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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风物繁华,富贵之家比比皆是,奢华林立,宁王府无疑是其中的佼佼。宁王府分东西两府,东府挂宁王府牌匾,西府无牌匾,大门常年紧闭,影壁前一对凶兽,左饕餮,右蠪侄,两府相连,几乎占了整条街。

    从外墙看,宁王府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有葱蔚洇润之气。可京中富贵之家,谁人府院不是如此呢?宁王府占地广,建造时采用的是大墙套小墙。大墙之内,与寻常富贵之家并无差别,富贵却并不彰显,小墙之后,才是王府的主体建筑。以水为主,池广树茂,景色自然,临水布置了形体不一、高低错落的建筑,主次分明。厅堂宏敞华丽,庭院富有变化,园林不规则布局,与山、水、石相融合。园林分中、东、北、西,四处四景,四季四景。亭馆楼榭高低参差,曲廊蜿蜒相续有千米,步移景换。

    与庄子上账簿、耕地、田莱情况一同送来的是一封邀请函。邀请函发出人是朝魏郡主毓灵送来的,她邀请宁王妃参与下个月十五她所举办的赏花宴,并希望将赏花宴的举办地点定在宁王府中。

    朝魏郡主是前朝时北夷王朝的公主,前朝攻下北夷时,公主尚年幼,前朝皇后怜惜她,便将她收为了义女,一直养在宫中。

    前朝皇帝的子女众多,亲生子女便有二三十人,且多数都长大成人。养子养女虽说不算多,也有十几人了。多是分布在各地,自有封地或是跟随着丈夫,留在京中的寥寥无几。

    “朝魏郡主声名狼藉,与她有染的男人,没有一百,只怕也有好几十了。”许嬷嬷一边为她布茶,一边向她介绍朝魏郡主。“便是现在,与她保持长期关系的情人,没有几十,也不会少于十个。”虽北夷王朝虽民风开放,但皇室名声总需顾及。

    宁安端着热茶轻抿了一口,浅笑道,“国都没了,还要什么脸面。”她看向许嬷嬷,“按你这么说,朝魏郡主如今也该有四十多五十岁了,竟还能有这么多情人,倒也是她的本事。”

    许嬷嬷就事论事,“郡主生得国色天香、媚骨天成,虽已经年近五十,看起来却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皮肤滑嫩,身形妖娆。

    “她可有子女?”

    许嬷嬷摇头,“有一养子一养女,并无亲生子女。”倒是成过两次亲,两次丈夫都是大婚后没多久暴毙而亡。

    许嬷嬷看着宁安,眼中含了一丝担忧。“朝魏郡主与已亡的大长公主一向交好。”

    大长公主?若是嬷嬷不提,她就快忘记这个人了。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便是想起大长公主,也觉得心底发寒。她从未后悔过,一剑取了她的性命。

    许嬷嬷见她神色不愉,便又道,“拒了便是。再是郡主,也不过是北夷外族,怎么也越不过咱们去。”

    “我与她不相识,她便提出这种要求,定是有目的。”若是拒了,一是惹得京中女子诟病,言她不愿与旁人交好,二是难以探查她的目的。与其人后猜忌,不若弄个清清楚楚。

    宁安站起,“王爷何在?”

    “在西苑。”

    “我去找他。”

    今日宁王与秦长松的师傅来了,下朝之后,他们便去了西苑。多年未见,这些日子,每隔几日师傅与师叔都会来一趟,考察他们的武艺。

    院子中摆着一个高大的石砧,石砧上竖着一截粗柴,刀起倏落,刀柴相交的声音只比撕纸大些,木柴应声微晃,刀起又刀落,一声裂帛响,碗口粗的硬柴摇都不摇,圈口迸出十字锐痕,剥落薄薄两片。

    这是两人幼时常玩的游戏,练腰腿,一人一刀,比薄厚也比速度。举刀、劈落,举刀、劈落……顷俄之间,石砧上的粗柴已被连劈十几刀,柴身却动也不动。无论出刀有多快,一旦柴身被剖细到某种程度之后,便再也承受不了刀刃的劈削。谁落刀后柴倒掉,便是谁输。

    宁安站在玉兰树下看着他们,宁王看到她,对她咧嘴一笑,便是这么一个闪神,秦长松便直接将只剩一点的粗柴拦腰一劈,木柴上下两分,上半截迎风飞去,下半截却被拖刀的力量一束,直挺挺的停在砧上。下一刀,无论宁王怎么出手,木柴都会倒下。

    “你的王妃一来,你心便飞了。”秦长松一个用力,将柴刀钉在了一旁的柴堆上。

    宁王将手上的柴刀扔给他,向宁安走去。“你怎么来了?”

    宁安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事。”

    “那便还是有事。”他伸手拉着宁安,走到檐下。

    宁安看了一眼宁王的师傅,师傅胖胖的,笑眯眯的,看起来像个弥勒佛,师叔就可怕多了了,面无表情,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模样。

    他们最近几乎日日出入宁王府,一来是因为她与青儿是元杞冉的孩子,而来则是因为他们说青儿在习武上极有天赋,日日都来指导。原本,元杞冉是想让青儿同她回宁州的,却因为青儿要习武,准备春闱耽搁了下来。

    宁安不喜欢吵闹,偏偏最近这段时间,不停有人来看她与青儿。一两次还好,久了,她便觉得她像一只猴子。也幸好,她已是出嫁女,有的是借口推辞。

    坐在廊檐下,宁安将朝魏郡主的帖子拿了出来,“我都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我们家办赏花宴。”人情是她的,地方、吃食、茶点都是他们出,赏花宴之前的布置是他们,之后的清扫还是他们,当他们宁王府是冤大头吗?“你说,她有什么目的?”

    宁王很快看完拜帖,“管她什么目的,既然她想来咱们王府,便让她来。”他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这赏花宴咱们来办。”

    宁安有些担心,“会不会没人来?”她知道京中人人对她议论纷纷,也知道她们有意排挤她。她怎么也是宁王妃,她的丈夫宁王是皇上宠爱的儿子,若非有意排挤,如何能无论谁人举办何种聚会,都不送拜帖给她。没人来,王爷会很丢脸。

    宁王笑了笑,“你只管办,就定在三月十二那一日好了,帖子也不用发,差人放出消息。”

    宁安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他让办,她便办了起来。说是她办,实则都有嬷嬷们安排,师姐有时候也会来帮她。

    二月初的时候,白铮铮生了,在疼了一日一夜后,她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五六二两。

    宁安接到消息便去了,到夏侯府时,门前檐下都已经挂上了喜庆的红绸,管事正在门口给来来往往孩子们发糖,发红鸡蛋。

    白铮铮虽然在家中不得宠,但她的身体底子比宁安好多了,生完虽然累,却一直清醒着。

    “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折腾我,出生时还是折腾我。”她是昨日早晨开始腹痛的,先是隐隐作痛,还能忍受,到了午后,便是一下下的钝痛,痛到她站都站不起来。半夜破水了,破水后将近两个时辰,他才生出来。“怀着他的时候累,生出来反而不累了。”

    宁安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小小的婴孩皱着脸,蹙着眉毛,浑身红彤彤的。“这孩子,我看着怎么觉得日后定是个火爆脾气。”

    躺在床上的白铮铮点头,“我瞧着也是,哪有一出生便皱着张小脸的。”

    宁安笑道,“我听三哥说,这孩子哭声洪亮,站在府外都能听到。”

    白铮铮含着笑,“哭起来吵的很。”

    话音刚落,孩子便抽噎了两声,而后嚎啕大哭。声音洪亮,宁安将孩子给乳母,白铮铮道,“你来之前刚喂过,这又饿了。”

    “吃的多些好,身体长的好。”宁安招呼自己的两个孩子,“禾苗过来,弟弟要去吃奶了。”两个孩子走路已经走的很稳了,只是懒得很,动不动便要抱。师傅来了之后,给他们摸了骨,说是天生练武的好苗子,这些日子一直拉着他们练武,两个孩子每日都要哭上一通。王爷在其他事情纵容着他们,这件事上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每日天不亮就将他们提起来,与青儿一起习武。

    宁安见白铮铮不见疲色,精神很好,便同她多说了几句。“他看谁都说是练武的好苗子,也不知真假。”不过王爷与秦长松幼时便是跟着他们学的,倒也是学的不错。“你好好坐月子,下个月十二我在府中举办赏花宴,你也刚好出了月子了。”

    白铮铮笑道,“京中的人事关系结交处理起来可真麻烦。”

    宁安点头认可。白铮铮虽然没有宁安大,却比宁安更会处理人际关系。她的心智,比宁安成熟。

    即便是她看着精神,宁安也不会留很久,又说了几句,交代她好好坐月子,又将许嬷嬷留下教府中的嬷嬷如何为她保养身体,便离开了。

    三月初的时候,皇上突然心血来潮,要免了当年的税费,还要下江南微服私访。太子自然是百般拒绝,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说朝堂之上离不开皇上。皇上面上笑呵呵,“这半年多,太子监国,朝政之事朕一概没管。”他的手放在桌面的奏折上,“太子长大了,做的不错。”说罢,他便让太子去支银子,建船,他预计走水路去江南。

    朝堂之上,皇上乐呵呵的看着下面的满朝大臣,“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惰农。鄽肆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中闻更鼓分明。”他拿起国库的当月账簿,“这几个月,在太子管理下,国库都充盈了不少。太子做的好啊。”作假有一手。

    太子一步上前,“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下江南之事,还是暂且搁置吧。”

    太子一党的官员,也是极力的阻止。“皇上,如今虽国泰民安,但花财力重建船只,只为下江南,实在是不妥。”

    皇上淡淡道,“不是还有太子你吗,怎么算是国无君呢?”他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即点头,“也是,为朕下江南劳师动众,倒底是不妥的。”

    太子一口气还未吐出,便又听皇上道,“既然如此,便将这笔银子投入水师吧。”他看着太子,“要组建水师之事,想必宁王已经同你说了。此前国库虽算不上空虚,却也不敢乱动,生怕哪个省哪个县受了灾。如今在太子的治理之下,国库充盈,水师之事也该办了。”

    江河湖海浩瀚无边际,若是他们能训练出一支通水性,掌水上战船的水军,国泰明安之时可做备战军,亦可作贸易之用。战乱之时,可从江河湖海进攻,也可作最后一层防卫。

    秦长松看着皇上的脸色,适时的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呈上一份“水师章程”六条,建议沿海建立水师。计划分为三支水师舰队:一支负责齐鲁之地、直隶及以北之黄海,一支负责齐鲁以南及长江以外之东海,一支负责八闽及南海。

    六条呈上,皇上越看越是激动,当场便站了起来,“好。”

    宁王紧接着呈了一份水上使用舟船的设计图,“父皇,儿臣彻夜研读《越绝书》《伍子胥战法》《汉书》《左传》,根据其中记载的舟船,海上争战,并结合地势河流湖海,设计了适合海战的战船。”

    舟船设计图呈上,秦长松接着道,“水师的建立,并非一味的支出经费。我们可以广招天下间造船能手,在滨江傍海之城设立专门的造船业,航运业。”国家要强大,便不能固步自封。一个国家,单靠守是守不住的。若要强大,除了守,还要增强自身的实力,慢慢扩大自己的疆土。

    若是陆地之战,他们可以坚壁清野,修固边城,精炼士卒,在敌军进攻时,扼险坚守,让敌军无隙可乘,锋芒受挫,屡屡穷兵黩武,无功而返。倒是敌国的国库便会十分贫乏,军队的斗志也会逐渐消失,到时便可迫其讲和了。

    可若是在海上,他们如何修固边城,又如何扼险坚守?水师的组建,虽不是迫在眉睫,却是势在必行。

    皇上听的激荡,当场便要去视察银库,点出组建水师的第一批银钱以及水师第一年年费。

    太子屡次阻拦,直到皇上脸色变了又变,沉了又沉,才不敢继续阻止,只是讷讷跟在皇上身后。路上,皇上对宁王道,“薛氏一族虽然对你不好,但你同太子到底是有血缘关系。”他唇边挂着笑,似笑非笑,“水师之事,便由你与长松负责,日后你要好好辅佐太子。你与太子再多龃龉,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宁王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大臣们,“若是无血缘呢?”

    “若是无血缘便是与你无关,若是本本分分,便留条性命,若是如小丑般上跳下窜,便杀了就是。”冷酷无情的话语,从一张笑呵呵的唇中吐出。“你与太子怎会没有血缘呢?”他的话中不见喜怒,只是淡了又淡。

    太子是不是皇上亲生,怕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吧。毕竟,甘霖寺迷奸女子为真,皇后总是借着礼佛私会旧情人也是真。

    太子的脸色白了又白,看向宁王的眼中有嫉妒,也有愤恨,但更多是对皇后的怨恨。若非是她,他又如何会被朝中、京中人猜测血脉,被父皇怀疑、猜忌。

    银库大门一开,管事的太监看到皇上、一众王爷与大臣们,便率先软了腿。他们是从朝堂之上直接过来的,王爷也好,大臣也好,随从全被扣在了宫门外,谁人也别想通风报信。

    傍晚的时候,宁安坐在院子中看夕阳,师姐坐在一旁,跟她说着自己的事。她说,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原本是有机会嫁出去的,出嫁的前一日,出了些事情,她就没嫁出去。她说的时候,笑呵呵的,也不知是不将这件事当回事,还是只能笑着自我安慰。

    “其实除了我,当时还有一个小师妹。”师傅这辈子,收养了好几个被抛弃的女婴,长大的只有她和小师妹。

    “小师妹?”宁安微愣,“没听王爷说起过。”

    师姐淡淡道,“她死了。”她看着宁安,“她与王爷有些龃龉,王爷极其厌恶她。”她眉头微蹙,“她年幼,小时候身体又不好,我们便总是顺着她,谁知养成了她骄纵的性子。”一声轻叹,“便是她不死,王爷与秦大人也不会放过她。”小师妹一贯偏激,每次王爷与秦大人去他们那里,师傅都是将她送走,养在偏远的农家,偏偏那一次没有送走,便出了事。她丢了性命不说,还差点害的先皇后、宁王、秦大人与他们师徒决裂。

    宁安没有追问,她本就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她若是想说,自会说。她若是想知道,便会问王爷。

    “王妃,王妃。”阿朱从门外跑来,气喘吁吁。

    梁嬷嬷斥责她,“怎么了,像什么样子。”

    阿朱抚着胸口,大口喘息着,平复了气息后,她才对宁安道,“太子府被抄了。”是宁骁大人带人去的,里里外外绕了好几圈,还有皇上的亲卫。“太子的姨娘,那个绾绾被抓走了。”

    阿朱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太监被嬷嬷引着进来了。他一进来便向宁安贺喜。“宁王妃,大喜事。”

    宁安站起,“何喜之有?”

    “宁王被加封为摄政王了,行监国之权。”

    宁安笑着让人将小太监带了下去,请他吃了茶,又给他包了一个大大的喜头,恭敬将他送走。小太监离开后,便将府上的总管们都召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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