那么严重啦,联盟的日驹会长很挺大哥的,大哥亲自出马,万事ok,你放心啦,不过,我倒是比较担心——”八木搓著下巴,两眼眯了起来。
    “你担心什么?”林明暖双手握得死紧,小脸一下子全刷白了,心想,那男人若身陷险境,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帮他,又该求谁帮他,她对他的世界,了解得这么少呵。
    八木却接著说“担心你和大哥啊。”
    “啊?!”
    “你不和大哥和好,大哥外表看起来无所谓,心里头才闷咧。唉唉唉……大姐啊,你昨晚到底又跟大哥说了什么,害他要这么忧郁地对著窗外数飞机?”
    她说了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在意的,一样被他所在意呵。
    第四章
    “做我的女人吧。”
    又是这一句,语气还这么轻描淡写!
    “神岗先生,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这句话已经对著他丢出好多次了,然而越说越没力,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很认真。”
    “你——”林明暖巧肩垮了下来,咬著丰软的下唇,心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头小鹿,在那儿横冲直撞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男人双臂抱胸,对她的论调不屑地挑了挑眉。
    今天的春阳很暖和,在两人身上、发上洒下金沙般的光芒。
    “既然是不同世界的人,你那晚为什么不溜快一点?为什么躲在桌子下偷听?”
    他嘲弄著,帅气的五官,裹在皮衣、皮裤下的强健身形,再加上身旁那台酷到最高点的重型机车,在明治大学的校门口已造成不小的马蚤动。
    “我才不想偷听呢。”简直是欲加之罪,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当时的状况,她从未面对过,根本不知该往哪里跑。抱紧怀里的《日本文学史》,她不自禁地跺脚,双颊红通通的。
    对这个男人,她真的完全没辙了。
    离“pub事件”已经过了两个多礼拜,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她念的学校,天天在校门口堵她,每见一次面,他总问同样的话——
    做我的女人吧。
    她第一天听到这问话时,差些在他面前晕厥。
    喔,不对,这不是纯粹的问句,他的主导意识已经融合在其中,天天来对她催眠。
    神岗彻站直身躯,俯视著她,发现自己足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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