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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多的士兵,他的胜算还剩多少,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又有多少。
    她竭尽全力的追着,暗沉如夜的树林里早已看不清路,她也根本顾不上寻路,只一味在那繁密的野草中穿行,草丛如聚集的雾霾缠绕着她的身行,羁绊着她的脚,脚下经年的枯枝败叶腐朽成泥滑腻难行,她磕磕绊绊地艰难的奔跑着,目光一刻不敢离马上的身影。
    猝不及防小洛脚下猛地一滑,重重地向前跌去,瘦小的暗黄身影瞬间消失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失魂的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滑到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满眼满世界都是旋转着的荒草。她极力地挣扎着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急切地拨拉着遮挡视线的荒草,在那一片猩红的夕阳中寻找他的身影。终于又看到他了,幸好马儿还在疾驰,幸好她没被抛开太远,她继续向着他的方向发足狂奔,尽管她的腿隐隐作痛,尽管她有些喘不上气了。她此时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至少他还骑着马,而且是一匹上好的良驹,她希望这个优势能帮他逃脱士兵的追赶,可是为什么小洛觉得他与身后追赶的人群距离更近了。
    突然,一声熟悉的呼啸破空而起,惊得小洛与追赶的人群俱是脚下一怔,她失神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支羽翎箭迅疾地向刘世昮的后背飞去,一声‘不要’自小洛胸中不受控制的向喉咙漾起。还未来得及冲出口,只见一道比飞驰的箭还要快的身影追着箭尾而来,在箭尖穿入刘世昮心口的最后关头抓住了它。
    刘世昮显然也听到了异响,回头见已有人帮他挡下了那一箭,他唇角微挑邪魅一笑,挥手一鞭狠狠抽在马臀部。负重奔跑了一日一夜、已显萎靡的马儿骤然吃痛登时精神一震,向前飞跃出一段。
    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小洛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她慌忙扶住身侧的树稳了稳心神,举步就要向树林外走去,她已下定决心走出林子将自己交出去,不管外面的人是哪一拨的,她都不要无故的刘世昮再因她的牵累受伤,就让一切在此了结吧。
    怒容满面的锦衣男子“腾腾”几步就走到射箭的人的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狠狠地抛在一边,怒道“我要的是马上那个男人身边的人,没叫你伤那男人,他绝对伤不得!”此话一出,马上就要走出树林的小洛忽然停下了脚步。她静静地认真观察锦衣男子的神情,他虽然满脸愤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隐忍,显然他确实不敢,甚至可以说很怕伤害刘世昮。
    小洛一副决绝赴死的表情终于一松。
    “公子,那我们还要追吗?”跟在锦衣男子身侧的士兵问。此时小洛开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身后的树林深处退去。
    “当然要追,见了却抓不到人我怎么向姑母交代。”
    “可是我们徒步怎么追得上骑马的人!”士兵犹豫了一下,请示道,“要不我回去为您牵马来。”
    锦衣男子望着远去的身影,得意的邪笑道“不必了,看情形他们的马也跑不了多远了。你们先去追,我随后就到。”士兵得令立即向前面的人追去。可是锦衣男子没有动,跟着他一起的黑衣人也都没有动。
    在与林外的人拉开一段距离后,她猛然回身向若水镇的方向跑去,跑远了的她并没有听到后来锦衣男子与黑衣人之间的对话。
    黑衣人道“主人,这人不好对付,若是拼尽全力也许我们还有取胜的机会,若是因为顾及他的安慰而畏首畏尾的话,只怕要抢人并不容易!”
    锦衣男子喃喃轻声道“我是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望着远去的人群,他的眼中闪露出隐晦的嗜杀,“你们去吧,不必跟着了。”
    小洛跑出没两步就被迫着慢了下来,她这才发现来时的路有多难走,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真的很疼。她低头看了看,光线太暗了看不清伤势,只觉得裤子黏糊糊地粘在膝盖上。回头看看,追赶的人群已经跑远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叹口气扶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去。
    出了树林,夕阳已经完全隐去,而月亮还未爬上山头,只剩满天的青白,就如同小洛此刻的心情。她找到一处小溪,想要洗掉脸上的血迹,虽然守镇的士兵都去追赶刘世昮了,但也不能排除镇上还有其他潜伏着等她到来的人,若是不想引起注意她就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小洛的手刚一浸入水,立刻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抽回手翻过来一看,脏兮兮的手心横斜着数道伤口还再渗着血。再看水中自己的倒影,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但仍能见那副鬓发皆乱的狼狈样,她对着水中的自己苦涩一笑你这是怎么啦?
    趁着夜色小洛悄悄溜进了镇里,怕遇到熟悉的人被认出来,她尽量躲着人走,幸好此时路上已行人寥寥,甚至就连往日游人众多的酒肆客栈也显得冷冷清清。看来那些士兵在镇上作恶已久,这样想着小洛心里不由有些内疚。
    遥望了一眼那条通往山上的路,小洛沉默了一会儿,并未立刻踏上去,而是在镇上转了一圈,因为对于没人知道她是姑娘这件事她对刘世昮说了谎,还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世,也许这个人能帮她上山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她想试试还能不能在这里遇到那个人。
    正在小洛东张西望时,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叫了一声“是小洛吗?”由于意外,她本能的身行一顿,这不是那个人的声音,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映很愚蠢,这等于是承认了她就是小洛。
    真的不管她和刘世昮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活着再见面吗?
    第九章 金掌柜
    发觉身后人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之后,小洛故作未闻继续提步前行,反正那些要找她的人都不是她一介寻常人能应付的了得,索性听天由命。
    “喂!等一下。”身后人叫道,语气听起来很急,声音却压得很低。见小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噔噔噔”几步跑着追上来,伸手抓住小洛的肩膀。
    此时的小洛因连番惊吓,加之急着要上山,却对山上的情况不了解的坎坷不安,心情极度糟糕,所以想都未想回身便是一掌拍向对方的胸口。只听“扑腾”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哎呦哎呦”痛苦的声。
    小洛推出的这一掌完全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因追击她的人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她未料到竟然真的结结实实的打在对方身上,一时之间有些错愕。待看清来人,她心口一松,刚想脱口问“怎么是你”,待转念间又收了回去,绷着脸佯怒道“什么人,干嘛拉拉扯扯的?”
    来人坐在地上仰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小洛一番,突然展颜一笑,“真的是你呀小洛”手仍抚着胸口,却立时从地上跳起来,“掌柜的说看见你了,让我来拦下你,我还不信呢……”
    “住口!”小洛怒喝道“不知所云。”说着转身要走,来人竟然再次伸手来拉她。小洛虽然即气且急,终是认识的人不忍再出手伤他,无奈转身去推他抓着她的手,说道“我说小哥,你别再拉拉扯扯的了,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说的什么小洛,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来人听了小洛的话,脸上惊喜的笑容立时尽去,错愕得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通了,又或者是不想再纠缠这个是不是的问题,笃定道“是不是都不要紧,只要跟我走就行了。”
    “哈!”小洛嘲讽地笑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她挣了几次,来人抓着小洛的手却更紧了,着急地说道“你一定要去,掌柜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说着就拖着小洛的胳膊向路边走。
    小洛见对方已认定她就是要找的人,索性也不再辩解,只手下加劲更用力地挣扎,“放手,我没时间听你们瞎扯,放开我听到没有!”
    来人听小洛大喊大叫吓坏了,忙回身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别叫、别叫!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多危险吗?”他拉着小洛躲进了街边屋檐下的阴影里,向四周打量了许久,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搞得本就有些害怕的小洛更紧张。
    对方回头正对上小洛怒目而视的双眼,以为她在气他捂着她的嘴,慌忙抽回手道歉“对不起!一直把你当男孩儿看待,成习惯了。”接着将手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我知道你是为啥来的,所以才来找你,我们掌柜的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都说了是很重要的事,怎么会告诉我。”对方想了想接着道,“不过掌柜的到说了,如果你不肯跟着来就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它的主人有话要带给你。”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块儿黑纱。
    小洛一见对方手中的东西立刻夺了过来,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是万分的惊喜,抬起望向对方的眼中慢慢蓄集起泪水,“让带话给我了吗!?”
    对方望着小洛用力的点点头,小洛喜道“走,快带我去。”
    二人避开正街,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这条胡同通向吉祥饭庄后面,她知道他是要带她去饭庄后门,她之前送货去过很多次,只是饭庄后门门楣两侧挂的两盏通红的灯笼今夜为何没亮。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胡同两旁的院墙很高遮住了月光,此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洛只能追着前面的脚步声走。在黑暗中穿行,越向前她的心越虚。她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很蠢,但是她的心太迫切了不想停下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不管谁想抓我直接动手就行了,没必要费这种功夫,绕这么大的圈。
    来人让小洛在门外等着,自己轻手轻脚地先进了院子,好一会儿后才探出头招手让小洛进来。进了后院,他默不作声领着小洛一路疾步进了远离客房与前厅的柴房。
    柴房里没有点灯,唯有一抹灰白的月光自破败的窗棱外照进来,模模糊糊见一条宽大的黑影站在月光后。
    因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小洛心里没底,正掂对着该如何开口询问。谁知对方却抢先开了口,“确认过了吗?”闻言小洛一愕,接着即刻明白了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确认过了”站在小洛身后,领她来的人答道,“是她没错。”
    “有人跟着来吗,后院门可锁好了?”
    “后门锁好了,我一路来都很小心,没人跟着。”这主仆二人一问一答声音都压得甚低。
    “你去前门看着,只要一见到他们的人过来,就来通报一声。”
    “是。”小洛身后的人应声即刻退了出去。
    宽大的黑影跨前一步显身月光里,的确是饭庄的掌柜金进没错,“真的是你吗孩子!”今时的他再不见往日的高高在上的倨傲,满脸的忧虑怜悯,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洛。“相交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你比寻常男孩瘦小些,竟从来没想过你是女孩。”说着面上心疼的表情更甚。
    在这张一直以来厌烦之极的胖脸上看到这幅神情,小洛竟未有一丝的厌恶,真诚的让她也受到了感染,心里的戒备少了许多。她将手里的黑纱举到他眼前,急切地问“我母亲的面纱怎会在你手上,你见过她吗?”
    金进点点头。“什么时候?”
    “得到这条面纱时见过,大约是在两三天前。”
    “这么说她还活着,是吗?”小洛试探着问。
    金进再次点头,一脸的忧虑,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她合适,许久之后才道“目前为止,是的。”
    小洛松了一口气,扶住柴房中间的一张破桌子一副就要虚脱的样子,面上却挂着惊喜交集的笑,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既然要抓我,在没找到我之前一定不会让娘死的。”她再次举目望向金进时,那抹转瞬即逝的惊喜已荡然无存,唯剩更甚的忧虑,“娘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金进忙别过头,避开小洛急切的视线。见一问及母亲的近况他就闪烁其词,小洛心知母亲现在的处境必定极为不妙,心急之情更甚,略显烦躁的说“算了,我既然来了,见了面就都知道了。你只要告诉我娘她现在在哪就行了。”
    “在告诉你令堂的下落之前我必须先将她的处境,还有她要我带的话告诉你。”金进说着,也不待小洛同意就自顾自说了起来,居然是自小洛失踪后的第二日开始的。
    还记得中秋节那日金进最后见小洛时定下了许多山味准备招待贵宾,第二日傍晚还未见东西送来,金进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了了,于是带上饭庄里几名伙计一同上了山,一来是找小洛算账,二来也是想找找山上其他猎户有没有剩下的山货以解燃眉之急。上了山才知道因前些年狩猎太多,山上的活物越来越少,其他猎户早已经转行干了别的,手底下根本没有现成的猎物,就算现猎最快也要四五日之后才能凑齐。
    怒火中烧的金进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冲到小洛家,却见家门紧闭,又敲又打的闹腾了半日,竟然无人出来应门。经过一番发泄,金进的火气已消了许多,想着这孤儿寡母的,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亲戚,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虽心中疑惑,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然回去了。
    两日之后,地处深山、天高皇帝远,往日无人问津的若水镇突然来了大批的士兵,平时和谐宁静的小镇顿时被搅得鸡犬不宁,他们一到就到处找人抓人,就连镇上过往的游客也不放过。隔了一日又来了一批身着便服、面貌阴冷、行踪无声的武士,行为更甚于先前的士兵,昼伏夜出,天一黑就在镇上山里乱窜,而且人员不定,来来去去总是些生面孔搞得镇上人心惶惶。
    因镇上只有吉祥饭庄一家旅店,所以这两拨人都住在这里,数日来金进留心观察他们言谈举止,发现他们虽行动不统一,却听命于同一人,显然是为着相同的目的聚集在此。
    联想到那日小洛母女突然失踪,而小洛这孩子虽然平日行事乖戾,却从来言出必践,所以金进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些人是冲着她们来的。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不动声色上山一趟,未料到这群人却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吩咐伙计上山送食物,金进以担心伙计偷吃为由跟伙计一同提着食盒上了山。
    金进再次来到小洛的家时,往日整洁干净的篱笆小院杂乱不堪,破烂的桌椅衣服被褥随意的堆在院子的角落里,花圃里种植的花花草草被践踏的不成样子,零落入泥。一伙面色阴郁、身材彪悍的武士围在小院周围,貌似散漫沉静的站着,然而他还未走近小院十步之内,一道道阴冷戒备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金进战战兢兢地提着食盒迎上去,门口的武士拦住了他,他忙点头哈腰讨好地道“我是若水镇吉祥饭庄的掌柜,住在我店里的一位姓班的公子吩咐我上山来给一位夫人送食盒的。”
    “知道了!”武士应声的同时伸手去夺金进手里的食盒。
    金进紧紧抓着手里的食盒不放,脸上陪着笑道“不知夫人可在屋里?还是由我送进去吧,顺便也好请教夫人饮食上是否有什么偏好,以便下次送来的更应心意。”
    武士抬眼盯视着金进,面色更加阴沉,沉声道“夫人不是你可以见的,东西交给我就好了,有什么吩咐下次我自然会转达给你,你可以走了。”
    金进明白多说无益,只得无奈的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武士拎着食盒进了屋。在屋门打开的一瞬间,只看到一抹亮色的身影背门而坐,屋中其他情形还来不及看清门就关上了。
    “看什么呢?”院门边另一名武士喝问,惊醒聚精会神观望的金进,“还不走!”
    “是、是。”金进忙收回目光,带着伙计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小洛家。
    回到饭庄后金进越想越心神不宁,照前几日他所见小洛母女早就离开了家,为什么武士还戒备深严的守着那儿?为什么士兵还在严密把守着若水镇?为什么武士还在镇上山里搜查?难道小洛她们还在这附近,又或者被抓了回来关在山上的小院里?无奈金进进不了屋,一切只能靠胡乱的猜测。
    第二日再送食物时,金进特意用写着饭庄名字的牛皮纸包了点心,放在食盒里,若是小洛母女被关在山上,见了包点心的纸就知道食盒是他送的,希望能借此向他传达一些信息。虽然不知道在权势面前自己一介山村小镇的卑微商人能帮上什么忙,但求因揣测纷乱不宁的心能得到一些安慰。
    不幸又或者万幸的是金进此举似乎并未收到效果,送回来的食盒里除了残羹剩饭什么都没有,就连那张牛皮纸也不见了,在接下来的几日坎坷不安的等待里,依旧是没有任何回音。
    第十章 蓝衫美妇
    未得到任何回信的金进反而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想是自己多虑了,小洛母女在他们来之前两三日就离开了若水镇,没道理会被他们抓到。
    这一日金进决定再最后上山一次,若是再没有任何动静就可以认定小洛母女平安了,他就没必要挺着肥硕的身躯跋山涉水的受这份苦了。他来到山上将食盒交给守门的武士,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座简陋的房子,想象着小洛母女曾经生活在这儿的情景便转身离开,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坚强又可怜的孩子了,默默祝福他们母女不要被抓到,能在某处平静安全的生活下去。
    谁知金进走出没多远,身后有人叫他,“金掌柜,金掌柜!等一下……”金进闻声转身,见先前接他食盒的武士,边向他招手边跑过来。
    “哎,哎!没走呢!”金进嘴里应着向武士迎过去,待走到近前他忙收起一脸的忧虑,陪笑道“爷!有何吩咐?”
    “劳烦金掌柜跟我走一趟,我们夫人要见你。”武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回身先前引路。
    金进未料到这伙人的主人,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夫人会突然要见他,心里想着她为什么要见我,难道是哪里漏了马脚让她对我起了疑心,如果是这样那我此去岂不是凶多吉少呀。他踌躇着不肯前进,头前领路的武士有些急,不耐烦道“愣着干嘛呢,还不快走呀!”
    “我,我!”金进结巴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有些事,待吩咐伙计两句,让他先回去帮我料理着。”说着金进招手示意一旁的伙计让他到跟前来。
    “不必了,”武士却抢先截住了金进未出口的话头,“让他在这儿等着吧,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金进无奈只得朝伙计点点头,跟在武士身后向篱笆小院走去。他紧赶两步追上了头前领路的武士,战战兢兢地问“爷可知道夫人要见小人有什么事吗?”
    因连日来多次接触,加上金进圆滑世故懂得投其所好,总是不露痕迹的偷偷给这人点好处,武士与他已有些交情,所以回头轻蔑地瞟了一眼金进,揶揄道“瞧你那点出息,至于吓成那样吗。放心不是抓你去严刑逼供,只是有些事要亲自拜托你。”虽然这话说的玩笑,却恰恰中了金进的心事,他重重地舒了口气,偷偷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伙计,只见伙计正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望着他,原来连身旁的人也感到了事情的蹊跷。
    对武士的话半信半疑的金进忧思忡忡地随着他走进小洛的家,与小洛相识六年这是金进第一次走进她的家,这里比他想象中还要简陋,木板拼凑的墙壁偶有大大小小的缝隙,大的用和着苇槁的泥巴糊着,小的透进外面明媚的阳光,墙上挂着狩猎用的柴刀弓箭,都比寻常的狩猎工具小一号,望着这些工具让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遇见小洛时的情景,不禁鼻头有些泛酸。
    “人来了?”里间屋里一个柔弱的女声问,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是。”武士低声回道,纵是隔着门帘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外面,武士依旧低着头表情甚为恭敬。
    “你是谁呀?”
    金进愣了一下,抬眼见武士正看他,旋即明白这是在问他,立刻回道“我……,小人是若水镇吉祥饭庄的掌柜的金进。”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店里没有伙计么?怎么掌柜的亲自来送饭?”
    金进暗暗掂量着这句问话的深意,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可疑,“因为这里是边远小镇,鲜见班公子这般的贵客,小人怕伙计惫懒怠慢了贵客交代的差事,所以这几日一直陪着一起来的。”
    “有劳金掌柜了!”里间的人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金进的话,语气听起来倒是很真诚,“请进来说话。”
    武士向旁让开路,金进依言入内。内室虽也十分简陋,却与外室有很大不同,格外的整洁干净,空气中散发着淡淡地幽香。对门摆着一张贵妃椅,上面铺着一张雪白的裘皮毯,一位雍容娴雅的夫人斜倚椅上,秀眉微颦、美目含露,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就连其身下的貂裘都相形失色,一张秀颜虽美得不可方物,却如大病初愈般尽显疲色,难怪方才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面前这位神色忧伤的美妇,与金进预想的大相径庭,在他看来能让这群凶悍的武士、霸道的士兵畏惧如虎的夫人,行事作风必定异常跋扈凶残,绝非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一时间有些愣怔。
    夫人身侧侍立的仆妇,见金进一副痴傻的模样盯着主人,立时面露愠色“金掌柜你这是什么模样,我家夫人岂是你能这般毫无避忌的直视的。”
    金进醒觉,立时俯首敛目跪倒在地,颤声道“小人该死,山村野民、不识礼仪,夫人赎罪。”
    “无妨!”美妇柔荑之手微扬,示意金进起身。金进犹豫了一下,心想对方既然让自己起来,再这样跪着是否有驳逆之意,于是战战兢兢地爬起来。然而他再不敢抬头,只低眉顺眼的睇着美妇碧色锦缎的裙裾宽袂,若涟漪般自雪裘上逶迤于地。这女人身上透出的韵致,让与她相关连的一切,哪怕支末片缕都透着别样的柔美。“今日请掌柜的进来是有事相求。”
    金进忙哈腰道“不敢,有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本不想劳烦金掌柜,只是我这位故人十分执拗,竟然多日水米不进,以死相逼非得亲自拜托掌柜的不可……”夫人嘴里说着故人,语气却满是厌恶不削,“偏我有些事还需要她,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呀。”继而语气一转,冷冷道,“你要见的人给你请来了,怎么你反倒不出声了,难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金掌柜!”一把气若游丝的声音自墙角传来。
    金进因心思忧虑,加之摄于美妇气势,进了里间之后一直俯首低眉没敢左右旁顾,未发现室内还有旁人。此时闻声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瘫靠在墙角的背光处,黑色轻薄的身影若一缕将散的游魂,一见那人他的心立时如沉入万丈冰窟。他下意识想举步向那人走去,却立即警觉漠然收回目光,抬眼瞅向坐于上首的美妇,见美妇也正眸光深邃的关注着他。
    金进暗自庆幸自己方才醒觉的还算及时,照目前的情况及那人的情形来看,美妇与那人绝非故友,甚至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是因为某种错综复杂的原因奈何不得她,自己若不想被殃及池鱼就必须坚决地表明态度。“夫人说得可是此人?”金进冷漠的瞟了一眼墙角的人。
    美妇颔首道“正是。”
    金进向美妇恭顺的哈腰施礼,转而向墙角那人冷漠地说“既然夫人吩咐了,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吧。”
    “烦劳金掌柜移步近前说话,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像这样大声说话。”说着那人眼帘一合头一歪靠在墙上,似乎就要昏过去了。
    金进见她这幅模样即焦虑又担心,偏偏面上还不能露了声色,他抬头装作为难的望了一眼上首的美妇,夫人摆首示意他走过去。金进一脸的厌恶,犹犹豫豫地一步步向墙角那人走近,夫人的目光一刻未离他身上,虽然那眸光和煦如春风,但刮得久了也让他起了一身寒栗。
    第十一章 暗藏玄机
    金进在绵里藏针的注视下,步步谨慎地走到窝在墙角那人跟前蹲下身,终于背对着椅上美妇的目光了,他脸上紧绷的神情一松,忧虑之情尽显,不敢开口询问,只得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然后探寻地瞅着她。听到这儿小洛再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那个人……,是我娘吗?”
    金进点点头。小洛一脸震惊,不解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我记得当时……,明明……”想起当天夜里的最后见到的场景,她真的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望着金进,似乎是他在骗她。但是那紧颦的眉峰中透出的只有愁虑,那双眼里满含担忧,好似还沉浸在当时的情景里。“娘……,她……,当时情况怎么样?”
    金进还是没有回答她,接着讲当时的情况。
    小洛的母亲无力的歪靠在坚硬粗糙的墙面上,冲着金进幽幽一笑,似乎是对他说不要担心,隔着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漂浮的微尘,那么笑朦胧的有些失真。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此时金进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因恐言语间泄露心机他极力压低声音,小的如同蝇嗡。
    “方才听您说是吉祥饭庄的掌柜。”
    “是。”
    “金掌柜一路进来,这里的情景可都看清了?”
    金进因猜不透她如此问有何用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愣愣地看着她没答话。
    小洛母亲别开视线,双眼幽幽无焦距的望着金进身后,似乎在回忆中自言自语“往常每逢我忧烦不思茶饭时,我的儿子……,啊!就是小洛,”她转回视线询问地看着金进,“他给您的饭庄送过几次山货,您可记得他?”
    金进点点头,“记得”
    小洛母亲释然一笑,接着说“他总会给我买一种酥皮的、心儿酸酸的糕点,他说就是在您的吉祥饭庄买的,他跟我说过名字的我却忘了。现在他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想再尝尝那个味道,金掌柜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金进想了想,突然恍悟出她开始问的那句‘一路进来这里的情景可都看清了?’是在暗示他小洛不在这,于是他重重地点点头,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她。“我们饭庄里只有一种酸心儿糕点,是用山里特有的野酸枣做得,专门为食淤厌食的客人准备的,吃了很是开胃所以取名叫‘莫愁酥’,是么?”
    小洛母亲一怔,似是未料到他答得这样快,继而又一喜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她激动的眼睛里都泛上一层泪光,语带哽咽恳求“还望掌柜费心,了了我这老不死的心愿。”
    金进被她绝望的恳求感染,眼眶也有些泛酸,他紧咬牙关,强自逼退心中的酸楚,“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没有了。”
    “这点心不难做,我会尽快为您准备的,一定让你再尝到儿子在身边的滋味。”说着他欲站起身,怕再多说引起身后夫人的疑心,也是怕再难控制自己的表情漏了马脚。
    小洛的母亲突然伸手抓住了金进的手臂,她颤巍巍自怀中的衣襟里掏出用黑纱包着的一包东西,交到金进手里“这是餐资,”说着轻蔑地瞟了一眼贵妃椅上的美妇,“人穷志不短,我点名要得东西没道理让旁人为我付银子。不知这些够不够?”
    金进接过,匆匆掂了掂揣进怀里“够了,足够了。”说着他抽回手站起身,退到一旁不再看小洛母亲一眼。
    金进抬头看向靠在贵妃椅上的美妇,此时他已经迅速收整好自己的心绪,恭声问“夫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美妇未答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金进的眼睛。他感觉那双温柔的眼睛真的如水一般,如水一般冷绵绵延延顺着对视的目光渗进他的心里,他虽害怕,却不敢轻易移开视线,唯恐泄露了此时的心虚恐惧。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未开口,金进假装恭顺的哈腰一礼,不露痕迹的避开了那两道让他感觉透心凉的目光“小人饭庄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搭理,夫人若没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不急!”美妇展颜一笑,目光却依旧冰冷地盯着金进的双眼,“金掌柜不打开包裹看看么,谁知道里面是不是银两。”
    金进闻言心头一颤,隐在袖中的双手迅速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意图用肢体的疼痛化解一些心头的恐惧,藉此来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发抖。他也不知道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他焦灼地想叫我来不就是想让我帮忙救小洛吗,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为何还要塞给我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他偷偷拿眼角扫了一眼小洛的母亲,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提示,这个包裹里面是什么,到底能不能打开。然而小洛的母亲只是闭着眼睛虚弱的靠在墙上,仿佛所有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连呼吸都微弱的几不可闻。此时此刻的金进再无法装作镇定了,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用看了吧,我……,我想她不会骗我的。”
    “哦!金掌柜是生意人,对银两真的这么不在意吗!?”说着美妇面色一寒,冷道,“还是你们本就很熟才会如此信赖她。”
    “不,不,不是的。她……,她儿子偶尔会帮我打些山货,我跟他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望着面色越来越冷的美妇,金进手捂着放那包东西的地方手指不自觉的发抖,虽然怕的要命,却知道不拿出来是不行了。
    “金掌柜,打开吧让她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么不堪的人。”小洛的母亲弱弱地冲金进点点了头,沉静地看着他露出宽慰的笑容,像是在对他说‘放心!没事的!’
    “哼!”美妇鄙夷地轻哼一声。
    金进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因方才情绪太过紧张,他掏出银包时手还再不受控制的颤抖,递给美妇时差点掉在地上。美妇见他这般情景,不屑地撇撇嘴,有些不耐烦伸手欲接。
    此时小洛的母亲开口讥诮道“莫说我没提醒你,这是我用来遮脸上疤痕的面纱,前些天呕了口血弄脏了,莫脏了你的玉手。”
    “娘吐血了,那她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伤在哪?”听到这里小洛担忧地抢问。
    “当时那包银子的黑纱确实很脏,而且摸起来确实是血痂,但却不是你娘呕出的血,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先耐心听我说下去。”
    小洛吁了口气,但仍是一脸的担忧,却也知道逼他也没用,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美妇听了小洛母亲的话,伸出去的手倏然一顿,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望着美妇收回去的手,金进捧着银包的手不知所措地僵在半空中。美妇鄙夷地别开脸,睥睨而视他手中的东西,貌似漠不关心地道“既然银钱是给金掌柜的,你打开看就行了。”
    金进本就对黑纱里包着的东西没底,眼见美妇的神情以为有机可乘,于是拖拖拉拉的,寻思着找个理由可以将银包收起来。
    美妇见金进未依她的话打开银包,面色有些不悦,她身边的仆妇瞧见她的神色立刻会意,喝道“墨迹嘛呢,还不快打开看!”
    金进无奈,只得颤巍巍打开手里的银包,几枚锈蚀的铜钱渐渐显露出来,随着他颤抖的手,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望着这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室内众人面上皆露出惊疑的神情。金进暗暗松了口气,斜眼偷瞟小洛的母亲,只见她泰然自若的睇着美妇,嘲弄道“怎样?是不是石头呀。”她明明知道美妇执意要看银包,是担心金进帮她暗中传递信息,却非得如此说。
    美妇冷哼一声,吃了瘪却无法反驳她的话,只得转而冲金进发作道“你一开始干嘛不打开看,何必我多此一举,枉做小人!”
    金进知她心中着恼,为了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故作惶恐,赶忙俯身拜倒逢迎道“夫人息怒,这些日子为班公子跑腿办差事,公子待我不薄,我只是想着是夫人唤我来的,让小人有幸能报答公子恩德的万一,小人哪里还会在银钱上计较,纵使包着的是石头小人必定会殚精竭力。”
    他这话虽说的虚伪,美妇却听得甚为受用,世人皆爱听逢迎之言,尤其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一席话毕,美妇脸上立时转愠为喜,展颜温语道“金掌柜为人仗义,我们也不能落了小气,堂堂饭庄大掌柜亲自山里来来往往跑了这许多天,几枚铜板辱没了您的身份。”转而对身旁的仆妇一使眼色唤道,“婉娘!”
    “是”仆妇应声,自怀中取出一锭光灿灿、沉甸甸的银元置于金进?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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