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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子。
“即使是一场游戏，情伤时也是无法忘怀真实的痛……”平静地看她许久，楚夫人淡淡道，“或许你会伤他，但也许你会给他真正的爱……毕竟孤云是个好男人！”
“我想你要失望了！我可不是柔情似水的周绿姬，我是方依柔。玩弄人性是我快乐的源泉，我会用烈火烧毁每一颗‘纯纯’的爱心！”愚蠢的爱！
楚夫人笑了，依然平淡，“你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只希望你能看清楚你自己的心而不要盲目蒙蔽了自己对爱的感应。”
方依柔无语，迷惑因她的话而泛上心头。
她的心？她的心！为何要迷惑？她不是一向都很清醒、很理智的吗？游戏人生、逍遥自在的她不是一向开心欢乐吗？怎么能因她几句话就困惑不安呢？可是，不能否认，她真的好想好想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给她最真的关怀与爱护。是呀！她想要真正的爱——孤独时，喧闹时，那是她的心从未曾停止过的渴望呵！
夕阳斜照，天边彩霞漠漠……
周绿姬凭窗而立。看紫燕双飞戏，叹苍狗浮云，对薇儿的低叹轻语置若罔闻。薇儿以为她会哭，却不知她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在看到方依柔扑到楚大哥怀里的一刹那，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输定了！不止是因为方依柔无人能及的美貌，大胆亲昵的动作，更因楚大哥对她不同寻常的态度。相识数年，她何曾见过楚大哥似今天这般窘迫、烦燥呢？可是，即使明知毫无胜算了，她仍不愿、不甘就这样放弃呀！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们呢？”她低语，摇头苦笑。
“不是阻止，是要争取！”
“是！绝不放弃！”话一说完，薇儿就怔住了。不觉顺着周绿姬的目光看去。刚才是她说的话吗？怔怔地看着门前的美丽女子，所有的责难愤怒都化作惊艳的低叹。
她真的很美！像海棠，似牡丹。有妖饶妩媚之态，富贵雍容之神。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很吸引人——不止是男人，就连女子也会看傻了眼。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方依柔绽出如花笑容，与周绿姬楚楚可怜的神情相比，更显娇媚。
“那可不行！”薇儿挺身而出，眼里充满敌意。“你要说什么就当着我的面说。”
“奇怪！事情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干吗当着你的面说呢？”方依柔眨眨眼，笑道，“难不成你也喜欢楚孤云？”
“胡说！”薇儿娇斥，红霞满面。
“薇儿，你出去。”周绿姬站起身。泪痕未干，眼中却有种坚决。
“是呀！我又不会吃了她！”方依柔娇笑，悠闲地坐下。如果周绿姬只会一味地哭，那就无趣极了。
“哼！”狠狠地盯她一眼，薇儿出门前特意大声道，“小姐，你可小心点。这年头，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安什么好心呢！”
方依柔微怔，旋即大笑，“这丫头还真是有趣呢！”
周绿姬抿唇，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
方依柔看着她，浅笑如花。“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很妒嫉、很恨我？”
“为什么恨你？”周绿姬摇头苦笑，“我有资格恨你吗？”
方依柔一笑，倾身道“如果这么点小挫折你就受不了的话，那你可就真的输定了！”
“不！”忍着泪，周绿姬低喃，“我喜欢楚大哥……我不想放弃……不想……”
“这话我爱听！”方依柔笑起来，“如果你这样就放弃，游戏会失色很多。”
周绿姬不解地望她，“游戏？”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就够了——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方依柔扬眉，“我等着看你如何争取幸福呢！呃！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呢？”凑近周绿姬，她低低细语，惹得周绿姬面红耳赤，头越垂越低……
“方依柔！”
吼声入耳，方依柔转身挥挥手，笑悠悠地打招呼“嗨！”
“你为什么在这？又在对绿姬胡说八道！”
看他冷冰冰的脸，方依柔笑道“我可没胡说八道！我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来下战书的！”
“你——可恶！”抓紧她的手臂，楚孤云气得发狂。“绿姬，你先休息吧！我不会再让这个疯女人来打扰你了！”
“慢些……我还没告别呢！”方依柔嘻嘻笑着，被楚孤云拖走前仍不忘抛下话。“朋天我再来找你玩哟！”
玩！除非他死！怎能让这危险的女人靠近绿姬呢？
看着他们的背影，周绿姬不禁苦笑。楚大哥那样维护她、关爱她，她该高兴自己占尽优势，可是，她决不会利用这因兄长之死而得到的优势。幸福应该靠自己争取的，她深知。但天性中的软弱却仍令她无所适从……
天！她该怎样做呢？！
微风拂过，落花恋恋不舍地坠下枝头，飘飘落于湖上。湖水绿粼粼的，偶有飞燕低掠而过，惊起湖面锦鱼急没入水中，留下细小的浪圈。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方依柔悠悠笑，撩起湖水，凉凉地自指缝滴落。“难怪都说‘苏州园林甲江南’呢！果然似人间仙境一般。”
“你来自大漠？”楚孤云试探着问，没有忽略她眉间瞬间即逝的阴郁。
“你的速度倒快！”方依柔逼视着他，眼中燃起灼人的邪魅。“你调查得一定很清楚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听着，你最好不要乱转你那颗聪明的脑袋，更不要做出惹我发火的事来那样，你会后悔的！”
“你是威胁我？！”楚孤云忍气道，“你似乎忘了自己是在苏州楚家。”
“我没忘！我知道这是有钱有势的楚家。不过你也不该忘了我可是个什么事都敢、都能做得出来的女人！”方依柔媚笑，“如果你毁了我的游戏，我一定会让你很后悔……”
楚孤云倒吸一口气，一阵心寒。虽然她的声音低柔温和，但那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决绝却足以让人震撼。他望定她，冷冷道“为了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浪费时间，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方依柔笑了，“我下是早就说过这是一场游戏了！玩游戏，也要认真些的呀！如果你真的想快点结束这场游戏，就向我投降认输好了！”
楚孤云冷哼，“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更不会污辱了‘爱情’这两个字。”
“是吗？”方依柔笑着凝望他的眼。
暮色里，寂静如水，只有淡淡的幽香四溢。无语时，凝望处，千古是非浑忘了……
她的眼眸含着千般笑意，春水般的柔媚多情，撩动心扉，醉陶陶；他的眼眸带着万种怒气，冬雪样的冷峭淡漠，抵拒满怀，深沉沉。
许久许久……夜幕深，花影吹星，满地月辉，忽有倦鸟投林，声声轻啼。
是谁先把眼儿移？默默无语中，各自暗惆怅……
楚孤云感到很生气。不止气方依柔，更气他自己。气因她而起的烦燥与好胜心，更气那莫名其妙的心虚与不安。
就因她的出现，打乱了他二十三年的平静生活。就连整个楚家都因她而变得古里古怪的。不提这些日子来对她大献殷勤的仆佣，就单一个常偷眼看她的李青，就已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了。也不知那个女人到底使了什么鬼计，就连他那一向冷淡对人的娘亲都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恐怕再过些日子，这楚府就要变成她的大本营了吧！事情决不能那样下去。所幸他已调查得知她是来自大漠的什么“天魔一族”，单只看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了！
“表哥，就麻烦你办去这件事了。”不理李青满脸的不悦，他的眼因兴奋而亮晶晶的。
——这回看你还怎么玩游戏？
——想要破坏游戏？！
俯起身，方依柔躺在屋檐上。仰望星光满天，唇边是不屑的笑意。
若想密谈，也该谨慎点吗？竟让她轻而易举地听个一清二楚。看来该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呢！唇角上扬，她的眼中闪烁着邪气的笑。
夜，雾般漫延。
她踏着夜色而来。迷茫的星眸如迷的羔羊。夜风轻拂，薄纱飞扬。她咬着唇，犹豫着徘徊在门前。终于，她轻轻地推开门。
月色朦胧，床上隐约的身影让她的心狂跳不已。“楚大哥！”她轻唤，没有得到回应。
纤细的指抚过他的眉头，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她的脸羞红一片。
“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她低语，忆起早上被耳提面授的隐密，更慌得垂下头。
“楚大哥……”她合上星眸，抿唇。终于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他的额上。吻，轻柔而羞涩，带着少女炽热的痴恋缓缓下滑。他的鼻，他的耳，他的脸颊……她犹豫着，羞怯地略过他的唇。轻轻地解开他的衣襟……她努力克制着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轻柔的触摸，温热的气息，他觉得有点痒，恍惚觉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惊醒。真切地感觉到那温柔的吻。“方依柔！”他不加思索地大叫。让她浑身一震。“无耻！下贱！”他大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惊愕地睁大恨，泪缓缓白脸颊滑落。
他趁机推开她，和上衣襟。抬起头，下禁怔住了。朦胧月色下，隐约可见那清秀的面庞上挂着晶莹的泪。悲凄的神情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
“绿姬！”楚孤云愕然，旋即明白，“方依柔！”他怒吼着，听窗外传来“嘻”的一声低笑。
笑声入耳，如电触般。周绿姬掩着脸，转身奔了出去。
“绿姬！”楚孤云叫着，却没有追出去。皱眉，他转身面对自窗而入笑盈盈看他的方依柔。“是你叫她这么做的？”
“是呀！你何必那么生气呢？难道温香软玉在怀不好吗？还是你真的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她笑着，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凑近。
楚孤云挑起眉，终是忍下要狠狠抽她一耳光的冲动。“你不觉得这样对绿姬太过分了吗？”
“或许吧！我是利用了她的善良单纯与她对我的信任。但没法子，谁叫我是个坏人呢！？”她笑着看他，声音却是冰冷，“这是对你要破坏游戏的惩罚！”
楚孤云一惊。咬牙道“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不觉得可耻吗？”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我……”她直视他的眼，近乎残忍的笑。“可惜这世上活得最累、最苦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好心人！反倒我这坏人活得逍遥快活。”
楚孤云摇头，“你分明也想让人关爱，却为何还要忍心伤人？人性本善，你又何必刻意要让自己装出邪恶的面目，让人心寒呢？”
轻叹入耳，她的心莫名一慌，却仍是放声大笑。“天魔女怎么会善良呢？你和族里的人一样蠢！她不过是邪恶、欲望的化身。而我，也只是依照身体的本能行事罢了！”
楚孤云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沉默着回望他。似乎平静如水，心却于无声无息中坠入深渊……
第五章 千结皆是爱
六月天，绿柳成阴，花团锦簇，满园芬芳。
该来的总是会来，连避都避不开的。
周绿姬垂着头，不敢看站在她面前的他。发生了那种事，她还怎有脸面对楚大哥呢？但躲了初一，避了十五，却还是偏偏被他撞见。
“绿姬！”楚孤云叫着，几步赶上她。“绿姬，不要再躲了！该说的话我总是要说。你难道真的躲我一辈子吗？”他抓住她的手臂，逼她正视他，也正视她羞涩的心。
“不！我不想听。求你让我走吧。”周绿姬摇着头，哀凄欲泣，却仍是不肯看他。
“不行！如果我真的让你就这样走了。那才真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不仅我无法原谅自己。就连九泉之下的伯文兄也不会原谅我的！”
周绿姬后退一步，终于抬头看他。诉不尽的哀凄幽怨，尽在如水双眸。“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爱！你对我好，也不过是为了我死去的兄长……可是，你真的不必一遍一遍提醒我……我会记住自己只是个没身份、没地位、没美貌、没才学，甚至连勇气都没有的无能女子！我不会再妄想攀高枝的……”
楚孤云咬牙，为她自哀、自怜、自怨的语气揪心不已。“不要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绿姬，你身上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优点……像你的善良，你的单纯，你的温柔，你的善解人意……你所有的好，深深吸引每一个靠近你的人。”
“可是，这些都吸引下了你不是吗？”周绿姬看着他蓦然凝重的面容，笑了起来。却是种悲痛的，绝望的，令人心碎的苦笑。
楚孤云叹息，摆脱那梦魇般紧紧纠缠他的名字。“绿姬！那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那是你……体是那么乖巧羞怯的女孩儿——”看着她羞红的面颊，他猛地住口。好久，才讷讷道“我没有占有你，是因为我是个君子。而并不是你不吸引人，你懂吗？”
“我知道楚大哥是一个君子。”周绿姬凄然一笑，终于正视他的眼。“楚大哥，请你坦坦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对我可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楚孤云沉默着，却因她的一句话而心潮汹涌。
“不要对我说谎，也不要给我缥缈的希望。”周绿姬笑着，心却在狂喊求你！求你！下要断绝我惟一的希望！
“绿姬！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沉默后的一个承诺，却不是她最想听的。
尽管心酸酸的，周绿姬却还是笑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笑着说着，她的泪却在不经意间滑落。
楚孤云一叹，拥她入怀。一颗心被怜惜的情绪包围。“绿姬，让你伤心，我很抱歉。但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只要你一天还爱我，还是我的妻子，我就绝不会负你。”
不负她？！她要求的何止这些呢？真是令她心痛的承诺！
周绿姬苦笑，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偎在他怀里，满足于片刻的温存。
“俊男美女！好动人的画面呀！”随着笑声，方依柔拍着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周绿姬脸一红，立刻离开令她眷恋不已的温暖怀抱。楚孤云冷哼一声，冷冰冰地看着她。“你来这做什么？”
满含幽怨地望他一眼，方依柔楚楚可怜地低下头。“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周绿姬心一颤，看她凄悲的神情更觉愧疚，仿佛自己偷了他人的幸福。以己度人，她想得出方依柔此刻有多么难过，多么心酸……恐怕此时此刻，最不适合在场的就是她这个情敌了吧！“楚大哥，我先回去了。”她婉转低语，再看未曾挽留的楚孤云，心突然痛起来。
“你究竟来做什么？”待周绿炮走远了，楚孤云终于问。鄙夷、轻蔑的神情似箭刺中她的心。
“我来看你！”她笑，掩去所有的愁绪。
楚孤云别过脸，不看她艳似玫瑰、媚如娇棠的俏脸。“难道你只会利用绿姬的善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没法子，谁叫我这么这么的‘爱’你呢？”
“爱我？！你也配说‘爱’吗？”楚孤云瞪着她；难以压抑胸中怒火。
“你——你要做什么？”看他突变诡秘的神色。方依柔不禁后退，却被他一把抱住。猝下及防下，被他吻个正着。
灼热的唇紧紧相贴。他的舌轻佻而霸道，不容拒绝地启开她的唇、她的齿，汲取她口中的馨香甜美。
这样狂乱而强硬的吻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在爱情游戏中，一向都是由她主控。所有的男人都对她千依百顺，小心翼翼地讨着她的欢心，谁敢如此对她？！
她愤怒地捶打他，却在他出乎意料之外强健的臂湾中渐渐软化。不自觉地回应他热情的吻。唇齿相依，双舌交缠，这吻远比上一次更令人销魂……
楚孤云喘息着离开她。迷乱的眼中有丝懊悔，他实在没想到这惩罚报复的吻竟会变得如此狂热g情。那种强烈的欲望几乎将一向自制的他吞噬。而他，完全没有办法、没有能力抗拒。
方依柔看着他，将心底泛上的惶恐不安深深隐藏，只倔强地露出挑衅的笑。“怎么样？感觉已经爱上我了吧！”
楚孤云冷哼，平抚狂乱的心绪。只嘲笑道“如果你现在回去休息，或许会梦见自己已入宫做了皇后呢！”
“你——”方依柔仰起头。看着大笑的他，冷哼。“你尽管笑好了！再过不久，你想笑都笑不出来！”
楚孤云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回视他片刻，方依柔眨了下眼，唇边江上一丝勉强的冷笑。“你要在这儿傻站着，本姑娘可不奉陪了。楚大少！”
楚孤云闷哼一声，注视她的离去。眼神却越来越复杂……
宁静的夜里，月光是静的，星光是静的，就连草丛里虫儿的低鸣都轻轻，怕惊破了这宁静的夜。
方依柔坐在窗前，抚着朱唇。他的味道，他的灼热都仿佛还残留在唇上。
为什么惶然？为什么惆怅？为什么不安？不过是一个吻，一个男人，怎么会搅得她这样不安呢？
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游戏罢了，如从前的每次。却为何竟不曾使她开怀？反是积了满怀愁绪，系了千千心结。
原本一切并无不同。她带着戏谑之心要看他被揭去面具后的惶恐与无措。暗暗计算每一个细节，这该是一次必胜的战争呀！然而，一切似乎都在一夜间走了样。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声淡淡的低叹，有什么？怎么会让她如此震撼？
可是，他竟识破了她渴求爱与关怀的心思——那从无人知的秘密，竟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泄露。还有……还有……呃！他毕竟是第一个说她本性善良的人呢！不是祸害，不是凶手，不是狐狸精，不是魔女，是一个善良人！只轻轻的一句，却足以抵销千百句骂她、咒她的话。
痴痴地望着月，她的唇边勾起淡淡的笑。为何？为何那泛上心头的惊恼竟还有着淡淡的甜蜜？
夏日的午后，幽静而温暖。灿烂的阳光里，浓绿的柳阴下，只有不甘寂寞的蝉鸣唱。风里沁着淡淡的甜香，诱着蜂蝶成群。
荷花池畔，荷花正艳。周绿姬却是愁眉紧锁，忧思满怀。
方依柔远远地瞧着她。不禁扬眉娇笑，盈盈而来。
“方姑娘，我家小姐不想见客。”薇儿挡住她，满脸的敌意。
“难道我是客吗？薇儿姑娘，咱们可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呢！”
“就是这样才倒霉呢！”薇儿低声咕喃，看她突然敛去笑的面容还真有丝惧意。“我去问问小姐，看她想不想见你吧！”
“我看不必了。”方依柔笑笑，看向她的身后。“你家小姐可比你有礼貌得多。”
“薇儿失礼了。绿姬代她赔罪。”周绿姬施了一札，脸上是柔柔笑意。
“小姐！”薇儿恼道，“干吗向她赔罪呢？”
“薇儿！”周绿姬看着她摇头，“方姑娘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怎可如此无礼呢？”
“不！你错了！我们并不是朋友。”方依柔冷笑道，“至少，在没决出胜负之前不是。”她笑着，逼近她。别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一直在耍你、利用你……你没有那么傻的！不是吗？“
周绿姬瞬了下眼，再看她时，眸中一片清明。“我一直都把你看作是我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发烧烧坏了头吗？”方依柔诧异，随即又笑，“即使你真如平日所表现的淡泊清悠，也不可能毫无嫉妒之心。人性如此，你又怎会不同？你不会喜欢一个敌人的，更别说什么永远都是朋友的鬼话了！”直视她的眼，她痛恨至极。“这样虚伪的谎话我已听得太多了！”
嫉妒？！她何曾有资格嫉妒？她早已输得心灰意冷、毫无斗志了呀！再多的诺言，也抵不过她的一个微笑。
“这不是谎言，也不是欺骗。”周绿姬平静地望她，以淡淡的笑掩去所有的悲痛。“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同样尝过寂寞的滋味，知道友谊的重要……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友谊！”若不是薇儿，她也会如她这般不敢相信友谊呀！
她的话是真是假？！
看着周绿姬柔柔的笑意，她真的看不透她的心思。如果她真的戴了面具，那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好到让她这无情的人也有丝感动。
看她许久，方依柔终于笑了。“你的话是真是假，只有你的心最清楚。我是决不会为了你的几句话就对你心慈手软的。”
“随便你，”周绿姬转过身。“看这荷花开得多美……”
满池红藕，香沁风来，醉人心脾。
方依柔怔怔地看她平静的面容。许久，她缓缓合上眼。感觉着被清香荷风簇拥，初次心静如水。“这荷花真美……”她低喃，唇边绽出如莲浅笑。
“更美的是你。”周绿姬看向行来的楚孤云，笑苦涩起来。
“什么？”方依柔睁开眼。如水明眸，笑意盈盈。正见着痴立的楚孤云；不觉轻笑。垂首间；双颊羞红艳如霞。
痴痴地凝望，楚孤云一时几乎忘了身在何地。
宁静如水，柔媚如云的她并未刻意展露风情，却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感受。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重重地撞击了他的心。那是一种真真实实的震撼——不是肉体，是心灵。奇妙得如电触般。这一刻，他真的傻了！痴了！呆了！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了。
什么是爱？是甜蜜？是狂野？是牵挂？是无奈？是等待？是茫然？还是种征服？
在从未接触过的爱情世界，他真的像个傻子！糊里糊涂外带晕头转向。
楚孤云敲敲头，觉得满脑子浆糊。
——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真的是搞不清楚了，方依柔真的扰乱了他早已预定好的平静生活。
他想要她！在初见她时他就清楚地知道。但那无关情爱，只是种欲望，是生理上无法控制的反应。可是现在，他如何能否认她带给他的震撼。那触电的感觉，是爱吗？
合上眼，楚孤云叹了一声。强迫自己把心思用在面前的账本上。这几笔账他反复核对了数次，仍然不得其解。请教账房老总管，却总是含含糊糊、躲躲闪闪的，逼到最后，只给他一句话——请去问李少爷和夫人！
什么意思？他也想过是可能表兄李青贪污公款。但这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呢？瞧他那意思，母亲竟似知道似的。他也知道以母亲的聪明寸智绝不致被人蒙蔽才是——难道真的是母亲纵容？他真的很难接受。
“这李少爷毕竟是夫人的内侄呀！”老总管含糊暖昧的一句话更让他气恼万分。
抬起头，他头回不雅斜睨的人。突然想自己是否太过随和了些，以致手下人都弄不清谁才是这儿的主人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也先下去吧——等一下！这件事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你明白吗？”看老总管讷讷退下，他颓然靠在椅上。真的觉得好累……
楚夫人缓缓抬头，拿起被甩在她面前的账本。“难道这就是你孝顺母亲的方式吗？”
楚孤云低叹，深施一礼，“孤云鲁莽，请娘责罚。”
楚夫人一笑，轻抚他的发。“有哪个做娘的会忍心责罚自己的孩子呢？孤云，你我母子相守二十三年，难道你还不明白娘吗？”
“娘对孩儿的心意孤云岂会不知。”楚孤云张了张口，却终于什么都没说。楚夫人悠悠一笑，“为什么不说话了？不要把话憋在心里，娘想听你说出来。”
楚孤云苦笑，“娘您早知道孩儿的来意了！”
楚夫人一笑，却有丝苦涩。“娘是早知道李青私吞公款之事。虽曾劝阻，却未曾责罚，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因表兄是娘的亲侄儿，李家惟一的骨血——”楚孤云扬眉道，“楚家能成为苏州首富，全是娘亲的功劳。楚家的一切，只要娘想用、要用，就算是抛进苏州河听个响，谁也不会说个‘不’字。孩儿今日如此气恼，也只因生平最见不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事。其实，表哥要用钱，只要开口，孩儿岂会吝啬？”
楚夫人一笑，淡淡道“娘纵容李青，的确是因为他是我的侄儿。就算娘再狠心，也无法责罚一个酷似亡兄的侄儿。你为娘着想，娘很开心……”
望着母亲幽凄的神情，楚孤云猛然醒悟。不禁暗暗自责。
看出他的自责，楚夫人不禁微笑。这孩子一直就是她的骄傲呀！他一直都是一个仁厚善良的谦谦君子，而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真怕他这样的性格无法在诡谲商场上立足呀！
“孤云，李青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理。这是你正式接管楚家事业的最后一次考验。”
考验吗？！楚孤云下禁苦笑。他真的必须狠下心肠去对付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人？他做得到吗？
昏昏烛光，映着锦盒中夜明珠的神秘光泽，显出她超凡脱俗的美貌。
方依柔淡淡笑着，漫不经心地抛下手中的珠盒。这李青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不必她费心，就像哈巴狗一样围在她身边。千方百计地讨她欢心。或许这世上只有那一个楚孤云是例外吧？！
“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难道你不喜欢吗？”李青着迷地嗅着她的发香，“只有这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才能配得上你无双的美貌。”
纤指绾起垂下的发丝。方依柔浅笑，“你以为这样一颗珠子就能讨得我的欢心吗？”
这些愚蠢的男人，永远都摆脱不了金钱、美色的诱惑。偏又自以为是，仿佛天下所有一切都该属于他，一味沉醉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自欺欺人而茫然不知。
李青笑着，自以为潇洒得很。“这珠子不过是件博你一笑的小礼物。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同样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想要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她要天上的星星呢？！
方依柔笑着，回眸看他，万种风情尽在回眸间。“这珠子怎么来的？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这些事并不重要，只要你我过得开心不就可以了吗？”
方依柔粲笑如花，“你的钱从何而来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偷偷摸摸来的钱可以让我挥霍多久？”她轻抚李青的脸，邪笑道，“我可是个现实的女人。像你这样的过路财神怎么入得了我的眼呢？！”
“钱不是问题！要你就自然会满足你所要的一切。只要你今生只属于我一个人。”李青笑着，自信满满。
得到她？！她何曾属于过谁呢？真是痴人说梦！
凝望窗外幢幢树影，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懒得再和这令人生厌的男人周旋。
“你走吧！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她冷冷地说，一如从前无数次的无情。竟似拂去衣上一点微尘，淡淡的、轻轻的、毫无感觉。
李青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我比楚孤云那个窝囊废更配你！”
方依柔笑盈盈地看他，指间珠光流溢。“我想你更想要这个。”
“你做什么？”看着珠光划出华丽的弧线，消失在黑暗中。李青瞠目结舌下慌忙跑了出去。
“不送。”方依柔冷笑，轻轻地合上门。
夜深沉，寂静无边……
楚孤云坐在黑暗中，沉默如这淹没他面容深沉的夜。然而，他的心中却如的滚油，热辣辣地灼着他的心。
他没想偷窥，仍在无意中撞见那令人恼怒的一幕。他本想和表哥好好谈谈的；却不知为何在见他时没出声喊他，反鬼迷心窍似的随着他去了。
低叹。愤怒中隐隐带着哀凄。
那女人真的是无情呵！恐怕就算是把心掏出来热烫烫地呈上，也换不来她一个微笑吧！如果那倾诉真情的是他，也必会被她视如弃履，毫不可惜吧？！是该梦醒了！难道你以为自己会比其他男人好百倍、千倍？竟可独得她的青睐？爱情于她不过是一场游戏呀！而你则是她尚未到手的玩具，一旦厌了、倦了，她就会随手抛弃。怕还会拍着手，含着笑，瞥都下瞥一眼地离去呢！
低低叹息，他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竟笑起来。
该把事情解决了！岂可再为她沉沦？
下了决心，一时他竟觉轻松了许多。
对镜理红妆。方依柔看映入镜中的男子。笑溢双颊，“你果然来了……”
楚孤云看着她，沉沉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
回眸笑睨他。方依柔眼液流转，媚意横生。“很简单！我要你投降认输。”固执地想要留住他。不再单纯地为胜负，也不是戏耍，而是第一次认真地想要个人在身边陪。
“投降认输？！”楚孤云冷笑，笑里却隐约有种说不出的沉痛。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爱情不是游戏也不是战争。根本就没有什么胜负输赢之分。就算是我现在低头认输——也不代表我爱你……“
“这么说，即使你现在不认输，也不代表你不爱我喽！”方依柔媚笑着，吐气如兰。脂玉般的面颊轻轻蹭着他的脸。
“我不会爱你！”楚孤云嘴硬地回答，压抑下住加速的心跳。
近距离面对这样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只要是个男人就难免意乱情迷。更何况他心里还藏着那分微妙的感情。
“真的不爱？”方依柔微笑，心却不自觉地抽搐。
“不爱！”楚孤云别过脸去，仍坚持。“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方依柔媚笑，滑腻的小手自动攀上他的脸。
甩开心动的感觉，楚孤云讨厌地皱眉，“我怕看多了你令人作呕的模样，晚上会做太多的噩梦。”
方依柔的动作一僵，眼中燃起怒火，“听了你的话，我还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了魅力呢！”勉强牵出一丝笑，她低声道“但愿你的话不是因为心虚……”
楚孤云吸了一口气，正色看她，“你放弃吧！我惟一会爱的女人是我未来的妻子——绿姬！而不是你……”
方依柔轻颤着，挺直腰。唇边仍是盈盈笑意。“因为诺言和责任去爱吗？”
“对我而言，诺言和责任就是爱！”他的眼神坚决而执着。
“那么你的心、你的感觉呢？”她紧紧盯着他的眼，不肯移开探究的目光。
楚孤云深深望她一眼，缓缓后退。“那并不重要。”
“不重要？！难道你是木头人没心没感觉吗？”方依柔大叫，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的身影渐渐淡出她的视线。只留下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黑暗中，她木然而立。任无力感袭上心头……
好静呀！这夜寂静如斯，黑暗如斯，仿佛天地间也只剩下她一个人。总是这样——从她懂事就品到的孤独与寂寞。哪怕她再渴求别人的爱护与关怀，却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使是那些苍蝇一样围着她，赶也赶不走的男人，也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罢了！有谁曾如他般真正看透她的心？
仗着一具美丽的皮囊，如花的锦瑟年华，她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娇媚的笑，甜腻的话，无需过多的付出，已足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在她面前垮下一张冷硬的面孔，巴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在满胀的虚荣心与得意感中，她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触礁的一日。然而楚孤云，这看来温文尔雅、内敛而温厚的男子，即便是被她惹怒也不曾真个暴跳如雷的老实人呵！怎硬得下心肠来拒绝她呢？
对镜轻抚娇嫩的面额，她的心郁着一口闷气。
她的如花容颜何曾有过一丝衰老？！为何却擦不起他半丝情意？
不！不！这镜中的是谁？！她方依柔何曾有过这样一双无助哀凄的眼？为何无助？为何凄伤？她是方依柔呀！是那个永不言败的方依柔呀！
她愤愤地推开窗。用力地将镜子扔出。看黄灿灿的光一闪即逝，如坠落的流星。
——她还未曾输呀！
不经意地，一滴泪莹然而落。她不曾输吗？她已输了——不止输了信心，更用了一颗真心……
真心？！原来她还有一颗真心可输？！
她真是错估了楚孤云对责任的执着，也看轻了周绿姬善良温婉的心。
周绿姬，那个带着温柔笑意，令她隐隐感动的女子。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她毕竟和姐姐不同呀！同样是温柔似水，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一个心胸似海，温柔的包容、谅解着一切，即使是受到伤害也毫无怨恨责怪之心；一个却是咬牙把所有的悲伤痛苦积压在心底，化作刺人的霜冰，总有一天会刺伤别人也刺伤她自己。
她可以逼出姐姐的愤怒仇恨
的日子。
“即使是一场游戏，情伤时也是无法忘怀真实的痛……”平静地看她许久，楚夫人淡淡道，“或许你会伤他，但也许你会给他真正的爱……毕竟孤云是个好男人！”
“我想你要失望了！我可不是柔情似水的周绿姬，我是方依柔。玩弄人性是我快乐的源泉，我会用烈火烧毁每一颗‘纯纯’的爱心！”愚蠢的爱！
楚夫人笑了，依然平淡，“你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只希望你能看清楚你自己的心而不要盲目蒙蔽了自己对爱的感应。”
方依柔无语，迷惑因她的话而泛上心头。
她的心？她的心！为何要迷惑？她不是一向都很清醒、很理智的吗？游戏人生、逍遥自在的她不是一向开心欢乐吗？怎么能因她几句话就困惑不安呢？可是，不能否认，她真的好想好想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给她最真的关怀与爱护。是呀！她想要真正的爱——孤独时，喧闹时，那是她的心从未曾停止过的渴望呵！
夕阳斜照，天边彩霞漠漠……
周绿姬凭窗而立。看紫燕双飞戏，叹苍狗浮云，对薇儿的低叹轻语置若罔闻。薇儿以为她会哭，却不知她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在看到方依柔扑到楚大哥怀里的一刹那，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输定了！不止是因为方依柔无人能及的美貌，大胆亲昵的动作，更因楚大哥对她不同寻常的态度。相识数年，她何曾见过楚大哥似今天这般窘迫、烦燥呢？可是，即使明知毫无胜算了，她仍不愿、不甘就这样放弃呀！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们呢？”她低语，摇头苦笑。
“不是阻止，是要争取！”
“是！绝不放弃！”话一说完，薇儿就怔住了。不觉顺着周绿姬的目光看去。刚才是她说的话吗？怔怔地看着门前的美丽女子，所有的责难愤怒都化作惊艳的低叹。
她真的很美！像海棠，似牡丹。有妖饶妩媚之态，富贵雍容之神。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很吸引人——不止是男人，就连女子也会看傻了眼。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方依柔绽出如花笑容，与周绿姬楚楚可怜的神情相比，更显娇媚。
“那可不行！”薇儿挺身而出，眼里充满敌意。“你要说什么就当着我的面说。”
“奇怪！事情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干吗当着你的面说呢？”方依柔眨眨眼，笑道，“难不成你也喜欢楚孤云？”
“胡说！”薇儿娇斥，红霞满面。
“薇儿，你出去。”周绿姬站起身。泪痕未干，眼中却有种坚决。
“是呀！我又不会吃了她！”方依柔娇笑，悠闲地坐下。如果周绿姬只会一味地哭，那就无趣极了。
“哼！”狠狠地盯她一眼，薇儿出门前特意大声道，“小姐，你可小心点。这年头，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安什么好心呢！”
方依柔微怔，旋即大笑，“这丫头还真是有趣呢！”
周绿姬抿唇，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
方依柔看着她，浅笑如花。“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很妒嫉、很恨我？”
“为什么恨你？”周绿姬摇头苦笑，“我有资格恨你吗？”
方依柔一笑，倾身道“如果这么点小挫折你就受不了的话，那你可就真的输定了！”
“不！”忍着泪，周绿姬低喃，“我喜欢楚大哥……我不想放弃……不想……”
“这话我爱听！”方依柔笑起来，“如果你这样就放弃，游戏会失色很多。”
周绿姬不解地望她，“游戏？”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就够了——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方依柔扬眉，“我等着看你如何争取幸福呢！呃！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呢？”凑近周绿姬，她低低细语，惹得周绿姬面红耳赤，头越垂越低……
“方依柔！”
吼声入耳，方依柔转身挥挥手，笑悠悠地打招呼“嗨！”
“你为什么在这？又在对绿姬胡说八道！”
看他冷冰冰的脸，方依柔笑道“我可没胡说八道！我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来下战书的！”
“你——可恶！”抓紧她的手臂，楚孤云气得发狂。“绿姬，你先休息吧！我不会再让这个疯女人来打扰你了！”
“慢些……我还没告别呢！”方依柔嘻嘻笑着，被楚孤云拖走前仍不忘抛下话。“朋天我再来找你玩哟！”
玩！除非他死！怎能让这危险的女人靠近绿姬呢？
看着他们的背影，周绿姬不禁苦笑。楚大哥那样维护她、关爱她，她该高兴自己占尽优势，可是，她决不会利用这因兄长之死而得到的优势。幸福应该靠自己争取的，她深知。但天性中的软弱却仍令她无所适从……
天！她该怎样做呢？！
微风拂过，落花恋恋不舍地坠下枝头，飘飘落于湖上。湖水绿粼粼的，偶有飞燕低掠而过，惊起湖面锦鱼急没入水中，留下细小的浪圈。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方依柔悠悠笑，撩起湖水，凉凉地自指缝滴落。“难怪都说‘苏州园林甲江南’呢！果然似人间仙境一般。”
“你来自大漠？”楚孤云试探着问，没有忽略她眉间瞬间即逝的阴郁。
“你的速度倒快！”方依柔逼视着他，眼中燃起灼人的邪魅。“你调查得一定很清楚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听着，你最好不要乱转你那颗聪明的脑袋，更不要做出惹我发火的事来那样，你会后悔的！”
“你是威胁我？！”楚孤云忍气道，“你似乎忘了自己是在苏州楚家。”
“我没忘！我知道这是有钱有势的楚家。不过你也不该忘了我可是个什么事都敢、都能做得出来的女人！”方依柔媚笑，“如果你毁了我的游戏，我一定会让你很后悔……”
楚孤云倒吸一口气，一阵心寒。虽然她的声音低柔温和，但那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决绝却足以让人震撼。他望定她，冷冷道“为了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浪费时间，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方依柔笑了，“我下是早就说过这是一场游戏了！玩游戏，也要认真些的呀！如果你真的想快点结束这场游戏，就向我投降认输好了！”
楚孤云冷哼，“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更不会污辱了‘爱情’这两个字。”
“是吗？”方依柔笑着凝望他的眼。
暮色里，寂静如水，只有淡淡的幽香四溢。无语时，凝望处，千古是非浑忘了……
她的眼眸含着千般笑意，春水般的柔媚多情，撩动心扉，醉陶陶；他的眼眸带着万种怒气，冬雪样的冷峭淡漠，抵拒满怀，深沉沉。
许久许久……夜幕深，花影吹星，满地月辉，忽有倦鸟投林，声声轻啼。
是谁先把眼儿移？默默无语中，各自暗惆怅……
楚孤云感到很生气。不止气方依柔，更气他自己。气因她而起的烦燥与好胜心，更气那莫名其妙的心虚与不安。
就因她的出现，打乱了他二十三年的平静生活。就连整个楚家都因她而变得古里古怪的。不提这些日子来对她大献殷勤的仆佣，就单一个常偷眼看她的李青，就已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了。也不知那个女人到底使了什么鬼计，就连他那一向冷淡对人的娘亲都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恐怕再过些日子，这楚府就要变成她的大本营了吧！事情决不能那样下去。所幸他已调查得知她是来自大漠的什么“天魔一族”，单只看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了！
“表哥，就麻烦你办去这件事了。”不理李青满脸的不悦，他的眼因兴奋而亮晶晶的。
——这回看你还怎么玩游戏？
——想要破坏游戏？！
俯起身，方依柔躺在屋檐上。仰望星光满天，唇边是不屑的笑意。
若想密谈，也该谨慎点吗？竟让她轻而易举地听个一清二楚。看来该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呢！唇角上扬，她的眼中闪烁着邪气的笑。
夜，雾般漫延。
她踏着夜色而来。迷茫的星眸如迷的羔羊。夜风轻拂，薄纱飞扬。她咬着唇，犹豫着徘徊在门前。终于，她轻轻地推开门。
月色朦胧，床上隐约的身影让她的心狂跳不已。“楚大哥！”她轻唤，没有得到回应。
纤细的指抚过他的眉头，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她的脸羞红一片。
“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她低语，忆起早上被耳提面授的隐密，更慌得垂下头。
“楚大哥……”她合上星眸，抿唇。终于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他的额上。吻，轻柔而羞涩，带着少女炽热的痴恋缓缓下滑。他的鼻，他的耳，他的脸颊……她犹豫着，羞怯地略过他的唇。轻轻地解开他的衣襟……她努力克制着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轻柔的触摸，温热的气息，他觉得有点痒，恍惚觉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惊醒。真切地感觉到那温柔的吻。“方依柔！”他不加思索地大叫。让她浑身一震。“无耻！下贱！”他大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惊愕地睁大恨，泪缓缓白脸颊滑落。
他趁机推开她，和上衣襟。抬起头，下禁怔住了。朦胧月色下，隐约可见那清秀的面庞上挂着晶莹的泪。悲凄的神情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
“绿姬！”楚孤云愕然，旋即明白，“方依柔！”他怒吼着，听窗外传来“嘻”的一声低笑。
笑声入耳，如电触般。周绿姬掩着脸，转身奔了出去。
“绿姬！”楚孤云叫着，却没有追出去。皱眉，他转身面对自窗而入笑盈盈看他的方依柔。“是你叫她这么做的？”
“是呀！你何必那么生气呢？难道温香软玉在怀不好吗？还是你真的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她笑着，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凑近。
楚孤云挑起眉，终是忍下要狠狠抽她一耳光的冲动。“你不觉得这样对绿姬太过分了吗？”
“或许吧！我是利用了她的善良单纯与她对我的信任。但没法子，谁叫我是个坏人呢！？”她笑着看他，声音却是冰冷，“这是对你要破坏游戏的惩罚！”
楚孤云一惊。咬牙道“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不觉得可耻吗？”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我……”她直视他的眼，近乎残忍的笑。“可惜这世上活得最累、最苦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好心人！反倒我这坏人活得逍遥快活。”
楚孤云摇头，“你分明也想让人关爱，却为何还要忍心伤人？人性本善，你又何必刻意要让自己装出邪恶的面目，让人心寒呢？”
轻叹入耳，她的心莫名一慌，却仍是放声大笑。“天魔女怎么会善良呢？你和族里的人一样蠢！她不过是邪恶、欲望的化身。而我，也只是依照身体的本能行事罢了！”
楚孤云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沉默着回望他。似乎平静如水，心却于无声无息中坠入深渊……
第五章 千结皆是爱
六月天，绿柳成阴，花团锦簇，满园芬芳。
该来的总是会来，连避都避不开的。
周绿姬垂着头，不敢看站在她面前的他。发生了那种事，她还怎有脸面对楚大哥呢？但躲了初一，避了十五，却还是偏偏被他撞见。
“绿姬！”楚孤云叫着，几步赶上她。“绿姬，不要再躲了！该说的话我总是要说。你难道真的躲我一辈子吗？”他抓住她的手臂，逼她正视他，也正视她羞涩的心。
“不！我不想听。求你让我走吧。”周绿姬摇着头，哀凄欲泣，却仍是不肯看他。
“不行！如果我真的让你就这样走了。那才真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不仅我无法原谅自己。就连九泉之下的伯文兄也不会原谅我的！”
周绿姬后退一步，终于抬头看他。诉不尽的哀凄幽怨，尽在如水双眸。“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爱！你对我好，也不过是为了我死去的兄长……可是，你真的不必一遍一遍提醒我……我会记住自己只是个没身份、没地位、没美貌、没才学，甚至连勇气都没有的无能女子！我不会再妄想攀高枝的……”
楚孤云咬牙，为她自哀、自怜、自怨的语气揪心不已。“不要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绿姬，你身上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优点……像你的善良，你的单纯，你的温柔，你的善解人意……你所有的好，深深吸引每一个靠近你的人。”
“可是，这些都吸引下了你不是吗？”周绿姬看着他蓦然凝重的面容，笑了起来。却是种悲痛的，绝望的，令人心碎的苦笑。
楚孤云叹息，摆脱那梦魇般紧紧纠缠他的名字。“绿姬！那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那是你……体是那么乖巧羞怯的女孩儿——”看着她羞红的面颊，他猛地住口。好久，才讷讷道“我没有占有你，是因为我是个君子。而并不是你不吸引人，你懂吗？”
“我知道楚大哥是一个君子。”周绿姬凄然一笑，终于正视他的眼。“楚大哥，请你坦坦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对我可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楚孤云沉默着，却因她的一句话而心潮汹涌。
“不要对我说谎，也不要给我缥缈的希望。”周绿姬笑着，心却在狂喊求你！求你！下要断绝我惟一的希望！
“绿姬！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沉默后的一个承诺，却不是她最想听的。
尽管心酸酸的，周绿姬却还是笑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笑着说着，她的泪却在不经意间滑落。
楚孤云一叹，拥她入怀。一颗心被怜惜的情绪包围。“绿姬，让你伤心，我很抱歉。但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只要你一天还爱我，还是我的妻子，我就绝不会负你。”
不负她？！她要求的何止这些呢？真是令她心痛的承诺！
周绿姬苦笑，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偎在他怀里，满足于片刻的温存。
“俊男美女！好动人的画面呀！”随着笑声，方依柔拍着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周绿姬脸一红，立刻离开令她眷恋不已的温暖怀抱。楚孤云冷哼一声，冷冰冰地看着她。“你来这做什么？”
满含幽怨地望他一眼，方依柔楚楚可怜地低下头。“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周绿姬心一颤，看她凄悲的神情更觉愧疚，仿佛自己偷了他人的幸福。以己度人，她想得出方依柔此刻有多么难过，多么心酸……恐怕此时此刻，最不适合在场的就是她这个情敌了吧！“楚大哥，我先回去了。”她婉转低语，再看未曾挽留的楚孤云，心突然痛起来。
“你究竟来做什么？”待周绿炮走远了，楚孤云终于问。鄙夷、轻蔑的神情似箭刺中她的心。
“我来看你！”她笑，掩去所有的愁绪。
楚孤云别过脸，不看她艳似玫瑰、媚如娇棠的俏脸。“难道你只会利用绿姬的善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没法子，谁叫我这么这么的‘爱’你呢？”
“爱我？！你也配说‘爱’吗？”楚孤云瞪着她；难以压抑胸中怒火。
“你——你要做什么？”看他突变诡秘的神色。方依柔不禁后退，却被他一把抱住。猝下及防下，被他吻个正着。
灼热的唇紧紧相贴。他的舌轻佻而霸道，不容拒绝地启开她的唇、她的齿，汲取她口中的馨香甜美。
这样狂乱而强硬的吻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在爱情游戏中，一向都是由她主控。所有的男人都对她千依百顺，小心翼翼地讨着她的欢心，谁敢如此对她？！
她愤怒地捶打他，却在他出乎意料之外强健的臂湾中渐渐软化。不自觉地回应他热情的吻。唇齿相依，双舌交缠，这吻远比上一次更令人销魂……
楚孤云喘息着离开她。迷乱的眼中有丝懊悔，他实在没想到这惩罚报复的吻竟会变得如此狂热g情。那种强烈的欲望几乎将一向自制的他吞噬。而他，完全没有办法、没有能力抗拒。
方依柔看着他，将心底泛上的惶恐不安深深隐藏，只倔强地露出挑衅的笑。“怎么样？感觉已经爱上我了吧！”
楚孤云冷哼，平抚狂乱的心绪。只嘲笑道“如果你现在回去休息，或许会梦见自己已入宫做了皇后呢！”
“你——”方依柔仰起头。看着大笑的他，冷哼。“你尽管笑好了！再过不久，你想笑都笑不出来！”
楚孤云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回视他片刻，方依柔眨了下眼，唇边江上一丝勉强的冷笑。“你要在这儿傻站着，本姑娘可不奉陪了。楚大少！”
楚孤云闷哼一声，注视她的离去。眼神却越来越复杂……
宁静的夜里，月光是静的，星光是静的，就连草丛里虫儿的低鸣都轻轻，怕惊破了这宁静的夜。
方依柔坐在窗前，抚着朱唇。他的味道，他的灼热都仿佛还残留在唇上。
为什么惶然？为什么惆怅？为什么不安？不过是一个吻，一个男人，怎么会搅得她这样不安呢？
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游戏罢了，如从前的每次。却为何竟不曾使她开怀？反是积了满怀愁绪，系了千千心结。
原本一切并无不同。她带着戏谑之心要看他被揭去面具后的惶恐与无措。暗暗计算每一个细节，这该是一次必胜的战争呀！然而，一切似乎都在一夜间走了样。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声淡淡的低叹，有什么？怎么会让她如此震撼？
可是，他竟识破了她渴求爱与关怀的心思——那从无人知的秘密，竟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泄露。还有……还有……呃！他毕竟是第一个说她本性善良的人呢！不是祸害，不是凶手，不是狐狸精，不是魔女，是一个善良人！只轻轻的一句，却足以抵销千百句骂她、咒她的话。
痴痴地望着月，她的唇边勾起淡淡的笑。为何？为何那泛上心头的惊恼竟还有着淡淡的甜蜜？
夏日的午后，幽静而温暖。灿烂的阳光里，浓绿的柳阴下，只有不甘寂寞的蝉鸣唱。风里沁着淡淡的甜香，诱着蜂蝶成群。
荷花池畔，荷花正艳。周绿姬却是愁眉紧锁，忧思满怀。
方依柔远远地瞧着她。不禁扬眉娇笑，盈盈而来。
“方姑娘，我家小姐不想见客。”薇儿挡住她，满脸的敌意。
“难道我是客吗？薇儿姑娘，咱们可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呢！”
“就是这样才倒霉呢！”薇儿低声咕喃，看她突然敛去笑的面容还真有丝惧意。“我去问问小姐，看她想不想见你吧！”
“我看不必了。”方依柔笑笑，看向她的身后。“你家小姐可比你有礼貌得多。”
“薇儿失礼了。绿姬代她赔罪。”周绿姬施了一札，脸上是柔柔笑意。
“小姐！”薇儿恼道，“干吗向她赔罪呢？”
“薇儿！”周绿姬看着她摇头，“方姑娘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怎可如此无礼呢？”
“不！你错了！我们并不是朋友。”方依柔冷笑道，“至少，在没决出胜负之前不是。”她笑着，逼近她。别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一直在耍你、利用你……你没有那么傻的！不是吗？“
周绿姬瞬了下眼，再看她时，眸中一片清明。“我一直都把你看作是我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发烧烧坏了头吗？”方依柔诧异，随即又笑，“即使你真如平日所表现的淡泊清悠，也不可能毫无嫉妒之心。人性如此，你又怎会不同？你不会喜欢一个敌人的，更别说什么永远都是朋友的鬼话了！”直视她的眼，她痛恨至极。“这样虚伪的谎话我已听得太多了！”
嫉妒？！她何曾有资格嫉妒？她早已输得心灰意冷、毫无斗志了呀！再多的诺言，也抵不过她的一个微笑。
“这不是谎言，也不是欺骗。”周绿姬平静地望她，以淡淡的笑掩去所有的悲痛。“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同样尝过寂寞的滋味，知道友谊的重要……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友谊！”若不是薇儿，她也会如她这般不敢相信友谊呀！
她的话是真是假？！
看着周绿姬柔柔的笑意，她真的看不透她的心思。如果她真的戴了面具，那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好到让她这无情的人也有丝感动。
看她许久，方依柔终于笑了。“你的话是真是假，只有你的心最清楚。我是决不会为了你的几句话就对你心慈手软的。”
“随便你，”周绿姬转过身。“看这荷花开得多美……”
满池红藕，香沁风来，醉人心脾。
方依柔怔怔地看她平静的面容。许久，她缓缓合上眼。感觉着被清香荷风簇拥，初次心静如水。“这荷花真美……”她低喃，唇边绽出如莲浅笑。
“更美的是你。”周绿姬看向行来的楚孤云，笑苦涩起来。
“什么？”方依柔睁开眼。如水明眸，笑意盈盈。正见着痴立的楚孤云；不觉轻笑。垂首间；双颊羞红艳如霞。
痴痴地凝望，楚孤云一时几乎忘了身在何地。
宁静如水，柔媚如云的她并未刻意展露风情，却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感受。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重重地撞击了他的心。那是一种真真实实的震撼——不是肉体，是心灵。奇妙得如电触般。这一刻，他真的傻了！痴了！呆了！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了。
什么是爱？是甜蜜？是狂野？是牵挂？是无奈？是等待？是茫然？还是种征服？
在从未接触过的爱情世界，他真的像个傻子！糊里糊涂外带晕头转向。
楚孤云敲敲头，觉得满脑子浆糊。
——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真的是搞不清楚了，方依柔真的扰乱了他早已预定好的平静生活。
他想要她！在初见她时他就清楚地知道。但那无关情爱，只是种欲望，是生理上无法控制的反应。可是现在，他如何能否认她带给他的震撼。那触电的感觉，是爱吗？
合上眼，楚孤云叹了一声。强迫自己把心思用在面前的账本上。这几笔账他反复核对了数次，仍然不得其解。请教账房老总管，却总是含含糊糊、躲躲闪闪的，逼到最后，只给他一句话——请去问李少爷和夫人！
什么意思？他也想过是可能表兄李青贪污公款。但这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呢？瞧他那意思，母亲竟似知道似的。他也知道以母亲的聪明寸智绝不致被人蒙蔽才是——难道真的是母亲纵容？他真的很难接受。
“这李少爷毕竟是夫人的内侄呀！”老总管含糊暖昧的一句话更让他气恼万分。
抬起头，他头回不雅斜睨的人。突然想自己是否太过随和了些，以致手下人都弄不清谁才是这儿的主人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也先下去吧——等一下！这件事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你明白吗？”看老总管讷讷退下，他颓然靠在椅上。真的觉得好累……
楚夫人缓缓抬头，拿起被甩在她面前的账本。“难道这就是你孝顺母亲的方式吗？”
楚孤云低叹，深施一礼，“孤云鲁莽，请娘责罚。”
楚夫人一笑，轻抚他的发。“有哪个做娘的会忍心责罚自己的孩子呢？孤云，你我母子相守二十三年，难道你还不明白娘吗？”
“娘对孩儿的心意孤云岂会不知。”楚孤云张了张口，却终于什么都没说。楚夫人悠悠一笑，“为什么不说话了？不要把话憋在心里，娘想听你说出来。”
楚孤云苦笑，“娘您早知道孩儿的来意了！”
楚夫人一笑，却有丝苦涩。“娘是早知道李青私吞公款之事。虽曾劝阻，却未曾责罚，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因表兄是娘的亲侄儿，李家惟一的骨血——”楚孤云扬眉道，“楚家能成为苏州首富，全是娘亲的功劳。楚家的一切，只要娘想用、要用，就算是抛进苏州河听个响，谁也不会说个‘不’字。孩儿今日如此气恼，也只因生平最见不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事。其实，表哥要用钱，只要开口，孩儿岂会吝啬？”
楚夫人一笑，淡淡道“娘纵容李青，的确是因为他是我的侄儿。就算娘再狠心，也无法责罚一个酷似亡兄的侄儿。你为娘着想，娘很开心……”
望着母亲幽凄的神情，楚孤云猛然醒悟。不禁暗暗自责。
看出他的自责，楚夫人不禁微笑。这孩子一直就是她的骄傲呀！他一直都是一个仁厚善良的谦谦君子，而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真怕他这样的性格无法在诡谲商场上立足呀！
“孤云，李青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理。这是你正式接管楚家事业的最后一次考验。”
考验吗？！楚孤云下禁苦笑。他真的必须狠下心肠去对付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人？他做得到吗？
昏昏烛光，映着锦盒中夜明珠的神秘光泽，显出她超凡脱俗的美貌。
方依柔淡淡笑着，漫不经心地抛下手中的珠盒。这李青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不必她费心，就像哈巴狗一样围在她身边。千方百计地讨她欢心。或许这世上只有那一个楚孤云是例外吧？！
“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难道你不喜欢吗？”李青着迷地嗅着她的发香，“只有这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才能配得上你无双的美貌。”
纤指绾起垂下的发丝。方依柔浅笑，“你以为这样一颗珠子就能讨得我的欢心吗？”
这些愚蠢的男人，永远都摆脱不了金钱、美色的诱惑。偏又自以为是，仿佛天下所有一切都该属于他，一味沉醉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自欺欺人而茫然不知。
李青笑着，自以为潇洒得很。“这珠子不过是件博你一笑的小礼物。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同样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想要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她要天上的星星呢？！
方依柔笑着，回眸看他，万种风情尽在回眸间。“这珠子怎么来的？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这些事并不重要，只要你我过得开心不就可以了吗？”
方依柔粲笑如花，“你的钱从何而来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偷偷摸摸来的钱可以让我挥霍多久？”她轻抚李青的脸，邪笑道，“我可是个现实的女人。像你这样的过路财神怎么入得了我的眼呢？！”
“钱不是问题！要你就自然会满足你所要的一切。只要你今生只属于我一个人。”李青笑着，自信满满。
得到她？！她何曾属于过谁呢？真是痴人说梦！
凝望窗外幢幢树影，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懒得再和这令人生厌的男人周旋。
“你走吧！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她冷冷地说，一如从前无数次的无情。竟似拂去衣上一点微尘，淡淡的、轻轻的、毫无感觉。
李青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我比楚孤云那个窝囊废更配你！”
方依柔笑盈盈地看他，指间珠光流溢。“我想你更想要这个。”
“你做什么？”看着珠光划出华丽的弧线，消失在黑暗中。李青瞠目结舌下慌忙跑了出去。
“不送。”方依柔冷笑，轻轻地合上门。
夜深沉，寂静无边……
楚孤云坐在黑暗中，沉默如这淹没他面容深沉的夜。然而，他的心中却如的滚油，热辣辣地灼着他的心。
他没想偷窥，仍在无意中撞见那令人恼怒的一幕。他本想和表哥好好谈谈的；却不知为何在见他时没出声喊他，反鬼迷心窍似的随着他去了。
低叹。愤怒中隐隐带着哀凄。
那女人真的是无情呵！恐怕就算是把心掏出来热烫烫地呈上，也换不来她一个微笑吧！如果那倾诉真情的是他，也必会被她视如弃履，毫不可惜吧？！是该梦醒了！难道你以为自己会比其他男人好百倍、千倍？竟可独得她的青睐？爱情于她不过是一场游戏呀！而你则是她尚未到手的玩具，一旦厌了、倦了，她就会随手抛弃。怕还会拍着手，含着笑，瞥都下瞥一眼地离去呢！
低低叹息，他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竟笑起来。
该把事情解决了！岂可再为她沉沦？
下了决心，一时他竟觉轻松了许多。
对镜理红妆。方依柔看映入镜中的男子。笑溢双颊，“你果然来了……”
楚孤云看着她，沉沉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
回眸笑睨他。方依柔眼液流转，媚意横生。“很简单！我要你投降认输。”固执地想要留住他。不再单纯地为胜负，也不是戏耍，而是第一次认真地想要个人在身边陪。
“投降认输？！”楚孤云冷笑，笑里却隐约有种说不出的沉痛。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爱情不是游戏也不是战争。根本就没有什么胜负输赢之分。就算是我现在低头认输——也不代表我爱你……“
“这么说，即使你现在不认输，也不代表你不爱我喽！”方依柔媚笑着，吐气如兰。脂玉般的面颊轻轻蹭着他的脸。
“我不会爱你！”楚孤云嘴硬地回答，压抑下住加速的心跳。
近距离面对这样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只要是个男人就难免意乱情迷。更何况他心里还藏着那分微妙的感情。
“真的不爱？”方依柔微笑，心却不自觉地抽搐。
“不爱！”楚孤云别过脸去，仍坚持。“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方依柔媚笑，滑腻的小手自动攀上他的脸。
甩开心动的感觉，楚孤云讨厌地皱眉，“我怕看多了你令人作呕的模样，晚上会做太多的噩梦。”
方依柔的动作一僵，眼中燃起怒火，“听了你的话，我还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了魅力呢！”勉强牵出一丝笑，她低声道“但愿你的话不是因为心虚……”
楚孤云吸了一口气，正色看她，“你放弃吧！我惟一会爱的女人是我未来的妻子——绿姬！而不是你……”
方依柔轻颤着，挺直腰。唇边仍是盈盈笑意。“因为诺言和责任去爱吗？”
“对我而言，诺言和责任就是爱！”他的眼神坚决而执着。
“那么你的心、你的感觉呢？”她紧紧盯着他的眼，不肯移开探究的目光。
楚孤云深深望她一眼，缓缓后退。“那并不重要。”
“不重要？！难道你是木头人没心没感觉吗？”方依柔大叫，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的身影渐渐淡出她的视线。只留下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黑暗中，她木然而立。任无力感袭上心头……
好静呀！这夜寂静如斯，黑暗如斯，仿佛天地间也只剩下她一个人。总是这样——从她懂事就品到的孤独与寂寞。哪怕她再渴求别人的爱护与关怀，却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使是那些苍蝇一样围着她，赶也赶不走的男人，也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罢了！有谁曾如他般真正看透她的心？
仗着一具美丽的皮囊，如花的锦瑟年华，她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娇媚的笑，甜腻的话，无需过多的付出，已足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在她面前垮下一张冷硬的面孔，巴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在满胀的虚荣心与得意感中，她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触礁的一日。然而楚孤云，这看来温文尔雅、内敛而温厚的男子，即便是被她惹怒也不曾真个暴跳如雷的老实人呵！怎硬得下心肠来拒绝她呢？
对镜轻抚娇嫩的面额，她的心郁着一口闷气。
她的如花容颜何曾有过一丝衰老？！为何却擦不起他半丝情意？
不！不！这镜中的是谁？！她方依柔何曾有过这样一双无助哀凄的眼？为何无助？为何凄伤？她是方依柔呀！是那个永不言败的方依柔呀！
她愤愤地推开窗。用力地将镜子扔出。看黄灿灿的光一闪即逝，如坠落的流星。
——她还未曾输呀！
不经意地，一滴泪莹然而落。她不曾输吗？她已输了——不止输了信心，更用了一颗真心……
真心？！原来她还有一颗真心可输？！
她真是错估了楚孤云对责任的执着，也看轻了周绿姬善良温婉的心。
周绿姬，那个带着温柔笑意，令她隐隐感动的女子。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她毕竟和姐姐不同呀！同样是温柔似水，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一个心胸似海，温柔的包容、谅解着一切，即使是受到伤害也毫无怨恨责怪之心；一个却是咬牙把所有的悲伤痛苦积压在心底，化作刺人的霜冰，总有一天会刺伤别人也刺伤她自己。
她可以逼出姐姐的愤怒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