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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多人之力,只要最后做出的菜肴能胜过在下,我也一样愿赌服输。”
    姜山的一席话点醒了台下众人,两三个年少浮躁的看客更是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车轮战!”
    今天到场观战的客人,虽然都是受邀前来,但先前并不知晓徐叔等人的计划。刚才看到朱晓华出战姜山,不少人还心存疑虑这朱晓华选料虽是一绝,但烹饪上的综合造诣并不突出,姜山的厨艺令三大名楼都束手无策,朱晓华又怎会是他的对手?现在其中的原委终于揭开,原来徐叔已安排好“车轮战”的方式,把多人的所长综合起来与姜山一搏。这种方法在个人的比试间当然不可能出现,但姜山言明挑战的是整个扬州厨界,出现此局面,倒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种比试的方式不仅新颖,而且大大增加了扬州厨界获胜的可能,众人的情绪和好奇心都被调动了起来,大家拭目以待,且看姜山会如何应付。
    这边朱晓华不再多言,退后几步。一旁早有小伙计准备好座椅,朱晓华在椅子上坐好,目光看向后厨的出口处。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稳步走出,正是“福寿楼”的主厨李冬。
    李冬沉着脸走到案台前,上下打量了姜山两眼,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就是姜山?”
    “不错。”与李冬倨傲的态度不同,姜山的回话显得谦谦有礼,“早就听说李师傅的刀功造诣不凡,本该专程登门拜访,可惜行程仓促,未能如愿。没想到今天却有机会同台竞技,必定会让姜某人受益匪浅。”
    李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了句“好!”然后从案板上拿起一块豆腐干,端详片刻,又赞了一句“好!”这两句“好”一前一后,语气神态大有分别。说第一个“好”时李冬神情严峻,算是对姜山言辞简短而强势的回应;说第二个“好”时则脸露喜色,却是对朱晓华所选方干品质的由衷赞美。
    两句“好”说完,李冬右手手腕一翻,掌中已握着一口厨刀。只见这口刀刃体极薄,虽然通身乌黑,但远远看去,却是寒光闪闪,刀柄是用红木包固,露出掌外的一小段柄头已被磨得精光锃亮,显示出这口厨刀的历史。
    看台上的沈飞轻声赞了句“好刀!”
    徐丽婕好奇地问“这刀黑不溜秋的,其中有什么名堂吗?”
    “当然有名堂。”沈飞侃侃说道,“这把刀是用玄铁制成的。对于厨刀的制作来说,有两个矛盾看起来是很难协调的,即刀刃的厚度和厨刀的质感。刀刃越薄,厨刀使用起来就越灵动,但此时刀的重量不够,在进行快切和劈斩的时候难以发力。所以一般来说,厨刀会分为轻刀和重刀两种,用处各不相同。而玄铁的比重比普通精钢要大了很多,用它为原料制刀,可以将刃薄和质沉两大优点融为一体,达到一刀多用的功效。”
    “什么玄铁刀呀?我还没见过呢。”不远处的浪浪坐在椅子上,伸长脖子往擂台方向张望,无奈身形矮小,除非跑到擂台边,否则只能看见前排看客的背影。
    沈飞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那你快到前面去看吧,这只鹅蛋让我来替你孵一会儿。”
    浪浪赶紧盘腿坐好,撇了撇嘴说道“我才不上当呢,一柄厨刀有什么好看的。”
    徐丽婕抿嘴暗笑,心想沈飞这一招还真是管用,否则浪浪见到这么稀奇的厨刀,不定又会做出什么顽皮捣蛋的事情来。
    擂台上的李冬轻抚刀刃,看着姜山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的后代,但这口刀代代相传,也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这上百年来,我们李家就凭着这口刀,在扬州厨界混口饭吃。今天姜先生如此看轻扬州厨界,还得先看看它答不答应。”
    姜山来扬州之后,对各个酒楼的知名大厨都略有了解,知道李冬素来倨傲耿直,颇难相处。因此对方虽然言辞不善,他倒也不以为意,淡然地挥了挥手,说“既然如此,李师傅,你先请!”
    李冬不再多言,拿过一块豆腐干置于案板正中,左手手掌平摊,按在豆腐干的顶部,右手微微一翻,手中刀面与案板水平,然后缓缓平推,刀刃紧贴着左手手掌的下沿切了进去。
    只见那刀刃从手掌下平平地划过,去势极稳极缓,但绝无一丝停顿。李冬右手手腕发力,推着刀身而动,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就像入定了一样,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时场内一片寂静,众人全都屏息凝视,目光随着那黑黝黝的刀锋移动,在座的都是内行,知道这刀法上的比试,在这一刀下去后,便可见了分晓。
    厨艺中的刀法,可分为切、劈、斩三大类,其中以切法最为精细复杂,也最能显出技艺的高下。从运刀的手法上说,切法可分为推切、拉切和锯切;从运刀的方向,则可分为直刀切和横刀切。
    横刀推切,俗称“片”,是所有刀法中最难的一种,而这正是把豆腐干切成干丝时必需的第一步。这一步能否成功,除了要看右手推刀时的力量和稳定性外,左手手掌上的配合也至关重要。进行横刀切时,豆腐干全靠左手上的压力被固定在案板上,这压力小了,豆腐干会在刀刃的推力下移动,压力大了,又会阻碍刀刃的推入,这就要求施力手能随刀刃的推进程度灵活控制力量的变化。两手配合稍有不谐,便有可能发生顿刀或者移料的现象,自然也就切不出完整均匀的方干片来。
    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中,李冬手中的刀终于稳稳地划过了整块方干,当锋利的刃口从豆腐干的另一侧冒出头之后,李冬收住刀势,然后移开左手,把厨刀直直地举了起来。
    只见乌黑发亮的刀面上,紧贴着一片极薄的豆腐干,虽然刀体已成垂直,但那片豆腐干仍能粘在刀面上,可见其不仅又轻又薄,而且刀口必然是异常平整光滑。
    李冬似乎有心卖弄,把厨刀举得老高,待众人全都看清楚之后,这才将右手手腕轻轻一抖,那方干片受了震动,脱离刀面后,竟如一页白纸般从高处飘然而下,悠悠荡荡,煞是好看。快飘落至案板时,李冬伸出左手,将方干片平平稳稳地接在了手心。众人看得如醉如痴,到此刻才回过味来,齐齐赞了声“好!”
    沈飞见徐丽婕一副专注的样子,在她耳旁解释道“大煮干丝是非常考验刀功的一个菜,一块方干,能切成多少片,直接反映了操作者的刀功水准。能把方干切到三十片以上的,就算达到了特级大厨的标准。照李冬的切法,这块方干只怕能到四十片以上!”
    “啊,他真是好厉害!”徐丽婕感慨地说,心中暗想却不知道姜山又能切出多少片来?
    此时姜山也已经持刀在手,他所用的是一口崭新的上好钢刀,刃口处寒光闪闪,一看便是出自老字号的精品,但和李冬所持的那口传世玄铁刀相比,终究是差了一筹。
    同样是稳稳的一刀之后,姜山切出的方干片却明显比李冬切出的要厚了一些,他自己似乎也不甚满意,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懊恼刀具不佳,还是在叹息确实技不如人呢?
    随后两人各不停歇,擂台上刀光闪动,直到每人案板上的豆腐干都成了一堆薄薄的方干片。
    “这两块豆腐干,李冬一块切出了四十五片,一块切出了四十四片,姜山则是两块都切出了三十六片。”徐丽婕认认真真地说道,言语中对姜山的技逊一筹多少有些失望。周围的看客听到她的话,有好几个都轻轻地点着头,看来像她一样数出每块方干所切片数的人还不在少数。
    切片完成之后,紧接着便是切丝。这一步所用的刀法属于直刀推切,难度比切片时的横刀推切要小了很多。两人都完成得干净利索,只听得刀刃与案板相碰发出的“笃笃”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不消片刻,他们面前的案板上便都耸起了一堆小山包似的方干丝。从台下看去,李冬案上的干丝堆明显比姜山的要大了一号,众人心中都清楚,这正是因为李冬切出的干丝更为纤细,所以堆在一起时,能显出更大的体积。
    擂台上二人互相比对,心中更是如明镜一般。姜山放下手中的厨刀,诚挚地说道“李师傅刀功精湛,确实名不虚传。在这一点上,我心服口服。”
    李冬翻了翻眼睛,仍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不必客气。你的言下之意我明白。我也承认,我只是在刀法上能胜过你,说到综合厨艺,今天在座的能胜过我的只怕就有不少。我不管你这次来扬州究竟有什么目的,不过你得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凭一个人就想撼动整个扬州厨界,哼,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完,他往下退了几步,坐在朱晓华身边的一张空椅上。
    不远处的徐叔冲台上的小伙计点点头,小伙计会意,来到后厨出口处,朗声说道“请‘水华轩’金宜英金师傅上台!”
    话音甫落,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已从后厨走出,他身材不高,圆圆的脸庞上戴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一眼看去,不像个大厨,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众人认得此人正是城西“水华轩”的主厨金宜英。大家心中都很明了,素来以火候掌控能力闻名扬州厨界的金宜英此时上擂台,显然是作为车轮战中的一环,来完成这道大煮干丝最后的烹饪步骤。
    金宜英不紧不慢地走到灶台前,看了一眼案板上高高耸起的那堆干丝,脱口称赞道“好!这干丝的质地好,切得也好!”
    一旁的姜山接口说“‘妙味居’朱晓华和‘福寿楼’李冬的手笔,自然不会差的。我来到扬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听说金大厨对菜品火候妙至毫巅的掌控,同朱大厨的选料能力,李大厨的刀功并称扬州烹饪界的‘三绝’,今天三位齐聚‘一笑天’酒楼与在下共同切磋厨艺,必定会让我受益匪浅。”
    “哎,今天高手云集,这样的谬赞怎么敢当。”金宜英笑眯眯地看了看姜山,“你就是从北京来的御厨后代?这两天淮扬厨界因为你的到来风起云涌啊,言语倒是谦虚得体。嗯,年轻有为,敢想敢做,不错,不错。”
    金宜英素来雍容大度,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因此他在擂台上公然称赞对手,大家倒也不以为意。只见他顿了一顿,话题一转,又继续说道“这厨艺比试,向来是一对一地单挑,我们这次合三人的技艺与你比试,对你确实有些不公。不过听徐老板说,你的厨艺确实厉害,要单打独斗,现在扬州很难有人是你的对手,为了获胜,我们也只好这样了。你如果不服气,也没关系,那本菜谱,我们不要你的就是了。”
    姜山见他如此坦荡,禁不住莞尔,不过口中却毫不示弱“这厨艺上的比试,须到最后菜肴出锅才能分出胜负。最后若是我赢了,打赌时定下的条约你们可是不能抵赖的。”
    “哦?好好好。”金宜英倒不着恼,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那我们就先分出胜负再说。只是前两阵你已落了下风,在火候上想要扳回来只怕不容易啊。”
    徐叔轻咳一声,插话道“两位不用多说,胜败还得看手上的功夫。”说完,他冲那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对着后厨方向呼喝了一句“上鸡汤!”
    不一会儿,两名女服务员从后厨出口款款走上了擂台,把各自手中端着的一只大砂锅分别搁在姜山和金宜英面前的灶台上,随即又退了回去。
    小伙计清了清喉咙,向众人解释说“由于时间所限,这次比试所用的鸡汤,由‘一笑天’后厨为双方准备。这两只砂锅中的鸡汤源于同一锅,是用地道的农家老母鸡熬制而成,味道鲜香浓郁。各色辅料也已切好加入汤中,计有脆鳝丝、竹蛏丝、火腿丝、笋丝、木耳丝、青椒丝、口蘑丝、海参丝、燕窝丝九味。这两只砂锅中的汤料完全一致,两位尽可放心,在烹饪技法上比个高下。”
    这鸡汤若是凉了,再回热时便会失了鲜味,姜山和金宜英都把炉灶打起小火,维持着砂锅的温度,然后开始料理各自面前的那堆干丝。
    两人分别拿了一口铁锅,加上清水,开大火加热。没几分钟,锅中的水已然。只见他们把干丝倒入锅中,略焯一下后,立刻又用漏勺捞出。
    “这是在干什么?”徐丽婕不明就里,只好又去请教沈飞。
    “干丝入锅之前,先要用沸水沥一遍,这是为了除去干丝中的土腥味。这是大煮干丝烹制时一个比较关键的步骤,在去除土腥味的同时,又要保留清新的豆香,所以一定要控制好过水的时间。”
    徐丽婕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只见台上的两人在干丝沥完水后,把锅中的沸水倒尽,却从砂锅内舀出少许鸡汤置于铁锅中,然后又将干丝倒了进去。
    “知道这道工序是为什么吗?”沈飞有意考一考徐丽婕,“这里面的道理并不复杂,你猜猜看?”
    徐丽婕歪着脑袋略想了会儿,一拍手说道“我明白了。这干丝刚才沥水后,沾上了不少清水,直接下入锅中,自然会冲淡鸡汤的鲜味。所以要先在少量的鸡汤中过一遍,然后再下到锅中,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了,对吗?”
    “不错不错。”沈飞笑着打趣,“这几天跟着我混,总算长了些知识。”
    徐丽婕哼了一声,顾不上和他斗嘴,转过头来,继续关注擂台上的比试。
    此时两人都已将干丝下到了砂锅中,这意味着这场比试已经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鸡汤汆味。这个步骤对火候掌握的要求非常高,火小了辅料和鸡汤的鲜味难以浸入干丝,火大了会把干丝煮烂,失去口感。
    这一点正是金宜英的强项。“水华轩”靠他打了十多年的招牌,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只见他身体微微前倾,左手始终放在炉灶的火力控制开关上,右手则虚抬于腹前,与砂锅保持着约一寸的距离。
    不久前那笑眯眯的表情在金宜英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了。他紧锁着眉头,面色凝重,虽然隔着厚厚的眼镜片,但他双目中的精光仍然犀利地射了出来,落在面前的那只砂锅上,似乎不会让其中每一分细小的温度变化逃过自己的监察。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的气质已经完全是一个刀客,一个聚集着一百分精神的顶尖刀客!
    沈飞把嘴附到徐丽婕耳边,轻声提示道“注意看他的右手。”
    徐丽婕凝神仔细看了片刻,不禁轻轻地“咦”了一声。原来每隔几秒钟,金宜英右手的中指便会倏地弹出,与砂锅壁轻轻接触后旋即收回,动作极快,若不特意留神观察,很难发现。
    “他这是在干什么?”徐丽婕好奇地询问。
    “测试砂锅中的温度。”沈飞回答道,“每测一次,他就会相应地调整一下火力的大小。因为调整的幅度很细微,所以你看不出他右手上的动作。不过从火苗的变化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果然,如果认真观察可以发现,金宜英的右手手指每弹出一次,灶头上的火苗便会相应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徐丽婕在惊叹金宜英神乎其技的同时,也暗暗佩服沈飞敏锐的观察力。
    这一切当然也逃不过姜山的眼睛。这手触壁调温的功夫,没有对温差感觉上的过人天赋和二十年以上的经验积累,是绝对无法做到的。姜山心中惊异的同时,也只能自叹弗如。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轻轻地揭开砂锅盖,根据目测的沸热状况来调节火力大小,从手法上来说,这自然逊色了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灶头上的火苗都是越来越小,后来仅是在送气口处微微可见一圈蓝光。台下众人屏气凝神,知道这意味着烹煮已到最后的关头,这场比试的结果也是呼之欲出!
    果然,一直静若处子的金宜英突然双手齐动,左手彻底关了灶火,右手则揭开了砂锅盖,一股奇妙的鲜香立时随着热腾腾的蒸汽喷薄而出。那香味在大堂中迅速弥漫,似乎是一把把看不见的钩子,钩住所有人的鼻息。几个定力稍差的年轻人情不自禁地向着擂台方向倾过身体,那姿态动作就像要随着香气飘去一般。
    台上金宜英的动作毫不停歇,他抓住砂锅的泥耳,双手迅捷无比地一翻,把满锅的干丝和汤汤水水全都倒入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青花大瓷盆中,同时大喝一声“大煮干丝,出锅!”
    砂锅中的热汤进了瓷盆,余热未歇,仍在发出“咕咕”的轻微沸声。只见盆中千万根银丝雪缕般的干丝蓬松高耸,如洁白的花团,簇簇喜人,其中更点缀着或黄或黑或青或红的各色辅料,同浸在一汪清澈浓郁的鸡汤中,鲜香四溢,霎时间将人的耳、鼻、眼、口、心全都抓了过去。
    这一切完成之后,金宜英拍拍手,立在一旁,一身的锐气慢慢退去。他笑呵呵地看着姜山,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和蔼中年人。
    姜山不动声色,轻轻灭了灶火,把砂锅端到桌上,却不揭盖,只淡淡说了句“我的也完成了。”
    “嗯。”主座上的徐叔此时发话道,“既然双方都已经完成,那就该判出个高下。对于评判者的人选,不知姜先生有什么建议?”
    徐叔这一问,姜山倒也踌躇起来。按理说,这种级别的比试,在座的众人中除了主座上的这三位名楼老板外,谁还有资格担任评判?不过自己的赌局就是和这三位定下的,自赌自评,实在是有违常理。
    不仅是姜山,在场众人此时都被同样的问题所困扰这比试已到最后时刻,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评判者。
    就在此时,忽听得大厅外一人高声说道“这次比试,就让我来做一回评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声音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酒楼门口处身形一晃,走进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只见他身形又高又痩,腰杆挺直,行走间步履沉稳,步伐开阔,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这老者手中并无请柬,但言谈神态间无不透露出一种儒雅尊贵的大家气质。当他长驱而入时,包括凌永生在内的所有人均未产生阻拦询问的想法,只是在心中猜测着他的来历。
    姜山、沈飞和徐丽婕三人见到这个老者,眼中都是一亮,浪浪更是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爷爷,您也来啦!”原来此人正是彩衣巷中的那位老先生。
    老者循声看见浪浪,停下脚步,略带诧异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跑来的,有没有调皮捣蛋?”
    “嗯……没有,我来看他们比试的……”浪浪生怕被爷爷知道自己偷鹅蛋的事情,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把鹅蛋在两腿间藏好。
    沈飞有心逗他,凑过去说“浪浪,你爷爷来了,你还不赶紧过去,这鹅蛋,让我帮你孵会儿。”
    浪浪大急,连连摆手“什么鹅蛋?哎呀,你们别和我说话了,快看比赛吧。”
    老者见此情景,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猜出了一两分。他一时无暇细问,微微笑着说“沈飞,这孩子你先帮我照看着,别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我先去处理擂台上的事情。”
    沈飞还未答话,徐丽婕眯眯一笑,已抢先说道“老先生,您放心吧,他只会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撵都撵不走呢。”
    老者与沈飞等人说话的同时,台下的其他看客亦在议论纷纷。先前浪浪在擂台上的那段插曲,已使大家对他爷爷的出现充满了期待。此刻见到真人,果然是气度不凡,颇具大家风范。只是一番交头接耳之后,几个资历颇深的年长者一致认定,此人并非三十年前失踪的“一刀鲜”,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不过众人对其来历的好奇心却因此有增无减。
    老者自己对耳旁的议论声却似充耳不闻,他径直走上擂台,冲徐叔等人点头施礼,说道“三位老板,我今天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三人各自回礼。马云捋着胡须,心中甚是诧异,以自己在扬州的资历和见识,竟也看不出这老者的来历,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老先生不必客气。只不知你是从何处而来?”
    老者微微一笑,说“我早已淡出厨界,一点微名,无须再说出来了。只是前日受了一个好朋友所托,因此想来化解姜先生和扬州厨界之间的这段纠葛。姜先生,我虽然也是扬州人,但久居世外,早已没有了什么功利之心,由我来做评判,不知道你放不放心?”
    “老先生不但厨艺精深,而且气度高雅,您若做这个评判,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姜山说到这里,转头看看徐叔等人,“只是不知道三位老板有没有什么异议?”
    陈春生从姜山的话中听出一些端倪,询问道“听口气,你和这位老先生是认识的?”
    “也是今天刚刚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沈飞和徐丽婕徐小姐也都在场。老先生烹制的‘神仙汤’和‘蛋炒饭’技艺精巧,美味无穷,我们三个都是大开眼界。”
    姜山此言一出,众人间又起了一阵马蚤动。要知道,这“神仙汤”和“蛋炒饭”都是扬州市井民间极为普通的食物,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妪,下至刚刚能够持锅端勺的少年,无一不会。越是普通的东西,要想做好,做出彩,那就越难,这个道理人人懂得。这老者凭借这一汤一饭,竟能得到姜山“技艺精巧,美味无穷”的八字评语,其在烹饪上的造诣,可见一斑。
    主座上的三位名厨老板更是行家中的行家,先前浪浪描述鹅蛋三吃的做法时,他们也仅是略感惊讶而已,此刻却明白是碰上真正的高手了。徐叔不敢怠慢,恭敬地说道“既然老先生厨艺如此高深,又是为了扬州厨界而来,那就有劳老先生受累,做今天这场比试的评判。姜先生,请开锅吧。”
    姜山却不慌不忙地用左手按在砂锅盖上,右手对老者做了个手势“请您先品尝这几位大厨的手笔。”
    “好!”老者走上两步,来到金宜英这边的案台前。此时朱晓华和李冬也都起身离座,围拢了过来。
    老者从一旁服侍的小伙计手中接过筷子,从盆中夹起一撮干丝,只见根根银丝整齐完整,细如纤发,当下便赞了句“好刀功!”
    李冬自走上擂台后,一直板着脸庞,此时总算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者微微扬首,手指轻挪,将那撮淋漓带汁的干丝送入了口中,细细品尝之后,评价说“嗯,豆干细嫩爽滑却又不失韧性,火候的掌握妙到毫巅。这一份‘大煮干丝’,足以称得上是上上乘之作!”
    老者的评价如此之高,不仅操作的三位大厨面露喜色,台下的众人也忍不住一阵窃窃私语看来这场比试的胜券,已有七八分落在淮扬厨界的囊中了。
    老者转过身,又来到姜山面前“姜先生,现在可以了吗?”
    姜山点点头,揭开砂锅盖,把干丝倒入盆中“老先生,请!”
    老者从盆中夹起一筷子干丝,在半空中晃了两晃,微微皱眉道“从刀功上来看,姜先生似乎要逊色了一些,所用的方干似乎也不及对手的细嫩。”
    这一下,连主座上的徐叔三人也都露出了喜色。老者并没有看到这道菜烹制的全过程,但一句话便点出了己方的两大优势所在,可谓目光犀利,见识老到,照此态势,己方几乎已是必胜无疑。
    但既是斗菜,自然要等双方的作品都入口之后,才能得出最后的结论,众人眼看着老者将姜山所烹的那筷干丝也送入了口中,全都聚目凝神,静待他的下文。
    老者品评良久,忽然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甚是失望和惋惜。
    等待中的众人全都一愣,不知他这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徐叔和马云、陈春生面面相觑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样,老先生?有结果了吗?”
    “嗯……”老者略一沉吟,“三位也都是此道中的高手,这样吧,在我发表意见之前,你们不妨也尝一尝这两份大煮干丝。”
    徐叔点点头“也好。”机灵的小伙计立刻小跑着去了后厨。不一会儿,三个女服务员走出,各自拿着托盘和小碟,从两份大煮干丝中分别夹出少许,送到了三位老板面前。
    徐叔等人先后尝了两份干丝后,相互间交换了眼色,却都是默不作声。场内一时间静悄悄的,众人心中隐隐感觉到这场比试的结果只怕是有了出人意料的变故。擂台上三位扬州大厨脸上先前的喜色此刻也消失了,代之以紧张焦急的表情。
    果然,良久之后,徐叔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姜先生,是你赢了。”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三位扬州大厨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朱晓华不服气地喃喃说道“不可能的……我的选料,李师傅的刀功,金师傅的火候,这都是最出色的,我们怎么会输呢?”
    “你说得不错。我原先也希望你们能获胜的。”老者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依次扫过,话锋一转,“可惜啊,在你们所做的这道大煮干丝中,无论是选料、刀功还是火候,都已经达到了极致,不过这也正是你们落败的原因。”
    “什么?”三位大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茫然的神色,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场下徐丽婕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摸不着一丝头脑,她用手托着腮,嘟着嘴说“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沈飞做了个“嘘”的手势“先别问,继续往下听。”
    只见台上老者把目光转向李冬,说“李师傅,你的刀功确实令人叹为观止,我活了七十多岁,也从未见过切得这么细的干丝。不过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把干丝切到这么细呢?”
    李冬想也不想,脱口便答“这干丝切得越细,烹制时便越容易着味。”
    “嗯,你说得不错。”老者点了点头,“在淮扬菜中,对干丝有两种做法,这两种做法对刀功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其中原因却并不相同。第一种做法叫作‘烫干丝’,这是一道凉菜,就是把切好的干丝用开水滚过,然后拌入香油、淮盐、姜丝、虾仁等配料食用。这‘烫干丝’吃的就是豆干的本味,因此过水的时间越短越好,自然,干丝也就是切得越细越好。第二种做法就是今天你们比试的这道大煮干丝。豆干自身的滋味很薄,用来制作凉菜,清爽怡口,自是上品,但要制作大菜,那就远远不够了。因此在大煮干丝制作过程中,并不讲究豆干的本味,这道菜的关键,是借用滋味鲜醇的鸡汤,将多种辅料的鲜香味通过煮制的过程复合到豆干丝中。古语云烹调之理,‘有味使之出,无味使之入’。这煮干丝的过程,说白了,就是一个入味的过程。干丝切得越细,便越易入味,这个道理也是显而易见的。”
    老者这番话说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就连徐丽婕这样的外行也听得连连点头,只是包括三位大厨在内的众人此时尚不明白如果这样的话,那这次比试获胜的一方,更应该是扬州厨界才对呀?
    那老者停顿片刻,似乎待大家有所思考之后,这才把话语切向正题“不过姜先生这次之所以获胜,却恰恰是因为入味入得好。他做的这道菜,各种辅料的鲜香已完全渗入到干丝的最里层,吃来异常美味;相较之下,你们做的干丝,虽然切得纤细,但辅料的鲜香只是浮于表面,终究还是逊了一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究其浅层的原因,便是刚才在烹煮时,姜先生的干丝在砂锅中多焖了十分钟左右,这才揭盖装盘,因此能够入味更透。”
    众人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都暗暗点头,心想照此看来,这次失利的责任却要算在最后负责烹煮的金宜英头上。脾气一向不太好的李冬更是斜斜地看了金宜英一眼,不满地说“金师傅火候掌控的能力名声在外,不想到了关键场合,也不过如此!”金宜英憨着笑脸,颇有些尴尬,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者摇摇头,对李冬说道“李师傅,如果你认为这是金师傅一个人的责任,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金大厨像姜先生一样,在最后烹煮时多焖上几分钟,确实可以更加入味,但那时这份干丝恐怕连夹都夹不起来了,全都煮烂了。你们选用了质地最鲜嫩的方干,而干丝又切得如此纤细。金大厨能将这样的干丝煮得不腻不烂,恰到好处,对火候的掌握确实令人佩服。”
    老者这几句话说得简短,但其中包含的烹饪道理并不简单。李冬三人乍听之下,似乎有些明白,又尚未完全想通,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却听那老者继续说道“这大煮干丝能否很好地入味,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干丝是否切得够细,二是烹煮的时间是否够长。而这两点却又互相矛盾,干丝切得细,烹煮时间便不能长;想延长烹煮时间,干丝便不能细,这两者互相制约,其中自然会有一个最佳的平衡点,而这个平衡点位于何处,又同所选方干质地的鲜嫩程度大有关系。因此大煮干丝这道菜,虽然对选料、刀功和火候都有很高的要求,但必须是一个整体上的恰当把握,而绝非在每一个环节都做到极致这么简单。”
    朱晓华苦笑了一下“如此说来,我们确实是输了,而且三人都有责任。”
    许久未曾开口的姜山此时露出胜利的微笑,说道“做一道菜,所有的工序组合起来,形成的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个出色的厨师,他在最初选料的时候,对后续的刀功、辅料、火候该是什么样都应该全部想好。你们三人在各自的环节上虽然做得无可挑剔,但因为想法并不一致,即使搭配在一起,也做不出上好的菜肴。踢足球时,十一个最好的球星并不见得就能组成一支最好的球队,这两件事虽然隔行甚远,但道理是一样的。”
    此时不光是台上三位大厨,台下众看客也是频频点头,自感受益匪浅。李冬三人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对自己的厨艺一向都颇为自负,认为凭借一门独学专长,完全可以在厨界中赢得一席之地,今天才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这烹饪中的学问,绝非一叶障目者所能吃透。
    主座上的徐叔三人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短短的几分钟内,形势却急转直下,且自己一方输得无话可说,究其最根本的原因,竟是在“车轮战计划”出炉的那一刻起就已埋下了败根。
    以三人合力出战本来就不光彩,现在又输得一败涂地,在场的淮扬众厨全都有些脸上无光。场内的气氛一时间也沉闷至极,就在这时,忽听得“哇”的一声,人丛中响起一声响亮的号哭。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全被转移了过去,只见浪浪盘坐在椅子上,摊开双手,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胯部,嘴张得老大,泪流满面,神情悲伤之极。
    擂台上的老者心忧爱孙,连忙快步赶来,关切地询问“浪浪,怎么了?”
    浪浪哭得连连抽噎,泣不成声地说“我……我把……鹅蛋坐……坐破了……”
    不远处的沈飞和徐丽婕凑过去一看,果然,小家伙胯下的衣裤和座椅上淋淋漓漓,尽是破碎的蛋汁。两人对看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浪浪见比试已快结束,可屁股下的鹅蛋还是毫无动静,不免心中焦急,便想着把鹅蛋往屁股下塞得更紧一些,或许能够加快速度。谁知一个不慎,用力过大,竟把鹅蛋给压破了。小家伙想着即将出生的小鹅被自己给一屁股坐死了,心中既惋惜又悲痛,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老者不明就里,替孙子擦擦眼泪,劝解道“一只鹅蛋破了就破了,你要是喜欢,明天爷爷就给你再买一只来。”
    浪浪努力止住抽噎,抬头问老者“买来的鹅蛋也能孵出小鹅,把我当成它妈妈吗?”
    看着浪浪那天真的模样,周围不少人已忍俊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老者则甚是诧异“孵出小鹅,这是谁告诉你的?”
    浪浪抹了把眼泪,指着沈飞“是……是飞哥说的。”
    沈飞看着众人的目光,尴尬地摸摸下巴,嘿嘿笑了两声。浪浪虽然年幼,但聪明伶俐,见此情景,知道多半是上了沈飞的当,心中一酸,眼泪又奔涌而出,哭叫着说“我……我要小鹅,我……我要……要做小鹅的……妈妈……”
    老者对事情的原委已估了个八九不离十,无奈地看着沈飞“你说吧,到哪里给他弄只小鹅?”
    沈飞挠挠头,愁眉苦脸地思索片刻,走上前把浪浪从椅子上抱起“好浪浪,乖浪浪,别哭了,小鹅有什么好玩的,整天跟着你要吃的,烦都?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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