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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缱绻随梅涵芳上楼,走进爸爸的第二间书房。

    爸爸有两间书房,第一间办公,第二间创作,如此忙碌的一个人,不难怪会有时常头痛的毛病。

    爸爸会国画和书法,时常会画些画、写些字,而这些,都会在第二间书房里完成。因此,这间书房被装饰得古色古香,摆放着一排排博古架,其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典雅藏品;屋中还有几把可追溯到几百年前的木椅,虽然看上去老旧无华,却价值不菲,小时候哥哥淘气,这些椅子爸爸碰都不让他碰,顾缱绻坐上去,爸爸却但笑不语,还要给她拍照来着……

    满满的,都是回忆。

    屋里的墙上,挂满爸爸装裱好的字画作品。

    此时,梅涵芳就指着其中一幅新替换上的中国画,对顾缱绻说:“喏,绻绻,那就是爸爸的新作,去看看吧。”

    顾缱绻点点头,站到偌大一幅画前,仰起头,认真打量着。

    梅涵芳去柜子里拿药,拿完后,却把屋门关上,蹲到顾缱绻身边,“看完了吗?”

    “嗯。”顾缱绻点点头。

    其实,梅涵芳口中所谓的新画也没什么特别,是夕阳下一棵繁茂的巨树,如一把擎天撼地的大伞,屹立于花团锦簇的山坡之上。前面,有两匹在休憩中的马儿,相互依偎着。反而觉得,是爸爸以前的作品风格。

    “那,阿姨有些话想和你说。”梅涵芳说着,挪到顾缱绻面前,双手把在她双臂上,长长的指甲把她给紧紧箍住。

    刚才看画专心,顾缱绻这才发现屋门已被关上,眸里的光暗了暗。

    之前梅涵芳叫她一起上楼时,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她心里赌气似地想着,谅这个女人也不会把自己给怎么样。但现在看来,她果然无时无刻不别有用心,自己没什么办法,倒也好奇她想说什么,“那,阿姨,您说吧。”

    梅涵芳微微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红唇轻启,“绻绻,回家来住吧?”

    顾缱绻:“……?”

    可,当初天天在家里没事找事,所有做法无非一个原因——看自己如眼中钉,还差点把自己给送到全封闭式高中里去读书的人,不也是您么?顾缱绻立即想。

    “我不。”她斩钉截铁地说。

    ……

    姜泠嘱咐过陈星落,他身上有伤,吃饭就吃饭,一定不要过多活动。

    但此时,顾川隐实在头疼难忍,百般表达歉意后就先行回房休息了。他本让保姆伺候陈星落在客厅看电视的,但陈星落看不进去,决心去找顾缱绻,因为无论拿药还是看画,她都耽搁了太久时间,尤其还和某个女人待在一起,他实在放心不下。

    陈星落不熟悉顾缱绻家,索性保姆很信任他,任他在屋里慢慢地逛,自己转头忙别的事去。

    在某层,陈星落慢慢向前走着,见一扇门门缝里透出光亮,心里隐隐有些预感,来到门前。

    顾缱绻家门的隔音效果比他家好太多,站在门外,陈星落要很仔细很仔细才能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无疑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你这个小孩,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你哥就算了,你这样,你知道外人都在怎么议论我么?”

    “你不要说我哥!”顾缱绻立即抗议。

    尽管,她的声音毫无威慑力,像只小奶猫在与老虎叫嚣。

    其实,顾缱绻还有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当初,赶走我的人是你,现在,你又莫名其妙地逼我回来,你这个人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哼,说不说还不是那样?告诉你,你爸早就放弃你哥了,随他待在美国爱回不回吧。你看,都这么久了,还有今天晚上,你爸有关心过他一句吗?你也是,你也想这样在外面野着没人管,是吗?”梅涵芳渐渐失去耐心,语气里不再带着虚情假意的诱哄,说的话也不怎么客气了。

    歇了会儿,她看着顾缱绻不可思议的神情,冷笑一声,继续道:“而且,顾缱绻,你能不能懂点事,你怎么一直这么幼稚?我都怀疑你……”

    “……?”

    “算了,”梅涵芳讽刺地笑笑,“反正,回来住吧,顾缱绻,就算你自己想赖,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那家人,真愿意让你赖在家里不走么?”

    “是,那女的和你妈交情好,表面也很爱护你,但,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你这样还有个头?谁会希望自己家里莫名其妙多个小孩啊?人家面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已经……”

    就在这时,门开了。

    如同上次,顾缱绻在学校办公室里的时候一样。

    顾缱绻扭头,看陈星落进来,忽然觉得他是个很神奇的人,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然而,这是不是也能说明,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自己?

    这种熟悉的时时刻刻被关心、被保护着的感觉,不可谓不感动。

    听见门开的声音,梅涵芳错愕了一瞬,但看到进来的人是陈星落,她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下去。

    反应过来,她迅速收拾起自己的失态,娇艳地笑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地问道:“怎么样,叔叔头疼好些了吗?”

    无论心理素质、脸皮还是演技,都令人惊叹。

    陈星落也不败下风,笑得很自然,也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过似的,淡淡答道:“没,叔叔回房休息了,阿姨不是拿药么?”

    “是的。”梅涵芳点点头,“那我赶紧去照顾一下。”

    “你可以和绻绻在这里一起看看叔叔的作品,叔叔可是个很热爱艺术的人。如果无聊,也可以随意在家里参观一下,不要拘束,我就先失陪了。”

    陈星落点点头。

    梅涵芳款款走到门口,忽又回头,满含歉意地道:“今天家里情况实在太特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没关系。”陈星落不再回头,走到顾缱绻身边。

    梅涵芳走了,周围一时陷入寂静。

    “走吧。”陈星落道。

    然而,他顺手去拉顾缱绻手腕时,却被顾缱绻给反扯住衣袖。

    不明所以中,就听一个细细的声音,闷闷地问自己道:“我……是不是,真的给你们家添了很多麻烦。”

    说这句话时,顾缱绻鼓足勇气,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小拳头。

    她想,如果真是那样,她也不愿回家,若真去什么封闭式学校读书的话,自己也并非熬不过这几年吧。

    陈星落知道顾缱绻什么意思,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想什么呢?没有的事。”

    顾缱绻松出半口气,但仍将信将疑。

    又听陈星落很笃定地道:“只要你愿意把我们家当作家,我们家,就是你的另一个家。”

    “喔……”顾缱绻点点头。

    “但是,如果你不这么想,”陈星落继续说,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严肃,“反而挺教人伤心的。”

    “啊……?”顾缱绻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陈星落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仰起头,十分惊讶地看着他,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喔……我……”

    陈星落看她这副支支吾吾、忽然很惶惑的样子,有些好笑,往她的小脑袋上轻拍几下,“行了,老妈刚发消息,说还有大约二十分钟才能到,来接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他说得极其自然。

    顾缱绻家在江洵市,两人来这里不过吃顿饭的工夫,姜泠还不至于中途再回家。恰好,她提前联系到了一位在江洵市的小姐妹,趁这段时间,两人约着去逛街吃饭叙旧了。

    “然后,请你以后坚定一些,信任该信任的人,不要随随便便就被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给影响到,好吗,顾缱绻小朋友?”陈星落俯首,看着顾缱绻,漆黑的眸里沉沉的,看起来倒是很坚定。

    顾缱绻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几声。听了陈星落的话,她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就是几句话而已,可从陈星落嘴里说出来,就是感觉坚实如大树,可以放心地倚靠在上面,永远不害怕它会在某天轰然倒下,让人充满安全感。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啊?”顾缱绻又想到什么,歪着头,继续问陈星落。

    陈星落笑了。

    他将脸转到一边,好像在被一个小学生缠着问——一加一等于几。

    顾缱绻鼓着腮帮子,心里有了答案。

    “但是,”陈星落笑够了,说,“挺可爱的。”

    又补一句:“我挺喜欢的。”

    “……”

    “好了,不说这个了,那我们先,出去?”陈星落商量着问。

    梅涵芳说的都是客套话,他可没闲心待在这里欣赏什么书画大作,他也不懂。

    顾缱绻想了想,将手伸进针织外衫的小兜兜里,掏出一串小东西,举到陈星落眼前晃晃,“陈星落,你看,我带了这个过来。”

    “哈?”陈星落看着眼前的两把小钥匙,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

    顾缱绻有些神秘地笑笑,“你跟我来。”

    于是,陈星落跟着顾缱绻离开书房、上到顶层,一直走到走廊尽头。

    眼前的门紧闭,顾缱绻用钥匙将它打开,陈星落才知道,这是一扇被锁着的门。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这扇门为什么被锁、钥匙又为什么会在顾缱绻那儿,顾缱绻就先回过头来,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很可爱狡黠的笑容,向他解释道:“这个房间是专属于我妈妈的,我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去,哥哥的房间也是。这是爸爸要再婚时,我和他商量好的,所以两把钥匙都被放在我这儿,我今天把它们给带来了。”

    陈星落明白了,露出笑容。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进去吗?”站在门前,他很礼貌地问道。

    “当然可以啦,因为你是我很喜欢的人啊。”顾缱绻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将屋里灯打开后,想也不想地回答,“进来吧。”

    若换作之前,听到这样的话,陈星落绝对会激动半天,胡思乱想又不知所措。

    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了,顾缱绻所谓的喜欢,大概就是愿意亲近他、很依赖他,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分享自己点点滴滴的快乐及不快乐。

    相比自己对喜欢的定义,顾缱绻这样的喜欢,似乎更加深刻而真挚,未尝不好,又何必那么着急而自私地去想什么未来。陈星落面上的笑容扩散开来,走进房间。

    看着房间里的一大排落地窗,白色纱帘垂落在地,窗外的藤蔓影子影影绰绰,陈星落明白了,顾缱绻来的时候为什么会盯着这排窗户发呆上许久。

    房间里没有过多摆设,最显眼的,就是中央那架巨大而雪白的钢琴,立于圆形的白色绒毯中心,高洁又优雅。

    “陈星落,我给你弹钢琴听,好不好?”顾缱绻坐到琴椅上,转头问他。

    “好啊。”陈星落立即道,不再像刚认识她时那么不耐烦了。

    “不过,我给你录下来?”陈星落又忽然蹦出个想法。

    这样的冲动,他脱口而出,也没去细想为什么。大概,就是月光从纱帘外透进来,让人觉得今晚夜色很美,屋内仿佛一块与世隔绝的净土,缥缈又空灵;大概,也是因为顾缱绻再次回到这里、弹奏这架钢琴,是件意义非凡的事,他觉得应该将其记录下来吧。

    顾缱绻愣了愣,点点头,面上绽出笑容来。

    “好呀。”

    于是,陈星落举起手机,找了个不错的角度。

    随顾缱绻指尖按下,美丽的音色组成动人的旋律,缓缓流出。

    好像,整个世界都沉入夜色,只剩下他们两人,共同相伴在这座小小的孤岛上。

    乐曲悠扬婉转,时间禁止下来,两人共同沉入在一个美好而悠远的梦境里,没有想过醒来。

    直到,不知顾缱绻弹到第几曲时,陈星落眼看手机屏幕一变,从小公主弹钢琴,变作了老妈的来电显示。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回复评论,阿江都自动在我回复后面加串省略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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