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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下得长,整整二十天不见天日。刘屯人在雨前抹了房顶,绝大多数人家照旧漏了屋子,也有一些人家因干柴不足影响烧火做饭。小南河的洪水几起几落,没有决口。水口排灌站的六台洪流泵全部开启,把各沟渠流往刘屯的积水排入大辽河。
    庄稼拼命地喝水,让未来的生命膨胀。甸子上的青草获得滋润,舒枝拔节,扬花吐穗,没有结籽能力的在土里伸根,为未来争取生存的土地儿。鱼籽生命力强,有了水就能孕育,在沟沟岔岔和草甸子的水泡子里,三五成群的小鱼游动着,应了刘屯的一句老话,只要有水,就会有鱼。
    当落伍的流云还没溜走时,红日喷薄而出,红霞方丈,光照万里。刘屯人看到,雨季已经竣事,汛情基本清除,一年的劳动正在显现效果。
    生产队的高音喇叭响起来,吴有金召集社员给牲口棚掏水,修补被水浇塌的牛圈和猪圈。
    刘喜头一天到队里出工,马向前部署他跟车拉碱土,车老板儿是何荣普。
    何荣普不停地晃头,话很少,除了往车上装土外,就是用“驾”、“哦”、“吁”几个单词和三匹老瘦马对话。
    马向前给刘喜记六分儿,比妇女劳力还要少,刘喜不干,马向前对他说:“瞅你那嫩胳膊嫩腿,还不如麻杆儿结实,嘿、嘿也好,给你六分儿就不少!你要是有能耐,先跟我比试比试。”说着伸出胳膊,放直对刘喜说:“你要能把这只胳膊压下去,我给你十分儿。”刘喜扑上去,用肚子往下压,马向前抬胳膊,把刘喜挑起来。刘喜不宁愿宁愿被耍弄,在马向前的肩上狠狠地咬一口。马向前震怒,伸手要打刘喜,却见刘喜对他嘻笑,马向前高声说:“我不跟咬人的小疯狗对奏,嘿、嘿也好,我是看你年迈的体面,否则我给你记四分!”
    刘喜在心里骂:“有点气力没啥了不起,还不如笨猪,付老师嫁给你,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马向前让小半拉子刘喜给何荣普装车,任务还不减,别人拉几趟,他也得拉几趟。
    路难走,马车的轱辘往泥里陷,急得何荣普满身是汗。刘喜则兴奋,这样可以少装车。一天下来,刘喜不光不显累,还以为坐马车挺舒服,也认为在队里干农活挺有意思。
    几天以后,队里开始收割秋草,社员们起早贪黑,泡在脚面深的水里,蚂蝗叮腿,烈日晒着后背,刘喜切实体验了劳动的艰辛。
    马向前有一双新布鞋,是付亚辉抽闲做的,针脚不密实,做工也不精。他不舍得穿,干活时扔在草捆上,光着宽脚板在草茬子上走。马向前的钐刀把长,刃锋,抡下去开出六尺宽的通道。刘强在相反的偏向下刀,两人把割掉的草拢在一起。其他社员也这样割,从后面看上去,割在一起的草像春耕时犁出的垅台。刘喜试几下,不光草拢不到一起,还割不净。马向前说他是秃妻子画眉,让他用小刀去割树丛间的草,刘喜边割边玩儿,草没割几多,却捡了不少草蘑菇。
    由于城里的工大八三一节节败退,在农村的残余不是解甲就是投降,公社调整了斗争的偏向,把抓革命、促生产提上事情日程。孔家顺书记明确指示,一定要打好农业翻身仗,上缴的公粮一定凌驾往年。吴有金、刘奇抓住这个时机开了全体社员大会,郑重宣布:除刘辉、马向东两位在职的革命干部外,包罗羊羔子在内的所有造反团成队员,必须回队里劳动,否则不给记工。
    羊羔子心里不平衡,干活好逸恶劳,他诉苦“老山东”不识真假人,还说“老邪门子”没有盛情眼儿。刘满丰听不下去,和他争执。羊羔子用省联成员和烈属的双重身份压刘满丰,让他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气得刘满丰亮脱手枪,在众人眼前叫唤:“羊羔子再不老实,革命的八三一战士绝不手软!”
    刘满丰和羊羔子的冲突被马向勇看到,他脸上露出狞笑,一阵激动之后,一个阴毒的企图随即发生。
    马向勇把善良看成软弱,把正义看成愚蠢,把亲情当成诱饵,把乡邻当成攻击的目的,把吴有金当成挡箭牌,把马文兄弟当成攻击别人的工具。他曾想笼络和使用刘奇,让刘奇和刘仁一样和他站到一起,厥后感受到不行能。刘奇在他心中酿成一块不香不臭的大石头,这块石头很硬,任何邪恶都啃不动他。
    明知啃不动,马向勇试图搬倒刘奇,又深知没这个能力。可是,他坚信妖怪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既然天狗能吞下月亮,黑鱼精就能把龙潭搅混。他看到刘满丰用枪吓唬羊羔子,眼前一亮,说了句:“时机来了!”
    那天收工回家,他连晚饭都没顾得吃,摸黑去了公社。
    刘屯荒地多,草片大,割草、凉草、捆草到堆垛需要二十几天的时间。秋收在即,这段时间很忙碌,往往是天没亮,男女社员就下地捆草。
    被露珠打湿后的草杆儿软,容易打捆,把露珠捆到草里,又能增加重量,色泽又好,冬天能卖上好价钱。刘屯人使用露珠未干这段时间捆草,然后歇气儿,再举行割草和堆垛。
    歇气儿这段时间,也是社员的用饭时间,他们不回家,而是到四周的地里擗玉米,抱过来一起烧。
    社员们剥开刚定浆的玉米,用柳树枝削成棍儿插在玉米棒子上,点着草捆,围在一起在烟火上熏烤,待玉米外貌变了色,拿过来就啃,多数是半生不熟。吃饱后,再到四周的小水坑找水喝,肚子撑圆,也没了饥饿感。有人在找水的历程中还能抓几条小鱼,试着在火上烤,烤不熟,又舍不得扔掉,用柳条串起来,收工后拿回家。回家时,社员都不空手,他们在生产队不要在草片中割草往回背。生产队在甸子上堆起大草垛,家家户户的门前堆起小草垛,人手多的人家还把草堆在甸子边上,等冬季空闲时再往家里运。生产队的草不往回运,一直堆到卖出去。
    往年的草垛群远离青年林,主要是怕火灾,今年轻年林被砍伐得面目一新,人们就忽视了它的重要性,为了图近,一部门草垛堆到了大柳树旁。淹死鬼的坟又被人填了土,虽然是个迷,没有人去侦破它。孤坟旁边是付老师的新坟,马向前割掉坟上草,还恭顺重敬地压上一张黄纸,不远处是二倔子的坟,马向前也是这样做。
    刘喜给何荣普装草车,扔草捆很吃力,特别是绞车,刘喜弄欠好。车走到颠簸处要散车,还得重新装,累得何荣普腰疼腿酸也完不成任务。他向队长提出要求,给他派个壮劳力装车,吴有金差异意,人没换,给他配备了强壮的枣红马。
    枣红马不改暴烈的性格,车老板儿都不愿使唤它,干活少,养得膘肥体壮。这次把枣红马配给何荣普,是马文出的主意,换出温顺的老马给马向勇使唤。
    何荣普体格不是很壮,给他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再给一个小半拉子装车,完成和别人相同的任务,可见难度之大。马文难为他,不光是报害兄之仇,最主要的是把他拖垮。因挂破鞋等原因,何荣普没让肖艳华到队里干活,晒不着,又显白皙,马文垂涎三尺。
    枣红马通人性,对不给它暴力的何荣普还算随和,只是拉车不愿着力。何荣普为了完成拉草任务,总是第一个套车,最后收车。
    秋收前,天变冷。早晨,草茬子上挂了霜。社员们刚从被窝爬起,发现村里泛起异常。
    十辆马车堵在刘奇家门前大街上,他家的土房被困绕,除刘辉和马向东在门外咋呼外,其他都是生面目的外乡人。这些人手里都有三八大盖枪,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眼光不离刘奇家的房门和窗户,样子都很警惕。刘奇家东南西北的四个偏向上,各架着一挺轻机枪,机枪手卧伏,把枪口瞄准同一个目的。
    全副武装的勇士们来抓捕刘满丰。
    抓捕总指挥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矮胖子,他戴着近视镜,面目很和善。这个书生气十足的省联造反派干将,是新曙光公社造反兵团的最高向导人,也是社长胡永泉的“亲密战友”。
    马向勇把刘满丰携枪威胁造反团成员的事汇报给胡永泉,胡永泉找来矮胖子商量,决议先不抓人。马向勇回村后,刘满丰又过了几天牢靠日子。
    局势趋于稳定,建设革委会的法式加速,给当地域营造一个清静、稳定的情况势在必行。胡永泉委任矮胖子为总指挥,建设一百人的抓捕大队,从各生产队调来十辆马车,配备四挺轻机枪。
    抓队伍在破晓前开进刘屯,把刘满丰困绕在家中。
    天刚亮,矮队长指使身边的随从用扩音喇叭喊话:“刘满丰你听着,我们是奉省、县、公社三级向导的指示来抓你,请你认清形势,缴枪投降,争取宽大处置惩罚。”
    刘奇家房门开,刘奇老伴儿走出来,慌忙地放下秫秸窗帘,关门进了屋。
    扩音喇叭喊:“刘满丰的眷属听着,刘满丰是工大八三一的主干分子,是刘邓蹊径的走卒,他和刘邓反革命团体一样,都是阻挡伟大首脑**的罪魁罪魁!他们代表大田主、大资产阶级的基础利益,妄图夺取革命先烈用生命换取的红色政权,我们无产阶级决不允许!你们要和刘满丰划清界线,把他交到我们手里!谁敢容隐他,掩护他,就是和他同罪!代表无产阶级的省联警告你们,革命的枪杆子决不留情!”
    不见屋里有反映。
    扩音喇叭宣传:“刘屯的贫下中农同志们,革命的战友们,只有我们省联才是最最忠于伟大首脑**的革命队伍,工大八三一是披着革命外衣的反动派!他们妄图颠覆无产阶级的红色政权,随处打、砸、抢、烧,犯下了不行饶恕的滔天罪行,无产阶级不会放过他们!”手持话筒的队员嗓音嘶哑,另一名抓捕队员接过话筒,声音嘹亮:“工大八三一的刘满丰不要存有荣幸心理,更不要执迷不悟,你们工大八三一的末日不远了!缴枪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否则,你只有赴汤蹈火的下场!”
    屋内,刘奇全家人都极端紧张,一向稳重、坚决的刘奇面临如此严峻的局势也不知如何是好。
    刘奇老伴儿把窗帘放下后,把刘满丰和他媳妇叫到她的屋里,她说:“外面的枪口都对着这,看来凶多吉少,我们在一个屋,死就死在一起吧!”
    刘奇阻挡刘满丰整天把工大八三一挂在嘴上,随处招惹是非。面临灾难时,他不埋怨儿子,而是说:“我看也只有这样,咱全家人在一起,你的危险会小一些,人犯家不犯,我想不会因为你一小我私家,把我们全家人都打死。”
    外面的喇叭喊:“刘满丰,你不要低估无产阶级的气力,明确告诉你,为了抓你,我们动用了一百条步枪,四挺机枪,你要敢顽抗,我们就扫平你这个小土房。”
    刘满丰恐慌,身上哆嗦。看到怙恃和妻子都为了他而受牵连,又感应极为悲痛。徐徐地,他被外面的召唤声激怒,身子往窗口靠,被他媳妇抱住,他挣脱,媳妇盖住窗口。
    刘屯人围拢来,好事的人看热闹,醉翁之意的人想看枪击。解放战争的撕杀把他们吓得藏头缩尾,现在天,再猛烈的局势也只能殃及他人。大多数人盼抓捕队撤走,也有人希望刘满丰乖乖投降。
    矮队长找来吴有金,让他把全体社员领到地里干活。
    抓捕队接纳攻心战术,在围困中加大宣传力度,力争击破刘满丰的心理防线,等他束手就擒。
    矮队长抽出十个队员用队里的大锅烧饭,摆开打持久战的架式。高粱米能给抓捕队员们增加士气,都体现,不抓住刘满丰决不收兵。
    刘奇的烟囱冒出炊烟,他让老伴儿贴大饼子,说该吃还得吃,就是死也不能当饿死鬼。刘满丰沉不住气,想出屋说道说道,被刘奇喝住。他媳妇挺身而出,一出门就被抓捕队员困绕。
    刘满丰媳妇提出和当官儿的谈,矮队长不得不出头,他们把谈判所在选在刘奇家的大门口,避开刘满丰枪里的子弹。
    矮队长面临比自己高半头的俊俏女人,居心装凶,他摘下眼镜,严肃地说:“你是家庭妇女,一些事情弄不懂,照旧把你男子换出来。”
    “家庭妇女咋地?时代纷歧样,男女都一样,这是伟大首脑说的,谁阻挡**的话,谁就是无产阶级的敌人。”
    刘满丰的媳妇尊敬公婆,和邻人处得也很好,她不加入刘满丰的事,在村里也不多言多语,各人都认为她胆小怕事。谁也想不到,她敢在枪口下和对手辩说,说出的话咄咄逼人:“我是刘满丰的媳妇,和他站在一个阶级态度,你们要抓他,还不如先把我抓起来!”
    矮队长退却两步,脸也沉得吓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有威力:“想抓你很容易,只要我一句话!”
    “你抓吧!”刘满丰媳妇没畏惧,把胸挺高。这种凸挺并不是袒露女人的风骚,而是突显出对丈夫的忠贞。一个农村妇女用牺牲和坚强演绎着世间的真情,这种真情不是挂在都市女人嘴头上的“爱”,她用的是行动。刘满丰媳妇说:“只要你们放过刘满丰,把我抓到哪都行。”
    一小我私家挤到矮队长身边,他很瘦,嘴唇薄,咬字准,嗓音亮,话出口就体现出辩说家的才气:“你要抓,刘满丰也要抓,既然都站在一个态度,都得抓起来!”
    刘满丰媳妇厉声问:“你们抓人,依据哪条王法?”
    “王法,啥叫王法?王法是封资修的私货,早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我们是无产阶级革命队伍,以阶级斗争为武器,坚决捍卫伟大首脑**亲手缔造的红色山河!权力在我们手里,枪杆子在我们手里,无产阶级专政下的人民民主社会,革命权利高于一切,我们想抓谁,谁就跑不了!”
    “薄嘴唇”精炼地叙述了他的权力辩证法,又说:“有人举报,刘满丰是工大八三一的主干成员,身上有枪,这是社会安宁的庞大隐患。为了守卫伟大首脑**,为了捍卫战无不胜的**思想,为了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为了将文化大革命举行到底,为了无产阶级的红色山河永稳定化,必须把刘满丰绳之于法!”
    “你们也拿枪,对社会危害更大。”
    “我们是省革命联络站的革命战士,最最忠于伟大首脑**,最最忠于战无不胜的**思想,最最忠于中央文革向导小组,最最忠于**同志,最最忠于林副主席!我们手里有枪,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守卫革命政权!头可断,血可流,手里的枪杆子不能丢!”
    “工大八三一也忠于伟大首脑**,刘满丰也是守卫革命政权,他手中的枪不能随便丢给别人。”
    一个纯朴的农村女青年,搁往常怕说这些大原理被村里人笑话,而现时,她不得不空喊革命口号。她要用革命理论掩护自己,掩护丈夫,还要用它击败进攻者。
    “薄嘴唇”攻击她,矮队长攻击她,持扩音喇叭者攻击她,挎着三八大盖枪的勇士们攻击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年轻妇女,在围攻中坚持着,她只有一个简朴的信念,就是不能伤害丈夫。这种信念让她站立如松,这种信念让她抵住唇枪舌剑,这种信念让她不惧枪口,这种信念让众多的对手哑口无言。
    “薄嘴唇”对矮队长耳语,说小娘们儿太顽固,先把她抓起来,再搪塞刘满丰。
    矮队长履历富厚,遇事岑寂,他认为抓个女人对完成任务倒霉。
    抓捕队虽然有百十条枪,但队员们都使欠好,有的人装不进子弹,尚有的人不会勾扳机。抓刘满丰媳妇,刘屯的社员会起哄,队员们再把枪弄走火,这个局势欠好收。
    矮队长不想和刘满丰媳妇泡时间,给身边人递个眼色,几个壮汉从马车上取来麻绳,装出要绑人的样子。
    刘满堂挤过来,高声喊:“不要抓人,不要抓人!”
    矮队长问:“你是谁?”
    “我是省联成员,咱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刘满丰是我弟弟,我有责任做他的思想事情,让他把枪交出来,跟你们到公社认罪。”
    矮队长对他说:“你进屋说服你弟弟,把这个女人押在这。”
    “那不行。”
    “啥叫不行?”
    刘满堂问:“她不是工大八三一,你抓她有啥用?”
    “薄嘴唇”说:“有她在,刘满丰跑不了。”
    刘满丰看一眼弟妹,又把眼光从“薄嘴唇”脸上移向矮队长,他说:“我们省联和工大八三一差异,八三一口喊革命,实则保皇,喊破四旧立四新,实则打砸抢,喊区分敌我矛盾,实则伤害无辜,给社会造成杂乱。省连绵彻执行党的的目的政策,真正听从**同志的英明指挥,对坏人眷属接纳教育、资助、革新和使用的原则,这样有利于瓦解敌人的阵营。我看先让刘满丰媳妇回屋,更有利于抓捕刘满丰。”
    刘满堂这一套“革命理论”还真的说服了矮队长,他让刘满丰媳妇“滚”进屋,并威胁:“再执迷不悟,和刘满丰一个下场!”
    矮队长放走刘满丰媳妇,也是给自己下台阶。他问刘满堂:“你有掌握让你弟弟缴枪投降吗?”
    刘满堂回覆很爽性:“有。”
    “你为啥早不来?”
    刘满堂没有直截回覆这个简朴的问题。
    他起得早,天没亮就去了草甸子,不是为队里干活,而是使用出工前的时间给自家捆草。媳妇怀着孕,干不了重活,工分儿挣得少,领出口粮有难题,刘满堂想使用这段乱糟糟的时期多给家里出点儿力。马向前在甸子上告诉他,刘满丰出了事,他提着镰刀往村里跑,看到父亲的屋子被困绕,他想不出解救的好措施,只幸亏外面视察。几个壮汉要抓人,逼得他挺身出头,先将弟妹解救回屋,他也推开房门,进屋就对弟弟喊:“守卫科的人都改弦了,你还抱着八三一的大腿不放,这可好,闯下大祸,还得叫爹妈随着吃挂落,你们八三一那点儿能耐呢?怎欠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去说理,让媳妇出什么洋相!”
    刘满丰受不了哥哥连珠炮似的数落,起身往外闯,被刘满堂拦住。
    刘奇说:“这个时候,都少说点儿没用的,看看这个事情该怎么解决?”
    他老伴儿说:“不管外面怎么闹,咱们就这样挺着,他们要开枪,就先把我崩了,我就不信杀人不偿命!”
    扩音喇叭喊:“刘满堂,我们都是省联的革命战友,你不能被私情蒙蔽。亲不亲,线上分,你弟弟走的是刘邓蹊径,和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穿一条裤子。你要站稳无产阶级革命态度,把你弟弟送出来!”
    刘满堂曾因派性和刘满丰势不两立,当对立派的弟弟遭受危难时,他又义不容辞地站到弟弟这一边。这是亲情的详细体现,也是原始的人性在现代人身上的苏醒,他掉臂外面怎样喊叫,告诉弟弟不要怕,如果对方先开枪,他会用手里镰刀去拼命。
    刘屯的社员无心在甸子上捆草,早早被马向前领回来。人们从家里取来大饼子,蹲在街上就着咸菜吃,一些人还说着闲话。
    扩音喇叭喊:“刘满堂,你先出来,你要不出来,就是起义省联,起义革命,和你弟弟一样,没有好下场。”
    马向前靠得近,说话声音大:“羊羔子起义好频频,也没看下场欠好,嘿、嘿也好,吓唬人的话我也会说。”
    马向勇拽他一把,马向前不剖析。
    见马向前把社员领回这么早,吴有金很生气,他没品评马向前,而是放怨气:“刘满丰当了八三一,也算不上阶级敌人,动这么大的举动,纯属是吃饱撑的。弄得社员没心思干活,今天的工分儿白让他们混得手。”
    他身边的一位抓捕队员让他少说怪话,吴有金迅速脱离。
    刘占山气不平,居心高声说:“八三一不差省联啥,都是造反派,都守卫同一个首脑,都敬仰江旗头,都为着同一个革命目的。刘满丰拿个破枪吓唬羊羔子,你们来管,你省联在黄岭大桥打死那么多学生,这笔账咋算?”
    四五个抓捕队员包抄刘占山,刘占山不在乎,他说:“别人我不敢说,刘满丰绝对是一个好同志。他赤胆忠心,守卫伟大首脑**,守卫红色政权。他拿枪比划羊羔子,也是维护团体利益,羊羔子是造反团成员,口喊斗批私修,私心比谁都重,没见他做过一点儿正事。”
    方梅见刘占山瞎“白话”,急遽去找于杏花。于杏花往回拉他,刘占山不光不回,还训斥妻子:“头发长见识短,不懂啥就别随着瞎搅和。”他对围过来的抓捕队员说:“瞅你们几个,连枪都不会拿,还能抓别人?要是大鼻子在这,你们都得尿裤子。我当志愿军那会儿,天天训练枪法。枪端平,三点成一线,一枪打俩,那叫穿糖葫芦,大鼻子都竖大拇指,没等开枪,美国佬就退却二十里。”刘占山的“白话”起了作用,要抓他的人露出笑容,尚有人主动上前攀谈。刘占山不见外,把他当逃兵前的历史猛吹一通儿。
    有人汇报给矮队长,说有一个大嘴丫子信口开河,说省联的坏话。矮队长认识刘占伍,也知道刘占伍有一个能“白话”的哥哥,他指示部下:“如果他叫刘占山,就把他看成神经病,别跟他一般见识。”
    时间一点点已往,围捕者的情绪变得急躁,“薄嘴唇”不停地宣传,队员们把长枪规则,四名机枪手坐起又爬下,食指放在扳机上。
    刘喜围着刘满丰的屋子转,还不时地蹲下视察地形,他想在打起来的时候资助刘满丰,告诉他在那里可以避开机枪的子弹。刘喜认为刘奇家房后那片高粱地不错,须要时可以钻进去逃跑。
    “薄嘴唇”用话筒向刘家下最后通牒,限刘满丰在三分钟之内缴枪投降,否则视为顽抗,四挺机枪同时射击,把三间土房扫平。
    刘满丰走出房门,紧接着,他媳妇站到他的眼前。尚有他的母亲,牢牢地靠在他的身边。
    刘满丰的母亲用力喊,声音却不大:“造反兵团的孩子们,你们听好,我家满丰也和你们一样大,都是长在红旗下,热爱伟大首脑**的好青年,他没罪,你们不要抓他,我妻子子求你们,把枪扛回去吧!”
    “我们不能撤!”“薄嘴唇”身边的一位壮汉抢过话筒喊:“刘满丰要活命,必须缴械投降,没有其他路可走!刘满丰的家人都听着,我们手里的枪都不是吃素的,你们不脱离,也是死路一条!”喊完,把话筒交给“薄嘴唇。”
    刘满丰背靠墙,前面是母亲和媳妇。这两位普通的农村妇女,走过的人生旅程相差甚远,但质朴的信念又极为相同,为了最亲的人,都可以豁出性命,绝不犹豫地赴刑、赴死!
    刘满丰劝她俩进屋去,说对方不敢开第一枪,劝不动,只好和围捕者僵持。
    “薄嘴唇”喊:“我们的耐性是有限的……”再往下喊,找不到新词儿。这空档,一位队员向矮队长献计:“刘辉、马向东都是刘屯人,让他们喊话,效果会更好。”
    矮队长让刘辉喊,刘辉把话筒递给马向东。
    这段时间,刘辉体现不起劲,因为他看到自己在造反兵团中的职位越来越低,和马向东划了一个等号。他把自己比做一只老掉牙的戗毛狗,再叫唤也得不到主人的赏识,偶然给一块骨头,那也是暂时使用。他不怨胡永泉,却恨胡永泉的小妻子,只从她顶走胡永泉的前妻,刘辉也随着走下坡路。
    马向东找来羊羔子做垫背,羊羔子说什么也不愿。他说现在靠干活挣工分儿,照旧吴有金说话算数,马向东和刘辉都管不着他。
    马向东又想把吴殿发推到前面,吴殿发没有踪影。吴殿发不在抓捕现场,和队长吴有金有关。
    早晨,吴有金推开房门,刚出去,又退回来,揭开吴殿发的被说:“太阳都照腚了,还不起来干活去?”
    吴殿发把被裹在腿上,翻个身,把脸背已往。
    吴有金高声吼:“你起来!”
    吴殿发把头蒙上。
    吴有金站在儿子的头直上,气得脸发紫,哆嗦的手举起来,又不得以放下,拿过烟袋,用烟袋锅磕炕沿。
    吴殿发和父亲治气,是因为他的情感受阻。他喜欢柳红伟的三丫头,女方也喜欢他,两人漆黑来往,钻过大草垛。吴有金知道后,气不打一处来,给了儿子两个大嘴巴子,这一打,和儿子做了仇。吴殿发整天岑寂脸,家里有活,他蒙着被装睡觉。
    吴有金阻挡儿子和柳家闺女来往,理由很简朴,因为柳红伟家里出了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吴有金是五代清白的穷人,不能让反革命的姐姐把清白弄脏。
    实在,吴有金很彷徨,想不通子女们为啥把情感投入给家庭有问题的人,当初吴小兰不是看中刘强,或者说刘强家没升过田主,小兰也不会悲愁到今天这个田地。吴有金吸取教训,虽然打了吴殿发俩嘴巴子,是用这种要领给儿子洗洗头脑,实在管不了,他也顺其自然。
    吴有金对蒙着被的儿子说:“我打你,是为你好,你要不领情,爱咋办就咋办,你自己找的罪你自己遭!”
    吴殿发掫掉头上被,岑寂脸说:“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又怎地?不知香臭的工具!”
    吴殿发从被窝里坐起来,对父亲说:“以后咱家的事听你的,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管不管那是以后的事,今天,你必须照我说的办。”
    吴殿发穿上衣服。
    吴有金说:“公社造反兵团来人抓刘满丰,他家要失事,你马上去甸子里捆草,造反兵团不撤走,你就不许回来。”
    吴殿发到甸子上去捆草,马向前把人领回村,他留在甸子上,柳红伟三丫头和他做伴儿。
    马向东找不到替他喊话的人,只好硬着头皮拿起话筒:“乡亲们,革命的战友们,我们造反兵团来到刘屯,是为人民的利益事情的,我们是革命的队伍,工大八三一才是地隧道道的反动派!刘满丰是工大八三一的成员,和我们你死我活,我们坚决把他抓起来,踏上一千只脚,一万只脚!”
    矮队长以为马向东的话太朴陋,让“薄嘴唇”要回话筒。马向东察觉到矮向导瞧不起他,便想挽回体面,给出了一个重要提示:“刘满丰他爹叫刘奇,是一个老**员。”
    马向东把刘奇的政治身份揭出来,本意想扩大矛盾,如果又硬又倔的刘奇和抓捕队搞崩,这场戏就更悦目。这正是马向勇的想法,只是马向勇设计这么大的圈套要动一番头脑,而马向东基础不用思量。一个智慧人深思熟虑的工具,往往被笨蛋的一时心血来潮所点破,这样的事情不少见。
    然而,马向东的话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矮队长听说刘奇是老党员,赶忙把几个小头目找来商量,再三强调不许先开第一枪,并密令全体抓捕队员,没获得明确指示前,开枪伤人者,军法论处。
    随着阶级斗争的深入生长,革命前途变得清朗,像刘奇这样有着重要身份的家庭,在运动后期仍然是中流砥柱。在他家造成流血事件,可差异打死几个四类,也差异血洗牛鬼蛇神,弄欠好血债要用血来还,还要殃及家人,牵连亲属。矮队长上有老下有小,他可不愿冒这样大的风险。
    “薄嘴唇”的喊话声不如以前那样高亢,革命热情也不如以前那样激昂。
    抓捕队给出了一个妥协的条件:“刘满丰,你只要交脱手枪,我们就不抓你。”
    刘满丰差异意。
    抓捕队的条件还放宽:“刘满丰,你可以不交枪,只要把枪栓交给我们就行。”
    刘满丰不允许,在母亲和媳妇的护拥下进到屋里。
    矮队长又一次召开干部聚会会议,重新确定抓捕方案。
    有人提出强攻,建设敢死队,在机枪的掩护下往屋里冲。这种打法最能体现出无产阶级的革命志气,最能显示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也能最痛快地完成任务。可是,选拔敢死队员成了最大的难题。这些扔下锄头背起枪混工分儿的普通农民,没有人愿意把小命投进弹雨里。
    方案正在企图中,太阳斜到西南偏向,预备的“军粮”全部用光。矮队长寿令马向东去弄高粱米,马向东去找吴有金,吴有金催着社员在荒地里割草,把这事扔在脑后。几名赶车的队员找到饲养员王显富,王显富把马料都搅合进本队的牲口槽子。
    矮队长又一次颁布下令:“人饿了可以忍一忍,不能让牲口饿着,把队里的草料统统抢出,喂饱拉战车的骡马。”
    新的抓捕方案确定:把刘满丰诱骗出来,在谈判的同时,由八个强壮的队员从后面和侧面抓捕。如果刘满丰拒捕,就地击毙!
    矮队长让马向东敲刘奇家的房门,马向东腿发软,委曲蹭到房根旁,贴着房墙喊:“刘满丰,我们队长要亲自和你谈判,你不交出枪也可以,但必须和他讲清理由,他好如实向上级汇报。”马向东把头探到窗边,又说:“你不用畏惧,听见没?我们队长说了,不许先开第一枪,只要你不先开火,你的小命就没事儿。”
    房门大开,刘满丰大步迈出,他嘴里嚼着大饼子,左手还拿着半个,右手插在裤兜里。马向东看出,右裤兜很鼓,能断定鼓出的地方是手枪口。
    疏散开的抓捕队员都很审慎,因为矮队长视察过,得知刘满丰事情在厂守卫科,受过枪击训练,还得知他的枪法超群。
    刘满丰媳妇跑出来,紧挨着刘满丰的左侧,刘满丰往回撵,她不走。这个年轻的女人很是自信,认为柔弱的身躯能盖住射向丈夫的子弹。
    刘满丰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和矮队长、“薄嘴唇”保持适当的距离,说话能听见,手枪的子弹也够得着。
    刘满丰说:“我身上的手枪是厂里发的,有枪证,我必须保管好,任何人也不能从我手里拿走。”
    “薄嘴唇”说:“我们不管手枪是从那里弄来的,都不能落在工大八三一的手中,你赶忙把枪交给我们,只有我们省联才有保管枪支的权利。”
    刘满丰说:“交给你们,我无法向守卫科交待。”
    “我们可以通过组织关系把你的情况反映到你的工厂。”
    几名壮汉向刘满丰靠近,刘满丰的枪口不离矮队长,矮队长正正眼镜,往前靠的队员又撤了回去。
    “薄嘴唇”说:“把你的枪证拿出来,否则你的枪就是抢的。”
    “枪证放在厂守卫科,你们无权检察。”
    “我们省联,代表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有权利收缴工大八三一的武器。”
    “我不相信你们会代表无产阶级,我的枪也不相信你们,你们敢动手,我的枪是长眼睛的。”
    矮队长下意识地闪躲身子。
    刘满丰吃一口大饼子,嚼得很用力。
    在冲突和短暂的谈判历程中,刘满丰充实认识到枪对他的重要性。如果失去枪,省联的造反队员连忙会抓起他,到了专政队,不是被打死也得剥掉皮。而手枪在握,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
    刘满丰的手指不离扳机。
    谈判越来越难题,双方都不想让步,矮队长把眼镜拿得手里,抓捕队的勇士们又在靠近刘满丰,四挺机枪都在向刘满丰瞄准。
    刘满丰感应危险,手心全是汗。
    他媳妇也发慌,以为只能护着丈夫一面,怕四面的机枪同时开火。
    场外的马向勇也着急,他找来马向东,让马向东开枪示威。
    马向勇的用意极其阴险。如果枪一响,会震惊刘满丰,刘满丰抠动扳机,会打死矮队长,省联的造反队员不会不报仇,机枪一响,不光刘满丰和他媳妇被打死,刘奇也得完蛋,这种局势是马向勇最乐意看到的。
    马向东说,不敢先开第一枪,马向勇说他笨,让他藏在柴垛后面放冷枪。
    马向勇有履历,当初就是他第一个放冷枪,引发了黄岭大桥的战斗。他把马向东部署在他家的露天茅房里,让马向东向刘奇家射击。
    马向东搂扳机,枪没响。不知是臭子儿,照旧小日本的步枪太陈旧。
    昔阳像一团火,虽然红得艳丽,却失去灼人的强光。
    刘满丰在僵持中逐步往退却,和媳妇一同进了屋。
    矮队长撤到刘奇家的院外,感应很为难,除不掉工大八三一丢在当地域的种子,他无法向胡永泉交差。
    向导着急,抓捕队员们在饥饿眼前丧失斗志,以为抓住刘满丰和抓不住都不重要,最盼套上马车回家吃晚饭。
    刘奇一家焦虑万分,深知拖下去不是措施,万一哪个愣头青队员开了火,效果不堪设想。
    一个小泥团从半开的房后小窗扔进屋里,刘满丰望见刘喜在高粱地向他招手。他迅速跳出窗口,钻进房后的高粱地。
    抓捕队重整旗鼓,响亮地喊起革命口号,当他们要求刘满丰出屋时,刘奇把房门打开,他老伴儿出屋卷起秫秸窗帘。
    刘满丰跑了!
    马向东向矮队长陈诉,说刘满丰准是逃往火车站。矮队长寿令套上四辆马车,架上机枪去追拿。并指示:可以开枪射击!
    刘满丰没钻青纱帐,而是一口吻跑到淹死鬼的孤坟前,见后面有马车追来,他感应腿脚不听使唤。
    刘强扛着一大捆青草往回走,撞到孬老爷的牛车上。牛车前是何荣普的马车,装了一车草,慢悠悠地往村里走。
    刘满丰喘着粗气拉住刘强,刘强把肩上的草捆扔在地上,看到有马车顺旧道疾奔而来,没细问就让何荣普解下拉帮套的枣红马,翻身骑上后,让刘满丰上马。刘满丰腿打摽,孬老爷帮着用肩扛,好歹让刘满丰骑到刘强身后。抓紧后,刘强轻抖马鬃,枣红马飞身上路。他们没走小南河,也没去火车站,而是顺堤脚下的小路奔向大辽河。
    抓捕队的马车也顺着堤脚追下去。为了震吓被追者,一挺机关枪射出一梭子子弹。
    枣红马跑到大辽河的岸边上,太阳早已经落进地平线,滔滔辽河水盖住去路,麻黑中传来抓捕队员的召唤声,子弹重新上咆哮而过。
    刘强把枣红马赶下河,刘满丰说不会洑水,刘强把他藏在岸边的柳树丛中。为了疏散目的,刘强纵身跳下河。
    游到河中间,追捕队员赶到岸边,为了发泄恼怒,四挺机枪同时咆哮,枪口指向半空,算是对过河人的送行。
    不管刘满丰是游过河照旧淹死,工大八三一的残余都算消灭,抓捕队用枪声庆贺胜利。
    滔滔洪流中,刘强感应力不能支,枣红马甩过尾巴让他抓。
    一个大浪翻过来,刘强被压在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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