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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天——货压双肩,力扛万斤抵乾坤!”

    “开山——剖薪砍柴,劲劈万象斩群山!”

    “捞月——捞萍锄草,势撩苍根拨皓月!”

    “摘星——采花摘果,气架盘龙点星辰!”

    “射日——抛秧丢网,疾掷苍穹探羲曜!”

    “绣锦——锯木风箱,鸣袭奔雷刺狂流!”

    “刈禾——割麦收苗,曳拉罡风划烟波!”

    院中剑鸣清脆,沙飞叶舞,子母铁剑如是个绕曳的青蔓也真个戳天的苍杖,气发当显形胜虹瀑,于汪毓手中势若苍龙翩若惊鸿,天宇白鹤唳九霄,九天仙兵下凡尘,疑是鸿钧布施道,且看吕总三尺芒,三尺芒如何?或撩,或拨,或刺,或点,或抵,或劈,一式既出后式跟衔,行云流水连绵不绝,剑光舞动流身倾泻,是呼呼生风精彩冠绝。好一通演武贯剑使罢,汪毓立式站定,子母并剑别过右手去往身后,左手于腰间疾抖数下,却是六柄短剑扯着银芒飞出,疾影划过闻得“噗噗噗噗噗噗”六声清脆,此六剑钉于木扉之上,刃尖抵于一处拥个梅花不说,尖前没入木扉俱是一般深度,好一个刁钻至极的暗器手法!

    “啪啪啪。”抚掌声起。

    “噫,精彩精彩,精彩得紧啊!”开瑞看汪毓使完这一套剑法,当下也是不住称赞:“汪剑仙,不!汪剑神!如何凌厉的剑法,可否传于小弟我呀?这半年来你小子废寝忘食,我且看于眼中,想不得真真叫你捣鼓出了这么套架子,噫,好看好看,若摆得擂台竖得绛旗,真收上几十个徒弟日后衣食无忧,何在话下?”

    “开兄管顾放开眼来看,今日要你一饱眼福,我还有杀招!”

    “噫,杀招?不便看,不便看。压箱底的手段哪有轻易示人的道理,你留着以后给你对头看。饭你吃是不吃了,再回锅时,我怕我晌午要同你喝泔水。”

    汪毓笑了笑,不曾答话,将门上短剑一一拔下,与子母剑一同放入布袋,探臂伸往餐桌示一声道:“请。”

    开瑞即便去了,摇了摇头笑骂道:“武痴儿。”心中则不然:你且闭门造车哪里见过侯爷那般的好手,真交手时生死只在一瞬,那些老江湖都是招招取命的杀式,哪同你在这过家家一般自娱自乐的花头。罢罢,也目他刻苦钻研得紧,不便搅了他的热情。

    此处一呆,转眼半年,多时热络也是相知,秉性善良忠厚赤诚,仗义相帮也是,当地住户渐也真将汪毓当开瑞表弟视之,早不作外人看待。此地民风淳朴人人自安,因是汪毓的铁剑也是取了出来,关起门来练剑自无纷争祸端,终究胜得柴刀枯枝。半载间不见得暗哨流子,想来鬼手门应是还未寻得自己,一直相安无事幸得美满太平。诚美中不足是,大椎穴仍旧堵塞,内力不催剑气难驭,终日激不得剑芒青罡,虽无杀患需用此式,只却开瑞多次嗤笑自己使剑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时,不得以剑气来慑,想来多惋惜。是便这半年来,汪毓勤耕不辍,每日练剑不曾懈怠,便是干着活计也都揣度着剑招剑式。五谷喂五脏,六牲灌六腑,连日劳作使得他本就不小的饭量愈再变盛,辛劳助化雨露栽培,只叫他长育得体型健壮魁梧更甚,真真个好汉来,地头的毒日将皮肤烘得是黑了几度,棱阔分明不怒自威,男子气概当显,何见当初那个奶面的娃娃黄口的小生。

    “郊园的果都摘完了,剩下的且是些嫩果,也摘不得,无活计了,冯叔让我们这两日不用去了,以后下午我们便去码头扛货。”开瑞正对付着鸡腿,晓不得汪毓来后手脚勤快,赚的也多,已是无肉不欢顿顿盘馔的日子。

    “那么大一果园?”

    “噫,你也知道恁大一果园,谁跟你似的摘起果来拼了老命,你这一垄摘完又去其他垄上,是人家的地盘,要得你摘?现在除了场主工头,其他散工对你评价可不好。”

    “为何?我又不收他们忙钱,只便修行罢了。”

    “你个夯货,生生的把两天的活压到一天做完,教我们如何偷得懒……如何赶得上你。其他农户都被你激得,该当如何?不提速时徒徒被你拉了一垄,雇主看了定是不满,若提速时,人人奋勇可不当下就摘完了。”

    汪毓自知理亏,干活素来讲究个张弛有度劳逸结合,可于己却是不通,练剑哪分张弛,莫说是一天干完两天活,只要能完善手中剑招,便是不做休息又有何妨,早日练出剑招,早日离开这偏隅。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安知鸿鹄,人各有志,他们眼界限制于此,只欲在此间了然一生也罢,可我汪毓,却是个要外去高飞的苍鹰。当下只顾埋头扒饭也不搭腔,任由开瑞讥讽。

    “我现在可真怕跟你一起找活,你干起活来,噫,像头牲口。”

    “且就当你夸我了。”汪毓将碗托起,速速扒光了碗内的米粒。

    “噫,晓不得个一二三,不是念你有我开瑞罩护,村里的那帮抢工的人早来寻你晦气了,看你能时有多能,晓不得我帮你抚了多少事去。”

    汪毓匆匆收起剑袋:“多感开兄相护,且不说我同与他们已都是故交,寻的哪门子晦气。倘若真想来寻我时,你自放任罢了,我汪毓铁剑需不是白练。”已是踏出院门。

    “干嘛去?”

    “砍柴。”

    “噫,劳碌鬼,晚时我径自往码头去了,你记得到!”

    汪毓早时苦于无处研习劈砍之式,又多家家中柴火盈余,自无需再去,便就于村口处搭一草棚,于山上捡下枯枝败木,劈开堆砌于棚内随全村自取。于己练剑有利,于民可堪便利,两全其美,村民莫不夸汪毓善良实诚,更且长相俊俏言谈有度,说媒拉线,芳心暗许者也是不少,可汪毓哪顾得上这些,每每婉言谢辞来家中说客媒人,开瑞便于一旁牵过媒婆:“老娘,且看看我处,我汪弟不愿时我却诚愿,我同他素是亲兄便是长相身姿文才武功俱是无二,何有偏心的道理。”媒婆剜他一眼便去,话都懒得说上半句,开瑞每每摇头惋惜:“天不怜命,厚此薄彼,我便旱死,你便溺死。汪毓,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不知。”

    暑威渐去凛风肃朔,金气吹得潭深染得叶黄,饶日头高挂也却捱不动的寒风刺骨。家家烧火开炉取暖,柴薪自是耗损颇大,棚中十不留四却只露个大口儿,汪毓沉浸入定修了好一番开山,待填满缺位太阳已然高挂——已至未时。

    坏了,开兄又得数落我了!念着码头且有活计留待,汪毓心头一紧,扔下柴刀疾步便奔。

    码头今日热闹异常,除开往日搬夫五六人外,复有武夫装扮十几余人,此刻尽簇拥聚于码头。村口码头本就狭小,再有几十余人堆挤于此,拥挤甚许。看向那一众武夫的装扮,束腰扎带裹臂撑拳,叫得汪毓深感熟悉,但却碍于多方算计且处处教得他得小心谨慎,不敢相猜,当下摸起黑土涂于脸上遮掩了面目,谨慎靠近。

    “孩儿们都小心着点搬啊,轻拿轻放,清儿,你就别捣乱了,你有什么力气,瞎凑热闹,快快回船上去。”

    “嘻嘻,船上太闷了,爹爹,你猜我提不提得起这盏木箱。”

    “哎哟,好丫头,那可别瞎动,里头是你爹我好不容易集得的拳谱。”

    “拳谱又不重,我怎就不能托了。那么,爹爹,你教我这套拳,如何?”

    “胡闹,咱家洪门劈挂不够你学的么?你女孩家家的,不做那女工刺绣,还要学甚么拳,一点姑娘样子没有,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声若洪钟,汪毓便就离远了些,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是喜上眉梢:太好了,是洪大哥!拉起衣摆擦去脸上黑土,一路小跑过去,双手连摆:“多时不见,多时不见了!弘大哥,弘钧大哥!”

    听得音来,弘钧与弘清皆怔了一下,循声望去。不过一瞥,弘清迅速扭过了头,揉搓着衣角,羞红立时爬上脸颊,绕到弘钧身后。

    “清儿,你认得?声音倒是熟悉得很,可我所识人中,不似有这位呀。”

    汪毓半载来多忙少闲,生得高壮结实不说人也黑了几度,不是终日同他相伴如何认得。

    “是汪……汪毓,汪大哥。”

    “汪毓小儿,当真?啊哈哈,直娘贼的,能在这碰上?”

    弘钧大踏步走过去,此时汪毓恰奔至,俩人打了个照面目神做了个打量,弘清躲在弘钧身后,扭扭捏捏不敢上前招呼。

    “汪毓小子,果真是你,咋黑成个炭样了?不过现下你这模样可比当初顺眼多了。”

    “弘大哥,当真是我,我也没成想能在这碰上你。”

    二人碰臂相抵却是熟络,只若多见的老友故交。

    “哈哈哈,遇到老友,可总算有了件能让老夫舒心的事了,走,我们寻处馆子,边喝边聊。”弘钧放声大笑,右掌不住拍向汪毓肩头。此时的汪毓身形健硕,那力沉之掌,自是能坦然受之,不若当时摇晃难捱,也是放声大笑,一扫阴霾。

    弘清偷摸看向汪毓,听得那厚实肩膀被自己爹爹拍击得噗噗直响的沉闷声,心中似有小鹿乱撞怎番也激得心神难息,不觉脸红更甚。

    “清儿,你来打个招呼啊,平日里左一个汪哥哥右一个汪哥哥的,这回见到了……哎,你躲什么啊,这女娃,真见不得世面!”

    “弘大哥,咱们真当好久没见了,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呢,我来作东,咱们边喝边聊。”

    二人互揽着肩,便是走去。

    “哈哈哈,好,便由你请我,走吧。”弘钧回过头又道:“清儿,你回船上去,与门下弟子呆在一起,多事之秋,可不要使着性子胡闹瞎闯。”弘清却是不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住弘钧臂袖。

    “我们两个大男人聊天你凑过来做啥,胡闹!”

    “不打紧的,弘清妹子我也多时未见,也是想念得紧,这回见到了也当好好叙叙。”

    当下是汪毓挽着弘钧的手,弘钧攀着汪毓的肩膀一同行路,弘清则低着头默默跟在他俩身后。

    此番交遇来得甚急,弘钧又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喝酒便就去寻酒馆,汪毓也就未在码头呆上多时。开瑞左右等不到他来,还当是醉心练剑误了工时,便不再等自顾搬货去了,嘴中又免不得一顿指摘编排。

    木枋酒肆,柳木桌旁,三箸两盏,六菜一汤。

    “弘大哥,山村小居,无甚大餐,粗茶淡饭还望不要嫌弃。”

    “你这娃娃,还是啰嗦屁话一堆,我吃饭喝酒,向来对人不对菜,情投意合的,便就是糟木薯拌些野菜,我也喝得香甜。来,先走一个。”

    “敬弘大哥一杯。”

    一杯酒下肚,肚子暖洋洋的,汪毓皱了皱眉,提箸夹了一口菜压下苦辣烧心。弘钧于一旁看着有趣得紧,勾起了嘴角,又提盏将酒杯斟满,却正目得对过蒙头啄食的弘清。

    “清儿,身子不舒服?吃个饭跟小鸡啄米似的,在家你可都是站起来往嘴里扒的啊,咋啦,可是昨日夜间船头吹风受了凉?”看到弘清吃饭不甚痛快,手掌按上她额头:“也不烫啊。”

    “爹!”弘清瞪了眼弘钧,抬手狠狠于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羞红又布满了脸颊。

    “对了,弘大哥,怎地在如此偏僻之处渡船,我看你弘门弟子此次出来不少,可是亲身陪同历练?”汪毓见气氛有点微妙,也是转过话题。

    “砰……”酒盏在弘钧指尖碎为齑粉,但见其怒发冲冠,瞪目圆睁浑身止不住颤抖,牙齿锉得”咯咯“作响,尽是火势也是炸相,怒不可遏却当时,雷霆万钧火阎罗,恨不身前金乌现,焚烬媸恶诛奸邪。

    感势如此,弘清已于一旁抽泣起来。弘钧咬牙道:

    “直娘贼的鬼手门,霸我派门赶尽杀绝,孩儿们……便就仅剩你今日所见那些,我弘门……我弘门如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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