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有悟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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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圈子里运动了半年，以为自己还算一个有悟性的人，简直有点如鱼得水的感受。像我这么一个有悟性的人，竟被冷落了这么多年，追念起来简直不行思议。在圈子里运动，最重要的就是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大人物的心思了如指掌，要吃透他们。我的悟性就是凭着本能准确掌握那些无法言说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这些大事情都发生在小地方好比酒桌上，似乎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有时候我为了剖析那样一句话后面的内容，其中的感**彩，用词的分寸，要举行长时间的思考，把种种人物关系都思量进去。别人都在一点一点地寻求进步，我也这么做着，这一点一点的意义实在大得很，这是积累，积到一定水平就有质变，可不能掉以轻心。有时候我也凭证古希腊圣人的教育，停下来认识认识自己，以为自己有点卑琐。我整天地这么察颜观色，使用一切可能的渠道体察大人物的心思，并不动声色地予以迎合，这点悟性也只是有悟性的卑琐有悟性的奴性而已。这样我免不了在心里骂自己几句，可骂归骂，该怎么做还怎么样，不做行吗？能够骂自己几句又使我很是自得，这使我多了一点精神优越，骂自己的悟性可不是每小我私家都具备的！
三月底加入博士学位考试，考试之前马厅长部署我跟导师宁副院长见了面。晤面之后我对考试就有了掌握。六月底录取通知就下来了。七月份我评上了职称，是副研究员了，职称得手，分房分数比当科长又多了五分，近年头当服务员更多了十分，就分到了两室一厅的套间。搬迁的前天晚上董柳激动得一夜没睡着，半夜里也把我推醒来讨论屋子，说：“如果我睡着了醒来是什么感受，恐怕人都市浮起来吧？”我迷糊说：“那还可以浮到天上去。眼皮里就没一寸深的水！别人住一百几十个平方，那他永生不老？”她说：“你怎么敢跟马厅长比？”又说：“我真的睡不着，做梦一样就有自己的厨房了，总有一种插了翅膀要飞起来的感受。”我说：“这算什么算什么！”才半年多我对什么科长已经不屑一顾了，我的心要大得多，想得远得多，但我不愿跟董柳说。照旧在去行政科拿钥匙的时候，申科长说：“池科，你那屋子实在也用不着怎么装修。”董柳说：“装照旧要装一下的，好不容易分到一套屋子，委屈了我自己倒没什么，我就不愿意委屈了屋子，委屈了屋子我心里就堵着。”申科长说：“小柳子你信不信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我在厅里二十多年了，也看出一点来了。通的人总是通，不通的人总是不通。”屋子没怎么装修就住了进来，董柳很不宁愿宁愿，不停地叹息说：“这么好的屋子，害得我感受没到位。筒子楼都住了这么多年，这里还不得住个半辈子？”她的想象力照旧不够，我也不去说她。
九月初我拿着录取通知去中医学院报了到，一去就傻了，宁副院长带四个博士，只有我是正经学中医的，其它三人，一个是云阳市委副书记，一个是省计生委副主任，再一个就是任志强。当初任志强也来加入考试我感应意外，也以为可笑，谁知他真录取了。从没学过中医的人可以跳过硕士直接读中医博士，这世界真的是革新开放了，老皇历是翻不得了。这些怪事脱离了权和钱就基础不行能发生，我不用去相识就明确，否则他们凭什么？什么事都是人在做，规则只能限定那些没有措施的人。对有措施的人来说，规则还不如一张揩屁股纸。此外人做不到，看照旧看获得的。看清了虽没有措施，但对那些黑纸白字的工具，谁还会认真?除了我，他们都是坐小车来的，看到这个局势，我以为自己实在也没有须要那么兴奋。倒是中医学院药物系有两个副教授和我们一起考的都没考上，有的人从鱼头吃到鱼尾，是以另外一些人吃不上为价钱的。我想他们会到上面去捅一家伙，叫一叫委屈，可居然没一小我私家吭一声。现在的人修养真好啊。再想一想他们也只能这样，事情就是如此，就摆在你的鼻子下面，看清了又如何？看清了也就白看一眼而已。他们只能修养好，修养欠好又能如何？
申科长说得不错，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年底厅里又下了文，调我到医政处当副处长。下文的那天尹玉娥一脸的疑惑，不停地用眼睛来瞟我。她家老彭已经从副处长的位子上被撤下来，她整天萎靡不振，说话像长了霉似的，没有几句不是阴暗湿润。对那些刻毒的怪话我装作听不懂，也不陈诉，打死老虎没有什么意思。也许她本能地感应了自己的厄运和我的幸运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可找不到其中的线索。她显然不相信我凭董柳会注射而好运连连，但纵有千般怨气，也只好隐忍不语。我感应自己的心变硬了，对别人的痛苦如此清静。我把事情给她交待了，说：“尚有什么事你来医政处找我。”她说：“没什么事了。”想不到面扑面坐了五年，分手时如此冷淡。她这个任性的人，也不想想我池大为今天是何许人也，把一肚子的不兴奋都写在脸上，这能有前程吗？
到了医政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小梁开顽笑说：“池处长，今年是你的大年啊。”我说：“我是一棵桔子树吗?”又指了袁震海说：“你把我这个假处长叫成了处长，真处长会有想法的啊。”我想着按老例应把处里的人召在一起开个晤面会，可袁震海一字不提。按我以前的想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真不屑于去争，可事情就是这点鸡毛蒜皮凑起来的，这些地方不斤斤盘算，被冷落了还装作毫无感受，那以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出了局，连手下的人也会看小了我。晤面会也只是演个戏，可哪怕是戏也非演不行，圈子里形式比内容更有内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说：“什么时候跟各人见个面吧，处里的同志我也只是面熟，名字都叫不上来。”小袁作默然沉静状手一拍桌子说：“我正在想怎么部署呢。明天下午厅里考执法知识，考完了各人见晤面。”我说：“就那样吧。”能有那么个意思就可以了，我也不想太过盘算。下了班我看到厅里的通知，明天下午三点半到五点考执法知识。我想考完了再回随处里来，就下班了，那还像个什么晤面会？泻肚子似地稀稀拉拉的那还不如没有的好。我心里凉了半截。
一直到下班我都在想着这件事，心里堵得慌。董柳说：“大为你尚有什么不兴奋的事？一系列问题稀里哗啦都解决了，我没有野心，一辈子这样就可以了。”我说：“女人天生就是女人。”她还要问，我就把事情说了。她说：“那你照旧要去找马厅长。”我说：“一粒老鼠屎大的事也找马厅长，他又不是我养的西崽。”她说：“那就算了。”我说：“今天这个事算了，以后算了的事就没个完了。圈子里的小事都牵着大事。说真的我也不想盘算这猫尿狗屁的事，可你不盘算吧，有了他的戏就没你的戏了。”想来想去非找马厅长不行，对他是件小事，对我可是一件大事，这是给我定一个位啊！就跟董柳带着儿子打的去了。
马厅长一家正在用饭，董柳一进门就说：“一波说良久没望见渺渺妹妹了，吵着要来看妹妹，我正好想着来看沈姨，就拖着池大为来了。他怕打扰马厅长，还不愿来呢。”沈姨说：“只管来就是，老马有事到书房里去做。”渺渺饭也不愿吃了，拉着一波的手要去玩。保姆把她抱回来，按在饭桌上。马厅长说：“小池今天上任了吧。”我说：“去了。”董柳说：“上任了就应该兴奋，组织上信任你，多挑担子，不知他怎么就不太兴奋，叫他还不愿来呢。”马厅长说：“小池他还不兴奋，不会吧。”我说：“说起来都是小事。”马厅长说：“小事也跟我说说，我看有几斤几两？”我厚着脸皮把事情说了，又说：“我主要是想到以后怎么更好地开展事情，稀稀拉拉开个会，我以后就欠好说话了。”马厅长笑了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这就打个电话。”放下饭碗就去了书房，我拦也没拦住。一会出来说：“你明天照常去上班吧。”董柳说：“马厅长你别信大为的罗嗦，烦不烦?这点小事还要您来管，那您一天到晚尚有时间用饭睡觉？”沈姨说：“那也要看谁的事。”吃过饭马厅长看新闻联播，我们就逗着孩子玩，董柳跟沈姨有讲不完的话。玩了一会我们就告辞了，走时渺渺喊：“一波哥哥明天再来，跟我玩。”到门口沈姨说：“小柳子你把池大为妆扮得正规一点。”董柳说：“他随便惯了，一年到头就是一件夹克。”马厅长转过头来说：“以后有什么事实在可以打个电话来。”上了公共汽车我说：“以后对马厅长我们有什么说什么，还演什么双簧？没有他看不清的事！谁的屁眼里夹着怎样的屎撅子他不知道？”董柳说：“出门时他说那一句，我都欠盛情思了。马厅长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也要恳切相对。”又说：“沈姨要我把你扮得漂亮点，你明天去买几件好衣服。”我想着沈姨的话，正规点那就是西装革履，这话有信息含量，可不是随便说的。我说：“好衣服几百上千一套，你又扯得心里痛了。”谁知她说：“明天跟董卉借三千块钱，把你重新到尾武装一下。”看来她也不是不懂要投入才有收获的原理。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办公室，袁震海推门进来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晤面会吧，下午一上班就开，扎扎实实开半个下午，开完了再去考试，你准备讲个话吧。”我说：“见晤面认识认识同志们就可以了，搞那么认真干什么？”他说：“晚上吧，各人到随园宾馆去开两桌，搞几瓶啤酒，吃了喝了各人去潇洒它一家伙。你会打保龄球？”我说：“开不开会实在也无所谓，既然你已经决议了，各人认识一下也好，潇洒就不必了吧，处里那点钱也不容易。”我乘隙把小金库点了一下。他说：“我们处里虽然穷，这点钱还吃不穷吧。”就这么定了。厥后我才知道两年前小袁他升了处长，全处的人包了一辆车，到郊区的白鹭渡假村玩了两天，花了几千块钱。他什么都懂，正因为太懂了，就装作不懂，想搪塞一下算了。你精明吧，我池大为就是傻瓜？事后以为去马厅长家一趟实在很有须要，进了这个圈子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关注礼仪，这是给一小我私家定位啊，否则天子怎么要搞个登位仪式，为什么要臣子膜拜？形式就是实质，这实在是很大很大的问题啊！
有了职称，又有了位子，好事要送到你鼻子底下来，不要都不行。我的人为一年里提了二次，厅里又给家里装了电话，每个月报销一百块钱电话费。想一想这一年的变化，真有一点要飘起来的感受。妻子调动了，屋子有了，职称有了，位子有了，博士读上了，人为涨了，别人对我也客套了，我说话也管用了。权就是全，这话不假，不到一年，天上人间啊，再往前走半步，真的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了，这半步的意义实在大得很，不追求不行啊。以前看着别人为了那半步绞尽脑汁，怨气冲天，哭哭啼啼，以为很是可笑，大男子的，值得吗？轮到自己了才明确这半步的份量和含金量。人嘛，也不能说谁是野心家，进步是人人都梦想的，批判什么人说他是野心家，那实在是很可笑的。我以前一点野心没有，谁又照应过我那么一点半点？世界太现实了，圈子里尤其如此，人不行能在现实主义的世界中做一个理想主义者。鼻子底下那点工具我肯定是要的，虽然我有时又跳出去把它叫做“一堆牛屎”。人生一个基本的起点，就是只能站在自己脚下这几寸土地上去想事情，而不能跳出去想，跳出去想自己什么也不是，自己鼻子底下那点工具什么也不是。对世界来说我渺若微尘，无关紧要，我什么也不是，今天就死了地球照样转，可对我自己来说，我就是意义的全部，我的存在是一个最重大的事情。世界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的反差实在太大太大了。人就是这样可悲可怜可叹。鸡天天琢磨什么？鸡从来不琢磨意义问题，它琢磨那几粒米。自己天天都在琢磨什么？像猫一样警醒，把捕捉到的每一个信息，一句话，一个行动，一种眼神，一丝笑意等等仔细地加以剖析，并力争通过这种信息钻到对方的潜意识中去。晏老师告诉我的处世之道百试不爽，对任何人，你只要站在他的态度上去设想他的态度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去虚设什么公正的态度，那些原则是在打官腔搪塞老黎民时用的。
春节之前袁震海找我商量说：“各人这一年都辛苦了，今年就多发点奖金吧。”我来了近两个月也没搞清处里小金库有几多钱，就乘隙说：“不知处里尚有几多存货？”他说：“存货嘛，除了厅里发的，我们每小我私家再发它一两万怎么样，钱留着也是个祸殃。”我一听这个数字，脑壳“嗡”地响了一下，这不是人为的几倍吗？怪不得别人日子过得那么滋润，我以前都想不通。我知道每年省里搞资格考试，温习资料都是处里找人编了发下去的，没想到利益有这么大。我说：“我刚来不久，就少拿点。”他说：“你来了就是处里的人，怎么少拿？原来想元旦前就发了它的，知道你会来，我就压下来了。”我马上说：“袁处长为我想得这么细，我真的不知怎样才好。我照旧拿最低的谁人档次算了。”他说：“我们按老例，下午我叫小梁取了钱，把帐做好。”我想着这点钱我还不能少拿，钱发下来总有个品级，我不在中间过渡一下，他就太突出了。晚上我拿了一包钱回去，递给董柳。她打开报纸一看是三万块，张着嘴在桌边站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睛都直了。事后我悄悄问处里那些人拿了几多。也有说一万一的，也有说一万二的，没有人知道袁震海是几多。我心里很不安，怕他们有意见，可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我想着他们肯定都有怨气，全部都活活地憋死在肚子里了。能不憋吗？我没告诉他们我拿了几多，民可使由之，不行使知之。有这么好的群众，当向导也不难。
我在圈子里运动了半年，以为自己还算一个有悟性的人，简直有点如鱼得水的感受。像我这么一个有悟性的人，竟被冷落了这么多年，追念起来简直不行思议。在圈子里运动，最重要的就是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大人物的心思了如指掌，要吃透他们。我的悟性就是凭着本能准确掌握那些无法言说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这些大事情都发生在小地方好比酒桌上，似乎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有时候我为了剖析那样一句话后面的内容，其中的感**彩，用词的分寸，要举行长时间的思考，把种种人物关系都思量进去。别人都在一点一点地寻求进步，我也这么做着，这一点一点的意义实在大得很，这是积累，积到一定水平就有质变，可不能掉以轻心。有时候我也凭证古希腊圣人的教育，停下来认识认识自己，以为自己有点卑琐。我整天地这么察颜观色，使用一切可能的渠道体察大人物的心思，并不动声色地予以迎合，这点悟性也只是有悟性的卑琐有悟性的奴性而已。这样我免不了在心里骂自己几句，可骂归骂，该怎么做还怎么样，不做行吗？能够骂自己几句又使我很是自得，这使我多了一点精神优越，骂自己的悟性可不是每小我私家都具备的！
三月底加入博士学位考试，考试之前马厅长部署我跟导师宁副院长见了面。晤面之后我对考试就有了掌握。六月底录取通知就下来了。七月份我评上了职称，是副研究员了，职称得手，分房分数比当科长又多了五分，近年头当服务员更多了十分，就分到了两室一厅的套间。搬迁的前天晚上董柳激动得一夜没睡着，半夜里也把我推醒来讨论屋子，说：“如果我睡着了醒来是什么感受，恐怕人都市浮起来吧？”我迷糊说：“那还可以浮到天上去。眼皮里就没一寸深的水！别人住一百几十个平方，那他永生不老？”她说：“你怎么敢跟马厅长比？”又说：“我真的睡不着，做梦一样就有自己的厨房了，总有一种插了翅膀要飞起来的感受。”我说：“这算什么算什么！”才半年多我对什么科长已经不屑一顾了，我的心要大得多，想得远得多，但我不愿跟董柳说。照旧在去行政科拿钥匙的时候，申科长说：“池科，你那屋子实在也用不着怎么装修。”董柳说：“装照旧要装一下的，好不容易分到一套屋子，委屈了我自己倒没什么，我就不愿意委屈了屋子，委屈了屋子我心里就堵着。”申科长说：“小柳子你信不信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我在厅里二十多年了，也看出一点来了。通的人总是通，不通的人总是不通。”屋子没怎么装修就住了进来，董柳很不宁愿宁愿，不停地叹息说：“这么好的屋子，害得我感受没到位。筒子楼都住了这么多年，这里还不得住个半辈子？”她的想象力照旧不够，我也不去说她。
九月初我拿着录取通知去中医学院报了到，一去就傻了，宁副院长带四个博士，只有我是正经学中医的，其它三人，一个是云阳市委副书记，一个是省计生委副主任，再一个就是任志强。当初任志强也来加入考试我感应意外，也以为可笑，谁知他真录取了。从没学过中医的人可以跳过硕士直接读中医博士，这世界真的是革新开放了，老皇历是翻不得了。这些怪事脱离了权和钱就基础不行能发生，我不用去相识就明确，否则他们凭什么？什么事都是人在做，规则只能限定那些没有措施的人。对有措施的人来说，规则还不如一张揩屁股纸。此外人做不到，看照旧看获得的。看清了虽没有措施，但对那些黑纸白字的工具，谁还会认真?除了我，他们都是坐小车来的，看到这个局势，我以为自己实在也没有须要那么兴奋。倒是中医学院药物系有两个副教授和我们一起考的都没考上，有的人从鱼头吃到鱼尾，是以另外一些人吃不上为价钱的。我想他们会到上面去捅一家伙，叫一叫委屈，可居然没一小我私家吭一声。现在的人修养真好啊。再想一想他们也只能这样，事情就是如此，就摆在你的鼻子下面，看清了又如何？看清了也就白看一眼而已。他们只能修养好，修养欠好又能如何？
申科长说得不错，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年底厅里又下了文，调我到医政处当副处长。下文的那天尹玉娥一脸的疑惑，不停地用眼睛来瞟我。她家老彭已经从副处长的位子上被撤下来，她整天萎靡不振，说话像长了霉似的，没有几句不是阴暗湿润。对那些刻毒的怪话我装作听不懂，也不陈诉，打死老虎没有什么意思。也许她本能地感应了自己的厄运和我的幸运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可找不到其中的线索。她显然不相信我凭董柳会注射而好运连连，但纵有千般怨气，也只好隐忍不语。我感应自己的心变硬了，对别人的痛苦如此清静。我把事情给她交待了，说：“尚有什么事你来医政处找我。”她说：“没什么事了。”想不到面扑面坐了五年，分手时如此冷淡。她这个任性的人，也不想想我池大为今天是何许人也，把一肚子的不兴奋都写在脸上，这能有前程吗？
到了医政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小梁开顽笑说：“池处长，今年是你的大年啊。”我说：“我是一棵桔子树吗?”又指了袁震海说：“你把我这个假处长叫成了处长，真处长会有想法的啊。”我想着按老例应把处里的人召在一起开个晤面会，可袁震海一字不提。按我以前的想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真不屑于去争，可事情就是这点鸡毛蒜皮凑起来的，这些地方不斤斤盘算，被冷落了还装作毫无感受，那以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出了局，连手下的人也会看小了我。晤面会也只是演个戏，可哪怕是戏也非演不行，圈子里形式比内容更有内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说：“什么时候跟各人见个面吧，处里的同志我也只是面熟，名字都叫不上来。”小袁作默然沉静状手一拍桌子说：“我正在想怎么部署呢。明天下午厅里考执法知识，考完了各人见晤面。”我说：“就那样吧。”能有那么个意思就可以了，我也不想太过盘算。下了班我看到厅里的通知，明天下午三点半到五点考执法知识。我想考完了再回随处里来，就下班了，那还像个什么晤面会？泻肚子似地稀稀拉拉的那还不如没有的好。我心里凉了半截。
一直到下班我都在想着这件事，心里堵得慌。董柳说：“大为你尚有什么不兴奋的事？一系列问题稀里哗啦都解决了，我没有野心，一辈子这样就可以了。”我说：“女人天生就是女人。”她还要问，我就把事情说了。她说：“那你照旧要去找马厅长。”我说：“一粒老鼠屎大的事也找马厅长，他又不是我养的西崽。”她说：“那就算了。”我说：“今天这个事算了，以后算了的事就没个完了。圈子里的小事都牵着大事。说真的我也不想盘算这猫尿狗屁的事，可你不盘算吧，有了他的戏就没你的戏了。”想来想去非找马厅长不行，对他是件小事，对我可是一件大事，这是给我定一个位啊！就跟董柳带着儿子打的去了。
马厅长一家正在用饭，董柳一进门就说：“一波说良久没望见渺渺妹妹了，吵着要来看妹妹，我正好想着来看沈姨，就拖着池大为来了。他怕打扰马厅长，还不愿来呢。”沈姨说：“只管来就是，老马有事到书房里去做。”渺渺饭也不愿吃了，拉着一波的手要去玩。保姆把她抱回来，按在饭桌上。马厅长说：“小池今天上任了吧。”我说：“去了。”董柳说：“上任了就应该兴奋，组织上信任你，多挑担子，不知他怎么就不太兴奋，叫他还不愿来呢。”马厅长说：“小池他还不兴奋，不会吧。”我说：“说起来都是小事。”马厅长说：“小事也跟我说说，我看有几斤几两？”我厚着脸皮把事情说了，又说：“我主要是想到以后怎么更好地开展事情，稀稀拉拉开个会，我以后就欠好说话了。”马厅长笑了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这就打个电话。”放下饭碗就去了书房，我拦也没拦住。一会出来说：“你明天照常去上班吧。”董柳说：“马厅长你别信大为的罗嗦，烦不烦?这点小事还要您来管，那您一天到晚尚有时间用饭睡觉？”沈姨说：“那也要看谁的事。”吃过饭马厅长看新闻联播，我们就逗着孩子玩，董柳跟沈姨有讲不完的话。玩了一会我们就告辞了，走时渺渺喊：“一波哥哥明天再来，跟我玩。”到门口沈姨说：“小柳子你把池大为妆扮得正规一点。”董柳说：“他随便惯了，一年到头就是一件夹克。”马厅长转过头来说：“以后有什么事实在可以打个电话来。”上了公共汽车我说：“以后对马厅长我们有什么说什么，还演什么双簧？没有他看不清的事！谁的屁眼里夹着怎样的屎撅子他不知道？”董柳说：“出门时他说那一句，我都欠盛情思了。马厅长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也要恳切相对。”又说：“沈姨要我把你扮得漂亮点，你明天去买几件好衣服。”我想着沈姨的话，正规点那就是西装革履，这话有信息含量，可不是随便说的。我说：“好衣服几百上千一套，你又扯得心里痛了。”谁知她说：“明天跟董卉借三千块钱，把你重新到尾武装一下。”看来她也不是不懂要投入才有收获的原理。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办公室，袁震海推门进来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晤面会吧，下午一上班就开，扎扎实实开半个下午，开完了再去考试，你准备讲个话吧。”我说：“见晤面认识认识同志们就可以了，搞那么认真干什么？”他说：“晚上吧，各人到随园宾馆去开两桌，搞几瓶啤酒，吃了喝了各人去潇洒它一家伙。你会打保龄球？”我说：“开不开会实在也无所谓，既然你已经决议了，各人认识一下也好，潇洒就不必了吧，处里那点钱也不容易。”我乘隙把小金库点了一下。他说：“我们处里虽然穷，这点钱还吃不穷吧。”就这么定了。厥后我才知道两年前小袁他升了处长，全处的人包了一辆车，到郊区的白鹭渡假村玩了两天，花了几千块钱。他什么都懂，正因为太懂了，就装作不懂，想搪塞一下算了。你精明吧，我池大为就是傻瓜？事后以为去马厅长家一趟实在很有须要，进了这个圈子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关注礼仪，这是给一小我私家定位啊，否则天子怎么要搞个登位仪式，为什么要臣子膜拜？形式就是实质，这实在是很大很大的问题啊！
有了职称，又有了位子，好事要送到你鼻子底下来，不要都不行。我的人为一年里提了二次，厅里又给家里装了电话，每个月报销一百块钱电话费。想一想这一年的变化，真有一点要飘起来的感受。妻子调动了，屋子有了，职称有了，位子有了，博士读上了，人为涨了，别人对我也客套了，我说话也管用了。权就是全，这话不假，不到一年，天上人间啊，再往前走半步，真的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了，这半步的意义实在大得很，不追求不行啊。以前看着别人为了那半步绞尽脑汁，怨气冲天，哭哭啼啼，以为很是可笑，大男子的，值得吗？轮到自己了才明确这半步的份量和含金量。人嘛，也不能说谁是野心家，进步是人人都梦想的，批判什么人说他是野心家，那实在是很可笑的。我以前一点野心没有，谁又照应过我那么一点半点？世界太现实了，圈子里尤其如此，人不行能在现实主义的世界中做一个理想主义者。鼻子底下那点工具我肯定是要的，虽然我有时又跳出去把它叫做“一堆牛屎”。人生一个基本的起点，就是只能站在自己脚下这几寸土地上去想事情，而不能跳出去想，跳出去想自己什么也不是，自己鼻子底下那点工具什么也不是。对世界来说我渺若微尘，无关紧要，我什么也不是，今天就死了地球照样转，可对我自己来说，我就是意义的全部，我的存在是一个最重大的事情。世界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的反差实在太大太大了。人就是这样可悲可怜可叹。鸡天天琢磨什么？鸡从来不琢磨意义问题，它琢磨那几粒米。自己天天都在琢磨什么？像猫一样警醒，把捕捉到的每一个信息，一句话，一个行动，一种眼神，一丝笑意等等仔细地加以剖析，并力争通过这种信息钻到对方的潜意识中去。晏老师告诉我的处世之道百试不爽，对任何人，你只要站在他的态度上去设想他的态度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去虚设什么公正的态度，那些原则是在打官腔搪塞老黎民时用的。
春节之前袁震海找我商量说：“各人这一年都辛苦了，今年就多发点奖金吧。”我来了近两个月也没搞清处里小金库有几多钱，就乘隙说：“不知处里尚有几多存货？”他说：“存货嘛，除了厅里发的，我们每小我私家再发它一两万怎么样，钱留着也是个祸殃。”我一听这个数字，脑壳“嗡”地响了一下，这不是人为的几倍吗？怪不得别人日子过得那么滋润，我以前都想不通。我知道每年省里搞资格考试，温习资料都是处里找人编了发下去的，没想到利益有这么大。我说：“我刚来不久，就少拿点。”他说：“你来了就是处里的人，怎么少拿？原来想元旦前就发了它的，知道你会来，我就压下来了。”我马上说：“袁处长为我想得这么细，我真的不知怎样才好。我照旧拿最低的谁人档次算了。”他说：“我们按老例，下午我叫小梁取了钱，把帐做好。”我想着这点钱我还不能少拿，钱发下来总有个品级，我不在中间过渡一下，他就太突出了。晚上我拿了一包钱回去，递给董柳。她打开报纸一看是三万块，张着嘴在桌边站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睛都直了。事后我悄悄问处里那些人拿了几多。也有说一万一的，也有说一万二的，没有人知道袁震海是几多。我心里很不安，怕他们有意见，可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我想着他们肯定都有怨气，全部都活活地憋死在肚子里了。能不憋吗？我没告诉他们我拿了几多，民可使由之，不行使知之。有这么好的群众，当向导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