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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遍盖大地,今天是家家团圆的除夕。
    可她为什么还跟裴迁在一起呀?
    胡灵灵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只见白雪茫茫,暮色幽暗。她关窗,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收妖是小事,因此而受点小伤也不稀奇,可恨的是那只死蛤蟆,注了她一身毒液,虽是寻常的蛤蟆毒,但那时她正在斗法,全身气血奔流,加速了毒液的发作,若裴迁不泛起,人家或许会在墙头发现一只死狐狸了。
    裴迁在城郊清静处找到一间无人的空屋,稍加清理,让她安歇;她坚持不让他为她疗伤,就是不愿让他望见她腰腹被他妹妹刺出来的十个洞口,究竟所有的来龙去脉太难明释。
    他绝口不提周破云的事,她也不提,看成没看到。
    她回复得很快,早就没事了,想着想着,又想去开窗,蓦然察觉这已经是今天不知道第频频开窗张望了。裴迁怎么还不回来呀?
    从袖子里头摸出一把小剪子,将下巴搁在膝头,拉开裙子露出脚掌,开始修剪她的蹄子……不,是脚趾甲。
    喀!喀!剪去过长的部门,仔细剔掉泥屑;虽说她能随时以术数让自己保持最漂亮的状态,可她也喜欢以凡人的方式逐步妆饰自己。
    狐狸狐狸眼眯眯,岁末年终想休息,哎哟哟,年年奔跑到除夕,只为善男信女呀下为己,终整天女得正果呀真欢喜。
    当裴迁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她翘着脚坐在床上哼小曲,如玉般的脚掌晶莹剔透,在昏暗的屋里显得格外醒目。
    哈,你回来了,怎站在门口不动了?她看到他又抱又背地拿了一大堆工具,笑着跳下床,趿了鞋子。你去搬迁哦?
    这是棉被。裴迁进门,将背后的大布袋放到床上,再放下左手抱的大瓮,从怀里拿出几个荷叶包。这是年夜饭。
    她十分惊喜,似乎看他变化幻术似地,手一掏,就变出一样工具。
    这是做鞋子的工具。他又从腰际拿出一个盒子。
    做鞋子?她不解地打开小盒,里头塞满了各色布片、棉布、绣线、缝针、铰剪、锥子,问道:谁要做鞋子?
    你的鞋子破了。裴迁再从后腰拿出一捆蜡烛,抽出一根,以火石点着了,屋内连忙亮了起来。他一边立起蜡烛一边道:我原来想帮你买新鞋,可我不知你脚的巨细,店家说,不妨就买一套工具回去自己缝。
    我的鞋子破了?胡灵灵拉起裙摆,往下一瞧,可不是吗!她连日不停地走路,绣鞋已经磨损见底,右脚鞋缘还被她脚趾撑破了。
    她都没注意到自己鞋子破了,他倒帮她留心了?
    她咽住喉头奇异的酸哽感受,伸出指头,照样不客套地戳向他的胸口。喂,你真大方喔,买了这么多块布和绣线,不知道让人家赚了几多钱。我又不缺鞋子,往这里拿……她本想往袖子探去,硬是止住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色,所以全买了。
    他哪会不知道!盒子里头多的是各色红布:大红、明红、橘红、紫红、朱红、绛红、莲红、桃红……红到野火燎原,在她心头烧起来了。
    哼,做针线挺贫困的,你就会给我找贫困。她照旧嘴硬。
    你不想做,我帮你做。裴迁语气认真。
    好啦好啦,多谢你啦。她居心说得很不情愿,啪地盖起盒子,拿到床边放好。女人的活儿,你这大个儿手粗脚长,怎做得来。
    裴迁嘴角逸出淡淡的微笑,眸底全然映满了她火红的身影。
    逐渐明晰了她的个性,也就知道她只是爱叨念几句;好不容易再见到她,他这回……是否该兴起勇气做个决议了?
    心思转动之间,他揭开大瓮盖子,也摊开了荷叶包裹的饭菜。
    哇,好香!她跑回桌前,特长掌不停将香气煽到鼻际。全是素菜耶!还热腾腾的。今天除夕,店家都关门了,你哪来的这些菜?
    我敲开店门,请他们帮我作菜。
    你这棉被、针线、蜡烛,也是敲人家的门,硬要人家做你的生意?
    是的。
    如果店家没人在呢?
    我就再找下一家。
    难怪,他出去了一整天,为的就是张罗这个除夕夜。
    胡灵灵用力吞下喉头又跑出来的酸哽。呵!过什么除夕呀,她从来不外人界的无聊节日;有时候在玉姑祠,有时候在姑儿山,她总是要过了子夜,听见鞭炮声音,这才恍然知道,又过了一年了。
    好吧,既然有得吃,她也就不客套了。
    筷子呢?她坐了下来。
    呃……裴迁一愣。
    汤匙?碗呢?
    我,嗯……我肩负……
    肩负里的筷子和汤勺?你才一副,我们有两小我私家耶。她直瞪他发窘的脸色。这大个儿啊,想得周全,却漏了最重要的用饭家伙。
    你先吃。他连忙道。
    你哟!既然是团圆饭,还先吃后吃,菜都凉了。她右手探进左袖里,拿出两个磁碗,两双乌木筷子,两支汤匙,一一摆在桌上,再抬眼望向目瞪口呆的他,漠不关心隧道:我不是说我学过茅山道术吗?这招叫做袖里乾坤,只要知道工具放那儿,伸手取来即是了。
    裴迁亲眼所见,仍是惊讶万分,叹为观止。
    她穿的是窄袖银红袄子,里头藏不住工具的;而且,她什么时候换上这件袄子的?她掉到他怀里时,只着了一件薄衫,身体好酷寒。
    她醒来后告诉他,她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墙头,神色有点模糊,她跳上墙想帮她,没推测那女人被妖怪附身,一掌将她震到旁边去,幸好她自幼习得一点茅山道术,又正巧他途经,便取伞收妖。
    她说得简朴,听起来也很有条理,他愿意相信她取碗的幻术,毕竞他在陌头看过太多这种无中生有的演出;但他照旧无法相信妖怪之说,他以理智盼断,应该是周家妹子心神丧失,跟自以为行侠仗义的胡灵灵打了一架;武将之女,身怀高强武功自是寻常,她却认定是妖怪……
    你这碗筷是在屋外灶台找到的吧?
    你不信?她看他满腹疑问,眨了眨长睫毛,娇笑道:好吧,那我认可,我是狐仙,我有五百年的道行,抓妖除魔我最行。
    不要逞强。他坐了下来,拿起汤匙帮她舀汤。你江湖资历尚浅,却喜欢随处抓坏人,若你真是神仙,就不会受伤了。
    喂,你是说我功力不行吗?她气呼呼地噘了嘴。
    我要你平安无事。他将摆了饭团的荷叶推到她眼前。
    再有多大的气,在他这一句温和沉稳的话里,也全部消散了。
    那位算命仙的符咒真灵,天幸让我找到了你。
    嗟。她懒得说了,是她灵,好欠好!
    为了掩护他,她施了太多灵力在那张符咒里,本是企图由她感应他的危难,却酿成了她发生危难时,让他感应到了。
    解掉他的平安咒吧。她念头打转,喝下一口热汤,突生疑问。
    你从城里过来,好歹有一段旅程,天这么冷,饭菜还能冒烟哦?
    我偎在怀里,用自己的内力保持热度。
    衣服拉开。
    胡女人?
    你又闹怕羞?她索性自己去拉,手一扯,衣襟敞开。
    果真,他的胸膛被烫出一块红痕。大瓮装了刚起锅的滚烫素佛跳墙,想想,那瓮简直成了火烤的热锅,他还刻意以内力保持热度?
    笨蛋!她拿指头猛戳他的伤处,气到两眼冒烟,眼前一片朦胧。饭菜凉了,外头有灶,再升火加热就好了。
    我想你等良久了,肚子一定很饿,回来就可以吃了。
    笨蛋!
    她除了骂他是笨蛋,再也想不出其它词儿。可这个笨蛋为何会笨到令她想流泪呢?
    她抿紧唇,不让软弱的泪水掉出来,五指平伸,按上他的烫伤,闭眼片晌,再张眼,帮他拢好衣襟,坐回椅上,拿起筷子用饭。
    他悄悄地任她摆弄,当她软绵绵的手掌贴上胸膛时,原有的刺痛感忽地散去;他以为是她的碰触让他失了神,然而,一股清凉意徐徐地扩散开来,舒解了灼痛感,他才明确,她真的是在医治他。
    这一点小烫伤,不算什么;已经冰凉的胸膛再度烫热,这是他的热血在沸腾;但,他只能屏气凝思,不让呼吸流露出他的情绪,唯恐她又要红了眼眶。他实在不知怎么做,才气让她开心……
    她是火,他想赴汤蹈火,又怕自己憨笨,不小心熄灭了这把火。
    两人默默地用饭。胡灵灵的食量不大,很快便吃饱,放下碗筷,蹦地跳到床上,抱着膝盖呆坐了一会儿,再伸手将木盒摸到身边,取出一块棉布,弓起右脚踏了上去,拿炭饼照着脚形画了起来。
    她先是细密地贴着脚掌画线,画到一半才发现鞋形可能太紧,于是重新再画,画到脚弓处,却又往里头画了进去;她第三次终于画好,拿起来一瞧,却看到她画了五根脚趾头,她是要缝五指鞋吗?
    她要鞋子,变出一双就有,何须在这边卖裴迁的人情做鞋子呢?
    她丢开棉布和炭饼,又抱着自己的膝盖出闷气。
    我帮你画。裴迁作声了。
    你不会。
    我会。他望向自己的靴子。我的脚忒大,需要走远路,所以得特别制作靴子,师傅帮我量脚时,我看过。
    她抬眼看他,仍是那张沉稳得过头的面目,眼光深邃而清静。
    你怎么画?她扭转头,怕自己会看他看上了瘾。
    裴迁拿起两块棉布和炭饼,蹲身下来,将棉布铺在地面。
    你站到这上面,我帮你画脚形。
    好吧。长夜漫漫,没事可做,他想画就画。
    她眺下地,踩住棉布,大方地拉起裙角,露出一双雪白的天足。
    冰肌玉骨,吹弹得破,裴迁万万没推测,这双很会走路奔跑的脚掌,没有他的粗皮和硬茧,却是有如婴儿般的细皮嫩肉;他刚进门时没有看错,她的脚,真的很美……和她的人一样。
    一根根圆润的脚趾头,不循分所在踏棉布,摩擦细声轻微,彷若空谷足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际,敲动着他的心坎。
    他单膝跪下,弯俯背脊,低下头,手执炭饼,仔细地沿着她的脚掌边缘画了起来。
    线条徐徐画过,指头轻触,熟悉的温热伸张而上,胡灵灵心悸了。
    她低头看他,黑黑的头发,大大的块头,江湖侠客,武功卓绝,如今,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竞为她而屈膝!
    她被膜拜惯了,拜我者,有求必应,而他,求什么呢?
    她以心眼审视他,感受到的是一份极为专注的虔诚。他别无所求,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她。
    你一直跟踪我?她刻意冷了语气。
    我不是跟踪你。我漆黑掩护你,你一个女子独行太过危险。
    不要再跟了。
    默然沉静。烛光摇晃,映出两个晃动不安的黑影。
    风静,雪停,人无言。她看他画完两脚,便坐回床上。
    大雪封道,等积雪稍退再上路不迟。裴迁说完,便站起身,拿过铰剪,照着她的脚形剪下棉布。这是你的鞋底,前头要留点空间,不能画死,否则会挤到脚趾头;旁边要留个半寸,好上鞋帮。
    呵,你可以转业当鞋匠了。看他那副正经八百的脸色,她不觉笑了,问道:你真的会用针线?
    不会。他迟疑一下。我可以试试。
    呔!去睡。她跳下床,抢过他手里的棉布,努了下巴—不意。
    这床给你睡,我买了被子枕头。
    我们姑儿山有个习俗,新的工具,像是新屋子啦新被子啦新的锅碗瓢盆啦,一定得让男子先用过,藉着男子的阳气挡掉欠好的邪气,然后才气给妇孺老小用。她说得头头是道。
    有这种习俗?
    给你长个见闻喽。实在是她乱掰的,目的就是要哄他睡。他跑一天了,不累才怪呢,还想帮她缝鞋子!
    那么……他拿出布袋里的新被褥新枕头,铺好床,迟疑着。我睡一会儿,再换你睡。
    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还得缝鞋子呢。
    裴迁只好脱鞋上床,拉起棉被,躲在被窝里脱掉外衫,这才躺下。
    胡灵灵噗哧一笑。正气大侠,晚安了。
    她坐到桌前,揭开盒子,先挑了一块亮红缎布,拿来看成鞋面。
    做女红并不难,她是狐仙耶:心思灵巧,手也巧,挑个两色绣线,拿针这么扎来扎去,一朵紫心黄瓣的花朵就绣好了。
    她又捡起一条绿线一条白线,眼一瞄,却见裴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两眼直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也抬头看去,一张蜘蛛网也没有,早在他进屋时就扫除乾净了。
    喂,你只穿短褂,手不缩进被子里哦?她忍不住启齿,适才还怕被她瞧见脱衣,现在倒是露出结实精壮的手臂给她流口水?
    不冷。他淡淡隧道:睡着了,自然就会拿下来。
    那我倒是瞧瞧,你的手会不会拿下来。她挪了椅子面向床。
    有时候,我睡在野外,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星星月亮,看着黑夜里的山峰,看着树枝晃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大个儿没睡着,寡言的他话匣子一打开,竟是江河滔滔,声势赫赫。
    他说着这十年来的江湖履历,如何和邓天机不打不相识,如何尾随可疑路人破获剧盗窝,如何力抗群敌安然脱身……种种惊险,种种履历,凶险的有之,寻常的有之,他又说着,他在大漠中发现一朵小花的惊喜。
    他娓娓道来,语调平稳,犹如说着一段又一段他人的故事。
    她悠然听着,手上也没停歇,剪缎布、绣花朵,随着他的叙述,她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璀灿耀眼的花儿,热热闹闹地在红缎布上展现姿色。
    她嘴角噙笑,换了粗针粗棉线。原来大个儿这么会讲话,而且不像是上回发泄身世的降低苦闷,他在说故事给她听,解她的闷呢。
    一针用力刺进厚厚相叠的棉布,她才发现,绣了泰半夜的花儿,她也累了。
    纳鞋底要出点气力才行——咦!她为何要自己做鞋呀?他总是不睡,害她就这样一直绣了下去,忘记最简朴的施法取鞋。
    纳呀纳,不行,眼睛好酸,狐仙非万能,狐仙也是需要休息的。
    唉,大个儿不是一个好说书人,讲到惊险处,语气也不会高亢些,听着听着,她眼皮渐重渐沉,他的声音由滔滔流水酿成了潺潺小溪,聚成深潭,再化作一滴朝露,轻轻地、悄悄地掉落,滴进了她的心湖深处。
    远处城里放起鞭炮,劈哩叭啦,此起彼落,她没被惊醒,而是面带微笑,安牢靠稳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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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棉被新枕头真香!她嗅了又嗅,棉花是新采的,蓬松保暖;布面是新浆洗的,尚有香味……耶?她盖着棉被?
    胡灵灵醒来,顺手就拉起棉被,蒙住半张面庞,一双丹凤眼滴溜溜地转着。照旧这间破屋子,桌上照旧摆着冒热气的年菜,只是,天亮了。
    哇咧!她什么时候跑上床了?她被大个儿抱去卖掉都不知道呢。
    她跳起来,开门出去,抓了雪团洗脸漱口。霜雪酷寒,抹掉她不知所以然的燥热,她心情铺开,差点没变回原形,打滚打个痛快。
    你醒了?裴迁提了一壶水过来。我热了饭菜,先吃吧。
    喔。她随他进屋,吃着昨夜剩下的饭菜。
    今天雪停了,我再出去找些吃的。他为她倒了一碗水。
    闷了好几天,我也要出去走走。
    这四周有一片梅林,可以去那里看看。裴迁望看门外皑皑的白雪。你不能穿这双鞋,雪会浸湿脚的。
    说的也是。她低头踢踢脚趾头,刚适才在雪地踩了一会儿,雪水就钻进来了。她瞄了搁在一边的盒子。可新鞋子还没缝好。
    我背你。
    嗄?她本企图变出新鞋袜给他看的说。
    背就背,谁怕谁!胡灵灵大口品茗,赌了气,盘算主意磨练自己。
    她就不信,裴迁只是一个寻常的凡间男子,他能有什么本事无知她的清灵心智?这一关,她得过;过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以后不为俗情所诱,她又往天女之路迈进一步了。
    吃完早餐,他蹲到她身边,让她趴上他的背。
    嘻!大个儿胸膛温暖,宽阔平展的背也很温暖,在她脱离之前,就让她多多使用吧。
    大雪已停,但乌云低垂,天色阴暗,放眼望去,尽是厚厚的积雪,天寒地冻的,无人出门,恐怕一踩进雪里,半只脚就拉不出来了。
    裴迁虽然背了一小我私家,但他施展轻功,倒也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走了一刻钟,他开始往上攀爬,一下子抓住树枝,抖落了满树积雪,一下子踩上突出岩石,脚步一个滑溜,他又拔身而起,站稳另一块石头。
    喂喂!你行不行呀?胡灵灵吓得搂紧他的脖子,惊叫道:你是人,不是狐狸,好吗?你这样乱跑乱跳,别让我跌了。
    不会的,你放心。仍是那沉稳的声音。
    山岚袅绕,古树参天,她让他背着跳跃,有如腾云驾雾,她基础不用费心修整天女,现在就在仙境里飞来飞去了。
    梅林位在半山腰,就算不下雪,要上得此处也得泯灭一番功夫;饶是裴迁武功了得,这么一番飞跃下来,也不得不稍事休息。
    她听到他在喘息,也看到他后颈渗出的细细汗珠;他的身体因为奔跑而发烧,连带烘得她通体皆热。她怕天气太冷,他会着凉,抬手便拿袖子帮他拭汗,忍不住叨念着:累了哦?这梅林悬在半空中,你还说是四周!是谁爱逞强呀?搞欠好待会儿换我背你回去了。
    不会的。裴迁正在调息,她就这么抹上他颈子,令他气息马上紊乱,忙再深深吸了一口吻。我不累。
    哇!好香!她没注意到他的细微异样,抬起了面庞,用力一吸,整个呼息尽是梅花特有的冷香,再看到一朵朵枝头上的玉梅,不觉心花怒放,敦促着她的马儿。大个儿,再往前走走,我最爱闻花香了。
    裴迁踩稳脚步,背她走进了缤纷花海的梅林里。
    红的、白的、粉的梅花为黯灰的冬季添上颜色,温暖的色调驱走寒意。这里有春天,这里更有她,这里是他的世外桃源。
    背上软语娇笑,欢喜的热气不停地呵着他的颈子,他悄悄地背她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梅树,让她纵情赏花。
    他踏雪寻梅而来,与她分享赏花的愉悦,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她是梅,也是雪,天姿国色,妩媚生动,早已深深地种植在他的心底。
    然而,梅花只在冬天绽放,花期极短;雪也会融化,不留痕迹。他突感心惊,不!他不愿意她只是短暂的伫留,他要留住她!
    喂,我家跟这里很像耶。她越看越欣喜,聊了起来。
    也是种满了梅树?他清静地问道。
    不,是桃树。她开始形貌玉姑祠的容貌,这可是她苦心托梦,要求地方父老照此兴建的。大门边,是矮矮的白墙,从外头就可以看到内里了。我不怕人家翻墙,又没什么好偷的。进了门,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走道,双方种满了上百棵桃树,每到了春天,花朵开得好漂亮,乡亲们很喜欢来这里赏花;到了夏天,树荫可以遮凉,小孩在树下玩迷藏,还能结桃子让乡亲采着吃。有人就整日待在下头,等着桃子掉下来呢。
    你家院子很大。
    乡下人家嘛,多的是地。她兴高采烈隧道:走过九九八十一块的石板路,就可以走上我家台阶,正门一进去供奉着神像……你知道的,家里总要拜拜求平安。正厅不大,后面一个小房间是我住的。
    和你家小弟?
    他不住那里。她怕他追问,又继续道:后面才别有洞天呢。出了后院的门,是一片竹林,竹子长得好高好高,就像一支支顶住青天的竿子,竹叶翠绿绿的,一进竹林就好凉爽;风吹过来,都是竹叶的清香。对了,你听过竹子相撞的声音吗?
    是怎样的声音?
    格,格,格。她模拟那声音。竹子挤着挤子,这支嫌那支太胖,那支嫌这支挡了它的视线,几根大竹竿让风一吹,就打起架来了。
    她咯咯笑着,他眼前似乎泛起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绿意清凉。
    我想去瞧瞧你家的竹林。
    好呀——胡灵灵话到嘴边,收不回去,只能硬生生止住。
    荒山枯树,寂静无声,整个天地只有灰色的云和白色的雪,细碎的雪花飘飘而下,打落了柔嫩的梅瓣,梅花与雪花,落地皆不见,眼光所及,尽是白茫茫,没有偏向,没有时间,唯独他二人。
    念天地之悠悠,既悲,且喜;今生之悲,已成过往,即便雪会融,梅会凋,然四时递嬗,仍有差异的美景,只要……他有她。
    就是她。裴迁俯仰天地,再无疑惧;她给予他平安欢喜,他也要她有同样的平安欢喜。
    我在外头流离,途经竹林时,会挖竹笋来吃,挖笋最好是在天光末现前,嫩笋刚钻出头来,那滋味可鲜嫩,甚至可以生吃……
    他不管背后的她僵着身子,又开始说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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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屋,他将她放坐在床上,胡灵灵随即取过盒子,打了开来。
    她不怕大雪。将这鞋做好,她就可以走了,到时他要拦也拦不住。
    拿出纳了几针的绣花鞋底,她感受有些异样,怎么棉布和缎布鞋面全部黏在一起了?拎起来一瞧,竟是一双完好的绣花鞋,这难不成是她变出来的?可她不会变出这么难看针线活儿的鞋子!
    裴迁!她生气了,作声大吼。
    怎么了?风雪渐大,裴迁掩实了木板门。
    你啥时缝好这双鞋子?
    你睡了,我拿过来缝好。
    你显着缝了鞋子,为什么要背我出门?
    我……我以为你看过了,以为不能穿……
    就是不能穿!你说这鞋怎生穿?她掏进针眼洞里,一截玉白指头从鞋内探到了鞋外,语气越说越激动。针眼这么大,石头都跑进去了。尚有,这边线长,那里线短,你不会缝整齐些、密实些吗?
    我只管缝。
    不会缝还缝!她拿起铰剪,准备拆掉他那难看的一针一线。又不是没鞋子穿,我不如补好旧鞋,省得你巴巴地缝新鞋,白费时光!
    我只是想让你过年有新鞋子穿。
    剪线的行动停顿,她的眼睛又气得冒烟了,似乎体内所有的水全被他的话挤上了眼眶;有烟,有水,拿在手中的剪子也淹没在茫茫水雾里。
    他怎能讲得那么清静!似乎这是稀松寻常的事。过新年,就得要有新衣新鞋;他买不到,就缝一双给她,让她鲜明亮丽出门,踩上积雪也不怕弄湿脚掌。
    呵!她的蹄子在山里奔跑惯了,这等冰天雪地算得了什么!他却呵护着她的脚,怕她受冻;先是熬夜为她缝鞋;有鞋不穿,还傻傻地背她爬山,出了一身汗,这大个儿头脑不会转弯吗!
    看着歪歪斜斜的缝线,她似乎看到他在烛火下,皱着眉头,粗大指头鸠拙地捏住细小的针线,专注地戳缝着……她隐忍多日的情绪马上爆了开来;她丢开铰剪,跳了起来,拿了鞋子就往他身上打。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
    笨大个儿!不会讲话是吗?说啊!你说啊!为什么?
    她拚命拿鞋拍打他,啪啪啪,轻软的绣花鞋基础打不痛他,可她的心好痛,泪水也随着她狂乱的行动而进流不止。
    她不要他对她好,是他的多情绊住了她;他的温柔,更是人界最大的陷阱;她欲走还留,走了又碰头。再这样下去,他会害得她不能成仙,她的五百年道行也会毁于一旦。
    胡女人!胡……她的激动令他张皇,情急之下,张臂牢牢拥住了她,束缚住她躁动的手脚,心急地唤出她的名字。灵灵,别哭,别哭,是我欠好,你不要哭,不要激动,生气会伤身。
    是啦!都是你欠好!她还想捶他,却是困在他的怀里。
    是,是我欠好。他忧心隧道:灵灵,求求你,不要哭了。
    好!我不哭。她推开他的胸膛,张开右掌。那张符呢?
    在这里。他从怀里拿出。
    她夺过来,伸手就撕,三两下撕得破损,手一扬,碎片如雪飘落。
    可恶的平安符,再也不灵了。她红着眼睛,瞪着他,信誓旦旦:我要让你永远找不到我,咱一刀两断!
    你为什么要逃避我?他声音也高了。
    我哪逃避你了?是你穷追不舍!她扔掉鞋子,转身就去拉门闩。
    灵灵!他攫住她的双臂,急切隧道: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
    我不听!她扭启航体挣扎,突然畏惧了。
    这所有的情境太过熟悉。曾经,在某个城郊大树下发生过,同样的人,同样的行动,接下来,也该会有同样难忘的回忆……不!
    你听着。他拥紧她,逼她不得不抬脸看他,再以最诚挚的语气徐徐隧道:灵灵,我爱你。
    他说出来了!
    她痴痴地望着他。照旧这个傻大个儿,浓黑的剑眉,挺直的鼻梁,粗短的胡髭,深邃的眼眸……眸光不再冷淡,而是盈满了浓浓的热情。
    他的心意怎能如此执着啊!她已经抹掉那回他吻她的影象,何以他不改心志,就是要爱她?是宿命?是循环?照旧无可解释的缘分?
    若她逃了,他再追,这个情境是否会再发生第三次、第四次……
    灵灵,与其你逃避而痛苦,何不面临我?他为她拭泪。
    我这不就面临你了,你还要我怎样?她哭嚷着。
    灵灵是一个凶女人,怎地变爱哭了?
    还不是你!都是你啦!她不知还能说什么,筒直在撒娇了。
    灵灵。他捧起她的面庞,以指腹轻柔地擦抚她的面颊,郑重隧道:做我的妻子,让我一生疼爱你、照顾你。
    心悸难耐,泪水决堤,她瓦解在他的柔情里。
    烫热的吻贴上她的泪痕,先是轻柔吮吻,再逐步地滑到她的唇边,轻轻地咬嚿舔舐,唇瓣相叠,就如乾柴碰上猛火;他斗胆而急躁,探入她的唇办,寻索到她的柔腻小舌,狂烈地与她追逐纠缠。
    她克制了又克制,压抑了又压抑,终究让他掏出了七情六欲。
    男子的唇瓣怎能如此好吃?她好想念他的亲吻喔,软软的、热热的;他在她里头舔她,她也舔了回去,啃咬着他的大舌头……不行!她吃素下吃荤,男子是荤的吧,哎哎,完了,都吃下去了,她破戒啦!
    缱绻热吻里,她模糊想着,这并非破戒,有的神仙也是在俗世娶了妻、生完孩子之后,这才离世出家或是得道成仙,像是佛陀啦,托塔天王李靖啦,嫦娥啦,织女啦……族繁不及备载,她一只小小的狐仙算什么!
    她为自己找理由。对了,他助她收妖,她总该酬金他的恩惠吧。
    好,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她不再天人征战,她放弃所有的犹豫和逃避,投进他的怀抱,恣意地与他共享男女情爱。
    不知什么时候,她和他卧到了床上,他强壮魁梧的身体压住她,手脚纠缠着她软绵绵的娇躯,粗拙的大掌恣意地抚摸她的浑圆,指掌所过之
    处,泛起了漂亮的粉红色泽;他的吻随之欺上,吸吮着她的嫩红蓓蕾。
    这不再是温吞的大个儿,他的呼息浊重,亲吻的力道也更重了。
    喂,等等……她喘着气,眨了眨睫毛,稍微推开他。
    良久良久以前,有一只不识相的公狐狸跑来找她,硬要爬到她背上,她嫌它臭,而且她准备当神仙,当下咬得它鲜血淋漓,落荒而逃。
    可以了。她翻身趴着,手背交叠,将下巴搁了上去,双眼牢牢闭起。既然体会过亲嘴,接下来也该是体验男女交欢了。
    可以怎样?他不解,怎么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
    我看山里的狐狸都是这样做的,谁人……好难看,她双颊晕红,声音渐细,忙将面庞埋进了手掌心。
    人跟动物纷歧样。他笑了,坐在她身边,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仍与他正面相对,两人双双倒落床铺,他叠上了她,以他火烫的**摩挲她的大腿,灼得她整小我私家都燃烧起来了。
    裴迁……好热……说话的当儿,他为她褪下红衫,绵绵不停的亲吻也来到了她肚脐眼儿,舌头舔过,热流奔窜,她嘤咛一声,全身酥软。
    欲火焚身了,她迷情人界,也许,万劫不复了……
    两人衣衫尽褪,**相对,身与心皆无遮蔽,原始的激情在相互瞳眸里漫流,汹涌汹涌,男子的**进入了她的身体,她与他,合而为一。
    噢!她皱起柳眉,紧咬唇瓣。天哪!这就是所谓的初夜?
    很痛吗?他紧张地吮吻她眼角的泪珠。
    嗯。她还想踢他一脚,可这姿势怎么踢呀!
    我逐步的,别怕,抱住我。他吻开她的唇,细吻绵绵,放松她的紧绷和不安,再徐徐地震了起来,以轻柔的律动疼爱她。
    嗳……她叫了出来,黏腻的娇喘消失在他的热吻里。
    她不懂,痛楚和狂喜怎能同时存在?她想笑,也想哭。当人实在真好,交欢时不光可以互拥亲吻,也能看着他脸上的心情,她好喜欢看他多变的眼神喔,深情、张皇、专注、喜悦、疼惜……
    她随着他陶醉了、着迷了,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自己。
    大雪纷飞,一元复始,她正式生而为人——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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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茫然四望,原有的山明水秀呢?怎会酿成寸草不生、狼烟各处?
    远处战鼓冬冬,敲痛她的耳膜,污浊的空气传来模糊的厮杀声响;她知道,又有人流血,又有人死去,尚有人流离失所,生不如死……
    她几天没吃工具了?她数不出来。战事一场又一场,天子一个换过一个;他们去称王称帝,谁来管老黎民?饿了,死了,他们照样以无辜黎民的家园为战场,竞相争夺名位。
    万里荒烟,民下聊生,她生下来就是死路。
    好痛苦!她无力地倒下,朴陋的眼眸望向天际,野雁飞过,她好羡慕它们有翅膀飞出这块土地,可她连走路的气力都消失了。
    天,徐徐地暗了,她依然躺在土壤里,一只狐狸来到她身边,嗅了嗅,又跑开,她眼角余光看到它跑向另一个倒下的人,撕咬那人的肉。
    她不羡慕野雁了。野雁还得找个栖身之地,狐狸却是随处都可生存,它有强壮的四蹄、精锐的眼光,跑得快,可以实时避开凶险,而且什么都能吃,不怕捱饿。
    若有来生,她愿生作狐狸,永远弃绝这个无情的人世。
    月出月落,她站了起来,随风飘扬,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她。
    她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人啊,好小好小,好瘦好瘦,大风吹过,沙尘覆上她的脸面,也吹走几片她破烂的衣布。
    地平线的那里,有一小我私家逐步走过来,他一跛一跛的,神色疲劳,气息虚弱,衣衫上面部是乾涸的血迹,还和他未愈合的伤口黏在一块。
    那是裴迁。
    差池,他不是裴迁,他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或许十五、六岁吧。对了,他是邻家的年迈哥,经常抱着她玩,还说要等她长大娶她当新娘;他上战场去了,跟许多人一样,她也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他的眼神跟她一样朴陋,只是为走而走,却不知走向何方。
    他走着走着,踢到了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跪落地面。
    片晌,他这才发现踢到一具人体,他凝滞的眼睛看已往,突然,眼圈儿红了,身体哆嗦了。
    他手指抖得很厉害,为她拂开脸上的灰尘,待看清楚了,他咬紧乾裂的唇,哀戚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抚摸她枯瘦的面颊。
    死了……都死了……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抱起了她,仰天高声咆哮叫道:愿我能掩护你!愿我能掩护你!愿我……
    他哭了又哭,叫了又叫,她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滴滴泪水洗去她脸上的沙土;终于,他放下了她,脱下他薄薄的衣衫,也连带撕下他结痂的血块;他没有痛感,任鲜血滴落黄土,再拿衣服将她细密裹住。
    他一直跪在地上,眼泪流乾了,双手开始扒土,扒呀扒,土那么硬,虫子都钻不进去了,他照旧扒呀扒;扒了没多久,他的指甲断裂了,手指也流血了,他照旧继续扒呀扒,扒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他抱起她,将她放了进去,再徐徐推落他扒起的土壤,不舍地、忧伤地将土屑掩住她弱小的身躯。
    新坟筑成,他照旧跪着,孤凄的身影映在血红的夕阳里。
    他力竭而死,趴倒在她的坟上,风沙不停吹来,笼罩了他,也笼罩了大地,一天天已往了,一年年已往了。
    她茫然四望,她还站在这里。天地无情,黄沙飞扬,景致凄凉,那少年那里去了?裴迁怎么不见了?
    裴迁!她恐惧大叫,人就醒了过来。
    灵灵,灵灵,怎么了?他在她身边,不停抚摸她的面颊。
    熟悉的温热回来了,他拥抱着她,她依然睡在他的臂弯里,两人同床共枕,在一条大被下,他们欢爱,他们团结,他们相拥而眠。
    他一直在她身边。她突然以为,她好需要他。
    好寥寂!五百年来,她的心田竟是如此空虚;四处奔忙济世之余,她从没静下来检视自己的心,也没空作梦;偶有歇息,只是为了养精蓄锐,然后再四处奔忙济世,以便能告竣千年后的迢迢天女梦。
    已经忙了五百年,接下来尚有五百年,如今歇卧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她累了。
    裴迁……她心头一酸,泪水滑落。
    灵灵,还痛吗?他紧张地哄她,以为是自己的卤莽让她不适。
    她摇摇头,面颊在他胸前磨蹭着,她是心痛啊!
    穿过五百年,他们寻到了相互;也许,前尘往事皆忘,但心有灵犀,是人也好,是狐也好,他们总会相见。
    五百年前,是什么时候?她问道。
    应该是唐朝末年,五代十国。他推算出来。你想到什么事?
    果真是个战乱的年月。她曾经生而为人,五百年来的第一场梦,见告了她的前世,也见告了他俩的缘分;或许,这场欢爱就是为了了却前缘。
    然后呢?她继续修行,他继续流离,各自西东,不复相见?
    我一定会娶你,你别慌。他让她的泪水吓坏了,不住地揉抚她的身子,向她允许。我们找个地方拜天地……
    我不是这样在哭的。她展露笑靥,摸着他粗犷的大脸,让嫩指感伤他须渣的扎手。我很兴奋能遇见你,跟你在一起。
    她往他的唇一啄,又缩到了他的怀里,任泪水流了又流。
    其时的伤悲未曾化解,她即成了一头个性强悍的红狐狸;她不是不会哭,而是前世的悲戚埋得太深,需得由他来掘出她的泪泉。
    泪水止不住了。现在,且让她倾流深藏五百年的泪水吧,流啊流,流进大海不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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