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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出了大门,她打了个手势,兵卫很快就将她的追风带了过来,她翻身上马,不自觉的摸了摸伤口,脸上泛出些笑意,朝兵卫点了点头,轻提缰绳,追风就慢跑起来。
    没有经历过伤痛永远不会明白无病无痛时的轻松自在,她轻夹马腹,追风会意的由慢跑变成了飞奔,它总是能通过她一个轻微的动作知道其中的意思,所以她对它从来不用马鞭。如果要在世上列一个最了解她的物种,不限同类的话追风绝对算得上第一,但她很快又对这个结论起了疑,只因为岔路口的那个身影。
    “看样子真该早些送你回来,那样到现在伤应该就能彻底痊愈!”他悠然的骑坐在马背上,神态慵懒的看着凌冰蝶,而凌冰蝶似乎完全没听进去他的戏谑之言,只淡淡道“少主要外出?”
    她本来想补充说“你请先行!”可还未等她出口,沐昊然似乎猜出她的意思,抢先一步说“我在等你!”
    凌冰蝶向来以淡漠冷静为傲,可是听到他的话也不免吃了一惊,勉强问“少主有吩咐?”
    沐昊然悠然回答“我猜想你不喜欢闲聊玩闹,必定会选择出去走走,但是你为我沐军立功受伤,我怎可让你新年里还孤寂独行!”
    他说得冠冕堂皇,她却不知他出于何意,因此语气也沉了下去,冷说“我惯于独行,不敢劳动少主屈尊!”
    她说完右手轻拍马背,追风紧走几步绕过沐昊然朝前走去,沐昊然也不以为意,提缰跟上,笑道“习惯了孤独并不是说就不能接受热闹!”
    沐昊然的马本与她同行,可她轻勒马缰,追风骤然停了下来,她盯着讶异回头的沐昊然,冷冷问出“说吧!”
    沐昊然讶异道“什么?”
    她语气出奇的冷,似乎想掩饰某种情绪,一字一字说“到底想干什么?”
    沐昊然似乎还不习惯她的言简意该,愣神了半晌才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愿意接触沐家的人并非不喜热闹,而是。。。你根本讨厌与沐家的人接触对吗?”
    她怔了怔,眼中泛起一丝冷意,坚定答复“是!”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诚实作答,呆楞了半晌,苦笑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如此问,眼中的冷意变成了嘲笑,她的意思似乎是你该知道,沐昊然刚想再问,可似乎又明白了过来,愣神的看着她半晌,忽然玩笑道“所以这也是我给你的答案,我们两家之间不应该有恨的!”
    他回答的黯然又模糊,可却明确的解答了凌冰蝶的疑问,他做一切只是为了化解她的恨。她本想说那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可是他眼中隐约藏着的东西让她将嘴边的话顿住了,她轻喝了一声,追风真的刮起一阵旋风,沐昊然轻叹一声,也策马跟了上去。
    遭遇刺杀
    纵马驰骋在冬日的林荫路上,丝丝寒气随着旋起的风渗入衣领将体内的慵懒趋尽,冷冽的清爽让每根胫骨都苏醒过来,缠绵的病痛似乎瞬间消失,整个人也变得无比轻松起来,源源不断的精力在体内滋生着,压抑的身心都得到了舒展,冷白的面色在冷风的吹拂下慢慢激起了些微红晕,她只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身后的跟随者似乎很能自得其乐,从始至终不作一句交流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坚持,但她却依旧不想委屈自己忍受这唯一的不满意。如果是无关痛痒的人在她身后跟上一年半载她也不会理会分毫,但沐昊然的跟随却让她无比烦躁,最后连驰骋飞跃的洒脱心情也消失殆尽,终于忍无可忍,她停了下来去临海的茶馆里观海上落日。
    虽然时隔几月,但茶馆的跑堂依旧很快就认出了她,她冷漠的脸色让他有些畏惧,可一想到她上次给钱时的大方依旧让他激动,忙着迎了过去笑呵呵说着“小姐,您请进!”
    “别碰它!”冷冷的一声响起,他伸出去牵马的手骤然僵住了,呆楞了片刻马上又堆起笑容连连称是,凌冰蝶把缰绳一撒就走了进去,跑堂满脸讶异的看着追风径直走到一角去站定休息,嘴里嘀咕着“真是怪人还有。。。怪马!”
    一声轻咳让他回过神来,见面容俊傲威慑的沐昊然把缰绳丢了过来,他颤抖着接住却呆立着不动了,沐昊然也不理会,径直走了进去,视线扫视了一下茶馆,刚要抬起的脚被她忽然扫过的冷冽眼神干扰了方向,朝她对面的角落走了过去,茶馆的方向面朝街道背靠大海,坐在靠海的角落里不止可以欣赏海面还可以随时注意门口的动向,沐昊然人已经坐定,可凌冰蝶的视线依旧在门外逡巡。他正想开口询问,她的视线已经转向了海面,只是眉头锁得越发紧了。
    残阳洒落海面,犹如铺就一层薄薄的碎金,夕阳在海面慢慢滑动,瑰丽朦胧的水雾如的轻软面纱悠然漂浮着,伸出手似乎就能感受到触及肌肤的丝丝滑滑。当夕阳的余晖与远处的海面交织一线时,那抹瑰丽越发显得蓬松、冷艳。那冷艳慢慢浸入双瞳透入心底,生出彻骨透心的凉、刻骨铭心的记忆。
    美景如此,美人如斯,一样的冷一样的艳,都让沐昊然看得痴醉,而面前的茶水文斯未动,凌冰蝶目光一直凝视着海面若有所思,此时她也转过视线盯着沐昊然,轻捏起茶杯放在唇沿上,似乎在品尝又似乎定住了,她突然的改变并未让沐昊然受宠若惊,反而心底起了些警觉,这让她被茶杯遮住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静默、静默,气氛犹如被冻结了般,一旁的店老板和跑堂本还偷瞄着这两个奇怪的人,此时也似乎被寒气所震慑变得神情躲闪。
    轻微的一声响起,瞬间茶杯伴着飞溅的茶水朝沐昊然飞了过去,沐昊然闪电般的朝后仰了过去,掏枪、开枪,这一切动作几乎同时发生,在离沐昊然一米远的地方,一抹火星飞溅,只听啪啪两声,他背后的墙面粉屑飞溅之下出现了两个细小的洞孔。紧接着第三声响,片刻之后一声惨叫声和着沉闷的撞击哗啦声响起,视野里顿时炸开了锅,惊叫奔窜声此起彼伏,而那店老板和跑堂早已晕倒柜台后边。
    两人同时闪身到了惨叫的地方,一个尸体面向茶馆大门躺着,手里还紧握着一把新型消声手枪,额头一个红色窟窿,脑后的地上浸染了一大片让人作呕的红白物质,他身后破碎在地的花瓶显然是被他脑中穿透的子弹打碎的。
    凌冰蝶警惕的四处查看了一番,确定再无可疑之人才松了口气,附近巡防的兵卫听到枪声和动乱早已赶了过来,被沐昊然训斥了一番忙着四下搜寻和布防,凌冰蝶慢慢走到过去瞟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又蹲下查看着什么。
    越看心也越紧了,是跟她一样的杀手,她几乎可以确定,这让她的心哽塞着,不畏惧死亡是一回事,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与自己一样的人死的如此凄惨总是免不了灵魂的冲击。
    沐昊然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神情有丝毫的变化,自顾的看了两眼慢慢的站起身来,神情掩不住惊诧愕然,愣神了许久突然展颜一笑,赞叹道“没想到你竟能将飞速的子弹打掉!”
    那一幕很奇特,茶杯飞过去的瞬间她就拔出了配枪,枪口飞出的子弹竟与外边射进来的子弹相冲击,以至于两颗子弹都斜飞入了泥墙。这样的枪法任何人看了都难免惊叹,凌冰蝶并没有理会他的称赞,伸手在死人脸上一抹,原本惊愕怒睁的双眼平和的闭上了,她这才起身淡淡回答“我只是赌运气!”
    沐昊然怔了怔,继而苦笑道“你还真是无所顾忌,在这种场合你也敢说在拿我的命作赌!”
    她心里只是苦涩的笑,没人知道她此时的心跳得有多厉害,如果沐昊然没有那份默契,不能因她的表情就看懂她要出手攻击而实时躲避,如果她的子弹有一丝差错。。。
    她现在回想着依旧心惊肉跳,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有如此害怕的时候,她暗自吸了口气,抹平心情看向他说“如果不赌这一次引出凶手,留着隐患只会提心吊胆、后患无穷!”她恍惚笑了笑,微露赞赏道“你的反应也比我想象的要快!”
    他能瞬间回过神来,不止找出了凶手的位置,还准确的击毙了对方,这一切也几乎发生在顷刻之间,这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
    她的赞赏让人听着格外舒心,他含笑接受了,笑着又皱起了眉头,讶然问出“你早就发现了他?”
    凌冰蝶淡淡回答“不是很早,在你进门之时才确定!”
    沐昊然“怎么说?”
    凌冰蝶“从我们到了这条街,他就隐约的跟在我们身后,当我们到了茶馆门口他也就进了布料店,可从始至终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看他对这布料店的熟悉程度不下于老板,当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装着整理布料却把种类位置放错了,这不是一个老板会犯的错。”她从未试过跟人解释这么多话,显得有些不自在,停顿了半晌才继续补充“我坐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像消失了一样,就连布料店的所有人也都凭空消失了,任我怎么看也找不到一个人!”
    沐昊然恍然补充道“所以你索性转头去看海,让他以为你放松了警惕才又开始行动?而你看着我的时候其实余光一直在注意他的举动?”
    她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表示赞同,沐昊然眼中的惊异更甚,惊楞了很久才由衷道“你怎么能做到这些?”
    他惊叹自己虽经历过不少枪林弹雨都没能发现危机,她竟然能如此敏锐的察觉如此细微的异样,凌冰蝶淡淡说“别忘了我是这种人!”
    她如此说着、波澜不惊,沐昊然微微一愣,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纵使他经历过多少危险,但都是明枪易躲,可她却在暗箭中行走多年,更何况她也无数次充当杀手、非常出色的杀手,又怎会不知这些同类的伎俩。
    少帅遇刺的消息如炸雷般激荡帅府,刘晨等人火速赶了过来将沐昊然围护起来,沐昊然一脸肃然的着吩咐人封锁消息以免惊扰到百姓欢度新年,但又考虑消息早已传开,思索之后索性决定公布消息一来可以平定猜测稳妥人心,又能震慑可能还隐藏着的其它杀手,刘晨和李斌一边听着吩咐一边提着布防建议,旁边的尸体早已被抬走,而布料店依旧空空如野,远远围观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着。
    被他们忽略的凌冰蝶早已挤出了人群之外,她此时并不想参与进他们的纷乱之中,一边抚摸着追风黑长的毛发一边沉思着,她相信真正有实力的杀手不会结伴而行,至少此时不会再有人行刺,可她的心却不敢丝毫懈怠,她一直知道各个军阀之间都会有这样一个暗杀组织存在。可是杀手出现在沐军还是第一次,所谓树大招风,看来沐昊然已经触及了某些人的底线。
    凌冰蝶的猜测果真没有错,过后的几天大帅府虽然因欢度春节一如既往的热闹着,但沐昊然和他的部下们却没有丝毫松懈,不止全城戒严更抓获了几个可疑之人,经过审理才知来刺杀他的人不过都是些为旧主报仇的散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否公平?
    自从出现刺客之后,岔路入口处也增设了岗哨,密林到宅院四周也不置了哨所,所以只要沐昊然不离开府邸,凌冰蝶依旧如平日自由悠闲,但沐昊然就算在沐府里,沐昊然也时不时的传她过去说些可有可无的事。这虽让她大为光火却只能隐忍。
    年三十本应该自家围坐吃顿团圆饭,但沐大帅恩泽深厚,体谅凌园没有女主人张罗会难免冷清,于是凌园所有人被请到了沐府一起庆贺。
    沐昊婷三番四次来请,太太和姨太太们也是殷勤备至,让凌冰蝶难辞盛情只能却之不恭,本安排她与小姐太太们同席,但刘晨等人却以她是特卫的身份硬将她划归了他们一类,她倒也无所谓,反正在这样的喧哗之中身处任何地方都是一个不适应,宴会前阶段不过是大帅大发感激和奖励之词,官兵唯唯诺诺、巴结奉承之意,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偶尔提到自己也不过是虚掩应付,倒也省了心费神之事。
    这些杯酒交错、欢声笑语、丝竹萦绕的靡靡之音到了她的耳畔就被尽数淡漠形成的护墙反射了回去。本来灯火闪耀的场景也为她所不容,但这些光亮来自于满园垂挂的各色彩灯却吸引了她的注意,看着这些花式各异的灯笼点燃了夜空,她紧绷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脸上不自觉的泛起笑意。
    这些日子她总是不知不觉的怀念那竹园,那六出纷飞的时日,只是那样的日子再见也只能是梦中了吧。她痴痴的自顾想着,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可是那些镜头变得越来越远,渐渐模糊了起来,她慌乱的想要抓住,却依旧消失的无踪了,耳边忽然响起笑声“看看,这位还没喝呢就醉了,你伸手想抓什么?”
    她骤然回过神来,见刚才还聚在沐云天和沐昊然身边的人都散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同座之间彼此玩笑敬酒,笑声和喧哗声越发响亮起来,而刘晨、李斌、周烈几人正好笑的望着自己,眼神中尽是探询之意,她忙收回手,勉强的找了个话题问“怎么挂了这么多灯笼,往年可不曾见过!”
    刘晨几人对视了一眼,深藏的笑意染上了几分神秘,李斌呵呵抢先道“因为少帅说有人很喜欢,所以命我们能找多少挂多少!”
    他言毕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凌冰蝶淡淡的哦了一声,可并不表示她听懂了什么,刘晨忙着补充了一句“不止这里有,少帅的院落里也挂满了,看上去非常漂亮,你一会过去看看吧!”
    她又茫然的哦了一声,越发没有实质意义,周烈见她发愣,于是抢着道“先别说那些,我们可得跟她喝几杯才行!”
    他话音刚落,其它的人默契的犹如事先商量好的一般,都围着凌冰蝶敬酒,还声称的是感谢她救了少帅让他们免背黑锅,又是什么佩服她身手了得之类的让人不能拒绝,反正一副不将她灌趴下誓不罢休,而凌冰蝶虽然秘训期间是什么都学,酒量也就不弱,但被这么多男人轮流敬着,总是有不胜酒力之时,她好不容易摆脱纠缠,一个人摇摇晃晃的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看到一处水域凉亭就误以为回到了凌园,于是歪靠在亭栏上,身子柔若无骨的晃动着,只觉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位有着无数的幻影。
    她伸手去挥动着眼前的景象,想要赶出条道来一般,可越是如此越显得无力,她嘴里嘀咕着“讨厌,真不该喝酒!”
    可是这些话不过是脑中残存意志的反应,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唯一的感觉就是无力、无阻,她因这些感觉而恐惧、挣扎,越是想要站起来脚却像踩着冰鞋一样往下滑,靠在柱子上的身体也往下沉,她想要沉入水中一样乱挥着双手,心里有着一丝绝望,忽然她抓住了一个扶手,攀着扶手虚弱的站了起来,嘴唇碰触到柔软的物件忽然就怔住了。
    而对面扶着她的沐昊然也僵住了,他本来看她要倒下去慌忙上来扶一把,可却无意中两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那种冰凉丝滑的感觉让他如触电一般闪开,那个一直在脑中萦绕的记忆被释放后涌了出来。她的唇与她的人一样有着一种销魂的冰凉,冰凉之中又有一种柔滑的甜腻,犹如巧克力融化在口中让人无穷回味。
    让他骤然生出想要将它含在口里的冲动,可惜、他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凌冰蝶愣怔之后突然醒过神来,酒意似乎消了一大半,她陡然站住,挣脱他手掌的力道强劲却又虚晃。一阵沉默之后,沐昊然率先开口解释“本来想跟你道谢,可这几天都忙的没抽出空,刚才看你出来所以。。。”
    她强自压抑着酒意,可喉咙却犹如火烧显得有些嘶哑,她轻咳一声才说“道谢的话说得太多就会失了诚意,主子跟属下道谢也会显得虚假!”
    她知道他是为救命之恩道谢,他也知道已经有很多人代为道过谢了,只是他依旧想亲口说一声,听到凌冰蝶的话他蓦然有些难过,终于忍不住叹息说“可不可以公平些?”
    凌冰蝶欲离开的身子骤然顿住,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沐昊然苦笑着说“上次看到你受伤还没有那么大的感触,对我而言,戎马征战倘若还能毫无损伤才会很奇怪,你虽是女子但既然选择了跟随父亲颠沛沙场,就应该早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可是直到那天击毙那个杀手,又回想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我才明白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是每天都生活在不可预期死亡的影子里,身心所要承受怎样的煎熬,我不过稍有体会都觉不可思议,你却已经这样过了十多年,凌叔忠于父亲无可厚非,他和父亲毕竟是生死之交又兄弟情深,但强行让你介入就未免太过残忍,也由不得你不恨沐家的存在”
    他顿了顿,瞧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委屈、和期盼,声音越发低沉“可是我已经在尽力化解这场悲剧,我将你留在身边,让你只听从我的命令,只是不想凌叔再派你去做那些事情,难道这一切不能让你的恨意减轻一些么?”
    凌冰蝶愣怔着,她心底不知名的东西在翻腾着,她竟然感觉到自己有了心跳,他要她公平些,可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不是么?她强硬的将酒意和这一切莫名的东西压下,冷哼着说“你想解救我?别天真了,知道我的枪口最先沾到的是谁的血吗?”她停顿了片刻,笑容更加凄然“是我自己的!”她如此平静的说着,笑意越发的浓了“那就表示。。。结束任务也会是我的血!”
    她跟其他隐秘在沐军后边的人一样,永远无法重见天日,用血开始也会用血结束,这是杀手的宿命。
    他素来知道沐云天曾秘密训练了这样一批人用着必要之时行使刺杀和窃取机密任务。他从来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他有着无比的野心,所以争夺之间的非常手段被认作必要,所以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突然萌生这样的懊悔。但事已至此,或许说什么都太迟了,失去的岁月他无法帮她找回,将来的命运他也未必能够掌控,任何的承诺终究只会变成虚妄。
    看着她摇晃着前行的背影,他忙上前扶住说“我送你回去!”
    凌冰蝶无力的摇着头,口音也变得有些恍惚“不用,免得我还要护送你回来!”
    她拨开他的手,晃晃悠悠的朝前走,用力的摇着头,让幻影能够重叠,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将迷雾趋尽,似乎一切都清晰了些,她排除所有的幻影只聚焦在那条路面,可是路依旧划出了□□,她无可避免的撞上了墙面,在跌倒地面之前沐昊然强行将她背了起来。
    不知是撞晕了还是对既定的事实不再徒劳挣扎,她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静的让他生出错觉,自己背着的物体根本就没有生命,他轻轻慢慢的走着,用力去感觉她的存在,他总是觉得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比男人更冷硬的东西,可是此时才发现,她的身体如此轻软柔弱,她的心跳若有似无,就连醉得不省人事也在潜意识里控制着心跳,他想着眼中不觉泛起一丝流光,她的身体与她的嘴唇一样的温凉,这种感觉压制了他心里一切的杂念,瞬间一切都变得那样纯粹,纯粹的只想这样静静的背着她一直走下去,四周的一切都好似消失了,就只有他这样背着她走着,月光透过枝叶留下斑驳的光点,光点和树叶的影子交替的在他们身上滑过,合成娴静的水墨画,见证着此刻她的宁静和他的轻柔,也只有此刻她才会如此顺服的呆在他的身边,他这样想着。
    拒婚
    天亮时分她醒了过来,找莲嫂要了水喝,随口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似乎对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事全无记忆,莲嫂陪笑着回答是她自己走回来的,她也就半信半疑接受了,确定沐府那边和她父亲都没有别的吩咐,就又倒头继续睡了。
    倒不是莲嫂骗她,只因沐昊然放下她就走了,不过走后又专程回来吩咐“不要告诉她是我背她回来的,她听了会不高兴!”
    莲嫂虽然满腹疑问,但她也明白凌冰蝶的脾气和对沐家人的厌恶,也算是替他保守了秘密。
    过后的几天沐昊然也没让人来传她,她也乐得在自己房里休息,今天是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早早的就洒满了玻窗,一大早莲嫂就把软椅搬放在阳台上凉着说是最近湿润椅垫都润了,凌冰蝶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精神似乎还有所懈怠,于是听了莲嫂的介意出来晒太阳,只是被温软舒适的阳光照的越发昏昏欲睡,她也就换了一个强硬的姿态观察起园子里的灯笼来。
    灯笼点了几日也早已失去了开始的闪耀,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昏暗微弱。她虚着眼睛去辨别灯笼上的字,可字在潮湿的空气里也变得有些模糊了,正想着诗画的意境,但温一阵爽朗的笑声,声音里传递着“都几天了还未醒酒么?”
    凌冰蝶只是淡淡笑着,里边正收拾屋子的莲嫂听了忙搬出一张凳子来,亲热的招呼着“婷小姐来了,快请坐!”
    沐昊婷点头道谢后又伸手探了探凌冰蝶的额头,笑道“这次真是醉得厉害了!”
    莲嫂抢着答道“可不是,我第一次看小姐醉成那样!”
    沐昊婷呵呵笑道“虽然醉了也挺厉害,听说你自己出去吐着就没影了,竟自己回来了!”
    莲嫂陪笑着说“小姐就是这样,什么都能撑!”
    沐昊婷深以为然的点头,接着又轻叹道“他们也是不像话,早知道是有意灌醉你,我也就不答应让你过去坐,因为被门当着我也看不见来阻止,不过好在三哥已经替你教训他们了,保管这样的情况呀以后不会再发生。”
    她说着泛起一丝醇和的笑意,莲嫂听了不禁连连赞叹“少帅真好!”
    凌冰蝶瞟了她一眼,淡淡道“莲嫂,客人来了也不准备茶水!”
    莲嫂听言讪讪的笑着转身去了,她这才看向沐昊婷,懒懒的问“不是有宾客太太小姐们来拜访么?今天不用陪着打牌?”
    沐昊婷听言笑容变成了忧虑,摇头叹息“别提了,这两天你没过来不知道,家里的气氛怪怪的,我呆着都觉得压抑!”
    凌冰蝶怔了怔,喃喃问“莫不是你的事被你爹知道了?”
    沐昊婷苦笑道“比那更严重!”
    凌冰蝶听言也不再问,她知道沐昊婷自己会继续说下去,果然沉默片刻之后就唠叨开了“我想你也有听说,水姐姐和三哥的婚事是姨妈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而且爸妈也都认定了她是我们家的媳妇,他也默认了,前天妈就跟三哥说趁着过年人多热闹先办一个订婚仪式,免得过完年他又要在各处行辕往来奔波,忙着就找不好时间,可你猜怎么着,哥竟断然拒绝,任爸妈如何发脾气,他都说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一切等以后再说!”
    凌冰蝶淡淡的哦了一声,沉默了很久又觉得这样回答有些太敷衍,于是随意补充了一句“可能是还不想被束缚才那样吧!”
    沐昊婷皱眉道“你是说他外边有很多莺莺燕燕,怕成了家有束缚么?”她想了想,摇头否认“不会的,以哥的性格才不会顾忌这些呢,只要是他真心喜欢,才不管什么礼教规条呢。如果真的两情相悦,定不管他娶了还是别人嫁了,更何况我也问过刘晨他们,他们说这几个月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别的女人,这才让我奇怪呢,要说以前吧,除了打仗的时候,他身边要是超过三天没女人都是奇迹,可这次。。。”
    她突然挽住凌冰蝶的手,央求着“冰蝶,我想只怕是三哥有真心喜欢的女人,不然不会这样的你说是不是?”
    凌冰蝶扫了她一眼警惕道“你想怎样?”
    沐昊婷脸上露出一丝调皮的光芒,笑着“要不你帮我跟哥问问,周烈和刘晨他们都说不知道也不敢问,可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瞒着我,我最相信你了,而且只有你不怕我三哥,你去问问好不好?”
    凌冰蝶断然否决“我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
    沐昊婷极尽劝服之能事道“这怎么是无聊的事呢,难道你不关心么?”
    凌冰蝶莫名苦笑“我为什么要关心?”
    沐昊婷“这可是关系到我三哥和我表姐的终生大事,我是你的好姐妹吧,水姐姐经过这些日子的认识相处也算是你的朋友吧,你总不能说毫无关系吧?”
    凌冰蝶不好断然否认这些关系,于是反问“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
    沐昊婷叹道“三哥不会告诉我的!”
    凌冰蝶甚觉荒唐的笑道“那你凭什么就觉得他会告诉我?我和你三哥的交情仅限于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干涉私事的地步。”
    沐昊婷还想劝说,可凌冰蝶却不是那种软磨硬泡就能说服的性格,她一沉下脸来就表示没有再商量的可能,沐昊婷有些不服气的嘟着嘴嘀咕着“到时你可别怪我,可是你逼我的哦!”
    凌冰蝶未能听清她蚊子般的声音,不禁侧头盯着她问“什么?”
    沐昊婷忙堆上笑容辩解“没什么,我是说该回去看看火烧到什么程度了,我先走咯!”
    她说着站起来就走,凌冰蝶不禁有些皱眉头,以她这些年对沐昊婷的了解,觉得她应该不是这么容易会放弃的人,可她既然走了,也省了自己再麻烦应对,于是又清清静静的继续辨别灯笼上的字,可不知为何总集中不了精神,气急之下索性跳下阳台去将灯笼扯下来仔细看,灯笼本是交错的丝线连着的,被她如此一扯全都荡起了秋千,竟生出些动态的美来。
    探询
    又过了几日,沐昊然派人来请她过去,在沐府的会议厅里他滔滔不绝的听着军政事务的安排,这些似乎都与她并无关系,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才吩咐她做好准备,两日之后随他返回潍坊,她也一一领命之后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料理一下自己的配枪和子弹之类的武器,最多不过跟莲嫂交代一声罢了。
    在她未出去之前他忽然补充道“听说你好奇什么问题让昊婷代你问我?”
    “什么?”她骤然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沐昊然时脸上满是惊疑。
    沐昊然缓缓抬起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视线探询了半晌才继续说“她说你想问我为什么拒婚,是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了!”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她恨恨的想着,气极反笑的挑眉反问“你觉得我会问这些吗?”
    “我想也不会!”他笑着回答,心里若有所失,如果她真会问,或许很多问题都变得简单了,可是若会问,她也就不是凌冰蝶了。
    她甚为满意他的回答,于是随口说了一句“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她说得稍显客气了些,总算再没有开始的冷硬,可这样的状态没有维持太长,因为他又突然发问“这世上真没有你关心的事物吗?”
    “没有!”
    话语的余音被隔断在门里,她站在门外愣怔了片刻,如果说曾经还有过,但现在也都消失了,她对需要奢望的东西从来不会去执着,无论是人、事、还是。。。感情。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而又平凡,她跟着沐昊然奔波于各地区的行辕之间,只要他不外出,她就可以自由的呆在行辕里,为此不了解内情的兵将私底下还称她为随军夫人,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沐昊然与人商讨军务时并未刻意让她退避,经过刺杀事件之后她也不敢随意离开,只是自觉的不去细听他们谈论的内容,但难免有丝丝缕缕的话语渗进耳膜,随着时间越长连她也难免觉得,以沐昊然的惊世卓绝的将帅之才若无野心、固守老本还真有些可惜,如此想着不免被自己吓了一跳,本该憎恨谴责的心却忍不住为他喝彩叫好,这真是有违她的本意,于是平日相处又生出些刻意的冷漠来。
    意外重逢
    这日她随沐昊然去潍坊富户家里商讨扩建难民署的事归来,从上车他就开始和周烈商量具体行使事宜,凌冰蝶就侧头观看起周围的事务来,回帅府的途中他吩咐绕道去江防部看看,车驶入江防部大门时并未看到平时整齐庄肃的敬礼场面,却看到几个兵卫围着一个玫瑰色旗袍的女子拉扯着,沐昊然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好在旁边还有一个人在维持着固有的秩序,见少帅的车来了,慌忙吆喝了一声就跑到车旁敬了礼。
    看他手脚都无处置放想也吓得不轻,那军姿也敬得有些不伦不类,沐昊然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周烈忙厉声询问“怎么回事?”
    兵卫舌头都似乎短了一截,颤巍巍回答“一个女的死活要见江防官李营长,哭闹着说她哥是被冤枉的,撒泼哭闹的我们拦都拦不住!”
    周烈眉头也皱了起来,喝声问道“你们李营长去哪儿了?”
    兵卫愣怔片刻直摇头,周烈也顿时吓得不轻,偷偷的瞄了一眼后边黑着脸的沐昊然,慌忙回头吼道“马上去把你们李营长找来,少帅来了!”
    沐昊然不是第一次来,兵卫自然认识他,可现在看周烈这幅表情他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的就跑去寻人,周烈陪笑着劝沐昊然先进去,见沐昊然不点头也没拒绝,于是朝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会意又发动了引擎,车慢慢的驶入,沐昊然一直阴沉着脸似乎在思索什么,凌冰蝶视线却一直关注着那边拉扯的几个人,虽然看见车辆进入的兵卫都回到了原位,但那女子还在哈腰恳求着,因一直背对着而看不起容貌,可凌冰蝶饿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随着车朝前行驶,她的头跟着往后偏,忽然眉结松了开来,眼中也有着一丝欣喜,转眼又皱了起来,疾声说“停车!”
    听到她的声音,沐昊然忍不住看了过来,询问“什么事?”
    他刚问出口,司机已经停下车来,凌冰蝶顾不得回答就下了车,几步走到那女子旁边将兵卫拉扯的手排开,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惜寒?”
    柳惜寒先是一愣,接着就哗哗的流出泪来,哭喊着“风姐姐是你么?”
    凌冰蝶一愣,继而点头应承,柳惜寒一下彻底哭开了,扑着抱住凌冰蝶,嘴里不停的呢喃着“风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
    凌冰蝶直接忽略了她的抒情寒暄,将她扶正肃然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柳惜寒听言哭得更凶了,她本就是小女孩心性,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刚才的凶横泼辣不过都是强壮出来的,单宇枫和程琳不在,她自然是唯一能上的台面的人,逼不得已才来出头,现在见到凌冰蝶,一切勇气都消失了,只顾着哭诉“哥和程叔都被抓了,这些人还诬陷他们偷运烟土,风姐姐你是知道的,哥怎么会做那种昧良心的事嘛!”
    “烟土?”她听言心也冷了一截,沐昊然的辖区是绝禁这类祸国殃民的东西,若被抓住,就算不是主谋也难逃一死,单宇枫怎么会与这类东西沾上关系呢,更何况如果让沐昊然知道他和沈军的关系,又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柳惜寒本来指望她出主意,可见她此时脸色也变得煞白,顿时以为再也无救了,越发嚎哭起来,那边沐昊然见她如此失常,早已让周烈过来问个究竟,凌冰蝶愣怔了半晌,才吩咐柳惜寒稍等,她快速的回到沐昊然身边,语气显得有些无力“少主,有个朋友出了事,我希望能去牢里看看。”
    “朋友?”凌冰蝶从未主动称谁作朋友,这自然让沐昊然惊讶,而她朋友还被关进江防部的牢里,显然与私运什么物件有关,这一切都难免让他惊奇,但看凌冰蝶脸色凝重,虽是请求却很坚持,他也不想拂她的意,于是点头道“一个小时,我处理完李景田的事就要离开!”
    他的意思是要她在处理完李营长私离岗位的事之后她必须回来,凌冰蝶感激的笑了笑,点头称是。
    江防部的牢房凌冰蝶也是第一次来,可能是临近海域出奇的潮湿阴冷,光线也难免昏暗,偶尔几声惨叫犹如鬼哭,给牢房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恐怖。这些被抓进来的不是偷运违令物质就是偷渡的不法分子,这些都是江防部所不容的群种,因此施刑也就极其狠辣。
    柳惜寒虽也受过不少苦,但那都是环境给予的,对于这种人为的毒辣却从未见过,她被这样的环境和惨叫声所震慑,吓得躲在凌冰蝶身后只敢用余光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是到了这里又怎么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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