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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秦,闻之谈兵,便屠夫樊哙,也敢横刀立马,大战韩信!可惜屈于前锋,便令他以大都督之身统驭三军,何事不行?”
    谢石、谢琰叔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在议论,忽有朝廷钦使驰来大营,退还谢石奏表,降下皇帝诏命“奏表背离实情,不合朕意,暂不允请。前军已逼淮淝,后军尚在逡巡,却是何意?诏书到时,当即开拔,勿再犹豫!”
    谢石跪接诏书,笑对钦使致意“吾皇不催,臣明日亦当西行。表奏台辅,乃为稳妥之见!”
    钦使略略还礼,迅即正色“非仅天子诏命催逼,令兄谢丞相也有此意,要大帅引军立行,即刻奔赴淮淝!”
    谢石望南遥拜“烦告天子陛下,皇恩浩荡,谢石不破苻坚,誓不回晋!”拜毕,令谢琰呈上匣盒,亲送钦使手中,“洛涧已告大捷,此为秦将人头,烦公公呈报天子,做个见证。淮南退秦,自有我谢家子弟!”
    钦使大惊,继而大喜“皇上、丞相见了此物,必然高兴!大都督信心百倍,适间言语,哀家一定转达圣听!”见谢琰侍立,唤来嘱道“哀家未出丹墀,令翁托我传言‘汝为名望后生、权门子嗣,又系乃父自荐,众望所归,皆在汝身。军旅之事,务要勤勉用心,斩捷建功,凯旋返师,无负乃翁举荐苦心。设若贪生不进,逡巡怕死,舞弊弄j,翻覆纲纪,乃父台辅执要,自当明正典刑,军法从事,休怪乃父不念父子之情!’”
    谢琰仆地流涕“大人良苦用心,谢琰扪胸全知。烦告慈父,言有不尽,只请大人放心!”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三)
    送走钦使,谢石颁下帅令“三军早备干粮,午后拔帐起行!”令至各营,将士早已跃跃欲试,等候不及。将领约束本军,重申号令;军卒舞刀弄枪,大快人心,只盼时辰一到,便可上路,收复失土,重整家园,在此一行。
    沙漏倾尽,时辰临近。数千骑兵在前先行,七八万步军建卒,护住辎重粮草,随行于马军之后,浩浩荡荡,向西开拔。谢琰控辔引缰,策马于谢石之后,随军同行。
    谢石想起谢玄书信,联想洛涧初捷,哀伤恐惧,一扫而尽,回视谢琰,语带自信“只道秦兵悍猛无比,不想败之这般容易!瑗度(谢琰字)贤侄,六叔控驭北府雄兵、襟带江东健卒,此去摧败苻坚易也不易?”
    谢琰道“洛涧初败梁成,缘有二因刘牢之父子置身危地,敢用险兵,出其不意;梁成兄弟贪功冒进,恃强少备,互不联系!六叔此去,须与谢幼度时时通联,未雨绸缪。六叔为三军帅主,对阵接敌多仗幼度,慎勿亲冒矢石,与敌短兵周旋!万一有失,朝廷无兵可援,京师门户敞开,须是十分了得!”
    谢石大言道“六叔既为统帅,此等常识,焉能不知?刘牢之何许人?”
    谢琰笑道“此人世居徐州彭城,八王之乱,避难京口,只因渡江稍迟,不得游宦官场,郁郁不得志。吾兄(谢玄)摄相广陵,开府征兵,初驻广陵。刘牢之一门四人,当于此间投军。此后新军移镇京口,另建幕府。刘牢之随军南来,初为步卒。此人貌相奇丑,制军深有气度。幼度识之,拔于军旅,用为参将。只今看来,吾兄不逊伯乐,千里马在他手中,理无祗辱!”
    谢石闻之,叹于马背“可惜不曾识他,用为心腹——”忽又自语,“吾意调他来帐,任以前驱大事,帷幄便可无忧,瑗度以为何如?”
    谢琰鞭马与谢石并辔前行,低语道“六叔却又糊涂,攻城略地、犯阵搴旗,瑗度正需刘牢之这等猛将。刘牢之得在前军,方可大展手脚,乃有用武之地,调来后军宿卫,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何异?”
    谢石自觉失口,赧颜改口“六叔并无此意,只想问你洛涧一役,刘牢之歼敌几何?”
    谢琰会意,微窥身后,见诸将并不在意,大声道“硖石五千,洛涧五千,洛陂五千,歼灭者不少万五,至于苟延残喘、带伤脱逃者,其数难计,不得而知!”
    谢石自嘲道“不错,幼度来书确曾提及!”
    钦使奉了匣盒,在道寻思“吾皇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所忧唯有淮南战事。得闻洛涧报捷,亲睹秦将人头,未知欣悦将至何地?往逢盛事,取酒自饮,此讯传至,难免御酒当水,豪饮连夜。天子如此,也可早定人心,稳住京师局面!”
    于是沿途奔告,快驿传讯“洛涧斩捷,毙敌一万五千!”钦使随行快驿之后,怀捧匣盒,马不停蹄,直奔京师。百姓举手称庆,皆言贼来无忧,果然人心大定。
    谢安身在机枢,闻前锋大捷,坐怀不乱,宠辱无惊,言于左右属吏曰“小挫秦锋,早在我预料之中,不必喧哗,无须大惊。但知我举荐谢玄,本为社稷,非出私心,只此足矣!”
    内侍闻讯,早将喜讯报入式乾殿天子跟前。
    天子降坐龙椅,背靠御榻,手执丹笔朱批,正躬亲政事,及闻小内侍报来洛涧捷音,掷笔于地,蹦起于御榻之上,旋走于龙椅之前,大呼小内侍“快传丞相升殿,举酒为庆,并议此后战事!”
    谢安闻帝召,临行语频频“诸儿真有幸,旗开便得胜,又逢明主圣贤君,苦劳将行赏,抗秦焉能不用心?”
    丁昧又来催,宦者又传令“御驾在东殿,数催贤相来见面!”
    谢安忙谢罪,疾来帝驾前。
    孝武遥见谢安来,御驾亲迎东殿外,未有一语来责怪。君执良相手,明君贤臣共徘徊。
    帝有言语千千万,只把一事频感叹“江东虽富地已少,仍有安国良将在,洛涧只一战,足令苻坚刮目看!须知胜晋不容易,亡晋移鼎事更难!此事多仗贤相谋,阵前斩贼赖谢玄,苦劳自不少,功劳未见多,鼓励众将多磨励,此役不应视未见!谢玄行何赏、进何爵,方与功相当、劳相偿?”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四)
    谢安虽是举贤人,未忘逊功爵“此事有来由,败秦洛涧非谢玄!硖石一战扬国威、丧贼胆,功在刘牢之!陛下要励将,先赏刘牢之,请进广陵相,令助家侄谢幼度(谢玄),分进合击灭秦贼。小胜不容易,大胜更难致,喧嚷过多动军心,不利三军驱苻坚!”
    帝心感其诚,赶忙又催问“刘牢之何人,以前何故未听闻?”
    谢安抱袖频为礼,口上不忘答帝问“此系北府无名将,面紫须暴丑貌相,虎背熊腰有蛮力,言简意多辞语激,伤人无心不自量。幼度识他有将略,行伍擢为参军将。可喜吾侄谢幼度,知遇识人真不凡。牢之果然不简单,败秦杀将在洛涧!”
    帝又道“刘牢之首功不可没,越是无名将,越要拔为众人看。谢玄不仅能识人,临机决事会用人,正因小处有细心,行军打仗堪称神,谢玄功劳不可没!贤相句句有道理,可即拟诏告三军,有功必行赏,无功多激励!”
    谢安承旨返台署,拟成帝诏示大臣。牢之因功进爵位,官拜鹰扬将军广陵相。
    大臣不识刘牢之,闻名仰瞻互打听,昨朝在丹墀,今夕聚府堂,交口夸赞广陵相;百姓不识刘牢之,街谈巷议比关张,贼军阵中杀胡将;小儿梨园观武戏,跨骑竹马不归府,粉面涂鸦追秦将。
    而今建康弹丸地,妇孺谈秦心不惊,其心皆倚刘牢之;便是三吴八郡民,争返家园理枯井、灌良田,仰待败秦积余粮,置家园,众心所仗亦牢之。昔日黑脸贼,今日作贤良,貌丑曾羞邻里妇,今日美妇羞丈夫,怨他不如刘牢之。
    谢安辞出东殿,升舆返府,宠辱不惊。
    大殿上金碧辉煌,帷幄幢幢,空空荡荡。小内侍(丁昧)垂首侍立,目不敢望。孝武帝逡巡殿上,眼观殿堂,心情坦荡,忽然想起一物,便令侍宦(丁昧)取酒,就东殿上举觞自饮,自娱自乐。
    俗话说“喜过神爽,千盅不嫌多;乐极生悲,一觞也足醉!”帝每尽一觞,必口占一语,言拾一事,眷意山河,壮怀激烈。
    丁昧知帝压抑已久,积喜于洛涧大捷,此时舒怀,是乃大饮,斟酒不敢不满,劝酒不得不媚。一来二去,十余觞已尽,数千言未止。
    自古至今,酒之为物,不过娱心愉情,借以舒怀,赖以生兴,令身心快慰,灵机悟发。至于斗酒赋诗,豪文乘至,此为兴发所起,心娱所致,也有一觞乱性,心襟摇持,则又娱心过度,情性皆移。
    不知几个来回、几回满杯,孝武帝容色红润,话语渐多,言词反复,理序紊乱,依然谈兴大炽,饮意未辍。
    丁昧不敢明阻,暗代提示“刘牢之如此骁勇,实是朝廷不可多得良将、陛下独一无二膀臂,有他在军击贼,陛下何愁秦人不退?”
    孝武帝果然高兴,举觞饮酒,逡巡摇晃,意态朦胧,不忘戏谑“朕恨不识刘牢之其人,过往也未曾耳闻,如何貌丑、如何勇猛,只听外间议论纷纷!如今,便汝不男不女、非阴非阳之近侍内宦,皆能看出刘牢之不凡,想来此人必不简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有廉颇、李牧,不惧白起、王翦、蒙恬威逼邯郸,国家安如磐石。若非敌国反间、郭开进谗,邯郸安得破?赵国焉能亡?朕遍阅古人,乃有禅悟得一上将,胜得千军;出一佞臣,足毁长城。只这刘牢之,便是朕之上将。有他戍边,朕日日燕歌赵舞,夜夜酒池肉林,做个昏庸天子、无道人君,边州须也无忧。古来国乱,多在萧墙。朕之忧,忧在朝堂。有朝一日,晋也出个郭开这等佞人,指鹿为马,巧言令色,毁了刘牢之这等样人,岂不是自毁长城?”
    丁昧道“陛下擢贤用能,弃佞远谗,乃国朝圣主明君,岂容生出这等事来?”
    帝叹道“昔秦、楚、燕、齐、韩、赵、魏,岂少圣主明君?春申、孟尝、平原、华阳,四君皆国君同胞骨肉,血浓于水,其又如何?依旧半分国土,拥兵自重,弱本强枝,令强敌有机可乘!”
    丁昧不审帝意,支支唔唔,不敢承应。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贤王泄愤(五)
    灯影之下,孝武帝二目迷离,醉问丁昧“汝系阉人,素不知政,如同不知男女之分,朕今赦你无罪,允你信口开河,指朕朝堂之上,将来谁敢争政?”
    丁昧若有所思,口不敢应。
    帝举觞尽酒,复又催问。
    丁昧果然圆润“吾皇乃圣主明君,岂容佞人得存!”
    帝释觞叹息“汝系阉宦,果然比不得常人,只知拍朕马屁,不知孟尝春申,只在建阳门外——”随手东指,“啸聚鸡鸣狗盗,日夜弄鬼装神,将来羽翼长成,必来朝堂之上与朕争政!”
    建阳门外,乃是琅琊王东西二府。御弟道子,藩居在此。
    丁昧心中猜想,忽然得到验证,不由大惊“吾王所指,莫非东府贤王?”
    帝不语,举觞又饮。丁昧掩惧饰惊,急忙慰问“长幼已别,君臣份定,又有老太妃监之,贤王安敢争政?陛下无烦多忧!”
    帝举觞倚榻,二目游离,复又叹息“正因太妃偏心溺爱,朕这道子兄弟方才不知进退,明里亵渎丞相,暗里冒犯朕威。朕虽欲独断,不忍专决,是以进退维谷!”
    丁昧魂飞魄散,哪敢承应,吱唔半晌,忙将话语岔引“陛下往日海量,今日乘兴,益发难醉!明日朝会,大臣齐贺,必然又赐御酒。陛下不必过饮,莫如稍留海量,留待明日再举,岂不好休?”
    帝知丁昧兜圈,顿悟“当贺,当贺!待朕尽兴,便当辍饮!”口如此说,手不释觞。
    更夜已深,孝武帝仍无辍意。丁昧心中欲劝,口不敢阻,思忖半晌,忽得一计,道“大捷足贺,陛下携酒独酌,不及国人,虽喜不乐。陛下仁爱,不如设享流民,示与天下同庆。”
    帝在醉中,不解深意,果然高兴“尔言甚好,明日补齐后宫藩府所欠月俸,再免鳏寡孤独半年租赋,太极殿赐宴臣工,文德桥游观灯景,长干里与民同行。朕不带仪仗,与众臣步行观景,只如此为,堪言同庆否?”言罢连饮数觞,丝毫不忌。
    丁昧不暇所思,忙又提醒“如今国库耗损,赋银不敷,军饷不继,陛下屡谕百姓官吏,开源节流,响应朝廷节俭号令,圣躬率先俭行,衣不重彩,食不甘味,截留税赋银两,供给前线将士,誓与吏民共渡艰难,诏命不远,如何忘记?果然赐宴,不过略备数味致意,理无排场。愿过往奢华,勿始于陛下,世家豪门便无从效之!”
    帝又喜“你这小宦,言也乖巧,语也伶俐,句句皆合朕心,不负朕抬爱于你!”口上如此说,手中酒不停。
    丁昧忖之,又生一计,便道“陈淑媛方诞龙子,陛下不去夜扰亦在情理。张贵人一食不敢独享,必邀陛下惠临共品。陛下举酒独酌,却忘贵妃,贵人闻之,岂不中夜伤心?”
    孝武帝意态朦胧,果然上心“尔不过小宦,竟能参透朕心!朕自东府(琅琊王府)返宫,遭造皇后大丧,继遇强秦凌逼,二三年间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寝食俱废,宴饮无味,久无今霄快慰!”言语时,摇晃强起,“朕依你言,传酒清暑殿,邀贵妃同庆!”
    丁昧心中欢喜,闻声起应。
    提起张贵人,须说陈淑媛,诸位且要平心静气,容某倒转年轮,旧事重提。
    孝武帝大婚亲政,君临天下,高坐丹墀。王皇后(法慧)统领六宫,母仪天下,居摄显阳殿。一龙一凤,阳刚阴柔,倒也夫妻和美,风调雨顺。后宫佳丽,其数三千,个个生得冷比褒姒,艳过西施。当中又有二妃,一曰张贵人,一曰陈淑媛,娇艳华美,各怀绝伎,又非其余佳丽堪比。
    孝武帝春秋二八,情窦初开,年富力强,方食人间烟火,初尝男女春事,身入后宫,见这二妃之面,真可谓闻声心动,窥面情生,欲幸不敢,欲罢不甘。堂堂大晋国天子,须是黎民共主、苍生同君,普天之下,本皆晋土,率土之滨,皆其子民,焉有不敢之理?话虽如此,只这大晋孝武皇帝,亲政初期,说他不敢乱御彩嫔,丝毫不为过分。
    何因?
    皇后娘娘嫁来深宫,将娘家醋坛作了陪嫁之物,携来深宫显阳殿,每罢早朝晚课,将天子夫君来往行踪盯得生紧!要问个中原因,正史有载无考,野史提及也少,盖因王皇后悍泼,天子不能驾驭。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六)
    大婚之际,孝武帝年方一十三岁,尚未成立,婚仪诸事,皆崇德褚太后督办操持。生母李太妃人微言卑,偏又溺爱幼子(司马道子),不喜长子(司马耀),故婚庆礼仪,太妃虽为生母,置身事外,令帝益发无依。及至大婚,所娶王家小姐,偏已年方十六,大孝武帝整整三岁。
    皇后娘家乃太原王氏,渡江极早,系江表世家、官宦高门。元帝南渡之初,有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一说,说的便是王氏助帝渡江、草创建康朝廷,劳苦功高,位比人君。皇后父王蕴,饱读诗书,兼通经易,品玄讲道,高谈阔论,累日不倦,江表知名。时江表名士,无不嗜酒如命。王蕴亦不例外,也是杯中君子、酒中神仙。
    王皇后秉承父性,诗书经易,无所不兼,便连嗜酒豪饮,一并继承了去。皇后年方二八,情窦正开,兼是情种,嫁入宫来,只想相夫教子、花前月下,学寻常人家,做个恩爱夫妻。谁知富家园深,帝家殿深,王皇后虽为正宫,奈何阃榻重叠,六宫高置,嫔妃如云,自然做不得一夫一妻,你唱我应。偏她又容不得夫君今与别姬同榻,明与彩女共枕,将天子圈得十分牢,看得百分紧,每闻朝课作罢,帝下丹墀,必遣侍奴彩女迎来邀接。帝若不来,那彩女侍奴便随了帝王,寸步不离。帝若是去了自家寝宫,倒也罢了,若闻入了燕宫、拥了赵姬,明日皇后见帝,必然要借酒使性,大闹宫省,喧扰台殿。
    须知皇后乃六宫之主、天下母仪,除非打入冷宫、废去尊号,不然,贤臣良将却是劝不得、宫禁侍卫抓不得,宫律一概无效,廷制统统靠边。堂堂天子人君,自有威仪,若是寻常人家小姐、普通百姓发妻,少不得要抬手伸脚,眼高手低,只这王皇后与众不同,便连天子亦当另眼相看。
    当年简文帝遗诏桓温,要将司马氏晋室大统禅予桓氏,正是王坦之横眉立目,当众撕毁简文帝禅位诏书,孝武帝方才得继大统,作了今日皇帝。这王坦之不是别人,正是王皇后叔父、王蕴从弟。彼时王家子弟遍布朝野,主政的主政,拥兵的拥兵,王坦之敢当面毁诏,所仗正在此处。褚太后作主,迎娶王氏女入主后宫,图的也是王家权势。
    至于王坦之倒执手版、汗流浃背,谢安坐怀不乱、谈笑退敌,则又是后来之事。若无王谢珠联璧合,断无孝武帝今日为帝。故王皇后借酒使泼,大闹后宫,孝武帝束手无措,毫无主意,便是情理中事。
    事到这般田地,孝武帝只得回避,便有搬入琅琊东府一事。如今,皇后风华当茂,却已芳年早逝。帝后悔嫌迟,方将皇后诸般好处,一一想起。于是皇后父兄子弟,加官的加官,进爵的进爵,宠遇抬爱,无微不至。不仅如此,帝又发誓不立新后,显阳无主,皇后位空,以示追念。
    从来善恶相随、祸福相依,皇后仙崩以后,帝虽未立新后,幸妃御嫔,从无禁忌。出警入跸,再无人借酒使泼、出言不逊,更无人含恨妒忌、管束节制,乐得来去自如,毫无顾忌。及丁昧提议夜幸清暑殿,与张贵人举酒同醉,作长夜之饮,正中天子下怀,当即起行。
    八月建康宫,暮夜式乾殿,光影阑珊,华灯通明。大殿上太监穿梭,廊庑下彩女急行;宫侍挑灯奔走,御从捧盘随行。天子步履蹒跚,三步一停;丁昧搀扶随侍,寸步不离。
    秋虫啁啾,动静有节;夜鸟惊啼,噪喳失音。羽林卫纹丝不动,目送正襟;金水桥委蛇蜿蜒,缓缓后移。早有内侍一路奔跑,提前报来清暑殿。
    清暑殿本来无有。王皇后仙去,帝不忍择立新后,显阳殿便一直空着,向无女主入居。张贵妃久窥显阳之位,意在母仪六宫,是故用尽心机,使出百般手段,每得江南小吃,常邀帝来同品。
    孝武帝只道贵妃眷恋朕躬,因也百般施宠,乃于显阳殿后起筑新舍,名之清暑殿,将贵人移来殿中起居,炎热盛夏来此消暑纳凉、观舞饮酒。
    六宫无后主,天子肯施宠,这张贵妃便敷粉自涂,携威自重,直把自己装扮得跟正宫皇后一般,耀武扬威,哗众取宠,事稍不遂,迅即粉面翻颜,横眉立目。可惜只差名份,真可谓差之毫厘,别之天壤。近来又因陈淑媛诞子在前、大秦国继来犯境,祸福齐降,喜忧并至,天子遭此两事,阻于别宫外殿,多日不幸清暑殿。
    张贵妃心事重重,整日怨天不公,唉声叹气,只道皇上移情别恋,不知天子心忧国事,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春夏秋冬(春柳、夏草、秋菊、冬梅),乃是张贵妃近身四侍,察言观色,窥知贵人心事,入来阍阃之内,守于帷幄之中,抚肩捶背,慰长道短,窥问家主心忧之事。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七)
    张贵人孤卧寒帐,独对孤灯,果如这殿名一样清凉孤独,无所事事。
    后宫佳丽,三千无宠,帝心全在贵妃一身,只因天公不佑,命运弄人,至今未能生出皇子公主,不得感动圣心,降来母仪名份。承欢侍宴,会接群臣,仍是贵人身份。
    帝每临幸,贵人娇媚哀愁,用尽心机,只为感动圣心,迎合人君。
    孝武帝心有明镜,未允母仪,不忘戏谑“母仪六宫,须是天下女主,自须先为人母,再为女主。爱妃已居清暑殿,显阳殿抬头可见,恩宠甚过别妃,心何无厌?至今胎息无征,龙脉不举,如何得入显阳殿?大德高僧释道安,将从襄阳动身,不日便抵建康。爱妃虔心向佛,可拜于道安蒲下,乞佛降福送子,方是终南捷径。用心虔诚,或能感动佛主,生个一男半女,遑论皇子公主,游居永福省,诵经国子监,母以子贵,子以母显,何愁爱妃不贵?移寝显阳,须与高僧做功一般,普降爱心,广施仁德,须是急不得事!”
    贵妃记言在心,一一遵行,果改往日傲慢姿态、骄狂秉性。不料胡兵犯境,边州吃紧,清暑殿依然威严,可惜帝影渐稀。
    贵人孤卧寒帐,心想前事,顿觉无地自容,眼中只恨一人,心中却盼一人。陈淑媛与己争宠,败落下风,偏偏天公垂青,令她先诞龙种,复得固宠。将来与争女主之位,必是陈淑媛无疑。张贵人恨她,正源乎此。
    憎恨之余,只望高僧释道安早来建康,携来福音,赐子送福,早沐皇恩。天不作美,大秦国突然起兵,攻破襄阳,虏走守将(朱序),牵累佛门。沙门释道安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张贵妃本心寄望佛门,岂料瞬间化为泡影。时光荏苒,弹指一挥,不觉又是半年。张贵人对镜梳妆,身倚宫门,含泪望盼,每日如出一辙,只闻前殿钟鸣鼓响,不见旧日天子身影。
    昼短夜长,天凉心冷,贵人睹物皆不顺眼,哀怨呈现粉面,怒火复生于心,唬得腹心四侍,慌忙入来嘘寒问暖。
    春柳、夏草、秋菊、冬梅,清暑殿四名彩女。春柳芳龄最长。张贵人未贵之时,春柳便跟随贵人出人宫署,作了侍女。贵人饮食习性、哀乐喜怒,春柳了如指掌。贵人显贵之后,帝起筑清暑殿,令贵人移居其中。贵人携三名彩奴同入,合以四季分工,名之夏草、秋菊、冬梅,令归春柳统管。三人奉春柳为姐,察言观色,步步跟从。春柳得贵人信用,不忘夸赞三女。时光不久,三人便平分秋色,与春柳皆成心腹。
    这一日晚膳已毕,将用夜馐,张贵人想起身世心事,卧帐叹息,怨天尤人。春柳、夏草、秋菊、冬梅闻家主叹息,围于榻前,揉肩捶背,慰长问短。
    贵人微舒长气,略启朱唇“你四人前来依我,不曾红脸,我待汝四人情过姐妹,不分彼此。本妃常盼富贵,只图有朝一日,泽及汝四位姐妹,何尝不想入主显阳殿,登上皇后正位,牵带四姐妹同为嫔妃,共享富贵?向来帝妃,子借母宠,母以子贵。奈何天命不济,本妃辜负恩宠,至今胎息不动,难怀龙种。既无子嗣,显贵后宫,谈何容易?我今渐已年老色衰,恩宠难固,若不能生子育女,天命一改,休说入主显阳、母仪六宫,便仍作贵人勉撑宫门,此事料来也难。只说道安(释道安)大和尚降佛京师,本妃修为女弟,乞佛送子,再沐恩泽,不料襄阳一战,复将我寄望搅得一丝不剩。汝四人悄悄打探,乞福寺中是何高僧,德功几何,可否延纳女弟,带道飞升。果然命相无子,本宫便也认定,只是汝四姐妹不得带道飞升,永处微贱,着实不公!”
    一语既毕,珠泪盈腮,粉面戚戚。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八)
    春柳年长三人,最为懂事,连忙劝慰贵人道“我等身出奴婢,命当卑微,不敢与天抗争。贵妃乃我姐妹女主,待我等不薄,情过同胞,我等感激在心。娘娘如此伤悲,令我等寸心皆碎。圣上未入别宫,显然仍爱贵妃,只是强寇凌逼,脱不开身,若有闲暇,必来相陪!乞福寺高僧何人,我等实是不知,明日便去暗访!”
    冬梅最小,亦学春柳安慰道“皇后一日不立,机会便在贵妃娘娘。皇上再来,贵妃仍当百般体爱,勿露半点不快!”
    贵妃点头,眼观春柳“观我人老珠黄、肤松色衰,天子如何肯来?——”一语方毕,复又叹息。
    夏草不甘落后,连忙讨好“贵妃芳华正茂,且又保养极好,我等望去,年比冬梅还小!”
    秋菊假意左观右看,连声不迭道“未错,未错!”
    冬梅心里不服“贵妃面如凝脂玉,口似宫前桃,目比华清池,腰赛池畔柳,哪来珠黄|色衰一说?纵将来容颜老去,须与崇德太后一般德高望重,人心仍旧归附。我等谁敢三心二意,三人当合力共讨,决不姑容!”
    春柳发狠道“今日须发毒誓,谁敢不利娘娘,必当置于死地!”
    三人齐道“口说无凭,见血为誓!”
    春柳果然咬破手指,以明心意。三人见状,急相效之。
    贵妃柳眉微桃,粉面带喜,果然满意。
    方在言语,忽有小内侍奔来殿中,挑灯禀报“天子夜降九重,稍后便到!”
    张贵妃身在华帐,心已飞去,故意问道“时过三漏,夜已丑时,陛下罢朝不来,何故昏夜乱跑?”
    小内侍道“北府兵洛涧建捷,斩二首极。陛下喜极夜饮,不能尽兴,来邀贵妃同庆!”
    春柳遣去内侍,急忙劝道“天子不入别宫,夜饮独寻贵妃,想见帝心仍在贵妃。冬梅妹妹适劝贵妃,勿露半点不快,言犹在耳,如何便忘?乞贵妃速理云妆,快快出迎!”
    夏草、秋菊、冬梅同声附和,勉力齐劝。
    张贵妃这才半推半就,强起帷帐,对镜梳妆粉面贴花黄,长袖舞云裳,柳腰鸣环佩,青丝泻流香。不一刻,贵人已焕然一变,恍如西施再现、天女降来人世,果然娇媚复生,楚楚动人。
    殿外惊报,天子驾到!
    人影幢幢,涌来殿上。须臾,小内侍执灯前导,帝驾引到。
    张贵妃慌忙出迎,就丁昧怀中架住天子,往内便行。
    天子龙颜大悦,大夸谢玄,摇摇晃晃,停停望望,显见甘澧已多,酒醉失狂。行来阃内,搴帷坐帐,春柳、夏草、秋菊、冬梅并丁昧众内侍退出阃外,隔帐听唤。
    张贵人轻挪杨柳,软坐于帝膝之上,复又施出手段,果然目盼眉羞,戚容染面,嗔怪娇啼,香腮含晕,抱怨道“陛下何苦来,独对孤酒,竟醉到如此田地,若早来清暑殿,让臣妾沾一点喜气,断不令酒醉如此!”
    孝武帝舌头嫌短,言辞模糊“朕岂醉来?正为喜气缠身,才来清暑殿走这一趟,令爱妃分享少许。佛主有心,祖宗护佑,或能龙脉有落,助爱妃早孕龙胎!”
    贵妃连谢圣上,举酒为敬。
    帝见酒心喜,并不辞饮,一连数觞。玉肤相亲,四目对望,不觉耳鬓滚烫,春心荡漾。遂颠鸾倒凤,阴阳相接;瞬间狂风大作,帐掀波浪;云雾汹涌,四海震荡;地动山摇,天昏地暗。九阳真火,喷涌而出,恍如盘古开天,女娲辟地;又似夜半霹雳,醍壶灌顶,嘶嘶牛喘,莺莺娇啼。
    须臾,云收雨散,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宠辱不惊。帝微露上身,仰卧华帐,半开龙目,眼睨贵妃羽裳,戏言道“爱妃以为——朕醉也未醉?”
    张贵妃斜倚于帝身之上,羽衣裹体,霓裳覆身,冰肌水滑,玉肤剔透,宛若水中宓妃、月中嫦娥,此时志得意满,粉面红润,见帝问她,娇滴滴道“陛下醉矣,陛下醉矣!”
    帝龙体稍转,微隔霓裳羽衣,轻摩贵妃玉肤冰肌,醉眼迷离道“朕醉,何能御妃?”
    张贵妃道“陛下不醉,何故弄得妾好不舒服?”
    帝便尖起手来,于贵妃身上乱挠,道“只这般,便舒服也不?”
    贵妃奇痒难耐,啼笑不止,连连求饶“陛下未醉,陛下未醉!”帝方才罢手。
    贵妃又道“陛下大醉,陛下大醉!”
    帝伸手又要挠时,唬得贵妃起身便逃。羽衣飘走,霓裳坠地。贵妃凝脂玉琢一般玉体,顿现庐山真面目。
    帝断喝“休走!”
    贵妃吃这一惊,直愣愣立于榻前,无措手足。
    帝微起华帐,眯糊龙目,醉态失足,左顾右盼,贪婪无厌。
    贵妃恍然惊醒,急去榻下抢来霓裳羽衣,忙不迭覆于玉体之上,庐山雾裹,意态朦胧,益发美艳。
    贵妃撒娇道“陛下非仅醉鬼,亦是色鬼!”
    帝不恼反喜,扶榻强起,复又来挠,唬道“朕醉也未醉?”
    第九回 清暑殿天子夜饮 灵宝殿藩王泄愤(九)
    贵妃怨天尤人、含娇含媚“陛下未醉,如何这般看人?好不羞煞!若能再饮,臣妾便信陛下未醉!”
    帝果然认真“饮便饮,然须爱妃对陪!”
    贵妃这才放心,扶帝重归华帐,仍坐天子腿上,举觞对口,又斟杜康,甜言不尽,举酒不停。一帝一妃不知饮了多少来回,孝武帝醉意益浓,言益无忌,目光迷离之中,脱口说道“六宫佳丽如云,只爱妃是朕至爱,便一杯庆功喜酒,朕也不忍忘怀。都说天子至尊九五,皇恩浩荡,朕待你不薄,爱妃何以还报朕躬?”
    张贵妃心知帝意所指,佯装不知,明知故道“臣妾无以为报,只好心中时时想念陛下!”
    帝不假思索道“朕三宫、六苑、七十二嫔妃,谁心中时时不想朕躬?爱妃须为朕生个皇子,亦算朕未曾白宠。不然,显阳(显阳殿,皇后寝殿)虽近,只恐无福!”
    贵妃闻言,心内便如打翻五味瓶,酸甘辛苦咸顿时上涌,怨恨忽又萌生,粉面不悦,默然思忖,心知酒后戏言,帝本无心,只因说到实处,点到疼处,是以伤心。
    帝失言不察,饮笑不停。
    贵妃怨怒娇嗔“陛下休责臣妾!臣妾胎脉未兴,岂知不是圣上自错?只这夜半饮酒,更深临幸,臣妾身疲心虚,体衰力枯,便来侍驾,如何快意尽欢?”言出又觉不妥,忙又改口,“虽如此,近来月例不临、饮食稀疏,喜食酸辛甘苦、挑细拣粗,须知不是龙脉有在、苦尽甘来?”
    帝又上心,辍酒弃觞,拢贵妃舒腰入怀,摩挲抚爱“果能如此,朕焉能不来?”
    贵妃心似油煎,面上强忍,只不流现。于是重排夜宴,把那男欢女爱、皇子将来当作佐酒美菜,举酒对饮,你往我来,早把洛涧建捷话题,抛弃于十万八千里外。
    更深酒暖,飞短流长,漫漫长夜,便如壶中杜康,渐渐倾光。殿闱内外,丝竹不鸣,管弦不张,一个太监、四个彩女,呵欠频频,翘首悬望。
    忽有小内侍跑来殿外,左顾右盼,神情紧张。
    丁昧唤住“何事作忙?”
    小内侍附耳低语。
    丁昧慌忙入来阃内,背对华帐,禀报“贤王得知洛涧搴旗,欣喜若狂,东府备下杜康(酒),意欲庆贺,只因夜饮前科冒犯宫禁,惹得龙颜不悦,是故不敢独享,邀帝凭觞。”
    贵妃本已窝火,闻言愠怒“东王只知夜饮犯禁,不知夜扰圣心,更违仪规宫禁!若传出宫闱,闻于百姓,圣主明君难免飞短流长,败损威望。陛下休要允他!”
    帝饮兴正浓,闻贵妃言语,隔帷呼道“不去,不去!”
    丁昧道“圣上不肯临幸,且允贤王自饮?”
    贵妃颇不耐烦“这般罗唣,早早打发了便是!”
    帝便道“允他夜饮,只勿终夜不停!”
    丁昧应了一声,退出内阃,传告小内侍。
    小内侍喜之不迭,一路小跑出宫,报信去了。
    诸位要问内宫殿宇,深达九重,又是更深夜半,潘王外府内侍如何得入?
    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东府西濒建阳门,御道相通。天子曾在府中龙栖,交通往来,恍如内宫,自与诸王外府,深有不同。琅琊王又是天子胞弟,太后尚在,百般怜爱,谁敢慢待?是故东府内侍,与内宫往来交通,甚为方便。
    小内侍仍由御道东出建阳门,途经西府,逾门而不入,径直返东府禀报圣命。
    前文提到,司马道子饮宴少节、声色无度,冒犯了宫禁条律,天子震怒,意要废他,多亏李太妃伤心流涕、苦口婆心力劝,帝好歹罢了废弃之念,要他重新做臣,洗心革面。司马道子果然争气,罢了长夜之饮,废了声色之念,延来天师道传门道长一天水真人师徒二人,设蒲打座,谈仙论道,吐故纳新。
    孙泰、孙恩十分用心,将道家玄门经学,杂以自创旁门左道,喧嚷鼓舌,直把琅琊王迷得丢了本性,失了真心,又令骠骑府大小将领,每日朝会之后,便来府中打坐听经。
    众属吏惑于玄论,各怀心思壮阳的壮阳,成仙的成仙,一个个望醮参拜,口呼天尊,直把孙泰、孙恩奉为神人,心甘情愿皈衣道门,只盼早得真传,房中不败,带道升天。
    如此一番闹腾,支有半年,贤王果然声色少沾,香酒遗忘,岂料洛涧一战,喜讯传至,琅琊王手舞足蹈,自然高兴。王国宝乘机进言“若佐以美酒,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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