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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疆需要御寒衣物、粮草,受灾县需要国库支援的消息与宁青要娶妻纳妾的消息一同传遍了京城。

    年初八,宁骁带着公羊氏族的舅舅与堂姐妹回到了京中。紧接着,国库空虚,无力支援边疆、受灾县的消息便冒了出来。求国库支援的折子一封封送入京城,送入太子手中。

    将士们不能没有御寒的棉衣,守卫边疆也不能饿着肚子;受灾的县本就在重建中,若是无衣食药物支援,去年一整年的努力将功亏一篑。他们不要多,只要一点点,只要能支撑度过这个春来前的寒冬。待到春暖花开,翻开被雪浸透的土地,撒上种子,辛勤照顾,秋日收获便好了。

    宫中议政处,太子看着一份份奏折怒道,“这也要银子,那也要银子,哪有那么多银子。”

    明王坐在一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太子殿下,此话在咱们兄弟面前说说便可以了,脾气在咱们面前发发便过了。”父皇让他监国的时候,国库可是满满当当的,是他为了面子,用国库的银子办秋狝,花光了银子。“与其在这里发脾气,不如想想如何填补上亏空。”如今若是说没银子,怕是他的监国大权会立即被收回。尝到了权势的味道,他如何愿意放手呢。

    明王道,“找宁王要便是了,他有的是银子,灾情的奏折还未到京中,他便又是送棉衣又是送粮食药材的。”无论国库是否空虚,他都落了一个好名声,灾区的百姓都会对他感恩戴德。日后便是朝廷的衣食药材送过去,百姓真心感谢、信服的也只是宁王。

    他的这个父皇为了给宁王铺路,可是良苦用心。他清楚太子的个性,若是不掌权势,还是当他的太子,他还会同以往一样,听皇后以及诸大臣的规劝。可若让他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后,他定会自倨自傲,不再听从他们的规劝,任意而为。

    父皇任由他任意而为,任由他争一时之气,任有他搬空国库,纵容姨娘兄长中饱私囊,任有他心急如焚,装作不知。

    太子又如何,父皇有些好东西,还不都是给了宁王。便是宁王的妻子夏侯宁安,怕也是父皇与先皇后为他精挑细选的。否则,如何那么巧,偏偏他的妻子是元杞冉的女儿?若非有父皇、先皇后帮着隐瞒,元杞冉那么有本事,有权势的人,又怎会寻遍天下找不到自己的儿女呢?

    明王掩去眼中的情绪,放下茶盏,“要不让太子妃也搞个慈善斋宴?”他呵呵一笑,“王氏一族族人多,每人捐个一百两,便也能解燃眉之急了。”

    太子不语,似乎在考虑此法是否可行。

    明王眼中不屑,他的脑子,已经被各种催情药毒傻了。办了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国库被他搬空了吗。明王一直以来的心思都不在太子身上,薛公瘫痪,薛氏一族无人顶起大梁,太子的落败是注定。便是薛公不瘫痪,以父皇对皇后的厌恶,太子这辈子也只能是太子了。

    让他忌惮的,始终只有宁王一人。

    他还记得幼时,他拿着字帖去找父皇指导,书房之中,宁王直接坐在龙椅上,父皇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写字。也记得少年之时,宁王练武累了,直接坐到了龙椅之上,父皇不仅不责怪,还和颜让藏得多拿两层垫子来。他更记得,宁王大婚那日,贺喜的人笑谈帝王之位,宁王倨傲直言,龙椅他从小坐到大,坐腻了。

    当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得到父子之情后,他便开始想要权势了。他想看看,若是这天下成了他的,父皇会如何,宁王又会如何。

    可惜了,上次老虎一事,没有解决宁王。

    宁安会绣的东西少,绣的最好的便是垂柳与水鸭子。她给宁王与孩子们做的衣衫,无二花色,不是垂柳便是水鸭子。偶尔还会绣上一两朵祥云,一个“宁”字。

    天寒,宁安很少出门,便让阿朱阿紫将库房中的丝线都拿出来,一一整理,打发时间。每种丝线都是用不同花汁浸透过的,按着丝线的颜色,花汁的颜色分类,有些则是在药材煮出的水中浸过,说是穿着这种丝线绣成的衣衫,对身体好。

    宁安低头理着丝线,“去年秋狝之前,王爷遇猛虎时穿的那双靴子在哪儿?”

    阿朱不知道她要靴子做什么,但还是去放着王爷衣衫鞋子的房间里找出了那双靴子。

    沾过血的靴子已经被洗干净了,之后又穿过两次,一次在街上遇到了疯狗,险些被咬到,还有一次不小心踩到了青儿送给两个孩子的狮子猫,被挠了好几下,幸好是冬日里,穿的厚。后来,宁安便觉得这双靴子不吉利,不让他穿了。

    靴子放在柜子中,柜子中放了好几个松针、松片荷包,沾满了松香。宁安拿着靴子看了看,随后便拿起剪刀,将靴子剪了。

    “王妃?”阿朱不解。

    宁安笑了笑,“每次王爷穿这双鞋都会出些意外,太不吉利了。”

    阿朱道,“王爷要是看到了,怕是要心疼的。”这可是王妃第一次为他做的靴子。

    “靴子再做就是了,也不费什么事。”

    阿朱笑道,“奴婢去库房拿布。”

    宁安看着桌上的丝线与剪碎的靴子沉默不语,许嬷嬷上前一步,“王妃,怎么了?”

    宁安浅笑,“没事。”

    正月十四那一日,宁安见了宁王说过的师傅、师叔、师姐,他们没有住在宁王府中,宁安不解,秦长松只是说师叔长得吓人,怕吓着她与孩子们。

    他们住在距离宁王府不远的一处小院中,小院是元杞冉准备的,她在全国各地有不少产业。前些日子说要转一部分给宁安,她拒绝了。她的嫁妆不少,其中也有铺子,她不会经营,要着也没用。她拒绝了,宁青却没有拒绝,元杞冉给的,他都要了。元杞冉让他去见的人,为他引荐的人,他也一一都去见了。

    对此,宁安颇有微词。他们姐弟两的事情,宁王也不好多说,只是劝慰道,“青儿大了,不是那个还能抱在怀中的小孩子了。”他是男人,有机会能够结识各种人,建立自己的人脉,定是会把握住的。

    十五那一日,太子在府中举办慈善斋宴。宁安拿着帖子调侃道,“要是再拖几日,寒冬过去了,也不需要了。”

    杏文调笑道,“谁说不需要,太子他需要阿。”

    宁安笑着任有她们帮她挑选明日出席斋宴的衣饰,杏文是元杞冉的侍女,认回宁安后就将她派到了宁安身边。除了杏文,还有一个面容严肃的姑姑,三十四五岁。她们都是跟着元杞冉上过战场的,拳脚功夫不弱,为人也极其机警。

    杏文跟军营中的大夫学过草药,范姑姑曾经是个小将领,一次突袭敌军伤了右手经脉,再也握不起刀剑,便退了下来。

    两人都是苦出生,杏文十岁便被父兄卖了,卖给一对兄弟当妻子。元杞冉遇到她时,她不过十二岁,却因为生不出孩子被日夜打骂,浑身是伤。十二岁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生孩子。元杞冉见她年龄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心中不忍便将她买了下来。买下她后,直接将她扔去了军营。

    她想活,便该有活着的样子。她要死,她也不会阻止。元杞冉买下她时,她只剩一口气了,是一个老婶子一直照顾她,一直到她身体康复。两年非人的生活,日夜的侵犯打骂,让她惧怕男人,军营之中,又多是男人。元杞冉见她日日夜夜惊恐难安,于心不忍,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范姑姑的丈夫曾经是宁朗手下的小将领,在军营中跟着军医帮着治疗伤患,一次他们的营地被敌军攻占,两军对峙时敌军的首领看上了她。在一军营的士兵、百姓与妻子之间,他选择了士兵与百姓。

    后来,她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被敌军掳走会遭受什么折磨,无需猜测。她被掳走时已经有身孕了,三个多月。她的孩子没了,她也无法生育了。她在养病期间,还要日日忍受旁人的闲言碎语,无人对她感同身受,只会骂她不知廉耻。她自杀过一次,没死成,然后便看开了。她与丈夫和离,几乎两手空空的离开了。她去投靠了元杞冉,一步步成了小将领,继而受伤,伤好后便从战场上下来了,为元杞冉打点后院之事,直到现在。

    “这世间,忠心耿耿的人有,但你却不知道是否是你身边的人。”元杞冉与她说着这两人的经历,“你上次给我的丝线我找人看了,确实如你所料,上面被染了可以让野兽、牲畜发狂的东西。”这种药粉出自西域,无色无味,有人将这种药粉兑在水中,一遍又一遍的浸透丝线。她用丝线缝制衣服或者是绣花,药粉便沾在了穿衣人的身上。只要他们靠近野兽或者牲畜,药粉便会刺激它们攻击穿衣人。

    宁安抱着孩子,“现在看谁都像鬼。”能够接触到这些丝线的人,都是近身伺候她的人。四个嬷嬷是先皇后曾经的人,伺候先皇后多年,又看着宁王长大。阿朱阿紫是宁王救回来的姐妹,一直对宁王感恩戴德,对她也是尽心尽力。还有秋悦,也是他们查过一遍又一遍。

    宁安很认真的看着元杞冉,“你教我练武吧。”自从对身边的人疑心后,她便开始不安。总觉得要做些什么,以防万一。

    元杞冉笑道,“此前要教你,你百般推脱,如今倒是想要学了。”她的身体便是练武也晚了,加上曾经被苛待多年,到底是伤了。“学武便算了吧,肃宁不是教你骑射了吗?”她看着宁安,“我听他说你的箭射的不错,也会一些刺、挑、劈的剑势。”如此倒也够用了,她找人为她打造一把精巧一些的匕首,让她随身带,也不知弩箭能不能做成手掌大小,让她随身带着。“你若想学武,便要先强身健体,我这里刚好有几个适合你的基础功法,算不上功夫,但可以疏通经络,强健身体。”

    宁安不喜欢冬日,冬日时她的手脚都是冷的,穿的再多,寒气也不觉得暖和,寒气从身体里一点点渗出,阴冷阴冷的。她也不喜欢夏日,夏日炎热,冬日里积攒下来的寒气变成潮气一点点从皮肤中渗出,又湿又闷。她还会长痱子,又疼又痒。用了冰,也只是能一时缓解炎热,久了,便会觉得冷。唯有春秋两季会让她舒服些。日日三四碗汤药,已经喝到麻木。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她更厌烦日日地方,处处伪装,时时谋算。

    这样好累。

    元杞冉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宁安微愣,却没有挣脱。元杞冉悄悄松了一口气,笑道,“元华当年跟你一样。”她见宁安神色不解,忙又道,“元华是先皇后的名字。”当时,她的儿子说,既然娘不开心,就把她们都杀了就是。总归人都死了,她们的家族闹便让她们闹。娘是一国之母,难道还不能杀几个妃嫔了吗。“那孩子,以前我们特别喜欢。”他似乎天生便是君王,他聪明、努力、霸气又凶戾。他拥有一个帝王,一个天下掌权者具备的一切,懂谋略,善谋略,心机深,又善伪装。“对他,我们几乎是倾囊相授。”她含了一丝不忿,“若是知道他是我的女婿,我怎么也不会给他找师傅,又亲自教导他。”作为元华的儿子,帝王之后,他几乎是完美的。可作为她的女婿,他的缺点数也数不完。

    “王爷与父皇不一样。”

    元杞冉含笑,“你倒是护着他。”她看着宁安调侃道,“确实不一样,你的王爷可比皇上招人多了。”

    公羊一族这次来的是舅舅,夏侯夫人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带着他的幼女,以及侄女。这次跟着他们回京,一是给姐姐上柱香,二是顺便看看姐姐的后人,三则是要侄女讨一个“公道”。

    所谓的“公道”,在宁王看来,用飞来横祸形容也不为过。所谓的“公道”,不过他今年命犯太岁,凭白受了无妄之灾。

    此事瞒了几日,还是闹到了宁安面前。宁安面上不显,心中倒底还是不快。寒冬里她本就不舒服,再被一闹,更是烦闷。初五那一日,送走了前来拜年的皇亲家眷后便开始发热,又逢葵水来,腰酸腹疼,躺了好几日。

    “以前吃的不好,用的不好,也不见这么多病。”宁安从来不觉得她的身体差,可自从生过孩子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只要心情稍稍郁结,身体稍稍受寒,便会发热。一发热身上的血点便会冒出来,好几日才能消下去。似乎如王爷所言,她身体里所有的能量,都被这两个孩子吸走了。“月子坐的很好,吃的也好,就是多病。”

    她只当是生孩子消耗太大,并没有多想。却不知在她昏昏沉沉高热那几日,宁王贴榜满天下广招名医,亲自带人搜遍了王府。正对秫香馆种着一颗玉兰树,每每开花时节,玉兰树与秫香馆中藤本月季便会产生一种毒素。宁王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接触到的花粉、香味少,自然没有察觉。她可是春夏之时,几乎日日都要在院子中坐许久。久了,哪怕是再微弱的毒素,积累在一起都多了。还有她每日用的鸡鸭鸽子,被人换成了用红花养大的。红花甘,平,归心、肝经,活血化瘀,凉血解毒,解郁安神。在寻日的滋补药膳中加入少量红花,可美容养颜、养血活血、祛斑淡斑,使面色红润。可她本就体虚身寒,又日日少量服用,越发激发她体内的阴寒,这才会补了多年,反而觉得身体越来越差。

    若非如此,宁王又怎会松口让杏文与范姑姑在她身边。他的警惕性一贯很高,信不过任何人。可如今,宁王府中藏着要害他王妃的人,他只能选择相信元杞冉。

    “青儿昨日同我说要学医。”宁安对宁王道,“也不知怎么就想起学医了,娘找了端王妃,让端王妃教导他。”青儿已经改口,她便也跟着改口了。只是还是不习惯,在人前很少说出口。

    她从绣架上抬起头,炫耀一般看向宁王,“你看看我绣的观音如何?”紫衣观音,济世救人。

    宁王放下书,抬眸看向她。“好。”他含笑,“你一向不喜欢刺绣,怎么绣起观音来了。”她针黹不好,女红做久了,又嫌眼疼。

    “你不是说你师姐拜观音吗?”她落下一针,针尖跑偏,戳破了手指。血珠从指尖冒出,她没有出声,直接含在了口中。血珠微甜,她含着手指,看着绣布庆幸没有染到绣布上。

    “库房中那么多观音,挑一个给她便是了。”观音像,观音画,观音刺绣,几乎堆满了一库房。

    “那不行。”她拿出手指,转身看着宁王。“那是你师姐啊,你不是说小时候她对你很照顾吗。”是照顾过他的师姐,才要亲手绣一幅,如此才足够真诚。

    戳的有些深,血珠一颗接着一颗冒出来。宁安看着手指皱眉,宁王走过来,握着她的手。“下面的让李嬷嬷绣,看看你的手指,又青又紫的。”他轻舔宁安的手指,“她对长松也很照顾,或许剩下的让长松来绣。”他抱着宁安,“我已经给她备上了一份嫁妆,京中的青年才俊也挑选了一些,你无需再绣什么观音。”他微微出神,已经多少年了,没有人为他不辞劳苦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她不会做衣服,却为了他跟嬷嬷一点点的学;她不喜欢刺绣,不信神佛,却为了他虔诚的一针针绣成观音。

    他抱着宁安,宁安乖顺的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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