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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
    一切全完了。
    她的答非所问,摧毁掉自己希望永远能像欧阳妅意一般,成为他的妹妹,大方享受他眷注和疼爱的权利。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定会认为……又来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
    她显着小心翼翼藏起了话呀,为何依然忍不住让它们从嘴中、从心里,偷偷跑出来?
    在他眼前,她真的,完全无法扯谎。
    她在松了一大口吻的同时,也绝望了。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她在期待他这样回覆她。
    也好,直接一点,精练一点,让她不要再有任何理想究竟,清楚断了她的遐想,她虽然懊恼自己冒失,却没有忏悔,究竟……如果一辈子只能当他眼中的妹妹,她又何会宁愿宁愿?
    “为什么你在说喜欢我的时候,是这种心情?”公孙谦以食指挑高她的下巴,力道轻,又不容她低头丧气地盯着地板而不敢看他。
    巴掌大的面庞,镶着苦苦低垂的眉,黑白明确的眸子覆上一层灰悄悄阴霾,他审察她,续道“我以为,你是站在哪个丧家刑场,等着替死者上香。”心情实在很相似,一点光采也没有。
    “……”她正在心里哀掉自己将会和朱子夜沦落同样下场,哪有可能开心得起来?
    “喜欢我,是件很痛苦的事吗?”否则,为何她会失去笑容,而不是怕羞带怯地红着双颊,他批注情意?
    李梅秀用力摇头,唇儿抿紧,嘴里蠕着呢喃,他一开始没能听清楚,因为她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听力虽好,却不谙唇语,无法弄懂她迷糊想表达什么,直到望见她眼角有泪,让他似乎明确了。
    “你,在怕什么?”他伸手揩去她的泪水。“怕我拒绝你?怕我将回复朱朱的那番话,原封不动转送给你?怕我告诉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爱,我只把你当成妅意一样,是个妹妹?”
    她的恐惧,全数教他猜中,半点不差。
    “你有读心术吗?”她双手按在胸口,不谢他看透更多心事。
    “是你的心思太好猜,全写在面庞上头,想藏也藏不住。”
    她被他勾起下颚,无法低头去避开他锐利眼眸的探索,想骨碌碌地转开瞳仁不看他,他却以指轻挪她的脸庞,逼她正视他,他指腹好烫人,贴在她肤上,传来热源,煨得她双颊泛红。
    “……那你还不说吗?”
    说是她自作多情。
    说两人的关系仅是朋侪。
    说他……不喜欢她。
    “是呀,我应该要先回应你才是。”公孙谦露出惯出笑容,看在李梅秀眼里,却是心一抽紧。
    欧阳妅意说过,公孙谦在拒绝朱子夜时,就是面带微笑。
    她用力深深吸口吻,做好准备。
    来吧,她挨得住,她不会哭的,至少,在他眼前,她会挺住!
    嗯嗯,不用客套。她很想笑着回他,但她太紧张了,连呼吸都忘了。
    “糟糕,我似乎有点……太兴奋。”公孙谦一顿,调匀吐纳,眉眼微微弯,像月一般,眸子灿亮,盈满喜悦,右手掩住薄唇,却掩不住飞扬的唇角。
    咦?她一直盯着他,所以没有漏看分毫。
    他……似乎真的挺开心的……就她克日来与他的密切互动,她不仅仅学会分辨商品优劣的皮毛,也学会了分辩他的笑是属于虚应、苦恼、不悦、嫌恶,或是发自心田的欢愉,她在一眼之内就会看出来。
    他现在,笑得好真诚、好绝对,也好……腼腆哦。
    腼腆,一个她未曾在“公孙谦”身上看过的字眼。
    他正在深呼吸,眼尾浮现笑纹,脸庞上,浮现淡淡的粉红色泽,李梅秀看傻了眼,一方面是现在的他,笑起来带点稚气,差异于以往精明老练,容貌煞是悦目无比;另一方面,即是他的反映,出乎她意料。
    他没有吐露伤人的话语拒绝她。
    他没有和她保持疏远。
    他甚至没有转身走开……
    怎、怎么回事?
    她完全胡涂了,只能等公孙谦笑完,再带着满眼的星灿灼烁,觑向她。他的嗓,既降低,又清亮,尚有浓浓笑意。
    “虽然早是隐隐察觉之事,但由你亲口说出来,我放心不少。众人皆说,你对我有意,可你的态度又教人捉摸不定,当我以为你心仪我之时,你却逃离我远远,显着在我身边、在我随时可见的地方,可保持着一段距离,我靠已往,你就退开,我想待你好,你避之唯恐不及,我险些要以为是我自己弄错了,实际上你并不如我自以为是地喜爱我。”
    秦关说,谁人女孩喜欢你。
    夏侯武威说,那丫头恋慕你。
    尉迟义说,她迷恋你。
    欧阳妅意说,造孽哦,又迷走一个豆蔻小女人的芳心。
    他也从她眼中,望见了爱意。
    所以,他以为她爱他,这个认知,令他开心,超乎他想像中的,开心。
    他喜欢她在他身旁打转,分管他在做的事,本是枯燥无味的事情,和她一块儿忙碌,变得有趣起来。
    他喜欢诉说每一件典当品的故事给她听,她像个最好奇的孩子,每回总是听得津津有味,遇上有趣的典故时,她会发出轻快笑声,咯咯咯地响亮清脆,不明确女人家要掩起嘴儿,笑不露齿,但那时的她,单纯、不做作,想笑时,爽朗放声,还差点笑得在竹席上打滚。
    他喜欢上这一个在沁寒清晨中悄悄起了大早,认真专注地为他清扫满园子落叶的女孩。
    他喜欢上这一个在白茫茫雪街中急急奔跑,失足跌了好大一跤,却起身拍拍湿雪,带着笑,继续奔向他的女孩。
    他想待她好,他想灼烁正上将她拥入怀里,而她,却在这个时候,与他划开鸿距——
    当他放柔神情,对她微笑,她会忙不迭转开脸,逃避他的讨好。
    当他为她暖着热茶热汤,要为她袪寒,她会咬咬唇,急遽致谢,端着茶就跑掉。
    当他握住她冷冰冰的柔荑,想用自身体温温暖她,她会全身僵硬,虽不至于迅速抽回手教他尴尬,却也让他清楚感受到她对于他的靠近,发生的不自在。
    她甚至仍生疏地叫他公孙先生。
    他开始疑惑。
    是他误解了吗?以为她的跟前跟后、她的眸光追逐,就是恋爱的体现,实际上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是他曾经凶过她,令她对他有极差的印象,只是她嘴上不说而已?
    她不像众人所认为的喜爱他?
    就在他发生不确放心时,朱子夜的泛起,他担忧李梅秀会越发误会,所以显得比平时越发急躁,失去了岑寂。他不愿意被她认为他情感世界庞大,似乎身旁有许多莺莺燕燕围绕,于是,他想向她解释自己与朱子夜的关系清白,他对朱子夜未曾动过心,效果,她却向他批注爱意……
    一切都太急转直下,超乎自己的掌控,在他正忧心自己是片面的暗恋之际,她告诉他——
    我喜欢你。
    我和朱子夜一样,喜欢你。
    何止欣喜若狂。
    谁说只有女人会因为爱与不爱的问题而辗转反侧?男子又何尝不是?
    推测着对方的心意,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情绪受人操弄控制,难由自主。
    以为对方爱他,心情大好,男性自尊自得膨胀,比猛虎更有威风凛凛、更嚣狂、更意气风发。
    以为对方不爱他,心情恶劣,尊严荡然无存,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上身,只想窝进阴暗地洞里,谁也别来同情他、可怜他,放他一小我私家去腐烂发霉就好。
    男子同样会畏惧不被心仪之人所喜爱着。
    “你……”李梅秀听毕他的话语,好片晌才委曲挤出这个字,喉头便梗着更多的困惑。
    他说他很兴奋。
    他说他放心不少。
    他说他以为自己弄错了。
    他……
    “你……没有要拒绝我吗?”像拒绝朱子夜那样,拒绝她。
    公孙谦笑她的憨傻,也笑她这个问题的蠢笨。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我求之不得。”
    “求、求之不得?”她呆呆重复这四字,它们赌注意思她懂,但此时现在从他嘴里泛起,她显得疑惑无比。“差池呀……那天你的回覆不是这样……”
    “哪天?”
    “那天秦关说出我喜欢你,夏侯武威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时,你……没有说话。”李梅秀回忆着当日自己在门外听见的一切,包罗了他的无言。“我知道你不会撒谎,你说过,若真话太伤人,你会选择不启齿。你不是因为……不想说实话来让我尴尬,所以才默然沉静不作答,是不?”
    公孙谦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其时面临兄弟们的探问,他笑而不答,兄弟们没再逼问下去的原委,是躲在门外的她没能望见的——他那时的笑,说明晰一切。
    她只知道他没有明确告诉秦关他们,他是否喜欢她,却不知道他带着愉悦的微笑,以脸上毫无遮掩的神情,作出回覆。
    公孙谦在她眼前屈下高颀修长的俊躯,相互眼光平视胶着,她双手绞着裙布,他温暖掌心覆在她手背上,露出与那日相仿的浅笑,笑容虽浅淡,黑瞳内炙燃的坚定,如火般灼热。
    “我公孙谦,不会因为担忧让人尴尬,而在情感这件事上头,接纳模棱两可的答覆。我认为,若不能真心诚意回应别人的情意,我宁愿狠狠的、杀鸡取卵的,要对方死心,绝不泯灭对方的青春和心意。”他一字一字,轻缓、坚决,要她听个仔细。
    朱子夜是特例,她的石头脑壳还没被人敲醒,才会看不见守在她身旁的那一小我私家。
    李梅秀没有插嘴打断他说话,她隐隐约约察觉,他正在说着一件能主宰她的狂喜或狂悲的要事。
    “当我对一个女孩说出‘喜爱’这个字眼时,一定代表着,我的心里,有她。”他续道,说这句话时,眼睛没有脱离过她,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掌,收得更紧实了些。“梅秀,我也喜欢你。”
    咦?!
    若说之前的李梅秀是小怔,现在的李梅秀就是大傻了。
    她她她她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获得这样的谜底!
    是他说错照旧她自己太过奢望能获得他善意回应才会发生的严重幻听?!
    是他吃错药了照旧她已经神智庞杂,梦乡现实傻傻分不清楚?!
    现在的她是清醒的,照旧在作梦?!
    她捏自己的腿,哦,超痛!
    不是梦,捏了会痛。
    他、他说喜欢她?他说他也喜欢她?!
    不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不是“你对我而言只是个妹妹”,而是“我也喜欢你”?!
    她震惊到连该要开心大笑都给忘了,只能渺茫又无知地猛盯他,讷讷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恕她驽钝,她的头脑转不外来。
    “还不懂吗?李梅秀,我也喜爱你,不是对妹妹的亲情喜爱,不是对朋侪的友谊喜爱,而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人的恋慕,我想疼惜你,想把你护在怀里。”他执起她的双手,贴在薄唇唇畔,他的气息,随着他启唇说话时,吁暖她手心,而更暖的,是他的一言一语,是他字字句句中吐露的情意。
    “我以为你……对我只是……”像对欧阳妅意她们一般。
    “我以为,我体现得够显着了。”显着到秦关、欧阳妅意、夏侯武威和尉迟义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最应该知道的家伙,却一脸茫然,直到现在,小面庞上头才爆出赧红色泽,似乎满身血液都冲上脑门。
    他知道,她听懂了,听懂了他的心意,听懂了他与她的心心相印,这不是谁或谁的独角戏,他和她,都不是单恋。
    李梅秀不需要再推测,更不需要再追问“真的?假的?”这类蠢问题,不撒谎的他,不会对她说出假话,但眼泪仍是忍不住一颗接一颗落下来,无关伤心,纯粹是喜极而泣。
    “……可是我又欠好,我会说谎、会骗人……”尚有许多几何许多几何好数不尽的缺点,对于能获得他的同等回应,她太受惊了,以为恍若梦乡一样,一场最美的梦,教人晕眩,畏惧梦醒了,会更失望。
    “你很好,我望见一个不愿让女娃儿心灵受伤而扯了一个温柔小谎的你,我望见一个守着允许说要拿钱向面摊老板赎我回家,而在雪地中跌跤却又带着笑容爬起的你,是那样的温柔,教我眼光情不自禁追随你;是那样的笑容,教我情不自禁爱上你。”
    太多了,甜腻的情话,已经将她的双耳和心房塞个满满,甚至溢了出来。
    她的激动,透过两人纠缠交叠的双手通报给他。她在微微发颤,因为承载过多的喜悦,沉稳如他,包覆住柔软小手,也包覆住她的所有情绪,帮她分管。
    她咧嘴傻笑,混杂着眼泪鼻涕的散乱,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感,倒显得像刚刚在地板上哭闹打滚一阵后,被一颗糖球给轻易宽慰而转悲为喜的小娃儿,双眼及鼻头还红通通的。
    “又要哭,又要笑。”公孙谦取笑她,取出帕子,替她抹泪擤鼻。
    “嘿……”她以干笑掩饰被他挖苦的尴尬。他轻轻展臂,揽她入怀,似乎明确女人家不爱让人望见哭得淅沥哗啦丑态的怕羞心事。
    被纷纷飞雪围绕的凉亭内,暖乎乎地,一点也感受不到寒意,互诉情意、互认了相互的两人,因为心里的踏实和满足,驱散了严冬。
    另一处,狂风雪才刚刚肆虐一回,随着沁入骨髓的冻意,散落了满地的破碎芳心。
    “还不死心?”秦关双臂抱胸,站在朱子夜身后,与她一同窃听别人谈情说爱。凉亭里的缱绻画面,刺痛朱子夜的眼,逼出她大把大把泪水,一点一滴,坠入雪地中,一块儿凝聚成冰。
    她咬着唇,仍有几声可怜兮兮的呜咽流泄出来。
    不死心……又能怎样?
    谦哥说得多清楚明确,他的心里,有了李梅秀。
    只有李梅秀。
    她朱子夜再如何不识趣,也不会蠢到对一个心里存在着别个女人的男子继续掏挖自己的情感……
    可是她喜欢他良久了……呜,虽然谦哥每年都叫她要放弃,是她自己一直以为起劲就会获得收获,但情感不是对等,不是爱得越长,就会获得越多……
    朱子夜蜷坐在原地,开始抽抽噎噎哭泣起来。
    她在悲悼自己早在好几年前就死去的恋爱,用眼泪,洗涤它。
    秦关始终伫立不移,宽阔背上,积满落雪,布靴周遭,转了一层的白白厚雪,他站在雪吹来的偏向,以自己的身体,挡风挡雪,为了一个蒙住双眼,看不见身旁尚有人守着她的傻女人。
    她的哭泣声,让他听见她的心碎、心痛、心慌,以及——
    心死。
    ☆☆☆
    “我要回家了。”
    朱子夜顶着哭肿的双眼,但唇边已经恢复她惯有甜笑,不知是强颜欢笑抑或认真从情场中释怀,她一手叉腰,一手执着马鞭在自个儿左肩窝上轻敲,用早膳之后,在饭厅里高声宣告。
    “朱朱表姊,你不多玩几天?”严尽欢放下手中粥碗,以丝巾擦拭嘴角,举目优雅。
    “不了,我得回牧场帮爹爹赶羊。”一听就是推托之词。
    “以往你都市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放下牧场所有正事呢。”置朱家老爹的死活于掉臂呢。
    “我长大了,不会再为杂事而偷懒,我以前太幼稚,真是不应该。”这几日,她深深反省过了,难怪爹爹每回听见她又要往严家寺库跑时,就会摇头再摇头;难怪严家每小我私家望见她上门,就会露出一脸“你怎么又来了?”的无言叹息。
    “姨丈听到你这番话,定会倍感欣慰。”严尽欢与朱子夜两人相较,年长数月的朱子夜反而被亲戚视为长不大的小孩,她性情散漫,又时常瞻前掉臂后,比起已经独撑严家寺库的小当家严尽欢,还被朱老爹追着打的朱子夜,仍是个娃儿。
    严尽欢红唇弯扬,搁下调羹:“是说……不知道表姊这趟回去,是自己一小我私家,或是带谦哥一块儿走?”
    那日没谈出结论的生意业务,要走,也得先交接清楚嘛,究竟白花花的一千两,教人好生心动呐。
    一张大圆桌,团团坐满寺库所有人,包罗严尽欢口中那位付清千两便可以打包带走的公孙谦,及他身旁听见严尽欢之言,就吓得掉调羹的李梅秀。
    “……”朱子夜谁也不瞧,握紧的手紧了紧,僵硬笑容还挂在脸上,好片晌才挤出回覆:“我自己一小我私家回去。”
    “不带谦哥?你不买他啦。”严尽欢挑动漂亮柳叶眉,口吻中带有挖苦和戏弄:“你这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取赎他吗?”
    “原来是,但现在不是了。”朱子夜忍不住撇唇,不去看公孙谦轻按住李梅秀的柔荑,宽慰她不用担忧的温柔笑容。她嗓音瘖哑:“我不取赎他了,你把他卖给那位女人好了。”她才不要做棒打鸳鸯的那一根棒子哩!
    “那你为谦哥存起来的一千两怎么办?”严尽欢很想赚耶。
    “我会把它们一文不剩花光光,回牧场这一路上,我会一直买工具吃工具买工具吃工具买工具吃工具——”就不信败不光沉甸甸的一大袋银两!
    “这叫自暴自弃吧,表姊。”严尽欢一针见血指出,一手热络地轻扯朱子夜的衣摆,要她坐下来。
    朱子夜只想快些脱离这个伤心地,多留一刻都不愿意,可夏侯武威吸收到严尽欢的眼光示意,一把拎过朱子夜,将她“提”到严尽欢身旁空位坐定。
    严尽欢挽住朱子夜手臂,笑得好甜:“你不想买谦哥也没关系,我铺子里尚有其他流当品可以挑嘛,否则,你买妅意回去当丫鬟嘛。”
    “小当家,谁会花一千两买一个丫鬟?又不是镶金又包银。”被点到名的欧阳扛意瞟来白眼一记。好好喝碗粥,也会被波及,真无辜。
    “否则义哥嘛,赎他回去帮你赶羊,他耐操好用,包准顾得你们朱家牧场里的小羊,只只拍手叫好。”严尽欢还在推销。
    “羊,只会咩咩叫,不会拍手,更不会叫好。”尉迟义继续喝粥,体现得完全就是一个会顶嘴的难驯下人,卖相超差。
    “照旧……你要秦关?我算你自制一点。”
    “不要……我谁都不想买,我谁都不想要……我只要回家……”朱子夜不若平时生动充满精神,她像只离水许久的鱼,痛苦地想用力呼吸,却无法如愿,为了委曲留住眼泪,不让它们一颗一颗起义意识地在众人眼前出糗滚落,那泯灭她太多的气力,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再不快些逃离,她就会失控大哭了……
    她的反映,全落在众人眼里,只是数双眼眸中,各自存在着差异的意涵,有恻隐、有同情、有淡然旁观、有担忧、有不舍……
    数种眼光,让她更想捂脸逃掉,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朱子夜,转身就跑。
    圆桌之中,有两小我私家同时站起来,一个,是众人皆不意外的秦关,另一个,却教各人看傻了眼。
    公孙谦。
    “我去同她谈谈。”他先是给予李梅秀宽慰的微笑,她回他一记坚定颔首,他再瞥向秦关,这句话,就是说给秦关听。
    “我不认为你去是个好主意。”秦关探手欲阻挡公孙谦。他认识公孙谦够久了,相当清楚公孙谦不是会慰藉人的角色,虽然他谈锋好,待人的进退拿捏相当得宜,但他有一个最大缺点——不说假话。
    在慰藉人时不视情况说一两句假话,哪尚有什么效果?!
    当一个女人哭得天崩地裂,泣诉地哭问你“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太任性才会被良人休离?”即便那是事实,寻凡人都市选择婉转回覆“不是这样,你别妄自肤浅”云云之类的虚晃。
    偏偏公孙谦他不!
    他不会昧着良心说假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算对方眼泪淌得多急多凶多可怜兮兮,他依然会实话实说,明确指出对方那里欠好那里要革新。
    让公孙谦去和伤心惆怅的朱子夜谈?无疑是火上添油!将朱子夜推往更深的第十九层地狱!
    “比起你,我去绝对合适。”公孙谦四两拨千斤地格开秦关的手。
    “不许再去伤她!”向来漠然的秦关,动了怒气。
    “你若去,受伤的人就是你。”公孙谦指的,不是身体受的伤,而是血淋淋的心上,再添一道愈合不了的巨伤。
    “那与你无关!”秦关右掌一旋,与公孙谦拆招。
    “简直与我无关,那么,无关的‘公孙谦’这三个字就该完完全全从朱子夜的人生中退出,不再成为她错置情感的工具,这是我的权利,你不能阻止我。”公孙谦批注要让朱子夜对他死心的坚持。
    “无须急于一时!你没望见她的双眼哭得多肿?她已经为你掉了那么多眼泪——”
    “所以,够了。”公孙谦打断秦关的话,同时一掌推向秦关胸口,以两成力劲逼退秦关,再挥挥衣袖,往厅外闲步而去。
    秦关伫在原地,进无法进,退无法退。并非公孙谦小人趁势朝他点穴,而是“够了”两字,重重地、狠狠地,敲击他的胸口,令他怔忡。
    够了。
    她为了公孙谦流的每一滴泪,都不值得,公孙谦不会意生痛惜,不会为她发生一丝丝心疼。
    真的够了。他多想对谁人傻丫头这样嘶吼,多想狠狠箝制她的肩,摇晃她,要她清醒一点。
    真的够了。他又多想对谁人傻丫头乞求,叫她别再傻愣愣地一味倾倒情意,在一个并不爱她的男子身上……
    “让谦哥去也好,朱朱表姊死头脑,不给她一记当头棒喝,她不会醒悟。”严尽欢启齿,打破厅内一片默然沉静。她朝夏侯武威递出空碗,要他再替她添满,趁着嘴里空闲之际,她慵懒再说道:“真不明确朱朱表姊怎会迷恋上谦哥?显着从小到大,她都是跟在关哥屁股后头,我还以为她喜欢的人会是关哥呢。哪时开始,她变得满嘴谦哥谦哥谦哥的?”
    严尽欢问出在场所有人都发生的困惑,情不自禁偷瞄那一位从小到大被人跟在屁股后头的正主儿,正主儿却只是一副冷冷沉思的容貌,不发一语。
    哪时开始,她不再随着他?
    那里开始,她变得满嘴谦哥谦哥谦哥?
    那里开始,她喊的,是另一个男子?
    那里开始,让她哭泣的,酿成另一个男子?
    那里开始……
    “呜呜呜……”
    朱子夜沿途哭着,寺库尚未开业,全铺里仆工都到饭厅用早膳,没人望见她的狼狈,她放任豆大泪珠爬满双颊,不管自己此时哭得有多凄切,她眼前只剩一片水濛濛,景物模糊不清,基础看不晤眼前的石阶或是园圃,她一脚踩空,就要踉跄扑倒——
    一只手臂探来,稳住她的身势,没让她用面颊去试石阶有多硬多酷寒。
    秦关。一定是他,也只会是他,每次她哭的时候,都是他在她身边,捺住性子,听她用着迷糊不清的呜咽,哭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的字字句句。
    “呜呜呜关哥……”她转身扑向来人胸膛,抽抽噎噎,眼泪流得更凶。在秦关眼前,她总是肆无忌惮。
    “我不是秦关。”公孙谦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飘下来。
    朱子夜猛抬头,双臂还围绕在他腰际没放松,眼泪滴滴答答在掉,心情却像痴呆了一样。
    她“呀”地尖叫,迅速放手,从他怀里跳开,张皇用衣袖抹眼泪,不想让公孙谦望见她的失态。
    怎么是公孙谦追出来……而不是秦关?
    若是秦关,她知道他是来慰藉她的,偏偏来的是公孙谦,她弄不懂他追来的目的。
    话,都已经挑明确了说,她也清楚他喜欢的人是李梅秀,她不会不识趣地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他不用刻意追来再增补多说……呀,岂非,他是来……
    “……你、你是来致歉的吗?”她妄想地问。
    “我何错之有?”公孙谦反问她。
    “呃……”是啦,他哪有错?他只是没爱上她而已……他重新到尾都没有诓骗过她,将心意说得一清二楚。
    “你认为,拒绝一段我不接受的情感,有错吗?”
    她想回覆“没有错”,声音却梗在喉头,她只能用力摇头。
    “你认为,我回覆你情意的方式,太狠太绝情?”
    有一点点……
    “你认为,我应该要婉转地虚与委蛇,一方面享受你的支付,一方面不给你肯定的谜底,教你为我辗转翻腾,铺张青春,铺张情感,无法去看清自己身旁有更适合的人?”
    这样似乎更糟耶……
    “我很清楚,我不爱你,至少,除了兄妹之外,我与你没有生长其他情感的可能性,我不要你泯灭心力在我身上,我不回应你,是希望你早日醒悟。”
    “哦……”好片晌,她挤出这么一个字。
    “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此时会很是疼痛,但伤口痊愈的速度,一定会比一次一次反覆撕扯溃烂来得更快。”
    这原理,她知道呀……
    只是,“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是傻女孩,你会明确我的意思。如果你不嫌弃,仍愿意叫我一声谦哥,我也愿意多你一个妹妹。”
    朱子夜听着,虽不做声,心里早就猛颔首了。
    她一直明确自己对于公孙谦而言,就是一个妹妹,一个和欧阳妅意一样的异性妹妹,他未曾模糊过那道界线,不让人有误解暧昧的行径,他并没有因为她的纠缠而对她恶言相向,他仍愿意当她是妹妹……
    谦哥。
    她在心里默默喊着,只是在此时,她还在疗伤,对现在的她而言,“谦哥”这两字,赌注不是一个兄长而已……
    “最后,我以另一小我私家的兄长身分,向你启齿请求。”
    “另一小我私家的兄长?”谁呀?她有听没有懂。
    “若你很肯定,你对秦关无意,确定这辈子绝对绝对都不会爱上他,请你……狠狠拒绝他,不要让他有悬念,不要让他放不下你,不要让他肩负你的喜怒哀乐之后又不许他靠近你,不要让他铺张情感在你身上,像我拒绝你一样,拒绝他。”
    “秦、秦关?”朱子夜疑惑而茫然:“为什么突然会提到他?”
    “他爱你。”
    “咦?!”朱子夜大叫,似乎公孙谦吐露啥惊世大事。“他他他他……他不是爱欢欢吗?”
    “秦关与小当家?”这两人,八竿子凑不在一块儿。
    “我以为他爱的是欢欢,然后欢欢爱义哥,义哥爱妅意,妅意又爱武威哥,武威哥爱的……是你。”这个朱子夜十几年视察下来的结论。她一直以为隐藏在严家寺库里的情感纠葛好生缭乱。
    最好是啦。
    “你刚刚说的那一串,没有半个蒙对。”全是胡乱配对。
    果真就是这么拙的眼色,才会看不清楚自己真心喜爱的人到底是谁。朱子夜,你是个睁眼瞎子,双眼长来当耳朵用的,失去正常功效。
    “所以欢欢没有爱义哥,义哥没有爱妅意,妅意没有爱武威哥,武威哥没有爱你?”
    “对。”
    “那到底是谁爱谁,谁又爱谁?”朱子夜马上又瞎蒙。是义哥爱欢欢,欢欢爱关哥,关哥爱妅意吗?或是武威哥爱欢欢,欢欢爱义哥,义哥爱的是关哥……
    “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关爱你,如果你也爱他,那皆大欢喜;如果你不爱他,只当他是兄长,跟他说清楚,不要占据他心房的空缺,不愿意爱他,又让他无法去爱别人。”他并不乐见秦关遭受这种近乎凌迟的方式。或许在爱或不爱之间,他无权置喙,也或许,秦关对于片面的支付心甘情愿,但站在同样被人爱着的角色,他们没有权利教人这般痛苦。
    “我……”
    朱子夜才启了口,马上又牢牢咬住唇畔,用力之极,下唇咬出一丝血红。
    如果你不爱他,只当他是兄长,跟他说清楚,不要占据他心房的空缺,不愿意爱他,又让他无法去爱别人。
    要她像公孙谦一样,果决地对秦关说出狠话?
    跟秦关说,我不爱你,我们是好哥儿们,你也不要再爱我,去找此外女人爱?
    不……她说不出口,她做不到。
    若说了,就会望见她在镜中反覆看过无数回的痛苦神情,原原本当地泛起在秦关脸上,他的淡扬剑眉会垮下来,丰盛的唇会牢牢抿起,眉心将会浮现深凿的蹙痕……
    被拒绝的滋味,她尝过,还哭过,太痛了,她不希望秦关也体会。
    是不愿他体会到揪心的疼痛,抑或……那样伤人的实话,不是她的真心话?
    朱子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难题,困扰得忘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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