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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成!”刘世昮头也不回的诮声道。
    “素闻我姑母说起,羡慕叔叔与婶婶的伉俪情深,多少倾城艳姬、豪门名媛主动向叔叔示好,您都未曾动过心,怎么突然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山姑动了心思?”班杰庸淡淡地说,如同闲话家常。
    “人各有志,我所看中的也许就是她的平和、干净,”刘世昮俯首看向女孩微懵的双眼,赋予她一抹温柔恳切的眼神,女孩望之还以晦涩的一笑“风尘女子虽然光鲜艳丽,却脱不了一身的世俗气,至于那些豪门贵妇”他颇含别有所指地扬声道,“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嘴脸,最让人憎恶了!”
    班诺闻听心知他别有所指,气得脸色发青欲开口反斥,班杰庸连忙截住姑母的话头,接言道“这样的女子,赔叔叔十个八个也不难,只是若被婶婶知道了,不知她会不会埋怨我这个侄儿。”
    刘世昮闻听“呵呵”嗤笑两声,讥讽道“你们只怕担心的不是被内人知道!放心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搅得举家不宁,奉劝你们也适可而止吧。”
    望着刘世昮渐行渐远的背影,班杰庸一摆手,身后一名黑衣武士几步上前,俯首在他身侧。“你确定人是被他带走的吗?”
    “是,”黑衣武士毫不犹豫的恭声回道,“当日属下曾在路上拦截过他,虽没本事将人拦下,却亲眼见到他们在一起。”
    一旁的班诺闻听更是焦急,忍不住埋怨“为何拦我,如今人走了日后再提起旧话,只怕更难问出,反倒显得我们无理取闹。”
    “姑母此次带庸儿出来,虽未向庸儿道明原因,但我见姑母身边随行的都是咱家的部将私兵,就连侍候的仆妇都是娘家陪嫁带过去的亲信,面生的丫头更是没有一个。所以庸儿斗胆妄测此番出行所为,多是极为忌畏被姑丈知晓之事,”班杰庸言至此稍作停顿,暗观班诺面色,见她不但未做否认,反而一脸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表情,便知自己所度不错,于是接着说道“我们请他带人来此,他二话不说便来了,带来的却并非我们所言之人,可见他是有意为难我们,就算再纠缠下去也未必能如愿,若是僵持下去再想瞒着姑丈就难了。再说看他今日的情形,一路来此必定经历了一番艰险,如今您又杀了他的人,若是闹到姑丈哪儿,我们又没可信的推脱干系的证据,只怕到时会引起您与姑丈之间不必要的猜忌,他毕竟是姑丈的亲兄弟。”
    听了他一番表述分析,班诺脸上竟然露出惶恐之色,这让班杰庸大惑不解,在他眼中姑母杀伐决断犹胜男子,怎会为如此微末小事心生恐慌。然而他是晚辈,长辈既不愿说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如同隔靴搔痒般的安慰道“姑母不必忧心,他已说过不会将此事扩大,只要我们能在他身边将人找出来,实实在在地证明他对我们有意欺瞒,阻扰了骨肉团聚,他便再无理可辩,既能长长久久地封住他的口。即使日后事情败露了,我也说过我们要找的人是我们班家的血脉,未向姑丈言明也不算欺瞒,毕竟这是我们班家的家务事。”
    班诺略一思索觉他言之有理,遂才舒了口气,却仍是愁眉不展,“只是这有意隐藏的人,要找出来谈何容易,若是在我们抓到之前那人先与你姑丈见了面,不就揭穿我们所言皆虚吗…!”说着她不知想到何事愁容更甚,“也许他就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找了个人来骗我。”
    “就算他有别的原因我们也不用怕,不管他知道了什么,想必也是一知半解,不然就不会等到今天,更加不会我们叫他来他就乖乖地来了。我想他就是因为不清楚我们要那人有什么用,所以才亲自带来人来试探,以此推测他即便别有所图也是针对我们的。”班杰庸唇角微扬冷声道,“若果真如此我们到不必费心去找了,也许到时候人会自动出现也说不定。”
    班诺面露阴狠之色,“我不喜欢被人要挟,绝不能等着他来找我。”略一思索转头对身侧回话的黑衣人道,“你!跟着他,一定要一刻不离的紧紧跟着,不过要多加留心千万不能被发现。”
    “是!”黑衣人躬身应道,即刻便压低身形快速地向刘世昮离去的方向追去,高大魁梧的身形步伐落在地上却不留痕迹。
    望着远处刘世昮仍依稀可辨的背影,班诺喃喃自语道“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们对你说得话,想必也会去找那个人求证吧!”
    刘世昮能明显的感觉出怀中娇小的身体愈发沉重,看着韶华的生命渐逝他不免还是有些心痛的,略带心痛地轻声责备道“以你的功力,这一剑根本伤不了你,为什么不躲开?”
    女孩已奄奄一息,虚弱地瘫靠在他的胸膛,“主人既然叫我冒充那位姑娘,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我都一定要做得彻底,绝不能驳了您的话。”她说着使尽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望向那双目视远方的深邃眼眸,“再说主人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忍气吞声,将自己扮成一个安分守己的商人,怎能因我一条贱命就暴露了您的实力……”
    闻她之言,刘世昮终于将那双眺望远方、愁思百转的眼眸收回来垂目望向怀中的人,只可惜此时生命已完全殒灭,看不到他眼中的怜悯。
    山顶,黑幕笼罩的夜色中,小洛抬头仰望、月已中天,早已过了她与刘世昮约定的午夜,想到不知他是否会一直待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小洛心急如焚。骤失至亲、孤苦无依又身陷困境的小洛,除了折磨地她痛彻心扉的伤痛,唯一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的,就只有依稀残留的他怀抱中的温暖。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迫切地想要投入那团温暖中,借以驱散身上彻骨的寒冷。所以即使回去的路危机重重她也等不及自后山绕行,那样赶到约定见面的树林最快也得第二日正午,就算他平安脱困也有可能在等待的时候再次遇到危险,或者因等得太久以为她出事了而离开。
    小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来时的路,即使那意味着她必须穿过漫山搜捕她的武士,活下来的机会于她微乎其微她也不在乎,她只想最后再见他一面。确知他安好才能放下对他的牵挂,她也才能全副心思用来报仇,因为她清楚与她而言复仇之路有多艰难,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
    小洛窝在山顶空地旁的草丛里,紧张的观望着远远近近闪烁不定,如满天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的火把。对方党众之多、阵势之大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亦让她第一次真真实实见识到对手实力之雄厚。
    一路上来她几次差点被对方的人撞上,毕竟那些人都是耳聪目利的武士,她唯一占优势的不过是常年在山上狩猎对地形的熟悉,如今这个优势也不存在了,因为走出这片草丛前面就到了她家所在的那片空地。
    空地两旁是刀削一般的悬崖峭壁,要到达对面下山的路必须要穿过这片开阔地,然而飞吹草低,地上的草连人的脚踝都没不过,根本无可潜行之地。当初之所以选此处建屋安家,看中的便是以此可预见猛兽突袭,却未曾料到有一日优势变为了险阻。
    小洛目光越过渐渐靠近的火光,落在后面的蓝衫美妇身上,巅风狂暴高高扬起她的袂裾,一弯巨轮如钩斜悬在她身后,唯见她鬓如云、裙似雾,韵致风逸、面庞皎洁,魅惑如山中精灵,翩翩若欲飞仙子,真的很难相信如此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却折磨地母亲以死寻求解脱。
    念及此,小洛恨恨地咬紧牙关,眼中射出仇恨的凶光,心里盘算着她在明我在暗,我若此刻出手杀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她死了,娘的仇就算报了,什么真相、恩怨有什么要紧,即便死在这里又如何!手禁不住伸向腰间的弓弩,然而另一个声音却更响亮的在她心里响着你还没有见到他就要不管不顾地死在这里吗,他若见不到你会不会上山来找你,再说那些人曾经半路上截杀过你们,可见他们已经怀疑你和他是一起的,那你若杀了他们的主人,他是不是也会被当做同伙杀掉。
    她正犹豫不决、心神烦躁,未留意身后一个黑衣武士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当她闻听踩踏草叶的瑟缩声猛然回头时,武士的双眼已经聚焦在了她面上。情势已容不得她再细想,她骤然跃起向黑衣武士的喉咙攻去,她原是想扼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出声招呼其他人,却忘了她手中此时正握着弩箭,当她醒过神来弩箭已刺穿武士的咽喉。
    武士瞠目结舌地瞪着小洛,喉咙里发出“嘎嘎”的古怪声音,血像喷泉一样从箭柄处喷射出来流到她的手上,她一下松开了手狠命地蹭着手上的血渍如同被烫到一般。她不是未曾感受过皮肤沾染热血的感觉,狩猎时野兽的血比人血滚烫得多,也不是未见过死人,不久前一个生龙活虎的壮年男子就在她面前身首异处。然而亲手杀死一个人,面对一张充满仇恨恐惧的脸,那种慌乱与恐惧与以往有着天壤之别。
    黑衣武士似乎还不太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低了低头觉得脖子梗着未能如愿,于是伸手向脖子上的东西抓去,可是还未待他手碰到箭柄人已直直向后倒去。一见他倒下惊慌失措的小洛立时醒觉,急忙赶前两步接住他倒向地面的身体,倒在她怀里的武士人虽已死,然而一双眼见还睁得大大的狠狠地瞪着小洛。
    一夜之间小洛经历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母亲的离去带来彻骨的悲伤、重重的谜团让她茫然无助、渴望相见却又深陷困境的急切,再加上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她似乎已经崩溃一面摇晃着武士的尸体,一面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班诺站在空地上焦燥地观望着周围搜山的人群,忽见一处火光凌乱向一起聚拢,正待上前询问却见一人疾步来报:“夫人,发现异动。”说完引着她向火光聚拢处赶去。
    小洛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在向她慢慢靠近,忙强自收敛慌乱的心绪站起身,拖着武士的尸体向附近一棵粗壮的树退去,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叨念着“你等我,等着我,我一定能闯过去,我一定会见到你…,等我…,等我…”
    “怎么回事?”班诺问被众人羁押的一名身材略显矮小的黑衣武士。
    “小人刚才觉得肚子痛,躲起来方便了一下,”回话的黑衣武士见班诺向他慢慢靠过来,忙躬身俯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惊扰了夫人,小人实在该死。”
    “刚才有人听到这边有说话声,你可见到其他人吗?”班诺语气微冷肃声问。
    黑衣武士似乎被班诺的样子吓着了,愣了一下之后才急急地摇了摇头,头压得更低。班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指点了几个人扬声命令道“你们几个跟我沿着这个方向追,其他人继续在附近搜查,给我仔仔细细搜,一片草叶也不要放过,听见没有。”
    “是!”众人齐声应道。
    小洛自小如男儿一般长大,加上夜色浓黑,班诺又出嫁良久对娘家的私兵已十分陌生,如今小洛与她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她竟丝毫未发觉异常。
    小洛双眼紧紧盯住班诺在风中轻轻摆动的长裙下摆,脑中出现多年来所见母亲的愁苦,母亲绵延半个身体的伤疤,眼前这个人也许不仅是夺走母亲性命的人,更有可能是造成母亲悲惨活着的罪归祸首。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此近距离的站在这个女人身后是不容错失的报仇良机,错过了也许就不会再复有了。然而那个站在玉兰树下风雅的背影,那个一路披荆斩棘陪自己来这里的人真的可以不顾及吗!
    小洛失神地深陷在自己内心强烈的思想斗争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班诺分制妥当一回身见那名矮小的黑衣武士还低着头傻呆呆地站着,不由地更是火大,厉声喝道“让开。”伸手将她向旁一搡,带着几个人风急火忙地向前追去。
    小洛跌坐在地上,耳中听着那个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脑里的嘈杂声音才慢慢平息。“哎,你没事吧?”一只大手推了她一把,关切地问。小洛如梦方醒般抬起头,转头四顾才发现众人已各自散去,她爬起来故作轻松地掸掸身上的土,说“我没事,第一次被夫人问话有点紧张。”
    那人瞥了他一眼,轻蔑地说“没事就别愣着了赶紧的,”而后又有些不放心似的,嘱咐了一句,“小心一点别再弄出事来了。”
    “是、是!”小洛诺诺应道。而后与众人一起搜起林子来,只是别人都是边搜边向前走,她却在不漏声色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出了树林,方一转身借着夜色向山下飞奔而去。
    下了山、出了镇,一路上出奇的顺利,即便如此赶到约定的树林天色已微蒙。山脚下的早晨有些潮湿,朝雾像河流一般纬着草叶流淌,空气带着泥草的清洌,鸟雀开始陆续发出清啼。这些本是以往每日伴着小洛晨起司空见惯的场景,然而经历了这一夜的疲于奔命、生死离别,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
    羸弱的晨光透过遮天蔽日的树叶丝丝缕缕的照进树林,潮湿的空气在光影间荡漾,一切看起来都动荡不定,就如同小洛此时的心境,就如同她日后要面对的人生。她披着一身光怪陆离的光影来到约定的地点,却未见到那个自己用生命期盼的人,她如同瞬间被抽去了脊梁,身体一软靠在了身旁的一棵大树上。
    你出事了吗!她心中一阵揪痛,转念想起在若水镇牌楼下见到的场景,不会的,你一定是走了,是我没按约定的时间来,你我本就萍水相逢,你救过我的命又豁出命陪我走这一遭,我凭什么要求你一直等我,又凭什么怪你,只要你平安就好,虽心中这样想,眼泪却不禁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哗啦”耳边传来一阵水流声,是溪流的声音吗,她侧耳倾听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是晨起的小兽在饮水,还是……,她抱着一丝希望,循着时有时无的水声寻去,在穿过几排树木后来到一段矮坡上,坡下是一弯潺潺溪流。
    溪旁湿气更重,白色的雾气在水面上蒸腾而起,聚集弥漫了河道两边,远远看去就像悬浮的云一般,反而看不到水面。那俊逸风雅的青竹色身影就侧坐在浓浓的白雾上凸起一方大青石上,浓黑的发略显凌乱,却更衬得他洒脱不羁。
    他胸前的衣襟敞开着,裸露出坚实的胸肌上一道鲜红的伤口清晰可见,他正用一块布一下一下沾着溪水清洗,小洛的心如刀割一般,虽忌讳男女之别,却还是忍不住慢慢向他靠近。
    他似乎听到了动静骤然起身,伸手向小洛的脖颈掐来,小洛见势不但未躲,脸上反而露出更加心痛的神情,他该是多么惶恐才会如此敏感、如此草木皆兵。
    刘世昮恍见是小洛忙收了劲道,关切地问“你没事吧。”他的手有些尴尬地离开小洛白皙的脖颈,小洛无声地轻轻摇摇头,“干嘛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后,伤着你怎么办……”猛然发现小洛又换回了男儿装扮,遂忍不住怪责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从今以后不准再着男装,你知道这样多危险吗!”
    见小洛不言语一脸的憔悴悲伤,又见她身旁空空,便知事情已到了最坏的结果,所以转言安慰道“回来了就好,我们来之前不就做了最坏地打算了吗,别想太多!”边说边拉着她到水边的青石上坐下,将方才用来擦拭伤口的那块布在水里洗干净,来到小洛面前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和泥污,“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手帕,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回去了再好好清洗。”可是那双水汪汪的清亮眼眸就像开了闸一般,脸上的泪水越拭越多,而刘世昮还是不厌其烦耐心地一一拂去。
    沾了溪水的布条蹭到皮肤上彻骨的冷,而他眼中的柔光却像春阳一般,透过对视的眼眸照进小洛的心中,慢慢温暖着她的“冷”、她的孤单。小洛的身子蓦然一歪,抛开少女所有的矜持与羞涩,小心翼翼地靠进了那抹温暖之中,心中伤感地哀求道求你,不要推开我,就让我多呆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让我好好记住这一刻,而后永远不复相见。她知道她就像一堆隐藏着火星的柴,风一起随时都会燃起致命的火焰,想要保护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永不出现在他身边。
    刘世昮未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感受到裸露的胸膛上少女温暖的体温、滑腻的肌肤,他尴尬地伸出手本能的想要推开她,然而双手落在小洛肩头,想到她此刻的心境终是不忍。
    溪流对岸的暗影中隐藏着以班杰庸为首的一群兵士,紧紧盯着河边那一双依偎在一起的人。一举着已拉满弓箭的兵士问身旁的班杰庸“都尉,现在怎么办?”
    “放箭!一定不能让那个小子活着离开。”班杰庸恶狠狠地说。
    “可……,可是离得这么远,属下没有把握,万一伤着刘公子怎么办?”
    “废物,”班杰庸怒骂一句,一把夺过兵士手中的弓箭,箭尖对准小洛的胸膛再次拉满弓。
    班家姑侄分手后不久,班诺便派人来传口信,他们抓到的那名妇人被人救走了。恼羞成怒的班诺下了“得见必杀”的指令,要班杰庸无论如何劫住那对母子。刘世昮的出现与人被救走发生在同一晚,所以班杰庸认定他一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于是他整夜不动声色的守在刘世昮身边,如今果有收获。想起姑母终年泰然的脸上现出的恐慌,班杰庸决定不顾后果也要拼力一试。
    第二十二章 落水
    班杰庸手中的弓双龙交吻、宝石镶目,上好的紫衫弓身、龙筋为弦,张弓的过程中会发出“嘎嘎”的声响,可是彼岸的一对人儿听不到这要命的声响。
    昨夜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黑暗的噩梦,带着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扰进小洛的心,她也如同死过一次似的,精疲力尽地靠在班杰庸温暖而结实的胸膛里,冷得发抖的心终于舒缓了一些。“我见到娘了……”悲伤像棉絮层层叠叠的慢慢堆积在胸口,每一个字吐出后都轻飘飘地如同一缕幽魂的叹息,“还跟她说话了,我见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衣服上全是血污。”她捂着胸口满面的痛苦,好像那一道道的伤口转嫁到她心上“我还背了她一段呢,就像我小时候她背我一样。”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虽然我来的时候很坚决,却也知道娘活着的可能不大,这些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你想象不到我当时有多么高兴,背着她满山没命地跑啊……,跑啊……,满心希望能带她走。可是……,”她的双手无力地摊开在膝上,刘世昮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她殷红的手心怵目惊心。“她却死在了我的背上,她热乎乎的血顺着我的手臂淌下来,流得我满手都是。”
    在清白的天光下清楚的看到母亲临死前留下的鲜血,小洛再次受到亲人惨死的巨大打击,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却又觉得手心空空,心内亦空空,再也忍不住汹涌袭来的泪水,“我宁愿见不到她,或者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至少我能骗自己她死的时候没有受多少罪,或者我已经尽力救她了,救不了她是我无能为力。可是她是自尽的,是为了不拖累我,这算什么!?”她小小的脸颊突然仰起来,猩红的眼里溢满的泪水随着她仰头的动作漾了出来,顺着眼角滴在衣服上,氤氲了一片。
    刘世昮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毕竟她看到的已经无力改变,他能做的只有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滑向她的腰间,将她发抖的身体更紧地搂入怀中,而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他要给小洛提供一个支撑,让她有足够的力量将心中的伤痛尽情的宣泄出来。在他力道的下小洛卸下所有的戒备隐忍,放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流过她的脸庞、流入他的怀中。
    林中班杰庸的箭尖本已对准小洛的胸口正待放箭,刘世昮突然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里,他一侧压低的肩膀正好挡在她的胸前。班杰庸虽然能隐隐约约看到小洛的额头,只是这么远的距离,箭在飞行的过程中受到各种外在的阻扰,难免会有所偏差,那么就有可能会伤到她身边的刘世昮。虽然班杰庸心狠手辣,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然而想到一旦刘世昮出事姑母在刘家的尴尬处境,他拉弓的手臂骤然失了力道。班杰庸虽松了拉弓的劲道,却仍紧紧握着弓和弦,紧密关注着彼处的他们,稍有机会他随时会再次射击。
    刘世昮感觉到怀中单薄的身体不停的抽动,裸露的胸膛亦能感觉到她冰冷的泪水,他知道小洛在哭,可是却听不到她的哭声,这样隐忍的哭泣更让人心痛,亦让人心惊,她同别的这个年龄的女孩不同,纵使在如此悲伤无助的时候她也没有放任自己任由内心的情绪支配。他轻拍她背的手顿住了慢慢收拢成拳,俯首盯着隐秘在雾气之下的溪流,紧紧皱起了眉头,心里默默问自己今日所做到底是对是错。
    他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平复下来,他轻轻扶起她的身子,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侧身坐在青石上。他握着她的手腕,用力的掰开她紧握在一起、指甲几乎扎进肉里的双手。而后他一手将小洛的双手置入掌心,一手用帕子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她手掌上的血迹,轻声安慰她道“擦掉这些血迹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是你娘的选择,她只是做了一个母亲都会做的事——保护自己的孩子,害死她的是那些逼的你们无路可走的人。”
    “是呀,是他们害死了我娘!”听了他的安慰小洛反而更激动了,恨恨地说,“我见到那个逼死我娘的女人了,我当时离她那么近,就站在她身后,近的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儿……,可是我却没有出手,这么好的机会我却没有杀她,没有给娘报仇,我!……”
    “什么!”刘世昮突然停下手中温柔的动作,抬起头来愤怒地瞪着她,“你怎么会见到她,你不是该逃走的吗,怎么又到了她的身边?你到底在干什么,找死吗!”
    “我……,我……,”看着他气恼的模样,小洛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可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难道要对一个相识不久的男子说她多担心他,就为了能早点见到他,知道他安好,她就舍身犯险急切的赶来了吗!
    二人争持的时候,一直偷窥他们不放的班杰庸却分外高兴,机会终于又来了,他再次举起弓箭,这次他再没有犹豫,迅速张弓拉箭,锋芒直指小洛的脖颈。
    就在小洛尴尬难言时,忽听一声呼啸破空而来,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只觉眼前一花刘世昮已经飞身扑了过来。
    二人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刘世昮身子未停,拥着她一路向河道下滚去。只听“哗啦”一声二人落入河中,所幸河水不深,弥漫的雾气在二人落水后迅速合拢,掩盖了他们的行迹。
    刘世昮牵引着小洛沿着河道缓缓向前滑行,隔着河水小洛隐约听到“嗖嗖”几声闷响,紧接着刘世昮身子猛然一歪,周围的河水立刻弥漫过来血腥的气味儿。小洛心急,欲站起身查看他的伤势。
    刘世昮似乎早料到小洛的反应,迅速靠过来用身子抵住小洛,一只手死死压住她的嘴巴。
    第二十三章 芥蒂
    水中无法通过语言交流,见小洛听话的安静下来,刘世昮稍稍向后移开了一些,松开了捂着她的手,冲她抱歉的笑笑,指指她摆摆手而后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她安静地待在这儿,小洛会意地点点头。岸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很多人向小溪的方向跑来,刘世昮借着声音的掩护踏着河底的石砾向另一侧岸边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岸上响起班杰庸的吆喝声,隔着溪水听起来闷闷的“他们落水不久,不会走远,你们分成两拨从两侧沿河下水围剿。”瞬间无数人跳入水中的巨大声响,通过水波传到小洛耳内震耳欲聋,她的十指死死插进河道的淤泥里,阻止水的浮力将她的身体向上托起。“小心点,下面的人刁滑的紧不好对付,都给我搜仔细了,一个石子也不许放过。”
    围剿的包围圈逐渐缩小,很快就聚到了小洛藏身之处,她看到无数双脚踩踏着河底的石砾走进,无数把剑在眼前闪过,无处可逃的鱼儿聚成一团没命的翻腾,冷冰冰的鱼鳞鱼尾不停拍打在她的脸上生疼。河底的淤泥被搅起,满眼都是污浊的河水,鼻端充斥着薰人欲呕的腥臭气味和越来越重的窒息感,她抓在泥土中的双手越握越紧……。
    “啊!”一声惨叫陡然响起惊住了众人,众人齐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离彼处岸边不远的一处,一大片散开的雾气正慢慢合拢。
    “怎么回事?”班杰庸问距离那里最近的一名士兵。
    “良……,良子不……!”那名士兵磕磕巴巴的回答,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话未说完他突然暴睁双目,嘴里吐出一口血,“咕哃”一声栽进了水里。他身后刘世昮湿淋淋地站在水中,手上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众人见状纷纷迎了过去,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水下小洛也听到了彼处岸边的动静,看见水中那一双双脚跑向远处,她终于明白了刘世昮所打手势的意思,此刻她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她想到了锦衣男子抓住那支射向刘世昮的箭时的表情跟所说的话,也许就算她独自逃了他也不会有事。
    她悄悄从水中冒出头,围着刘世昮的人群离她只有十来米远,个个手握利刃怒目而视,见到这幅情景小洛又不确定了,他们看到了刘世昮与她在一起,抓不到她他们真的会放过刘世昮吗?稍作犹豫的当口小洛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锦衣长袍、挺身玉立在众人之后,她不禁露出会心一笑,心中有了计较。
    小洛再次俯下身潜入水中,依着预先看好的方向轻轻地向前滑行。被杀的两名士兵的尸体慢慢浮出了水面,鲜红的血泊在刘世昮脚边氤氲开来,他虽然衣衫不整,全身湿透却仍旧不失儒雅,班杰庸恶狠狠地望着他,冷笑道“我亲眼所见你与我们要找的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说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刘世昮右手伸到背后,略一用力咬牙拔下背上深入肩胛的弓箭,而后随手抛向班杰庸嗤道“你就是这样招呼你的骨肉兄弟的吗!”
    班杰庸向旁一闪身,挂皮带肉的弓箭“啪嗒”一声落入水中,“你那样抱着我兄弟,我难免会怀疑叔叔有什么不雅的癖好,”听了刘世昮的质疑,他面上并无一丝心怯,反而笑的更加轻浮“虽然我弟弟出身不好,毕竟也是我们班家的子孙,我怎么能看着他光天化日下受人欺辱呢,关心则乱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伤了叔叔,还望您体恤我这个做兄长的心情!”说罢他面容一整,肃容有意朗声道“说吧人在哪,今天若找不出他,凭你是谁也别想走出这儿。”话未落音,他陡觉背后一凉,三点冷硬的东西抵在他的背心。
    “少说废话,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身后一把冷冷的声音说道。
    班杰庸闻声方欲转身,背后的力道猛地向前一送,那三点锋芒立刻划开衣衫刺进皮肉,他吃疼眉头紧皱“你胆子倒不小,有机会不逃走,还敢跑到这儿来用箭指着我!”
    “要走也得先报了那一剑之仇呀!”身后的人讪笑着说,“那一剑痛得很呢,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了。”
    班杰庸一愣,随即释然道“原来你那晚看到我的脸了!”
    刘世昮虽看不到藏在高大的班杰庸身后的人,却也能猜到是谁,他气愤的训斥道“为什么不走,回来做什么。”
    “要走一起走!”小洛倔强的回应。
    班杰庸闻听冷笑道“一起走!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只要我杀了你,那些虾兵蟹将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班杰庸听了她的话,非但不怕反倒阴仄仄的笑了起来“你尽管试一试,看看会否如你所愿。”
    本来小洛在昨晚杀死黑衣人之后一直惊魂未定,口口声声要杀班杰庸也只是吓吓他,一解当日一剑之恨,如今他这一笑却真的激起了她的杀意,她后退两步伸直手臂,手指伸进弓弩的扳机……
    “小洛!住手,不要……”在小洛倒退了两步后,刘世昮终于看到了她愤怒决绝的脸,赶忙阻止道。小洛诧异地扭过脸,疑惑地看着他。
    “看到了吗!”班杰庸轻声对身后的小洛说,“你杀了我,他也不会带你走的,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要不八月十五那晚他怎么会正好赶上救你。”
    “住口!”小洛怒喝一声“他说过他是碰巧路过那里。”
    “碰巧路过!”班杰庸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无稽的笑话,“那里是黄山的最高峰,平时寻险探秘的游侠都不去的,他又有什么事会路过那里。”说完,他又转而假意害怕地扬声对刘世昮“叔叔!你救救侄儿呀,是你答应将人带来的,她要杀我你不能不管呀!”他的话音方落,就感觉抵着他背的箭尖抖了一下,他冲着刘世昮露出得意的一笑。
    小洛的眼睛征询地望向刘世昮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他?告诉我他的话是故意骗我的!然而刘世昮只是无言地回望着她。
    第二十四章 让我来保护你
    小洛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中有震惊、有不解,还有让人望而心痛的受伤和求助,在求之不得他的回答后,她的眼泪终于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看见她的泪刘世昮直觉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可是这之中有太多缘由纠葛,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他顾不得面前围阻他的武士,大踏步向小洛走近,焦灼地说“我们的确是亲戚关系,可是他们对你做的事我并不知道……”他走的急,险些撞到一把指着他胸口的刀刃上,小洛吓得身子向前一戚欲张口叫他,幸好握剑武士也同她一样吓了一跳,慌忙别手收剑方堪堪避开他的胸膛,小洛暗暗松了口气。他近前的两名士兵冲上来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再向前走。刘世昮怒喝着推开他们“滚!滚一边去……”可是这两名这两人被推开,别的士兵又涌上来,就是不让他走出包围圈。
    看着刘世昮被一群人推来桑去处境十分狼狈,小洛急了,一抬手顶得班杰庸向前踉跄了一步,冲着众人叫道“住手!想要你们主子活命就给我住手!”
    众士兵见状忙松开了手,刘世昮这才得以排开众人行到班杰庸旁边,眼神温柔且略带恳求的注视着小洛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很难解释的清楚,现在我只能对你说,如果那晚你不是执意要回来,绝没有人能强迫你来到这里。相信我跟我走,我会慢慢地向你解释清楚的,好吗?!”
    小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选择相信了他,因为她在水里的时候听到班杰庸说——她是他的弟弟,证明他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就证明至少刘世昮并未将全部实情告诉他们,她愿意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刘世昮见小洛点头应允了,释然地一笑。忽而,他面容一整,出手挟住了班杰庸的右肩,另一只手砍向他的脖颈打昏了他,而后将他的身体快速向后一推,几个眼明手快的兵士冲上前接住了向前扑倒的班杰庸,其他人见主子脱险再次将他和小洛团团围住。
    刘世昮试探着接过小洛手中的弩弓,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不能由着你杀死他!其实不让你杀他也不只是为了保护他,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你若杀了他以后就再难在这世上立足了。”
    “那我呢!”小洛流着泪诘问,“我娘呢,我们的命就低贱到可以随意任人践踏吗!”
    “对不起!”刘世昮心痛地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面对你,除了对不起我实在是无言以对!我求你留在我身边,只要在我身边便再没人能伤害你,我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他们对你的伤寒,好吗!?”
    听了他的话小洛哭的更凶,那个刺伤她的人叫他‘叔叔’,证明她的仇人便是他的亲人,就算他真心的心痛自己的遭遇,他又能怎么样呢,让他亲手杀了他的亲人维护正义吗!即使他肯,她也不忍心!
    为首的一名士兵说“爷!对不住了,我们接到命令决不能,”他抬?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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