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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还是一个未成年人,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就胆怯地、懦弱地、自私地退缩了,让哥哥替我承担责任。现在我二十四岁,已经是成年人了,必须学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八年前因为这件事哥哥替我背了黑锅,八年后,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哥哥再继续把这个黑锅背下去。所以,我回来了,回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当年的车祸肇事者其实是我,都是我的错,请你们不要再误会我哥哥了。”
    看着这番话,叶田田久久地发呆。
    整个下午,她根本没有心思搞什么卫生。就一直呆呆坐着,整个人像失重似的感觉没有了重心。那么久、那么深地恨着一个人,突然间,这恨意却落了空,不能再寄托在他身上了。她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在她的发呆中,光线一寸寸在屋子里黯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整间房都被黑暗彻底笼罩后,她陡然惊觉,该去医院给妈妈打晚饭了。
    匆匆赶回医院,病房里母亲田娟正面朝墙壁睡着,她也没有打扰她,拿起饭盒直接去了医院食堂打饭,去得太晚,差一点没有饭菜可打了。
    打完饭菜她再回来轻声叫道“妈,先别睡了,起来吃饭吧。”
    田娟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回答“我不想吃,你吃吧。”
    她的声音没有熟睡方醒的迷糊感,还带一点点哽咽,很明显她刚才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默默地哭。
    叶田田有些慌“妈,您怎么了?”
    “没事,田田,让妈一个人静一会儿。”
    叶田田没办法追问母亲,只得闷闷地走出病房,去问护士阿姨下午她不在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以致她妈妈不开心。这两天原本她的心情已经好多了的。
    结果还真让她问着了,一位姓曾的护士长一见她就把她叫去办公室说“田田,我可能好心办坏事了。刚才我告诉了你妈一件事,她听后就大哭了一场。现在她的情绪好一点了吗?”
    曾护士长的话,让叶田田顿时有所明了,但还是声音颤颤地求证一下“曾阿姨,您告诉我妈什么了?”
    “八年前你父亲那桩车祸的真相。原来当时的肇事司机另有其人。”
    曾护士长是在当日最新出版的晚报中看到相关报道的,虽然新闻报道中对于车祸受害人的家属姓名采用了化名处理,但化名的受害人叶某某,叶妻田某某等很容易令知情者看出端倪。曾护士长一看这起交通事故的发生时间地点以及其他几个关键点,马上就猜出这写的就是八年前田娟丈夫遇难的那起车祸。原来还有如此曲折复杂的内情在其中。她就拿着那份报纸去给田娟看了,初衷很简单,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结果田娟一看那份报纸就哭了。不是那种大声嚎啕的痛哭,而是那种不出声的恸哭,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如两口泉眼般源源不绝地直往外涌出泪水。悲痛欲绝的哭泣把曾护士长吓坏了,她还以为时隔多年,田娟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却原来不能,她不该多这个嘴的。
    叶田田原本是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的。可是事与愿违,母亲还是知道了。她不知道母亲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但她的恸哭显然与肇事司机到底是连家骐还是连家骥没有关系。她只是由此又想起了丈夫的死,一直不愿正视与面对的悲惨往事又被那张报纸带回了眼前,她难以承受这样悲哀伤痛的记忆。
    痛彻心肺地哭过一场后,田娟的精神又开始变得恍惚失神起来,总是一个人怔怔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避问题了,这天办完出院手续和女儿一起回家后,她甚至主动对叶田田谈起了当年丈夫的死。
    房间是头天晚上叶田田特意回来打扫干净的。父亲的遗像以前母亲每天在家都会擦拭,这些天她们母女俩都住在医院,没顾得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尘,她重点擦拭了几遍,拭得格外干净。
    而田娟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丈夫的遗像拿下来抱在怀里,眼圈迅速泛红。叶田田也很想哭,但还是尽量安慰劝解母亲“妈,您刚出院,身体还不好,先回房间休息吧。”
    田娟摇头,声音哽咽道“田田,你爸他……实在走得太早了。”
    叶田田眸中已经是泪光点点“妈……别说这些伤心的事了。”
    “我也不想说,可是现在又……”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胡乱擦了一把泪,叶田田跑去开门。门一开,门外竟然站着一堆记者,天知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忙不迭地关门“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
    像上次一样,很多只手一起伸进防盗门来试图阻止她关门,同样伴着七嘴八舌的问话。
    “叶小姐,随便说几句吧。”
    “是呀,叶小姐,我们的问题不多。就想问一下知道连家骥才是当年的肇事司机后,你和你母亲是什么样的心理想法呢?”
    “叶小姐,现在你们还恨连家骐吗?还是已经把这种恨意转移给了连家骥。”
    “叶小姐,对于连家骐为弟弟顶罪你有什么看法?”
    费了好大的劲,叶田田总算把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把记者们滔滔不绝的问题都关在了门外。门刚关上,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来电显示,她有些疑惑地顺手接听“哪位?”
    “叶田田,我是连家骐。”
    简单的几个字,却听得叶田田错愕万分。她脱口而出“连家骐,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问你们经纪公司就知道了,jack告诉我的。”
    定定心神,叶田田突然警醒地扭头朝母亲看过去,她正睁大眼睛满脸讶异震愕地看着她问“是连家骐打来的?”
    “嗯,不知道想干什么?”她移开手机回答了母亲后,又重新把电话举回耳边说“你打电话找我干吗?”
    “我和我弟弟正在你家楼下,他想来当面向你和你妈道歉。请问我们可以上来吗?”
    “你们来道歉?现在我们家门口都被记者围满了,你们这会儿上来,明天的报纸上又有话题了。”
    “没关系,家骥说,这是他必须要面对与承担的责任。”
    叶田田沉默片刻“这个我需要征求我妈的同意。”
    田娟听完女儿复述的电话内容后,若有所思地怔了半晌,终是轻轻一点头“好吧,让他们上来吧。”
    连家骐和连家骥兄弟俩上楼进屋时,一群记者也争先恐后想往屋里挤,叶田田竭力拦阻,可是田娟却似是愿意让记者们来见证这场迟来的道歉,发话道“田田,不用拦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客厅并不大,一下放进了那么多人有些挤。所有人都站着,只有田娟抱着丈夫的遗像端坐在沙发上,叶田田站在她身边。一双眼睛看看连家骐,又看看连家骐,神色复杂又苦恼。
    当初父亲的车祸中,叶田田最为深恨的就是连家骐没有停车救人而是不顾而去。因为她能认同车祸是意外,但逃逸却是蓄意逃避责任的恶劣行为。然而,当肇事者换成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未成年人未成熟的心智,导致了他在惊恐万分下选择了逃避,似乎还是情有可原的。她一时无法把同样的憎恨就迅速转移在他身上。
    17
    、
    看着田娟怀里抱着的遗像,连家骥的脸色不能自抑的变得苍白,这就是当年丧生在他车轮下面的那个人。而他,却一直都不曾真正见过他。他留给他的印象就是两个身影,一个是在空中翻飞的身影;一个是趴在马路上一动不动只有鲜血肆意蔓延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存在于连家骥的噩梦中,一个人的生命因为自己而划上句号,这让年轻的高中男生不能不做噩梦。他无数次地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去学什么车,即使学会了,也不该上瘾似的每天要偷偷跑出去飚车。如果——如果这世界上有如果,该多好呀!
    可是做过的事情无法因为后悔而改变,犯下的过错也无法因后悔而修正。连家骥因此深深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自己的年少轻狂肆意任性,不仅仅过失性地害死了一个人,还差点连累了自己的哥哥。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他频频做噩梦,成绩大幅度下滑,情绪变得极度不稳定。有时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咆哮加乱摔东西;有时却几天几天不说一句话,整个人死气沉沉。
    对于小儿子的转变连氏夫妇不明所以然,以为就是青春期的马蚤动与叛逆。只有连家骐才明白个中原因,一而再地,他对弟弟说“家骥,不要太过责怪自己了,这完全是一个意外,你并不想犯这样的错。没有人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话虽如此,可这个心结如何轻易就能解得开呢?
    那年九月,连家骐将去英国开始为期一年的交换生学习,为了帮助弟弟解决心理问题,他说服父母也送弟弟和他一起去英国念书,给他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兄弟俩一起来到英国后,在陌生的国度适应新环境与新生活,连家骥的情绪终于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一个阴影始终如影相随,他再也不敢开快车。有时候和女生约会开车出去,人家女孩子都会讶异“你开车怎么这么慢啊!”
    “慢一点有什么不好,又不赶时间,小心驾驶总不是坏事。”
    一年后,连家骐如期回国,连家骥独自留下来,继续在英国求学。从中学到大学,读完学士又读硕士。他很少回国,大都是父母哥哥过来看他。因为每次一回去,他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发生的事,往事似乎魂魄不散,只要他回来了,就频频来梦中扰他。总是让他在冷汗淋漓中惊醒。
    因为有心病,所以他刻意留在英国不回去,平时也很少关注国内发生的事,是一种潜意识的逃避。哥哥连家骐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一开始完全不知道。家里人都不告诉他,只因哥哥叮嘱过,理由是隔得那么远告诉他也没用,不如别让他担心。
    起初家里的电话和哥哥的手机都打不通时,他也有些奇怪。后来哥哥打电话告诉他换号码了,他很是不解“这两个号码都用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到要换?”
    哥哥当时轻描淡写“朋友给了两个吉利号码,我想那就换上沾沾彩头吧。”
    他信以为真,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换号码如今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几天后,他打电话回家时母亲却说漏了嘴“原本妈是想今年过年去英国陪你的,可是你哥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妈哪能放心走哇。”
    他顿时一怔“妈,我哥怎么了?”
    母亲一开始还不想说,经不起他急切地反复追问,终于简略地告诉了他大概。和母亲通完电话后,他再立即上网一搜,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他这才知道,原来八年前的那桩交通肇事案又被人重新翻出来清算旧账了,而哥哥再度为他背上骂名累累。
    他马上打哥哥的手机“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家骥,没必要让你知道,我能解决的。”
    “可是哥,八年前让你替我解决问题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八年后,我怎么能又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你解决呢?”
    当时哥哥反复用话宽他的心,让他不必为他担心,说事态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有位余女士站出来为他说话,现在网络上的议论也不再是一面倒的谩骂格局。
    “总之你放心了,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不是说要和同学去徒步穿越大峡谷吗?赶紧做准备去吧。”
    哥哥坚持说他自己能解决问题,不让他回来插手。可是他如何能真正放下一颗心,自顾自地去玩去找开心呢?他始终还是密切关注着这一事件的最新动向。
    结果事态很快又急转直下,因为余女士被人披露亲兄长在连氏某分公司供职,她的话立即被认为是不可信的。哥哥又身陷花钱收买人造假的丑闻中。他再也坐不住了,哥哥为什么会一再被人恶意地进行人身攻击,就是源于他八年前肇事逃逸的“前科”,从而被人认定是个有劣迹有污点的坏家伙。可事实上……他再也没办法偏安一隅作壁上观了。
    就这样,连家骥谁也没有告诉,一个人不声不响订了飞机票回来了。这一次,他决心要自己亲自去面对与承担八年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与责任。他没法再心安理得地继续依赖哥哥。
    在新闻发布会上当众说出真相时,二十四岁的连家骥是一派成年人的镇定与坚强。可是此刻对着眼前叶振雄的遗像,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那个可怕夜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声音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很无力,但语气声调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连家骥一边说,一边深深地躬鞠,身体弯下去的同时,有两颗泪珠叭啦落地。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太轻飘了,当年的那场车祸我给你们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我不敢请求你们原谅我,如果你们想打想骂我只管动手,都是我得到的惩罚。事实上这些年来我的良心一直很不安,让你们打骂一顿我可能会更舒服一些。”
    八年前,当田娟母女俩一起见到“肇事司机”连家骐时,恨得咬牙切齿地把他打了一顿。可是时隔八年,看着在面前深深弯下腰满心忏悔的连家骥,叶田田没有动,田娟也没有动,只是两行泪水静静滑下来。
    连家骐默然立在一旁,无声地叹口气,眼光也格外沉重悲哀。
    当事人都不说话,唯有记者们此起彼伏地发问
    “叶太太,请问你能接受连家骥的道歉吗?”
    “是呀,叶太太,他这么诚心地来道歉和悔过,你能够原谅他吗?”
    “叶太太,当年的车祸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一场掉包计,请问你有什么想法呢?”
    ……
    七嘴八舌的询问田娟都不予回答,她只是怔怔坐着流泪,叶田田忍不住提高声音说“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如果你们再这么吵吵嚷嚷的,我就请你们全部出去。”
    她这么一说,记者们方才都安静了。嘈杂问话声陡然间全部一收,室内顿时安静得出奇。一室寂静中,田娟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女儿,吩咐道“田田,你拿这把钥匙去妈房里打开右边的床头柜,把里面一个四方形的小月饼盒拿出来。”
    叶田田不明白这时候母亲让她找什么小月饼盒干吗?但既然有所吩咐,她还是听话地照做。
    四四方方的小月饼盒被叶田田很顺利地找到了,拿去递给母亲时她郑而重之地接住,却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对站在她面前的连家骥一脸严肃凝重地道“好了,你别再说道歉的话了。事实上,你并不需要向我道歉,更不需要我的原谅。”
    田娟的话,一时间令听者都不明所以然,不解她话里的意思。而连家骥一怔之后,以为她是负气之辞,拒绝接受他的道歉和原谅。
    “叶太太,我知道一时间很难让你原谅我。但是……”
    “年轻人,”田娟打断他的话,“你真的不需要向我道歉,事实上,我倒应该要向你道歉。因为——当年我的丈夫之所以丧生在你的车轮下,是他做出的自杀选择。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让你十六岁就背负起这样沉重的良心谴责,是我们对不起你。”
    屋子里刹那间静极了,所有人都被田娟的一番话惊呆了。叶田田更是不敢置信地瞪磊双眼,嘴张了又张,双唇却抖得根本无法正常地吐出哪怕一个字。
    连家骐和连家骥兄弟俩也完全愣住了,两尊石像般定定地站着,五官相似的面孔上是同样相似的满满的惊愕与震动。
    怔了半晌后,还是连家骐先回过神,上前一步,他一瞬不瞬地看定田娟问“叶太太,你刚才说叶先生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自杀行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问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田娟低下头打开手里那个月饼盒,双手有些颤抖地拿出一封信,声音中满是泪意“这封信,是当年车祸发生几天后我在家里发现的。是我丈夫的遗书,你们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18
    、
    当年得知叶振雄发生车祸的消息后,田娟急得几乎不曾晕死过去。拖着女儿往医院一路狂奔时,她满心都是一个念头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有事啊……
    可是事与愿违,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和女儿赶到医院时,丈夫已经死了,白色被单从头到脚覆盖了他。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也没有得到他临终前的只字片言,就这样从此阴阳永隔。无论她扑在遗体上如何撕心裂肺的痛哭,他也再不会睁开双眼安慰她了。
    田娟和叶振雄夫妻俩的感情很好。他们是高中时的同学,早早地就彼此心许,感情始终没变过。田娟当初要嫁叶振雄时父母是不同意的,因为他家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又多病,怕女儿跟了他会过苦日子。但是她就是喜欢他,一意孤行地嫁了。婚后第二年就有了爱的结晶女儿田田。女儿生下不久,缠绵病榻多年的婆婆就去世了,但老人家走得心满意足“总算让我见到了孙辈才走,以后你们一家三口要好好过日子啊!”
    田娟在医院当护士,叶振雄在一家电子公司做工程师,两个人的收入虽说让日子过得不是很富裕,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女儿八岁那年,他们将所有积蓄掏出来,再由田娟的父母资助一部分,贷款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搬进新居开始新生活,日子越过越美。可是谁知道,这个初夏的夜晚,一场飞来横祸,让他们一家人的好日子猝不及防地就被终结了。
    最初田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她的百般抵触与抗拒而消失,它依然冷酷无情地横在她的生活中。无论她哭晕过去多少次,只要一睁眼,它就会在脑子里提醒她你丈夫已经死了,你已经没有丈夫了,你女儿已经没有爸爸了。
    这个残酷无情的事实几乎要把田娟折磨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完整家庭突然间就不再完整,丈夫是天,可她的天空却塌了。何处可寻女娲,为她补上这一片坍塌的天空?
    当田娟终于渐渐接受这个事实后,她的心不能不被仇恨占据。她的丈夫为什么会死?她的家庭为什么会散?都是因为那个鲁莽驾驶的肇事司机,他为什么要把车开得那么快?他为什么非要抢那三秒钟的绿灯?如果他开得慢一点,性子不那么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同时,她也对着丈夫的遗像不无怨怼地痛哭振雄,你当时为什么要急着过马路?多等三秒钟不行吗?结果你就这样一句交代都没有的匆匆走了。撇下我和女儿孤儿寡母两个,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无论她如何哭,丈夫都不会再回答她了。而她也不可能会真正埋怨丈夫,她真正怨恨的还是肇事司机,恨他的鲁莽驾驶和事发后不负责任的逃逸。而那个叫连家骐的家伙在事故处理过程中还一直避而不见,只由律师出面来谈什么赔偿和解。一再表示可以多赔钱,只希望这件事故尽快解决。
    她知道他们想私了,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不会和他们私了。她恨透了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连家骐,她一定要送他上法庭接受法律制裁。她要让他坐牢,为在他车轮下所葬送的无辜生命付出代价。她绝不会因为贪图一笔赔偿金,就让害死丈夫的人逍遥法外。她丈夫的生命绝不是一笔钱就能买走的。
    田娟因此坚决不肯和律师谈赔偿和解的问题,她一定要连家骐亲自出面谈。出事之后,他就始终没有露过面,她非要逼这个仇人现身不可。他终于来了,一见面,不待他开口说话她就失控地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痛打,边打边哭“杀人凶手,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我丈夫。你把丈夫还给我。”
    他们以为用钱就能解决问题吗?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是一堆脏兮兮的钞票就能取而代之的吗?如果现在能够时光倒流,让她们一家三口继续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她甚至可以倾家荡产给连家骐一大笔钱,只求他不要在那个时候开车经过那个路口,不要用疾驶的车轮带走她丈夫的生命。
    丧失理智地把连家骐痛打了一顿后,田娟回到家只觉筋疲力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电话响起时,她都不想去接,还是女儿乖巧地跑过去接了,然后再跑来告诉她“妈妈,电话里有个阿姨问我们家这个月的电费怎么还没有去交?”
    田娟怔了怔,电费没交吗?她都不知道,以前这些事一直是叶振雄管的,她根本不过问。可是现在,她必须事无巨细都自己一肩挑了。一念至此,眼泪不知不觉又涨满眼眶。只是再怎么痛哭,她也终是开始明白,丈夫已经不在了,她必须要学习自己面对生活的全部。
    第二天,送女儿出门去学校后,田娟打起精神把多日未曾收拾的家打扫了一遍,然后换衣服准备去邻街交电费。从卧室门背后取下已经好几天没用过的手提包,拉开拉链,她正想把钥匙放进去时,却意外地发现包里装着一封信。顺手拿出来一看,信封上是她非常熟悉的一行刚劲字体——给爱妻田娟。
    浑身一震,凝视着这封信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后,田娟双手发颤浑身发抖地撕开了它。
    信很厚,打开来一看除了两张写满字的信纸外,另外是三份不同医院出具的诊断书。诊断书上病人的名字都是叶振雄,诊断结果也都是同样的四个字——晚期肝癌。这四个字落入田娟眼中时,顿时如火焰般烫痛了她的心。
    19
    叶振雄的遗书被众人一一传阅后,每个人都是一脸震惊震动震撼的表情。
    叶田田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从难以置信到不得不信,眼泪纷纷有如大雨倾盆。父亲当年因车祸而死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子的,她竟始终蒙在鼓里。她终于明白母亲后来为什么会不愿意提及父亲的死,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父亲是为了她们母女俩而甘心赴死的。这让母亲的心里特别难受特别痛苦。
    连家骥的脸色青青白白变幻不定,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摆不脱的阴影解不开的心结,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原来他根本不必为当年的车祸负责任,他其实只是一个倒霉鬼,因为抢绿灯的鲁莽行为而被一个决心自杀的男人选中了。而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过失害死了一条人命,摧毁了一个家庭,为此一直倍感愧疚与自责。
    连家骐的心情也十分错综复杂。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年田娟一开始都坚决不肯接受赔偿和解,后来却又突然改变主意。这场车祸背后的隐衷让他感到震动之极。老实说,他自愿出面替弟弟顶罪已经算是手足情深了。没想到车祸中的受害人叶振雄竟是为了妻女而选择提前结束病魔控制的生命,只为换取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安置好娇妻稚女日后的生活。情深如斯,不能不让人为之感动。
    可是,虽然感动于叶振雄对妻女一片苦心,但他的自杀选择对他弟弟而言却是非常不公平的,让他这么多年一直背着沉重的心理包袱。不过话又说回来,叶振雄濒死之人,也只能自私地为自己的妻女作打算,别人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一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两种不同的心理想法此起彼伏,一时间,连家骐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叶振雄的行为。下意识地,他看了弟弟一眼,毕竟他才是当事人,他最有资格发表意见。可是连家骥却久久沉默着,眼神明明暗暗地错综变幻。
    当事人都不说话,记者却是有一大堆问题要问的。最最异口同声的一个问题就是田娟为什么会在隐瞒事实八年后,突然又决定选择记者在场的情况下披露真相。
    田娟拿出那天曾护士长给她看的那张报纸,上面有整版详细报道。不仅报道了当日连氏新闻发布会上爆出的肇事者另有其人,还有从a商报新锐青年企业家颁奖那一晚开始的连家骐事件全回顾记录。因为这张报纸,田娟得知了八年前的车祸是因为女儿叶田田当众揭露连家骐的缘故,又被媒体与网络炒得沸沸扬扬。而连家骐这些天来一直处在口诛笔伐的舆论风暴中。
    “这让我非常过意不去。当年因为振雄的死接受连家赔偿的五十万时我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转念一想连家骐撞了人就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他的钱不用亏心。可是看了这张报纸,我才知道原来这桩车祸不仅是我们有隐衷,他们也是有隐衷的。连家骐和我丈夫一样,因为亲人的缘故而做出了不利于自己的选择。他并不是肇事司机,他只是替未成年的弟弟顶罪。而连家骥这些年也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包袱,事发当年他还只是个孩子,这种心理包袱对他而言实在太沉重了。这些事如果我不知道,那我还会让当年的车祸真相继续保密下去。可是现在我既然都知道了,我就没办法再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心安理得享受着他们的道歉与愧疚。当年的车祸其实并不是他们的错,可是他们却一直在为这个错误买单。我真的没办法再瞒下去了,我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呀!所以,我选择当着记者的面说出真相。请你们在报纸上把澄清这一切吧,他们俩都是无辜的。”
    长长的一通话说完后,田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表情是如同放下一块巨石般的如释重负。自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她的良心就一直倍受煎熬。连家骐连家骐兄弟俩的生活都因为八年前的车祸而困扰重重,这让她不能不内疚。
    田娟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要把真相说出来。起初她只打算和连氏兄弟单独谈的,但想一想,连氏已经因为这件事被媒体逼到了风尖浪口,得知了这个真相也是肯定要开记者招待会公布真相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选择把真相当着一干记者的面全部说出来,当众还他们一个清白,她也会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记者们还想问其他问题,田娟已经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不想再回答那些乱七八糟的提问。叶田田更是满脸是泪地挥着双手大声轰人“你们都走,全部都给我出去,让我们安静一下吧,求求你们了。”
    记者们都被赶出了屋子,连家骐和连家骥还默默地站在客厅一角。叶田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
    一直以来,叶田田恨透了连家骐,视他为杀父仇人。前几天才刚刚知道自己弄错了,“肇事司机”其实是他弟弟,他只是替弟弟顶罪。尚且来不及完全消化这件事,突然母亲又拿出一封信,说明父亲当年的死其实是自杀,故意选择撞车身亡好为她们母女俩留下一笔赔偿金。一桩接一桩的意想不到,让她的心乱得不能再乱,乱得全然没了主张。只有眼泪一行行流个不停。
    田静倒是正视着眼前的兄弟二人,眼神满是愧疚与歉意“好了,我已经把我该说的都说出来了,虽然说得有点晚,但总算还了你们一个清白。这个真相一定让你们感到委屈和愤怒吧?我很抱歉,对不起。”
    连家骐保持静默地看着弟弟,而连家骥隐忍半晌,终是忍不住了,他有些激动地嚷道“你何止说得有点晚,你简直说得太晚了。整整八年,你才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因为自己撞死过人心理负担有多重?我总是做噩梦梦见那晚血淋淋的场面,那是怎样一种折磨你知道吗?”
    田娟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因为当年自认是肇事者的人是你哥哥。我以为撞人的就是他,虽然车祸是我丈夫一手策划,但他撞了人就跑的行为也令人不耻,所以我觉得让他受点折磨也没什么。如果那时候我知道开车的人其实是你,我或许当时就会说清真相。因为我曾在医院儿科工作过,我知道对于未成年人来说精神上的刺激会比成年人来得更强烈更持久。可是当年,你们也因为有苦衷而选择了隐瞒真相。”
    连家骥顿时无语了。瞠目结舌片刻后,他烦躁又无奈地一跺脚道“好吧,算我倒霉吧。哥,我们走。”
    连家骥话音未落,人已经急匆匆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连家骐跟着他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却顿足回首。看着田娟,他很诚挚地说“叶太太,虽然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得有点晚,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能公布真相。因为如果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真相其实是这样子的,这个错误将会永远由我弟弟来背。所以,非常感谢你,叶太太。”
    八年前初夏的那桩车祸,在八年后的这个隆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媒体刚刚才报道了肇事司机其实另有其人后,没隔两天又报道车祸受害人其实是蓄意的自杀性行为,以绝症之躯为妻女留下一笔赔偿金。种种隐衷一一披露,整桩事件柳暗又花明,在网络上自然又掀起了新一轮的热议。
    这次网民集中热议的两点是连家骐为弟弟顶罪和叶振雄蓄意撞车自杀换取赔偿金。有不少人认为连家骐的顶罪是在犯包庇罪,不可取的行为。而叶振雄的行为同样不可取,等同于用自己的生命勒索无辜司机。但鉴于他们都是出于对亲人的爱而做出的下下策之举,还是有很多人觉得他们的行为是法理不容,情理可原。
    不管怎么说,原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连家骐总算是可以洗清自己了。这让霍启明大为恼火,眼看都已经把对手打得没有翻身机会可言了,谁知事情却柳暗花明又一村,让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眼看胜利在望时遭受失败,没有比这更令人郁闷的事了。
    而更让他郁闷的是,不仅是这次没能藉此机会彻底整臭连家骐,还要失去叶田田这个好帮手。原本她恨他入骨,他只需在一旁稍稍煽风点火,她就会像颗导弹一样瞄准他炸过去。他在一旁作壁上观不知多愉快。可是现在,连家骐突然间不再是她的仇人了,以后这种愉快的场面也将不再会有了。这让他连再打电话联系她的兴趣都没有了。
    叶田田最近也没有心思和任何人联系,手机没电了都懒得充,索性任它整天关着机。因为她心里实在太乱了,很多思绪纷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田娟也知道女儿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变故与打击,当年她自己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所以只是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田田,这件事妈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后难以承受。原本妈还想再过上几年再告诉你的,可是却拖不了啦。一方面,不能继续让连家兄弟背着这个黑锅;另一方面,我也不能让你继续仇恨他们。这两方面都对人家很不公平。好在你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慢慢地学着去面对去接受吧。”
    叶田田默默点头,藏在两排浓密长睫下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这个隆冬时节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真可谓多事之冬。一桩接一桩,桩桩都让她难以面对,她实在需要时间慢慢地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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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久久小说,正是芳菲时节。
    近郊的西山森林公园里,春风吹得群山绿遍,姹紫嫣红的山花也处处开遍。山涧中有溪流萦回,水清而浅,在阳光下流动时,水面闪烁着一波波的七彩光芒,那颜色美得令人目眩。
    叶田田赤着双足踩在清澈的溪水里,一手拎着及踝的碎花长裙,一手轻抚蓬松的鬓发,对着摄影师微笑。闪光灯如一道白色闪电掠过,又一张照片被摄人相机中。
    “ok,很好,继续保持微笑,再换一个姿势。”
    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叶田田不停地变换姿势。脸上的笑容始终保持甜美不变,事文上赤裸的双足站在冰凉溪水中,寒从脚下生,她感觉越来越冷。
    四月的天气虽然接近初夏了,但山涧的溪水却很冰,简直像在冰箱里冰镇过似的冰凉人骨。刚开始赤足踩进水里,叶田田哆嗦了一下。她这天正值生理期,其实不适宜下冷水。可是拍摄工作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她这点小问题根本不也意思摆上台面讲。所以摄影师让她赤足下水拍一组照片时,她-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配合地脱了鞋袜下水了。
    站在寒冷的溪水里拍了足有一个小时后,摄影师才算是结束了这一主题的拍摄,让叶田田上岸,继续去山顶的杜鹃花海拍摄。在一片如云霞蒸蔚般的红色杜鹃花海中,摄影师一会儿要求她作旋转陶醉状;一会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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