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虚幻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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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誓要重新做人，把已往的自己杀死。刻意很大，做起来可不容易。
目的已经确定，第一步就是要在厅里占到一个位子。世界这么大，无限的可能性对我来说只剩下这么一点。哪怕是为了儿子吧，眼前纵然是一潭臭水，也要跳下去扑腾一番。已往设想自己站在一座山峰上，俯瞰山脚下名利场中那些可怜可悲可笑可鄙的人在蠕动，蛆一般地蠕动。当自己终于决议了要进入的时候，才感应这种蠕动可不是一件简朴的事情。
我对董柳说：“这雀巢奶粉，就自己吃了？”董柳说：“我想好了，给丁处长送去。”我还以为她说她们医院哪个处长，她手往那里一指，才知道是丁小槐。送给谁我咬咬牙也上门去了，去拜丁小槐的码头，这太伤我的心了。我说：“那你今天晚上给宋娜送去，就说谢谢丁小槐谁人电话。”董柳望了我讥笑地说：“就把我推到第一线？”要不是心怀着鬼胎，哪怕是丁小槐，去谢谢他也是应该的，可现在生怕才进了门，就被别人把五脏六肺看了个透。我想起了自己的誓言，连声说：“我去，一起去，坚决去，完全去，彻底去。”别人无生中有还会来事，我有一个由头在这里没勇气来事吗?允许下来了晚饭吃得不痛快，心中凝了一个结。我对自己说：“还能把自己看得那么金贵吗？要把自己看小，看小，像粪坑里的一条——蛆。你一条蛆你还想有尊严?”这种想象太恶心，也太残忍，可我照旧不放过自己，逼着自己重复想了好几遍，盯着那种蠕动的样子，不让自己逃开。这样想着，饭嚼在嘴里都要吐出来了，又强迫自己吞了下去。可这样想了照旧没有冲开心中谁人结。吃完饭董柳在洗碗，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里忽地冲出一句话来：“老子毙了你！”我马上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义，就站住了，身体中似乎被冲开一条透明的通道，重新到脚。我把右手徐徐举了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把虚幻的枪，左手贴近了，做了一个上子弹的行动，食指又弯了弯，体会着扳动扳机的感受，然后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说：“老子以儿子的名义毙了你，你还没死！”马上感应了窒息的紧张，像有一把真枪逼住了自己，心跳也加速了。我对这种效果感应满足，把手放了下来。去的时候董柳想把蜂蜜拿出来，我说：“一起送去，丁小槐他娘不是老人吗？”就带一波去了。走在路上我说：“人他妈的总是很庸俗地存在，连美国总统竞选时都说自己好，别人欠好，他竟敢在电视里对全国人民这么说。连他在电视上都敢说，我脸皮要那么薄干什么?”走到楼下我想千万别被晏老师望见了，我从来没送过什么给他呢，就加速了法式。上了五楼，我用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想象着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右手又比划出那把枪，在太阳穴上戳了一下。董柳希奇地望着我说：“干什么，神经病一样。”我说：“干什么？就干谁人什么。”董柳敲了门，我对自己说：“你就是来谢谢人家的，岂非他还潜入到你心里来搞侦察？”我心里镇静了一点，手中提着工具，心中理想着那把枪正顶着自己的太阳穴。
宋娜开了门，一面临内里说：“董柳来了，尚有池……池……他也来了。”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发慌了，也不怪她，自己没有头衔，人家是欠好叫啊。丁小槐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说：“稀客稀客！”又摊着一双手说：“在外面向导别人，在家里被别人向导。”又钻到厨房去了。董柳把提袋放在沙发上，宋娜说：“来就来，还送什么工具？”董柳把一波拉过来说：“来谢谢丁处长。”又提高了声音对厨房里说：“上次要不是丁处长一个电话，我一波也好不这么快。”强强要拉着一波到房间里玩，董柳说：“一波你别跟弟弟打架啊！”宋娜叫住儿子说：“强强演出一个给董阿姨看。”强强说：“哪一个?”宋娜说：“小鸭子。”强强就演出起来：“小黄狗，汪汪汪，小花猫，喵喵喵，小青蛙，呱呱呱，小鸭子，呷呷呷。”一波挣扎着也要演出，被董柳用双腿夹住了。强强演到小山羊不记得行动了，望着宋娜。这时一波把两只手放在头上，大拇指翘起来，说：“小山羊，咩咩咩。”董柳用力把他的手扯下来说：“你现在是观众。”一波望着她，疑惑而委屈。这时丁小槐从厨房出来，两个小孩子到屋子里玩去了。董柳叫一声“丁处长”，就站起来，我也站了起来，却喊不出口。丁小槐示意我们坐下，说：“宋娜比我学医的还爱卫生些，洗了碗还要一只只擦干了放到消毒柜去。”我找话说：“你们屋子还不错吧，有模有样的。”宋娜马上说：“这是卫生厅最差的呢，到隔邻化工厅去看看，人家处级干部住的是什么？”董柳说：“那我看过，一百多平方，四室两厅，结构真的好呢。”跟宋娜把那屋子的结构描绘了一番，“卫生厅还要起劲。什么时候丁处长搬到新屋子去了，我们就争取分到你们这一套。”董柳的话像打我一个耳光一样，我脸上一阵发烧。丁小槐身子往沙发靠着，翘起二郎腿，脚尖不时地踮一踮。我看着他真的进入角色了，以这种形体语言分出了条理，确定了相互的位置关系，就像他在马厅长眼前侧着身子走路一样。我心里想：“你比老子还小一岁，在我眼前派什么派！”身子却仍前倾着，面带微笑说：“上次一波烫伤了，多亏了你谁人电话。”我说着感应自己脸上的笑很别扭，面部肌肉也没有调整到最佳状态。越是想调整，就越是找不到感受。在圈子里呆着，要训练有素，把形体语言面部语言调整到驾轻就熟的状态，这可不是一样容易的事。丁小槐悠悠地踮着脚，望着我微微地笑，让我心里发虚。实在我心里明确，他不外就是丁小槐而已，我还不相识他？可我心里照旧发虚。人在精神上的优势和劣势，并不是由这小我私家怎样决议的，而完全是由他头上那顶帽子决议的。在这个身份社会你不得不把帽子看得比人格还重要。我心里想，到那一天了我也演出给你看看，你乖乖跟我看着。这种位置的感受实在也是一种庞大的价值，一种上进的动力啊。董柳说：“丁处长，那天的事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等会叫一波出来给丁叔叔磕个头。”我说：“那是那是，是应该的。”董柳说：“连我一波也沾了丁处长名声的光了，走到那里，谁不知道，什么事办不成？”我以为董柳说得太过了，丁小槐可能会遭受不了要谦虚几句，谁知他说：“我到下面医院跑得较量多，经常去检查事情，下面的人都还认识我。不是吹嘘，这点体面他们照旧要给的，再大的体面也是要给的。”我口里说：“那是那是。”心想，人性的盲点竟会盲到这种水平，以后有肉麻的话只管说，对方听着并不肉麻。丁小槐的人物感使我以为可笑，但我必须忍受。又想到那些大人物恒久被困绕着，习惯了恭顺之言谦卑之态，失去了判断，不是这样反而感应不正常不习惯。他们以为周围的人个个面带羞涩，这种趾高气扬的姿态，他们是一辈子也看不到的，他们生活在一种虚构的真实和真诚之中。董柳说：“丁处长，我们医院许多人谈起来都知道你的名字。”丁小槐掩饰不住自得说：“真的？”董柳一口一个“丁处长”，叫和脆生生的，我很不舒服。又意识到自己还没叫过一声，丁小槐肯定很敏感，就想着找个时机把“丁处长”三字个叫了出来。一波的事说完了，我想找些话来说，竟找不到。厅里的事不能谈，我们之间没有默契。同事之间不光要设防，还必须设得十分严密，谁知道谁跟谁真实的关系是怎样的？随口一句话，就可能被别人卖了你，去增强与他人的情感联系。幸好董柳又说到屋子，宋娜说：“化工厅的屋子是大套间带小套间，互不滋扰，那屋子才叫屋子呢。卫生厅跟人家就不能比呀！人比人嘛……”丁小槐用力咳一声，宋娜就愣住了。丁小槐说：“有这样的屋子还要怎么样？照旧马厅长看得远，先把几大医院的硬件搞上去，医院都升了级，再申请拨款就容易了。”我说：“那是那是。”又坐一会，董柳到房间里找一波出来，就告辞了。出了门我记起“丁处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不知他会怎么想，恐怕今天这一趟不来还好些。
下了楼董柳说：“我心里闷。”就出了大院来到街上。董柳说：“你抱着我一波。”我说：“这么大了让他自己走。”她说：“叫你抱着你就抱着，自己的儿子，累死了你吧。”又说：“我沤了一肚子气。适才我进去看一波，强强骑在他身上，我要拉开他还不让，说一波当马，他当骑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知道强霸，我恨不得一个耳光打他在地上变朵花。”我说：“真的？”下意识地把拳头捏了捏，“它妈的。”又明确骂没有用，捏拳手也没有用，捏什么骂什么都没有用，只有到更高的份上才是真的。董柳说：“一波你怎么这么没有用，你比他还大些，他要骑你，你不会骑他！你怕他？”一波委屈着不做声。我说：“一波你从来不怕爸爸，什么时候你谁也不怕了，爸爸就兴奋了。”说着这话我的鼻子直发酸。董柳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遗传就这么厉害！我一波不知道还能扳过来不，否则我这一辈子就黑到头了。横竖有一条，他爸爸有什么，他就不能有什么，他爸爸没什么，他就一定得有什么。你看丁小槐的脚那一踮一踮的威风凛凛，我口里喊他丁处长，心里喊他丁小鬼。”又说：“自己住在简子楼里，还要替人家住二室一厅套间的人着急抱委屈，我气饱了。一波你也不跟我争口吻，他要学骑你，你偏不愿，还要骑你就咬他一口，让他知道你是老虎，他敢骑老虎！”一波说：“咬人老师会品评的。”我把一波放下来牵着走说：“他太小了你别贯注这样的思想。”董柳说：“横竖你不咬他他就要咬你，没措施。”又说：“你这小我私家，既然已经进去了，脸上就放生动点，嘴巴也便利点，走人家也走出一点效果来。重新到尾那是那是，那是什么，那是个屁！是屁也要放两个差异的呀！”我说：“董柳你什么时候学得张牙舞爪的？”她说：“那是那是，那是逼出来的，不是跟了你，也不会这样。”我说：“要我对别人颔首哈腰，装个仆从，我还不如去抱八十岁的老太婆。”她笑了说：“谁也没叫你颔首哈腰。”我做出颔首哈腰的行动说：“一定要这样才叫颔首哈腰？总是察颜观色顺着别人的意思讲话，比颔首哈腰还颔首哈腰。”她说：“按你这个想法，我看你一辈子就吹灯拨蜡了，我们一家都跌到黑井里了。这点委屈也算委屈？人家端尿盆屎盆的都有，天天来送皮蛋稀饭的就更不用说了，医院里我看得多了。我看你重新做人是在嘴巴两片皮上，心里没佩服，更没融到血液中去。要融到血液中骨髓中去了，那才叫脱胎换骨。稳定就稳定，要变就变到底，悬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幸亏前天还没进马厅长的门，否则按你这个样子，一次就玩完了。东山再起，哪年哪月?”我笑了说：“没听说妻子叫丈夫脱胎换骨做小人的。”她说：“那你要看他们尚有什么此外措施没有？我不怕你做小人，不怕你不是小我私家才，只怕你不是个仆从。说真的!横竖一句话，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总不能窝窝囊囊别别扭扭糊糊涂涂凑拼荟萃活了这一辈子。”
我立誓要重新做人，把已往的自己杀死。刻意很大，做起来可不容易。
目的已经确定，第一步就是要在厅里占到一个位子。世界这么大，无限的可能性对我来说只剩下这么一点。哪怕是为了儿子吧，眼前纵然是一潭臭水，也要跳下去扑腾一番。已往设想自己站在一座山峰上，俯瞰山脚下名利场中那些可怜可悲可笑可鄙的人在蠕动，蛆一般地蠕动。当自己终于决议了要进入的时候，才感应这种蠕动可不是一件简朴的事情。
我对董柳说：“这雀巢奶粉，就自己吃了？”董柳说：“我想好了，给丁处长送去。”我还以为她说她们医院哪个处长，她手往那里一指，才知道是丁小槐。送给谁我咬咬牙也上门去了，去拜丁小槐的码头，这太伤我的心了。我说：“那你今天晚上给宋娜送去，就说谢谢丁小槐谁人电话。”董柳望了我讥笑地说：“就把我推到第一线？”要不是心怀着鬼胎，哪怕是丁小槐，去谢谢他也是应该的，可现在生怕才进了门，就被别人把五脏六肺看了个透。我想起了自己的誓言，连声说：“我去，一起去，坚决去，完全去，彻底去。”别人无生中有还会来事，我有一个由头在这里没勇气来事吗?允许下来了晚饭吃得不痛快，心中凝了一个结。我对自己说：“还能把自己看得那么金贵吗？要把自己看小，看小，像粪坑里的一条——蛆。你一条蛆你还想有尊严?”这种想象太恶心，也太残忍，可我照旧不放过自己，逼着自己重复想了好几遍，盯着那种蠕动的样子，不让自己逃开。这样想着，饭嚼在嘴里都要吐出来了，又强迫自己吞了下去。可这样想了照旧没有冲开心中谁人结。吃完饭董柳在洗碗，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里忽地冲出一句话来：“老子毙了你！”我马上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义，就站住了，身体中似乎被冲开一条透明的通道，重新到脚。我把右手徐徐举了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把虚幻的枪，左手贴近了，做了一个上子弹的行动，食指又弯了弯，体会着扳动扳机的感受，然后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说：“老子以儿子的名义毙了你，你还没死！”马上感应了窒息的紧张，像有一把真枪逼住了自己，心跳也加速了。我对这种效果感应满足，把手放了下来。去的时候董柳想把蜂蜜拿出来，我说：“一起送去，丁小槐他娘不是老人吗？”就带一波去了。走在路上我说：“人他妈的总是很庸俗地存在，连美国总统竞选时都说自己好，别人欠好，他竟敢在电视里对全国人民这么说。连他在电视上都敢说，我脸皮要那么薄干什么?”走到楼下我想千万别被晏老师望见了，我从来没送过什么给他呢，就加速了法式。上了五楼，我用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想象着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右手又比划出那把枪，在太阳穴上戳了一下。董柳希奇地望着我说：“干什么，神经病一样。”我说：“干什么？就干谁人什么。”董柳敲了门，我对自己说：“你就是来谢谢人家的，岂非他还潜入到你心里来搞侦察？”我心里镇静了一点，手中提着工具，心中理想着那把枪正顶着自己的太阳穴。
宋娜开了门，一面临内里说：“董柳来了，尚有池……池……他也来了。”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发慌了，也不怪她，自己没有头衔，人家是欠好叫啊。丁小槐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说：“稀客稀客！”又摊着一双手说：“在外面向导别人，在家里被别人向导。”又钻到厨房去了。董柳把提袋放在沙发上，宋娜说：“来就来，还送什么工具？”董柳把一波拉过来说：“来谢谢丁处长。”又提高了声音对厨房里说：“上次要不是丁处长一个电话，我一波也好不这么快。”强强要拉着一波到房间里玩，董柳说：“一波你别跟弟弟打架啊！”宋娜叫住儿子说：“强强演出一个给董阿姨看。”强强说：“哪一个?”宋娜说：“小鸭子。”强强就演出起来：“小黄狗，汪汪汪，小花猫，喵喵喵，小青蛙，呱呱呱，小鸭子，呷呷呷。”一波挣扎着也要演出，被董柳用双腿夹住了。强强演到小山羊不记得行动了，望着宋娜。这时一波把两只手放在头上，大拇指翘起来，说：“小山羊，咩咩咩。”董柳用力把他的手扯下来说：“你现在是观众。”一波望着她，疑惑而委屈。这时丁小槐从厨房出来，两个小孩子到屋子里玩去了。董柳叫一声“丁处长”，就站起来，我也站了起来，却喊不出口。丁小槐示意我们坐下，说：“宋娜比我学医的还爱卫生些，洗了碗还要一只只擦干了放到消毒柜去。”我找话说：“你们屋子还不错吧，有模有样的。”宋娜马上说：“这是卫生厅最差的呢，到隔邻化工厅去看看，人家处级干部住的是什么？”董柳说：“那我看过，一百多平方，四室两厅，结构真的好呢。”跟宋娜把那屋子的结构描绘了一番，“卫生厅还要起劲。什么时候丁处长搬到新屋子去了，我们就争取分到你们这一套。”董柳的话像打我一个耳光一样，我脸上一阵发烧。丁小槐身子往沙发靠着，翘起二郎腿，脚尖不时地踮一踮。我看着他真的进入角色了，以这种形体语言分出了条理，确定了相互的位置关系，就像他在马厅长眼前侧着身子走路一样。我心里想：“你比老子还小一岁，在我眼前派什么派！”身子却仍前倾着，面带微笑说：“上次一波烫伤了，多亏了你谁人电话。”我说着感应自己脸上的笑很别扭，面部肌肉也没有调整到最佳状态。越是想调整，就越是找不到感受。在圈子里呆着，要训练有素，把形体语言面部语言调整到驾轻就熟的状态，这可不是一样容易的事。丁小槐悠悠地踮着脚，望着我微微地笑，让我心里发虚。实在我心里明确，他不外就是丁小槐而已，我还不相识他？可我心里照旧发虚。人在精神上的优势和劣势，并不是由这小我私家怎样决议的，而完全是由他头上那顶帽子决议的。在这个身份社会你不得不把帽子看得比人格还重要。我心里想，到那一天了我也演出给你看看，你乖乖跟我看着。这种位置的感受实在也是一种庞大的价值，一种上进的动力啊。董柳说：“丁处长，那天的事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等会叫一波出来给丁叔叔磕个头。”我说：“那是那是，是应该的。”董柳说：“连我一波也沾了丁处长名声的光了，走到那里，谁不知道，什么事办不成？”我以为董柳说得太过了，丁小槐可能会遭受不了要谦虚几句，谁知他说：“我到下面医院跑得较量多，经常去检查事情，下面的人都还认识我。不是吹嘘，这点体面他们照旧要给的，再大的体面也是要给的。”我口里说：“那是那是。”心想，人性的盲点竟会盲到这种水平，以后有肉麻的话只管说，对方听着并不肉麻。丁小槐的人物感使我以为可笑，但我必须忍受。又想到那些大人物恒久被困绕着，习惯了恭顺之言谦卑之态，失去了判断，不是这样反而感应不正常不习惯。他们以为周围的人个个面带羞涩，这种趾高气扬的姿态，他们是一辈子也看不到的，他们生活在一种虚构的真实和真诚之中。董柳说：“丁处长，我们医院许多人谈起来都知道你的名字。”丁小槐掩饰不住自得说：“真的？”董柳一口一个“丁处长”，叫和脆生生的，我很不舒服。又意识到自己还没叫过一声，丁小槐肯定很敏感，就想着找个时机把“丁处长”三字个叫了出来。一波的事说完了，我想找些话来说，竟找不到。厅里的事不能谈，我们之间没有默契。同事之间不光要设防，还必须设得十分严密，谁知道谁跟谁真实的关系是怎样的？随口一句话，就可能被别人卖了你，去增强与他人的情感联系。幸好董柳又说到屋子，宋娜说：“化工厅的屋子是大套间带小套间，互不滋扰，那屋子才叫屋子呢。卫生厅跟人家就不能比呀！人比人嘛……”丁小槐用力咳一声，宋娜就愣住了。丁小槐说：“有这样的屋子还要怎么样？照旧马厅长看得远，先把几大医院的硬件搞上去，医院都升了级，再申请拨款就容易了。”我说：“那是那是。”又坐一会，董柳到房间里找一波出来，就告辞了。出了门我记起“丁处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不知他会怎么想，恐怕今天这一趟不来还好些。
下了楼董柳说：“我心里闷。”就出了大院来到街上。董柳说：“你抱着我一波。”我说：“这么大了让他自己走。”她说：“叫你抱着你就抱着，自己的儿子，累死了你吧。”又说：“我沤了一肚子气。适才我进去看一波，强强骑在他身上，我要拉开他还不让，说一波当马，他当骑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知道强霸，我恨不得一个耳光打他在地上变朵花。”我说：“真的？”下意识地把拳头捏了捏，“它妈的。”又明确骂没有用，捏拳手也没有用，捏什么骂什么都没有用，只有到更高的份上才是真的。董柳说：“一波你怎么这么没有用，你比他还大些，他要骑你，你不会骑他！你怕他？”一波委屈着不做声。我说：“一波你从来不怕爸爸，什么时候你谁也不怕了，爸爸就兴奋了。”说着这话我的鼻子直发酸。董柳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遗传就这么厉害！我一波不知道还能扳过来不，否则我这一辈子就黑到头了。横竖有一条，他爸爸有什么，他就不能有什么，他爸爸没什么，他就一定得有什么。你看丁小槐的脚那一踮一踮的威风凛凛，我口里喊他丁处长，心里喊他丁小鬼。”又说：“自己住在简子楼里，还要替人家住二室一厅套间的人着急抱委屈，我气饱了。一波你也不跟我争口吻，他要学骑你，你偏不愿，还要骑你就咬他一口，让他知道你是老虎，他敢骑老虎！”一波说：“咬人老师会品评的。”我把一波放下来牵着走说：“他太小了你别贯注这样的思想。”董柳说：“横竖你不咬他他就要咬你，没措施。”又说：“你这小我私家，既然已经进去了，脸上就放生动点，嘴巴也便利点，走人家也走出一点效果来。重新到尾那是那是，那是什么，那是个屁！是屁也要放两个差异的呀！”我说：“董柳你什么时候学得张牙舞爪的？”她说：“那是那是，那是逼出来的，不是跟了你，也不会这样。”我说：“要我对别人颔首哈腰，装个仆从，我还不如去抱八十岁的老太婆。”她笑了说：“谁也没叫你颔首哈腰。”我做出颔首哈腰的行动说：“一定要这样才叫颔首哈腰？总是察颜观色顺着别人的意思讲话，比颔首哈腰还颔首哈腰。”她说：“按你这个想法，我看你一辈子就吹灯拨蜡了，我们一家都跌到黑井里了。这点委屈也算委屈？人家端尿盆屎盆的都有，天天来送皮蛋稀饭的就更不用说了，医院里我看得多了。我看你重新做人是在嘴巴两片皮上，心里没佩服，更没融到血液中去。要融到血液中骨髓中去了，那才叫脱胎换骨。稳定就稳定，要变就变到底，悬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幸亏前天还没进马厅长的门，否则按你这个样子，一次就玩完了。东山再起，哪年哪月?”我笑了说：“没听说妻子叫丈夫脱胎换骨做小人的。”她说：“那你要看他们尚有什么此外措施没有？我不怕你做小人，不怕你不是小我私家才，只怕你不是个仆从。说真的!横竖一句话，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总不能窝窝囊囊别别扭扭糊糊涂涂凑拼荟萃活了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