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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国丧,任何情况都不得在宫里聚众嚎哭,上官家的小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上官清拿帕子沾了沾脸上的泪,说道:“姑母今日用完早膳,就说头疼胸闷,在屋里憋闷的难受,就在廊下坐了会儿,忽然就晕倒了。”
    若是丽太嫔没了,除了她,这些因为丽太嫔才能进宫的女眷,都得被遣送出宫,所以这些人才哭的跟死了亲娘一样,而她在这种氛围下也只能随波逐流。
    贺太嫔问张司药,“丽太嫔如何了?”
    张司药道:“太嫔娘娘是中了暑气昏厥,所幸及时降了体温,娘娘服下解暑的药物,一会儿就能苏醒,不过夏日本就气闷,丽太嫔娘娘宫殿里的薰香又太过甜腻,夏季应当用清雅的淡香。”
    贺太嫔蹙眉道:“还请司药多等片刻,待丽太嫔醒来再回药司。”
    她让人上了茶水,请聂太嫔与张司药坐下,问张司药,“这殿中摆了冰盆并不热,为何丽太嫔还会中暑?”
    还独她一人中了暑。
    “久不下雨,天干物燥,太嫔娘娘心思郁结,再加上闻着浓郁的味道,心情不顺畅,出去烈日一晒,忽凉忽热就中了暑气。”
    贺太嫔让人拿了薰香炉过来,里面的薰香已经被弄灭了,不用凑近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闻多了确实不舒服,没有加了薄荷的薰香沁人心脾。
    “这道香味道虽然很好闻的,但气味浓郁比较适合冬天,我没在宫里闻过这个味道。”她转头问聂太嫔,“宫里有这味道的薰香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聂太嫔见贺太嫔怀疑她在薰香中动了手脚,似笑非笑的说道:“内宫发放的薰香统共就那几样,都是按品级发放,宫里姐妹想用不一样的,都是自己另外寻得。”
    宫里发放给嫔御份例的物品都是固定的,想与众不同只能自己捣鼓,这些东西中规中矩,嫔御用的也不多,很少有人会在份例的物品中动手脚。
    贺太嫔端起茶盏掩饰尴尬,“我许久不管后宫庶务,还当是宫中有了新的薰香。”
    她难得出自己的宫殿,上官清派人来告知她丽太嫔用过早膳后昏厥,她刚走没多远,就遇到了聂太嫔,就怀疑她是故意等在那里。
    上官清紧抿红唇,这香是客居在宫里的姐妹们自己配的,她们见不到皇帝,也不愿意出宫,整日围着丽太嫔,想方设法的讨她欢心。
    她还当是有人在丽太嫔饭食中下毒,没想到竟然只是中了暑热。
    众人等了没多久丽太嫔就醒了,除了有些头疼乏力,人并无大碍。
    聂太嫔确认她无事,就起身道:“既然丽姐姐无事了,我就先回去了,等会儿就叫人多送几个冰盆过来。”
    得知是虚惊一场,贺太嫔也没在咸池殿久坐,关心丽太嫔几句,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倒是陈琬琰听说了这件事后,吩咐内侍省每日给各宫嫔御多送几个冰盆消暑,至于客居的贵女,想用冰就得自己出银子买。
    丽太嫔因为中了一次暑气吓到了,花银子买了足足的冰,整日躲在宫殿里吃冰碗,比禁足还老实。
    六月十一日,赵瑾瑜首战告捷,消息传回京都已是四天后,朝堂紧张的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
    赵瑾瑜由如猛虎出山,率领二十万天策军乘胜追击,连打几场胜仗,将镇北军逼退回洺州,陈崇率领神策军五万,征北军十万,入住相州以南的魏州,阻击起兵造反的曹王。
    “我就知道他一上战场就收不住!”陈琬琰每每收到赵瑾瑜打了胜仗的战报,就整夜的睡不着。
    西北方向的战事如赵瑾瑜所料,压力全部集中在凉州,蕃国不断往边疆调兵,大有殊死一搏的气势。
    赵瑾瑜安排的都是得用的人,按时往两边运送军粮和药草,并不需要她操心太多。
    虽是八月的酷暑天气,已经开始为将士们准备冬日御寒的衣物了。
    陈琬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坐起身问彤霞:“都畿道那边可有动静?”
    “娘娘放心,陆机带兵守在相州与都畿道中间的卫州,卫州与都畿道的交界还有一支天策军驻守,都畿道若有变,陆机会挡在御驾前。”
    陈琬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舆图,确认相州左右后方都安全,没好气的说道:“他说就打几场,这都打了多少场了,阵前指挥还不够,遇上强敌还要亲自上阵砍人家!”
    赵瑾瑜前几日在信中解释,他亲上战场砍人的动机,仅仅是因为看反贼不爽。
    “气候炎热和蚊虫叮咬对敌军的影响很大,打了几场败仗,他们身体和心理上的压力都很大,士气正低迷,陛下是想一鼓作气打散他们。”
    “哎,让太医署加急赶制风油精、清凉油,还有藿香正气水给将士们送去,就算没有蚊虫,长一身痱子也痒死了!”
    这炎热的天气,他们的将士好歹还有止痒消暑的好东西,她都有些同情敌军了。
    彤霞应声:“是,奴婢明日就去太医署。”
    长了一身痱子的夏侯修,让探子去打听相州为什么有那么多冰用,在营帐里把景睿帝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东西生了一群什么玩意,个顶个的能折腾,早晚把他赵家的江山折腾没了,这又是个什么怪物玩意,看着弱不禁风的奶娃娃,杀人跟砍菜一样!”
    谋士弱弱的道:“天启帝不是奶娃娃,他今年有二十六七了……”
    夏侯修气的吹胡子瞪眼,“什么怪物东西,这么热的天,他天天挑最热的时候偷袭,到底懂不懂打仗!”
    将士们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眼看着己方有不少战士因暑气,连提刀应战的力气都没了,他是心急如焚,但却毫无办法。
    洺王那蠢货,整日蹲在洺王府里享受,还不如赵锦锋能靠得住,也就好忽悠这点还能让人满意。
    “去洺王府,让洺王在都畿道的人留意着,若是京都再往相州送冰,都给他劫了!”
    皇家就是储存再多的冰,也不够给将士们用的,肯定是因为皇帝亲征,太上皇那狗东西怕热着他,才源源不断的往相州送,他一定要断了狗皇帝的冰!
    安阳公主收到洺王传回京都的消息,让何坤以省亲为由带着沈七去了东都,守了好几日才蹲到一批风油精,在佟家住到了九月初,也没看到冰的影子。
    他旁敲侧击的跟佟家人打听,却得京都和东都根本没有运冰去相州。
    何坤将消息传回安阳公主府,带着沈七在都畿道四处巡游,联系各地人手劫了几批送往相州的风油精和清凉油,从河南道运往洺州。
    在洺州的夏侯修用过之后,命军医研究此物,并用这两样东西振奋军心,指派庶子率领用过此物的将士出征御敌,终于打了一场胜仗!
    “岂有此理!”景睿帝拍案而起,“竟敢在都畿道劫朝廷的军需,河南道的官员都是做什么吃,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将东西送进了敌军阵营!”
    何驸马双手举着笏板,垂首站在官员堆里,心里得意不已。
    他们在河北道占据人数优势,一旦天气凉爽下来,征北军根本就不足为惧,士气会因为几场败仗低迷,也会因为胜仗高涨。
    征北军因为皇帝坐镇鼓舞起的士气,很快就会被他们打散。
    景睿帝气的胸口不断起伏,陈琬琰焦急的站在御座的屏风后,让人将高台上融化的冰盆换下,不停的给景睿帝扇冷气。
    “这鬼天气,九月底了,为什么还这么热!”陈琬琰手中的团扇摇到飞起,汗水浸湿了她的里衣。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朝臣们发言都很慎重,说来说去只有屁话两个字能形容。
    景睿帝的汗水顺着脸颊不断的往下流,强忍着晕眩说了句退朝,常富将他扶下高台,刚绕到屏风后就晕了过去。
    大殿内的人还未散去,陈琬琰不敢声张,让人将景睿帝抬到偏殿休息,张御医给他喂了颗保心丸,就将陈琬琰叫到了一旁。
    “娘娘,太上皇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这回是怒火攻心导致的晕厥,这般下去迟早会受不住……您劝劝太上皇吧。”
    陈琬琰苦恼的说道:“本宫知晓了。”
    东西两边战火纷飞,皇帝在阵前指挥,她担心的日日不得安睡,景睿帝又何尝不是。
    朝堂需要有人坐镇,若非无人可用,景睿帝也不会拖着病体上朝。
    “小豆芽……”
    “父皇,您醒了!”陈琬琰小跑到景睿帝身边,接过常富递来的温水,“您方才流了太多汗,喝点温水补充点水份。”
    常富扶景睿帝坐起身,陈琬琰喂他喝了几口,他摆了摆手道:“父皇老了,不服不行喽。”
    “父皇哪里老了,是紫宸殿人的太多,空气太闷了,别说您热的受不了,儿臣坐在冰盆边都热的出了一身汗。”
    景睿帝莞尔一笑,挥手让常富将殿内的人都带出去,语气缓慢的说道:“九郎君信任你,也信任陈家,他把身家性命和赵氏江山都押在你手里了。”
    他想替赵瑾瑜守好朝堂,可他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昏厥了,这回连撑回福宁宫的本事都没有了。
    “父皇不是不信任你,是你父王将你养的太娇了,你虽然聪明,但心眼子太少,容易被人蒙骗。”
    陈琬琰紧咬着下唇,嗫嚅道:“儿臣……”
    景睿帝挥手打断她的话,“我的身体什么样我自己清楚,明日起你同我一起上朝,我若是驾崩,你不要发丧,守住皇城,直到九郎君回来,除非……”
    “父皇……”
    “好了,别唧唧歪歪的,你记住多思慎言,逞口舌之勇的都是傻子。”
    傻子陈琬琰:“……”
    陈琬琰回到延福宫,让织坊开始大量纺毛线,制作露五指的手套和护腕,在天气变冷前送往军营。
    景睿帝强撑着病体,带陈琬琰上了两个月朝,在收到一波又一波的战败消息后,一病不起。
    眼看就要过年,朝廷内外的氛围十分凝重,连宫里都一片萧索之气,宫人内侍每日都生活的战战兢兢,整座皇城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这是陈琬琰来的第十一年,宫里头一次没有举办除夕宫宴,她捏着赵瑾瑜送来的平安信,站在观星台的最高处,望着漆黑的夜空。
    “那年的除夕夜,陛下与我在这里一起观了烟花。”
    她还记得赵瑾瑜手掌的温度,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整个皇城除了正红色就是白。
    彤霞道:“娘娘回去吧,这里风太大了。”
    陈琬琰望着巍峨的殿宇,仅有几处宫殿灯火通明,皇城内黑灯瞎火,内城倒是万家灯火,说不定许多人家还摆了戏台,阖家团团圆圆的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有人在边关奋勇杀敌,有人投机取巧愚弄百姓,还有叛国贼在想方设法的窃取机密。
    都畿道如赵瑾瑜所设想的那般并不安稳,京都暂时还算正常,她写信向南诏和蜀国求援,只得到四个大字,时机未到。
    她根本想不通,东西两个战场都打得很吃力,朝廷内外人心浮动,他们急需外援。
    “娘娘,回去吧,相州那边虽然一直没有打胜仗,但敌军也未曾拿下过相州和魏州,您还不相信陛下的能力吗?”
    陈琬琰叹气,“我就怕他又要骑马上战场……”
    相州和魏州若是丢了,他们就要退到与都畿道相邻的卫州,都畿道一乱就被人包圆了。
    赵瑾瑜是个血性男儿,这个战绩他肯定忍不了太久。
    果然不出陈琬琰所料,初六一上朝荀易就激动的出列。
    “昨日征北军传回捷报,除夕夜,陛下亲率征北军与偷袭的镇北军对战,斩杀了夏侯修的庶子!”
    陈琬琰:“……”呵,她就知道!
    那个夏侯修也不是什么好鸟,嫡妻和嫡子女在京都当人质,自己在边疆与小妾们生了一大群庶出子女,造反时根本没考虑过正妻嫡子的下场。
    “正月初一,圣上率天策军一万突袭蒙军,斩杀敌军将领二名,杀敌三千。”
    “正月初二,承恩公陈崇率神策军五万,与曹王世子率领的六万骑兵交锋,重创曹军八千。”
    “正月初三,圣上……”
    荀易还在汇报赵瑾瑜这几日的战绩,陈琬琰坐在御座旁边临时摆放的凤座上,双手在袖下紧紧握在一起,心脏随着荀易抑扬顿挫的音调不停的加速。
    在她的心脏蹦出前,荀易汇报完四日的战报,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微笑着听着群臣激动的议论。
    “打击敌军,果然还得圣上出马!”
    “承恩公年少有为,才十四五岁就能打出这样的战绩,未来可期!”
    “萧王爷骁勇善战,培养出的少年也出类拔萃!”
    “圣上用兵如神,吾等要对圣上有信心,对征北军有信心!”
    沈国公肃着脸,死死的盯着坐在御阶上的陈琬琰。
    赵瑾瑜离开京都前与他和咸阳王密谈许久,他以为赵瑾瑜会让他们监国,没想到他竟把这么大一摊子丢给了体力不支的景睿帝,景睿帝又托付给了陈琬琰这臭丫头。
    景睿帝一病不起,陈琬琰独坐庙堂,群臣对她和陈家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征北军有帝王坐镇,无人敢打粮草的主意,现在镇西军也没人敢动手脚,陈明玄在金吾卫管着京都的治安。
    沈家除了在淮南道有一点兵权,在朝中有一小股势力,根本就不能与处在巅峰的陈家抗衡。
    “微臣以为,应当乘胜追击,调集都畿道的重兵协助征北军,矬减敌军士气!”
    陈琬琰与说话的和何驸马漠然相对,冷淡的说道:“仗该怎么打,兵该如何调,陛下自有安排,吾等无权干涉,尔等只需将自己的工作做好,保障朝堂及官衙能正常运转,让陛下能无后顾之忧,专心御敌,早日得胜回朝。”
    何驸马被她噎的脸红脖子粗,黑着脸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耿淳出列道:“去岁内宫支出超出预期,户部今年只批一百五十万两的预算,仅能保证半年的开支。”
    宣平县公出列道:“去岁内宫开支三百一十万两白银,超出预算近百万两,去岁粮食欠收,虽多了菜籽油的进项,但战事消耗过大,财政略显疲惫,扣除去岁内宫向国库借用的银两,户部最多只能给内宫一百五十万两预算。”
    陈琬琰头疼的说道:“去岁内宫参与研究制作药物、培训医护,采选宫人,确实耗费较大,此事朝后再议。”
    工部尚书道:“去岁干旱,各州只清理了河道,许多地方未修固堤坝,今岁多地上书申请修堤银,微臣粗略估算需要一百五十万两。”
    宣平县公连忙拒绝,“皇后殿下容禀,户部没有这么多银子,第一季的征税还未开始,户部暂时只能匀出十万两银子。”
    上官清道:“加固一处小堤坝就需数万白银,十万两远远不够。”
    工部尚书道:“目前仅南面就有四十二个州申请了修堤银,微臣估的预算是打底价,实际所需可能还要更多。”
    陈琬琰凝神回忆往年修一处堤坝的所需的银两,回忆了个寂寞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加固堤坝是正经事,本宫知晓了,此事容后再议。”
    加固堤坝这种事,既然在朝堂提起就不能拒绝,该修必须修,万一真起了水患,造成百姓伤亡,就是个大黑锅。
    南边这么多州一起要银子修堤坝,总是要派人去到当地查看,不可能要多少给多少,等她回去问问景睿帝,再翻翻赵瑾瑜是如何批复的,再给工部答复。
    不过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往年申请修堤银是这个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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