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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蒙蒙亮,娄管事则就安排人挂起红灯笼拉起彩绦锦,忙计到了日头升起,伙房担着粥桶托着食盘来放饭,一从手也不洗端了粥碗夹几箸菜往里头一搅,旋着呼呼喝下几碗吞了几个馒头便又是忙将起来,昨日叫搅乱闹鬼一事耽搁了进度,再也是被娄管事训过,只念着今日要早早将景子搭好,不能叫在这大喜的日子淡了目头。

    及近辰时,练剑纳气的陆续起了,宗里才渐渐有了人气,金光拂顶晓蒸露霖,洗山新雨心旷神怡,经了两日的调息,汪毓也能随常行路了,只是缠不过门房热络得紧,在他的帮搀下,二人跌跌晃晃出了衫楼。

    出得楼去,但见目前悬灯结彩披锦挂缎好是喜庆,念着以后便入了内剑阁,再被眼前好景一熏,心头的快意更是别提,嘴角忍不住直是翘起,这一番当被门房看到,此人八面玲珑颇是圆滑,自是不会冷了身旁将入青云的这位:

    “汪老弟,楼下多步阶,小心些怕得跌倒,再是宗内地面砖多不平,你腿脚还未利索不如由得我来背你?”

    这一来可叫汪毓有些不受了,自己便是躺卧几天待缓过来也就好了,何至于再搀再背?如此讨好卖脸可是难忍,汪毓只得压住心头不适道:

    “承老哥挂念,小弟毕竟也是武夫粗糙汉子如何捱不得痛?眼下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毕竟剑宗人来人往的,背着我若叫大家看到了,难免笑话,只道我是个柔弱小子,入了内剑阁后,如何服众,你道可是?”

    “有理有理,那我便搀着你去了,对了,出门时扶得仓促倒是不曾问过,我弟要往何处?”

    汪毓一阵好笑:“倒是想去梅居宗主处答话,大哥与我同去也可壮胆造势,如何?”

    门房哪里敢应,忙是摆手退了:“如何要得如何要得!那处我可去不得!便是去得又哪里敢去,还不叫宗主将我瞅怕了,想来今日还有许多活计要忙,我也就不陪你了,自去得去?”

    “当是去得,待去了那处,小弟定与师父说起身旁还有如此一位大哥。”

    “要得要得!替我美言几句可叫我长脸,不然待日后多回衫楼看看,也是脸上有光,哈哈哈。”

    汪毓心头嘀咕:我自入内剑阁又不是入了其他楼居,如何叫我多回来看看?待再欲问寻门房已是走远,汪毓想来好笑,自腰间抽出柄短剑,放在手里掂了掂,一直每天精剑冷不丁这连躺了两日,身子乏了不说骨头也躺松了,可要寻处地好好飞上几柄剑,便朝练武台旁的木桩场走去。至于先时所说的去花万剑处答话,当是要支走门房的胡言。

    走不多步,只觉后脑似被橡木籽砸到一时生疼,连忙转过身来抽剑对过,却见阮钰屈着指一脸愠相盯视着自己,汪毓挠了挠头收回短剑:“阮妹,我不曾再疼了,也有了力气,可不能再叫我躺着了吧。”

    “那也不可乱动,老爷说过你气府干涸累及筋骨,休息几日待能下地后还需培元固本,切忌运气操弄刀剑,那个田流还在昏着呢,你也想变成他那般模样?”

    “阮妹……”不叫汪毓说话,阮钰一个抢步奔来顺势就拎上了汪毓耳朵:“小时你不听劝,婶子便就这样拎你,现下我是替她管你了。”汪毓疼得龇牙咧嘴可又不敢反抗,生怕收力不住弄疼了阮钰,唯嘴中不住讨饶。阮钰由耳及人将汪毓拽到一小亭坐下,才松开了手。汪毓揉了揉通红的耳廓一脸委屈:“小时你却总是娇小,南瓜都拎不动指着我去,怎就练成这般手劲了,差便叫你亲哥哥成了一只耳了。”

    阮钰俯下身来吹着汪毓的红耳,脸上憋住了笑:“下次再不听话,我真就将你拎成一只耳,婶子也会帮我的!”吹了几下,用手弹了弹通红的耳垂,笑出声来:“一抖一抖的,红彤彤的像树上挂的果,可爱得紧。”

    经这一拎一吹一弹,汪毓只觉得耳处滑腻旖旎且说不出的怪异,脑中不知怎的只留在阮钰先前探来的白嫩玉指之上,不觉由着耳尖再到整面游至脖颈都是红了,一时眼神飘忽不知该往哪处看去,手脚也不自在起来,阮钰呵呵一笑:“拎的是你的耳朵,怎的脸都红……”似乎觉些什么,阮钰也涨红了脸,只低着头将一直挂在腕上的竹篮取下扔到汪毓怀中:“取来的粥点,你吃了吧,空腹还想着练剑。”便是扭头快步离去。

    汪毓提起食盒,竹把处还存些余温,便是攥着此处,双目无神呆呆地静坐着。

    “男女大防男女大防啊。”身后有人出声,汪毓心不在此遭此一吓,只得“啊”之惊呼,差便将手中竹篮丢出,转头视过,原是花万剑。

    “好人师父。”汪毓本就通红的脸此时就如同煮沸一般,羞得滚烫,慌忙站起将竹篮藏到身后,闷着头也不知如何是好。

    “恰是还未用过早饭。”花万剑自顾来小亭石凳上坐下,将竹篮从汪毓手中取出,粥盒、点心、咸菜、炝蔬一一排开,“现时的钰儿可不比来时了,这丫头聪明伶俐,早是摸清了为师的口欲,想食个花糕喝个炖汤可都不用吩咐来,早早置备好了,滋味也比伙房好上许多,到底是用了心的,也不怪我叫疼她。”花万剑“吸溜”一声喝了口肉粥,闭上眼品上多时,“现时则不然,满天来不是去山上采鲜菌就是去灶上煮个一整日,要求她弄点可胃的小食,她还叫我稍一稍,先紧着心心念着的那个‘毓哥’,啧,钰儿疼毓儿,倒也是合情合理。”花万剑夹了口炝秋葵,入口清爽香甜不说,还竟脆生且顺喉,嚼上几口也没有秋葵特有的滑腻,这丫头好是费心,如此食物还竟用油炸过,又怕早食油物坏了肠胃,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淡了油腻感,倒是开胃爽口,当即下箸如飞。

    “乖徒,你喜爱她哪一点了?”汪毓掂了个萝卜丝包正要食,被花万剑这一问急忙止了动作:“好人师父哪里话,阮妹于我似手足亲妹妹,如此妄心可不曾有过,喜爱不喜爱的,我只欲疼她护她到寻了个好人家嫁过去,别且能如何了?”

    花万剑笑而站起,指了指石桌:“肉粥也好,小食也好,好好用完莫要糟践了。”喝粥时他令启新碗盛食,目下陶锅尚余一半热乎乎的肉粥,汪毓点头答应,直端着陶锅喝粥,滋味绝妙果真。

    “好好歇息,练剑年年事不急三两日,既随于我了你还怕练不成剑么?”抚了抚汪毓头顶,“恭喜入得内剑阁!”花万剑离了此处。

    又歇半日,期间汪毓想着帮些活计搭搭架子抬抬桌子,可不等靠近便被人家驱走:“离了离了,这些粗事还要你来摆弄,可叫好好歇着去,要是再扭了伤了的叫我们过意不去。”无奈和,汪毓去另处婆婶处念着洗洗菜食摆摆桌子,让且让了,言语实在难入耳,不是问汪毓年纪几何有否心上姑娘,便是问可有婚配,答是没有一个个争着要将他做媒,羞得汪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匆匆找了个借口溜了。

    活既干不成,剑也不让练,汪毓便想着口头讨些剑法解解馋,去往了各堂主事处。

    陈谭蔡萼出得去请剑宗友家了自是未归,米琮与奚管事操持着宗内大小事宜当也分身乏术,甄阁忙帮着杀猪宰羊,赫连济劈运着柴火,尽是事必躬亲闲不住的人,汪毓寻到时,一人围着皮兜浑身兽血,一人阔斧当前巨响连连,话都对不真切也不敢多搅,皇甫封曹竟咸如此般忙将不停哪得空闲,无法,去找花万剑,苦寻不得,还是花满庭讲知是去觅得了辛尘的线索正自查,这一下也叫汪毓心头不痛快了,只念着辛尘安危旁的心思也不见了,闷闷不乐一人去松林一处呆坐至傍晚。

    紧锣密鼓忙活了一天酒菜终是备齐,外物也俱妥当,宗里内外莫不欢庆只除汪毓,晚间用饭汪毓还自闷闷不乐缩在角落,旁人打招呼也是爱答不理,众人只道他大病未愈精神不好,也未曾多扰。

    回寝及至衫楼门处,见奚管事负着手立在槛外。

    “奚管事,酒且如何?”迎去打个招呼。

    奚自成回过身来:“酒是极好,可是太少。”

    “原是好酿本也不多,以后有酒但是记得,我多往宗里背来。”说着跨过木槛正欲进内,却被奚自成一把挽住:“如何困顿?能否出来一趟,我是寻你而来。”

    汪毓心头疑惑:奚管事与我能有何事?还是随着转身:“无觉不困,紧躺着几日解了乏了,眼下回去也是盯着桌凳发呆。”

    “那便随我去一趟。”拉着汪毓便走,汪毓疑惑更甚,还是跟了上去。

    “嗯,便是拦下两位说是同你相识,经过此处想着上来看看你,我问过几句,认得你不似作伪,便不曾再拦,现在松楼吃食。”奚自成走在前头说过。

    认得我?汪毓心头映出好些模样,一一筛过却不知道是谁。

    “清儿,给伯伯满上,喝且喝且,堂堂宗主还使些鬼把事,你可是喝不过我!哈哈哈!”

    声若洪钟,汪毓听在耳中可是欢喜,脚启急步“噔噔噔”三两下上了楼去

    “弘大哥!”

    但闻此声,饮酒之壮汉酒杯也弃了,只是起身来到汪毓目前:“好贤弟,叫大哥好好看看。”双手攀来捏住汪毓臂膀:“嗯,可是结实了,这膀子硬实。清儿,来打个招呼。”

    “汪大哥。”弘清来前怯生生念过一句,又回了弘钧身后。

    “缩手缩脚的不成样子,在家那副天不怕地不管模样可真想让你们看看。”

    “哈哈哈!”三人不约而同笑嚣起,直逼得弘清面颊通红躲于袖摆下难是示人。

    花万剑起身相迎,左手攀住弘钧,右手牵来汪毓,携着二人来桌旁坐下。

    “洪大哥,怎想着深夜来访,也不早书信寄一封来,叫我赶得仓促,何物都置办不上。”汪毓给弘钧倒满酒,再将酒壶置一旁炉上烫去了。

    “咱哥俩还需客气什么?弘门迁址在即我紧着去置办些石料,途经此处想着上来看看,也不思量能进念着碰碰,不想真被接了上去,还竟叫堂堂万剑宗宗主深夜与我一齐饮酒,赚了赚了,哈哈哈!”

    “弘门主谦虚了,如此性情倒真难得老夫也爱交,以往总是闻名今日方得一见,果是不拘小节的快意豪杰,今日便不是碍于毓儿这层关系,你来我们剑宗如何还不以礼相待了,以后路过了,上来看看老哥无妨。”花万剑举盏碰杯:“迁址若遭了什么烦事,但来万剑宗差使,等日后,我还要去贵门坐坐。”

    “当是如此,花老哥要来,我捉了十匹马编个长轿去迎你!”

    “哈哈哈。”三人再是笑来,一时推杯换盏好是尽兴,饮至子时,酒意阑珊,花万剑启手盖于盅上半推着:“再不能喝了。”弘钧不让,只是拗着花万剑的手要给他加酒:“老哥如何不能喝了,这才刚饮,再再吃上几壶酒。”

    “明日宗内设宴摆大席给孩儿们贺事,再饮误事,弘老弟不妨留下多住几日,一起热闹热闹?”

    “留下想是难成,迁门事宜颇多我恨不得一时掰作两时来用,一众兄弟们还等着我这边答复,无事叨扰有事却退,是弘钧失了礼数求花老哥谅过,来时匆忙倒也不曾计较许多,贴身有一枚家传金印算是个值钱稀罕物,做礼贺上一庆花宗主广纳门徒二求花老哥照顾汪毓,便是别过。”说着自怀内掏出一块金印托出便要奉上。

    “何生嫌隙?”花万剑一把将金印攥住连印带手硬塞回弘钧怀内,“毓儿素为我亲,你且当作我弟,便是黄白物相托,将我花万剑视作什么了?”弘钧还要言语,被花万剑一臂揽过:“与我回梅居,咱哥俩同床好好说说话。”

    “也想多与老哥说些琐事,巧明日剑宗有大事今夜也不便叨饶,承花老哥惦记,日后必然上门拜启,便今晚胡乱睡过一觉,明日宴上敬一杯酒。”

    “嗯,那便叫奚管事给你开处厢房,让你们父女俩好好歇息。”

    “好人师父,我去便可。”汪毓说过。

    花万剑点了点头,于腰间卸下一块纹牌,纹牌手掌大小,四周银花雕刻缀饰中央一道金剑插下,镂画铭纹甚为考究,将牌放到弘钧手中

    “此为我花万剑的金剑银花牌,当今武林不识此牌者寥寥可数,你且收下,迁门不易壮门实难,有了此牌,料能省了弟弟一番琐事,我花万剑几分薄面还是有的。”

    弘钧也不忸怩直是塞到怀里,嘴都快咧到耳根,正欲感谢,花万剑摆了摆手,先是起身离了松楼。见几人吃完,弘清收着盘子盏子,汪毓叫她放下言说另有旁人来收,领着二人便走:“我去给你们寻两间毗邻朝南居,你们今夜舒舒服服睡了,待明儿日头里我再来叫你们。”

    “不劳烦贤弟。”弘钧伸手止住了,“今夜我们便行了,说明日敬酒权且怕花老哥多想,现弘门大小事宜颇多且杂,我也一刻耽误不得,今晚还要赶路连夜去往松坡寻石木材,也就不住了。”

    汪毓本意想留,但宗门大事又确实拖不得,见着弘钧特地为己登门又耽搁了好一段光景,汪毓眼眶热了便是想哭,憋了半天不过憋出一句:“弘大哥,你喝得这些,如何赶路?”

    弘钧把胸脯拍得“咚咚”响:“你瞧我,醉了没?不过是放你师父去睡,不然喝到天亮,我也喝得。”包袱中掏出一块金锭放到汪毓手中:“也不全是为你而来,这不是还攀上了万剑宗这颗大树?以后难免有叨扰少不得来往。你代我与你师父说个歉,我自溜了。”

    汪毓送至山脚,出宗不便止足目送,弘钧一把揽过汪毓狠狠抱过:“贺喜入得内剑阁,一直与茅老哥他们聊到你,不曾想弟弟真真的如此出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二人背影很快隐于夜色中,弘清扭头撇过一眼,但是不舍,暮色中只闻弘钧洪钟声音:“银两不够用了,来我弘门取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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