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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安然入睡。
    出了厕所,我看见梁一已转移了战场,此时他正和旁边的一帮陌生人激战正酣,他张牙舞爪地划拳,嘴巴里不时喷射出浓烈的酒气,胳膊上的静脉血管好象随时会爆裂开来。周围的几个瘦弱年轻人显然不是对手,他们在梁一的轮番轰炸下,纷纷落马。尹明明也躺在一张桌子下,苟延残喘。我真怕这小子会激怒旁边的客人,而诱发一场不必要的殴斗,真到那时,我和尹明明手中的自行车车条或许就该应征入伍,转化为斩妖除魔的倚天宝剑了。
    我想,与其让梁一继续疯癫下去,不如把他灌醉,那样兴许他就会平静下来了。所以,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我只好硬着头皮重新加入到酗酒的队伍中。
    半个钟头过后,梁一终于撑不住了,他仰脸躺在了水泥地面上,嘴里冒出几朵啤酒花,像是喝了毒药前的垂死挣扎。
    烧烤店里的客人越走越少,逐渐由喧嚣步入冷清。小老板见我还没有倒下,于是他跳过几堆空啤酒瓶,又绕过几个横躺着的“活尸”,来到我跟前。
    “来,陪我继续喝下去吧!”小老板对我说。
    “你就不怕把我给灌死?我死后,你会不会把我的大腿当羊肉串给加工了?”
    “别拿死来开玩笑了,还是那句话,冷也罢,热也罢,活着就好!”
    “嘿,你连池莉的话都知道,真不简单。”
    “这还不是跟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学的?”小老板闷了几口小酒,然后和我开始拉起家常。我必须向你们承认,其实当时我早已经喝高了,我之所以陪这个家伙继续喝酒,完全是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
    尽管我的舌头已经打卷,我的双腿已经发软,但这并不影响我做个合格的倾听者。我喝醉的时候一直很安静。
    “我昨天和那婆娘吵架了,她跑了,真郁闷呀!”小老板说。
    “那你一纸修书,把她开除掉,不就天下太平了?”
    “在这之前,我曾有过这个念头,可她走了以后,我又开始忍不住想她了。”
    “你真够贱的,那你为什么把她放走?”
    “这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老家出来的打工妹?闹来闹去,最后两个人都走了,或许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早就察觉你想‘红杏出墙’了,没想到会发生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
    “经过了这些,那你现在有什么大彻大悟吗?”
    “说实在的,那个打工妹想的只是我的钱,在我老婆走后的第二天,她卷了我八千块钱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个肯和我同甘共苦的,才是最值得我去珍惜的,我对不起我老婆……
    “小老板的表情黯然神伤,他又咕噜了几口酒,把头靠在后椅上,哈哈嘿嘿的大笑起来。一会儿,大笑又变成了呜咽,沉闷的让人心慌。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想开点儿,喝酒吧!“
    “你呢?你和女朋友相处的怎么样?”小老板问。
    短暂的迟疑之后,我的眉头皱了一下,就感到了一种刺痛。我忽然想起了柳亚男,可我的眼前却还有另一个影子在晃。那个影子还有点儿像白慧慧。
    我打开手机,短信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响,呻吟似的,里面冒出了许多号码,其中白慧慧发的短信占了七成,主要内容是询问我的去向,她问我有没有离开地球,如果离开了,给个信号什么的,别让人家还像大傻冒一样苦苦等待着。看到这些,为了证明我还活着,我还在祖国的红旗下茁壮地成长着,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给她回了一条今天宿舍大检查,我正忙于打扫个人卫生,暂时搁浅儿女情长,理解万岁。完了以后,我点击发送。
    小老板羡慕的说“还挺忙的,一定是你女朋友了?”
    “没事儿,已经搞定了,咱们继续喝吧,女人就像这酒,你喝多的话,感觉就麻木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阵阵手机铃声,一个身影就飘了过来,它看完信息后,狠狠地合上手机翻盖,然后愤怒地横在我面前。我的视线变的越来越清晰,直到完全和白慧慧的轮廓叠化在一起,仿佛仅在一瞬间,整个世界就明朗开阔了。难道,白慧慧真的突然出现了?
    我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白慧慧,是你吗?”
    对方愣了一下,迷茫的问“你在和谁说话呢?谁是白慧慧?”
    “哎呀,这不是你女朋友吗?我早就见过的,你小子还拿过我一把雨伞呢!”小老板插了一句。
    一听到这,我打了个冷战,脑袋就清醒了一半,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默默地辨认着这个人。
    “你是柳亚男?”
    “除了我还有谁?你贵人多忘事呀!”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给你发短信你没回,我给你宿舍打电话没人接,我就猜测你一定是来这里混日子了。”
    “那我刚才的短信……”
    “你不是说你在宿舍打扫卫生吗?瞧把你给忙的,眼睛都不好使了。”柳亚男面带讥讽的说。
    “这……”我浑身颤抖了一下,心在猛烈地跳动,几乎要从嘴巴跳出来。当我完全醒了的时候,柳亚男已经拂袖而去。我懊丧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可怕的预感袭上心头。
    古人说,酒后乱性。可我感觉现在什么都乱了,天啊,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半夜的时候,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放电影似的过滤着白天的这些镜头。我不知道柳亚男此时有没有睡着,或许她也和我一样,望着窗前的月亮,漫无边际的浪费着自己的可怜的睡眠。
    我决定给柳亚男通个电话,做个小小的检讨,表达一下深深的歉意。毕竟喝喝小酒儿只是件“芝麻绿豆”
    的小事儿,为这个和她闹别扭也太得不偿失了。
    我快速用手机拨出了柳亚男的号码,可是却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而后是“嘟嘟”的盲音。
    这时候,梁一翻了个身,从他嘴巴里冒出一些含糊的梦呓,尔后又是一阵子吧唧嘴,我厌恶的用棉被蒙上脑袋,心里说,全都是因为你小子,要不是你,我能去喝酒吗?我能欺骗白慧慧吗?我能稀里糊涂地发错短信吗?
    抱怨了二分钟,我又试图给柳亚男的宿舍打电话,但考虑到天色已晚,恐怕会打乱其他女孩甜甜的春梦,犹豫之后,最终作罢。
    第二天,我惴惴不安地来到教室,坐在后面静下心来思索着如何应付柳同学的对策。不一会儿,柳亚男就抱着书来了,她很冷漠地朝我瞥了一眼,待我热切的目光迎上去时,她便又躲开了。
    “你老婆好象一点儿都没生气,眼神里还带着几丝暧昧。”梁一抠着鼻孔,若有所思地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我心里期待梁一的话能够与事情相吻合,但嘴上还是说“不是吧,灾难或许还没有开始吧!”“灾难已经开始了。”忽然间,尹明明指着报纸上的大字标题对我说。我凑上去一看,头版头条用红字赫然写着小布什正式宣布,对伊拉克开战了。
    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在我看来,就这像是个预兆。什么坏事情出来前都会有预兆,比如地震来临之前,总会出现(又鸟)鸣狗跳,黄鼠狼满街跑等现象。那么柳亚男会不会因为昨天喝酒的事情,也对我实施什么打击和制裁呢?想着想着,我就开始睡觉了,这或许是逃避烦恼的一种最佳方式。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发泄烦恼的方式,就像我前面的那个女生,她一直都在孤芳自赏地看着墙壁上的自己,那螳螂一样的侧影。她心里兴许比我更郁闷吧。
    时间在人睡眠的时候往往过的飞快,在我还没有请周公解梦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已经敲响了,难怪古人喜欢用“日月如梭”这四个字来形容时光流逝的飞快,现在一想,的确如此。
    教室里人流开始向外乱窜。我急忙起身跟上目标,直接铤而走险地把嘴脸暴露在柳亚男的眼皮底子下。几个知趣儿的小女生,上下斜了我一眼,然后乖乖地走开了。
    柳亚男定眼一看,是我,连忙像躲瘟神一样闪在了一旁。这个矜持的举动把我衬托的无比猥琐,我很不自在地又凑上去,并找个话题说“今天上课的老头儿真可爱呀!”
    柳亚男顺着墙角,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你今天真漂亮。”我换了个方法,谄媚道。
    “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儿?”柳亚男翻了一下白眼。
    我感到这丫头真的生气了,于是就加倍小心,柔声细语的说“亚男,今天你怎么了?”
    “你别这样叫我?真讨厌!”
    “我这还不是关心你吗?”我接着说,“你到底怎么了?不如咱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哼,和你有什么聊的?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我知道柳亚男显然是想和我怄气,而我又一时琢磨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去哄她,索性不吭声了。我心想,真够窝囊的,在学校里混迹了十来年,居然连哄女孩子的基本经验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呢?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从我眼前走过,柳亚男慌忙迎上去,我本以为她是为了在我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尊老爱幼的高尚人格,谁知道她却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说“张老师,好!”
    老太婆微笑的颔首微笑,并面带疑惑的望了我几眼,然后走了。
    “这老婆婆是谁呀?好象对我有点儿意思似的?”我问。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可爱的老头儿’,怎么转眼就不认识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就是刚才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我迷茫的问。
    “是呀,你把人家的性别都篡改了,撒谎撒的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哦,难怪她刚才瞅我,我还误以为她把我当成她那懂事儿的好孙子呢?”我顿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上课的时候,我确是把任课老师给忽略了,以致我还总是感觉置身于上学期小老头儿的课堂之中。人总是念旧的。我感慨道。
    经过女生宿舍的时候,柳亚男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我上去了!”
    我微笑的点头同意。她短暂的愣了愣,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随后就向宿舍奔去。
    我知道这是她的小把戏,那是期待我的妥协。于是我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赶紧追上去,紧紧拽住她的胳膊,说“别走,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柳亚男甩开我的手,揉揉胳膊,恼羞成怒的说“干什么呢?把人家的胳膊都弄痛了。”
    “哪儿痛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揽住她的胳膊,轻轻用手按摩起来。
    柳亚男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勉强的接受了我蹩脚的免费按摩服务。
    过了一会儿,我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滴,便停了下来。
    柳亚男见状,又伸出一只胳膊,说“那条舒服了,这条又开始痛了。”
    我心里“嘘”了一下,表面上假装很有耐性很虔诚的样子,执著地接住她的另一条胳膊来,按摩着,忍耐着。其实我明白这个丫头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好了,现在舒服多了。”又过了几分钟,柳亚男终于收回了所有胳膊。
    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问“还生气吗?”
    “我生过气吗?”她反问道。
    “没生气就最好了,瞧你把我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对了,你不是说有事儿要对我说吗?”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是不是你对我隐瞒了什么?”柳亚男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唉,你想哪儿去了,还不是因为昨天喝酒那事情?”我发觉自己的处境变的很被动。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好象你亲口提过一个叫什么慧慧的女孩,对不对?”柳亚男瞪着我,她脸上的严肃表情还没有舒展开。一提到白慧慧,我立刻感觉背后中了一计闷棍,差点儿昏厥过去,我努力地笑着说“她呀,是我认识我一个朋友,你跟她有点儿神形相似,特别是我喝酒以后,更觉得你们像了,你们是不是花果山的真假女猴王?”
    “是吗?真的是朋友,不是女朋友吗?”
    “当然了,在我心目中一直只有一个女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
    “是谁?”柳亚男平缓的语速里,徒然提升了一个高音。
    “现在就在我的大眼睛里,不信你来看看!”
    “你少臭美了,谁稀罕做你的女朋友?”
    “柳亚男,如果我说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你不会感到惊讶吧!”
    “是吗?你对多少个女孩子表白过这样的看法?”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些胭脂俗粉的,和你一比较,都会感到无地自容!”我死盯着她的眼睛,想发现点什么。
    柳亚男略带羞涩的将视线移开,然后故作无所谓状,说“不知道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炫耀你自己?”
    “当然了,能和你这样的尤物在一起,我也是非常骄傲的!”我讨好道。
    “哼,上学期我还听说你和一个外系的女孩子打的火热呢!”柳亚男的口气里透着酸酸的醋意,露出了活脱脱的小女人本相。
    “没有呀,我怎么不知道,是谁说的?”我的脑海里蓦地闪过高阳的影子,心里嘀咕着,一定是这小子在她面前暗算我,改天一定让梁一和尹明明把他的钱赢光,从而使他在感情上缺乏经济支柱。
    “你别管是谁说的,我只是随便问问嘛,是真是假又关我什么事儿呢?”柳亚男装出无关痛痒的姿态,向后抚了抚像瀑布一样倾泻的头发。
    “是不是高阳?以前我还帮他给你递过一封信,里面都写的什么?”我顺势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他现在是我认的干弟弟,你可别欺负他哟!”
    此话一出,我有点儿忍俊不禁,心想,高阳这小子爱情没成功,亲情倒是培养出来了,说不准哪天他还得叫我一声“姐夫”呢!一想到这个令人期待的称谓,我的想象空间马上被拓展开来,我以后该如何称呼柳亚男呢?
    现在的恋人之间流行的也就那几种称呼,有煽情型的,如“亲爱的”,“小心肝”;有江湖型的,如“掌柜的”,“当家的”;有复古型的,如“娘子”,“相公”;有庸俗型的,如“宝贝儿”,“蜜桃儿”,“乖”,等等。不过使用频率最高的,还是那个“老婆”。当然,在特定语境下,有些称呼也衍生出了多重意思,例如“同志”这个词语,在文革时期,你也可以理解为“恋人”的意思,那时处于恋爱中的青年男女,在谈情说爱时,往往以“同志”相称呼,这就等同于现在的“爱人”等字眼,但“同志”发展到今天,就变成了另一番风味,俨然成了同性恋的代表性名词。假如你现在对一个年轻人亲切称呼其为“同志”,对方或许会很反感,并对你产生种种警惕。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讲,“同志”所走的下坡路与“小姐”都是殊途同归。
    “你在想什么呢?”柳亚男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我想吃饭了,肚子饿了。”
    “那我们去食堂吃饭吧。”柳亚男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
    “真的?你不生气了?”我面脸笑容的问。
    “嗯,做人要以诚信为本。以后记住了!”
    “铭记在心,老婆!”我马上反守为攻。
    “什么?”柳亚男哆嗦了一下,脸颊立刻变的绯红,看不出是由于羞涩还是由于兴奋。
    “老太婆,我的意思是说你太罗嗦了,就像老太婆一样。”我迅速亡羊补牢,将自己内心的慌乱隐藏的无声无息。
    柳亚男迟疑了一下,半响才从“老婆”向“老太婆”的简洁过渡中醒悟过来,她说“走吧,去吃饭!”
    食堂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吃饭的“吧唧”声彼此起伏。但我的心里比以前塌实多了,此时,紧挨着柳亚男的肩膀,让我感到了一种平凡而温馨的真实。
    我在牛肉拉面的窗口要了两大碗,那个服务的阿姨比以前更热情了,她亲手把两碗滚烫的面端到了我的桌前。
    吃饭的时候,柳亚男对我说“今天碗里的牛肉明显比以前丰富了许多,总感觉肉比面多。”
    我吃惊的望着碗里的牛肉,心存感激地望了一眼窗口的阿姨,竟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暖。
    这顿饭吃的有滋有味,柳亚男的额头渗出了晶莹发亮的汗滴,我本想用手把她擦拭掉,但梁一和尹明明的突然出现,再一次破坏了我试图讨人欢心的小伎俩。
    梁一把我拉起来,贴在我耳边说“哥们,快闪人吧,白慧慧快来了,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她了。”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觉像是坐在了针毡上。梁一拍拍我的肩头,拽着尹明明走了。
    “出了什么事儿?”柳亚男停下筷子。
    “没事儿,中国足球又输球了,伤心呀!”我说。
    “你什么时候爱好上足球了,我咋没听你提过?”柳亚男吸了一根面条,调侃道。
    “日久见人心,我的优点不胜枚举,你慢慢就会发觉了。”我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注视着门口的动静。不一会儿,白慧慧愁眉不展地从门口走来,她身上还穿了件“阿迪达斯”的白色新款运动服。我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埋下了脑袋,用手放在前额,遮住眼睛。
    当我再次抬头的时候,白慧慧已经被淹没在流淌的人群中,我不敢确定她有没有看见我。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柳亚男问“你怎么了,表情咋那么难看?”
    “经常没肉吃,偶尔吃肉吃多了,现在胃里消化不了,挺难受的。”我假装很痛苦的说。
    “那我们走吧,你回去在床上躺会儿,或许能好点儿!”柳亚男的语气异常温柔起来。
    “好吧!”我顾不得饭后擦嘴,匆忙起身,奔向门口。周围的声音很吵闹,令人心烦。我仿佛看见一双大眼睛正在不远处恶狠狠地盯着我,那凌厉的目光如离了弦的箭一般,飕飕地向我飞来,我的背上刹那间已是千疮百孔。
    出了食堂,柳亚男已经被我甩出了很远,她连走带跑的追上我,说“你的胃不好,还走的这么快,真是的!”“现在好多了,看来是缺乏运动的缘故。”
    “是吗?我现在也是不喜欢运动,感觉自己都长胖了。”
    “那你要克制一下自己,少吃点儿甜食之类的东西。”
    “说真的,我还挺羡慕那些小蚂蚁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它们这么爱吃甜食,腰还这么细!”柳亚男说着说着,就发出一大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那样子颇像个顽皮的孩子。
    我若有所悟地说“唉,是该运动运动了,不然这身子骨早晚要朽掉。”
    “那我们以后早起,出去跑步怎么样?”柳亚男建议说。
    “也好!”
    “对了,刚才我看见一个女孩子穿了一身白色的‘阿迪’新款,挺好看的,我也想去买一件。”
    “是吗?”我怀着十二分的警惕瞥了一眼柳亚男,好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表情。我躁动的心又稍稍松弛下来。
    “我送你回宿舍吧?”柳亚男主动请缨说。
    “你?我太感动了。来生,我一定要做只跳蚤什么的,住在你身上伺候你。”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欠扁!”柳亚男的粉拳稀里哗啦地落在我的后背上,像抓痒痒似的。
    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我指着那面悬挂着红色小裤衩的窗户,说“你看,在那面红色旗帜的领导下,就住着我们四个惊天地,泣鬼神,玉树临风,铁面柔情的优秀先进大学生。”柳亚男可能是因为审美观点达不到的缘故,她看到我的小裤衩后,十分厌恶的说“呸,一点儿也不正经,男生宿舍怎么能这样呢?”
    “这有什么?我还听说你们女生夏天的时候,在宿舍里不穿衣服呢!”
    “谁说不穿了,起码还穿些小件儿什么的,不象你们男生,什么也不穿。”
    “哈小件儿?能让我见识一下吗?”我对这个问题,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你真讨厌,还不快上楼去?”柳亚男用手做了个推的姿势,像农村里的赶鸭子一样。
    “好吧,不过我还有件大事儿没做。”我诡异的一笑。
    “什么大事儿?”她问。
    我把嘴巴蹭到她的面前,意图相当明显,但柳亚男一看这架势,连忙红润着小脸向后退去。我紧追不舍,她赶紧用手按住我的嘴巴制止了我。我扑了个空。其实我本想再继续侵略一下,摸摸亲亲什么的,但一看她视死如归的大无畏表情,我最终没敢造次。说实在的,霸王硬上弓不是我一贯的风格。
    “这儿人多,你正经一点儿好不好?”柳亚男假装生气的说。
    “其实我是逗你的,你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
    柳亚男跺了跺脚,扭头就走了。我以为这丫头又生气了,殊不知她刚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对我嫣然一笑,说“我们早晨起来跑步的事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效呀?”
    “哎呀!我的胃又开始难受了,停两天再说了。”我借故推迟。
    “也行,我去帮你买点儿药吧!”柳亚男说。
    “算了,我是贫民出身,没你那么娇贵,我还是挺一挺,就过去了!”
    “又胡说八道了,我懒得理你了,再见!”
    “再见!”我目送柳亚男离去的背影,然后自鸣得意地走上楼,在楼梯口的走廊处,我遇见了那个可恶的女管理员,她一脸困惑,煞有介事的问我“刚才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是呀,怎么了?”我神气的抬高了嗓门。
    “真是一朵鲜花呀!”女管理员啧啧赞叹道。我十分清楚她在嘴上用鲜花打比方的同时,心里却把我比喻成了什么,这仿佛是对我无穷的奚落。
    “鲜不鲜花的无所谓,总比那些枯枝败叶强百倍,有些东西就算是有牛粪的辅助,她也开不了花,结不了果!”我说这话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含沙射影,达到“杀人于无形”的效果。
    女管理员的肩头一颤,她颓然低下头,估计真的被我捅到了痛处。
    我的心里有了隐隐的快感,也没有兴趣再去打量她那悲伤落寞的孤单神情,直接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上楼去。
    宿舍里,张志超正趴在床上写小说,这小子最近以来,天天早出晚归,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哥们,近些天忙什么呢?感觉好久不见你了,怪想你的。”我对张志超说。
    “写小说呢,这需要经常深入生活,积累一些素材,不然哪有这么多灵感?”
    “都写的怎么样了?该发表了吧?到时候我一定买一本。”
    “唉,举步维艰呀!”
    “你不是写反映大学生生活的体裁吗?”
    “是呀,所以我经常在深夜去校园门口蹲点,希望能够如实反映一些真实的情况。”
    原来,张志超最近常常牺牲夜间的睡眠时间,守侯在校门口关注动态。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都会看到一些衣着妖艳的女生从校园门口鱼贯而出,等到第二天黎明拂晓的时候,这些女生又神情疲惫地回到了课堂。
    有一次,张志超在深夜邂逅了一个女孩,两人一见如故。搭上话后,才知道竟然还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不过,后来的事实表明,本校并没有这么一个同行。
    校友亲切的说,既然都是一个学校的,难得这么有缘分,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张志超一愣,疑惑地问,什么打八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校友妩媚一笑,说,傻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张志超同学在她的慢慢点拨下,终于明白了,她无非就是沦落街头巷柳的一风尘女子嘛。于是,张志超扶扶眼镜,怯生生地说,我想和你聊聊天,可以吗?女校友一听,肃然起敬地伸出大拇指,说,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起码少了一般客人的粗俗,先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也好!
    两个人拐弯抹角地找到一个偏僻的黑灯瞎火处,张志超问,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搭上这一行的?女校友不耐烦的说,管这么多做什么?我说卖身葬父,你信吗?张志超不吭声了。静默了几分钟,女校友又说,看你是个文化人,咱聊聊雨果巴尔扎克雪米莉弗洛伊德怎么样?张志超乐了,心想,这(禁止)真有意思,还挺有情调的。于是,两人开始在暗夜的无人角落里,进入到《巴黎圣母院》的时光隧道中。
    一会儿,张志超渐渐感觉招架不住了。原来,这个女校友在文学艺术上的造诣颇深,远远在他之上,无奈之余,张志超只好岔开话题说,文学这东西太深奥了,咱们来点浅显的,聊聊你自己怎么样?女校友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我咋觉得和你聊天比做那事儿还累呢,你爽快点儿吧,我没时间再和你耗下去了。
    张志超窘了,连忙问,你想做什么?女校友敞开怀抱,鄙夷的说,来吧,你不就是想那个吗?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张志超一听这话,浑身不是个滋味,他感觉自己的人格尊严受到了恶意的亵渎和践踏。接着,他转身欲走。女校友慌忙上前拦住他,一脸正气的说,你钱还没有付呢?张志超问,多少钱?女校友淡淡的说,一百吧。张志超差点儿跳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问,咋怎么贵?我什么也没做呀。女校友叹息一声,解释说,现在行情都是一百五,我已经给你打八折了,况且你还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张志超咬咬牙,从袜子里翻出一百块钱递给她。心想,他奶奶的,大学生怎么都沦落到这素质了,真令人寒心呀!女校友娴熟的接过钱,用手抖了抖,验明是真钞后,她那鲜艳如血的嘴唇立即像石榴一样咧开了,她兴奋的对着张志超的嘴巴啄了一下,说,同学,谢谢你呀,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她笑吟吟的哼着儿歌,跑了。
    听了张志超的陈诉,我们百感交集。
    尹明明说“生活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我们真是垮掉的一代吗?”
    “唉,本来应该呆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却偏偏在外面当小姐,真是自甘堕落呀!” 张志超又是一声叹息。
    “生活在别处,米兰昆德拉就是这样说的。”我接过话茬子。
    “叔本华也说过一句话,你们知道吗?”尹明明说。
    “什么?”
    “对待女人,要时刻扬起手中的鞭子。”
    梁一摇摇头,打断我们说“都别扯淡了,人家姑娘的事儿你们就不要操心了,真没劲,还不如玩牌来的纯粹,我去叫张小帅和高阳了。”尹明明马上做出积极的响应,开始铺牌桌。几分钟后,高阳和张小帅就屁颠屁颠跑来了。牌场上又将再起硝烟。
    我蹲在厕所里,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感觉有些冷落了白慧慧,于是拨通了她的手机。
    白慧慧在电话那头表现出略显吃惊的语气,说“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这两天挺忙的,班里的事情搞的我焦头烂额。”
    “哦,那你为什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想你了!”这句发自肺腑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在电话里对谁如此真情直白的表露过什么感情。
    白慧慧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说“别开玩笑了!”
    “没有,我是真心的!”
    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晚上咱们见上一面吧?”我说。
    “你真的想见我?”白慧慧有点儿怀疑的问。
    “真的!”
    “那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我再给你发短信。”
    “好!”
    我挂上电话,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此时,宿舍里的麻将大战愈战愈酣,梁一面前的票子已经堆到了一定的高度。张小帅和尹明明不慌不忙的摸着自己手里的牌,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而高阳的颓势却没有出现任何的转机,他越玩越急,额头上滑落的汗水把一些牌都打湿了,不知道在这些辛勤的汗水中,有没有混合苦涩的眼泪?看到这些,我不免对高阳产生一丝怜悯,同时在脑海中还会忽然蹦出那些在电影中因赌博而垛手砍脚跳楼的血腥场景。
    麻将桌上的“哗啦啦”洗牌声吵的人心烦意乱,我匆匆穿好衣服,走下楼。刚呼吸完几口新鲜的空气,我就收到了白慧慧发来的短信,乖,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这个称谓,无形中凭添了几分暧昧。我心里美滋滋的,步履也比先前加快了许多。
    校门口,白慧慧正站在斑马线的对面。她的脸盘儿在路灯的波光中晃动着,宛若精灵。
    我冲她挥手致意,然后满心欢喜地跑过去,紧紧地把她揽进怀里。
    一辆正在行驶中的公共汽车,“吭哧”一声,在我们面前紧急刹住了闸。紧接着,一个愤怒的大头从驾驶室的窗户里伸了出来,他吐了一口浓痰,说“你们亲热也不找个好地方,不如回家结婚算了!”
    我连忙牵着白慧慧的小手,逃窜到了安全的地带。
    “几天不见,真是恍如隔世呀!”我小感慨了一下。
    白慧慧偎依在我怀里,突然哭了。
    “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她抹着眼泪说。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活灵活现的。”我轻轻地刮了刮她那微微上翘的鼻子。
    白慧慧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渐渐平静下来。
    “你吃饭了吗?”我问。
    “还没呢?不过我带了许多吃的东西,我们找个地方消化吧!”
    “好吧,正好我也饿的心乱如麻!”
    “那去什么地方呢?”白慧慧问。
    “你说吧,优先权掌握在女性手里。”
    白慧慧的活泼瞬间恢复了,她温柔地点了点我的鼻尖,在我耳边说“去我们第一次去的录像厅,好不好?”
    “好是好,我没意见。不过,你就不怕我还像上次那样吃你豆腐,占你便宜吗?”
    “哼,你坏死了,还好意思提以前那事儿。”白慧慧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胳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颇像红唇吻过的痕迹。对于这个杰作,白慧慧十分满意,她兴冲冲地对我说“这是一件不错的艺术品,应该属于人体彩绘的范畴。”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慧慧的身体,不怀好意的说“你的身体用来做人体彩绘还差不多,高山流水,烟雨朦胧。”“才不是呢!你那芦材棒的身材才适合。”白慧慧反唇相讥。
    “如果真是那样,我也只能为艺术献身了,但愿此举不会让人感到视觉上的不适!”
    “那太好了,我肯定去捧你的场,顺便欣赏一下这个抽象的艺术品。”白慧慧眨了眨期盼的大眼睛。
    “那你就不怕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老面孔吗?”
    “什么呀?”
    “我把你的面孔绘在我屁股上了。”
    “欠揍呀,你……”说完,白慧慧又在我的另一条胳膊上留下一件人体彩绘,她还向我解释说,这是为了体现艺术上所讲究的对称美。
    我心里想,这些学艺术的是不是都有点儿虐待的倾向呀?就像那个画向日葵的凡高,动不动就想用刀子割掉自己的耳朵,或者是拿左轮手枪对准自己的口腔,难道这些都是艺术的动力吗?我不明白。
    转眼已到了录像厅,我前前后后观察了一阵子,然后拉着白慧慧的手,迅速窜了进去。毕竟现阶段的舆论,往往将录像厅和毛片联系在一起,这一男一女手牵手进录像厅更不是什么体面而光彩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太张扬,我只能谨慎行事,一切以静制动。
    上了二楼,从窗口又冒出一个头颅来,这家伙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们,他满脸堆笑的说“兄弟,我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给盼来了。”“你是在盼我的钱吧?”我边说边掏出五块钱塞进窗户口,随后搂着白慧慧的肩膀进了放映厅。此刻,我心里竟油生了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白慧慧找到了上次坐过的地方,用手纸在凳子上擦了擦,示意我坐下。我们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大屏幕上放映的是一部曾经荣获多项奥斯卡大奖的爱情片,文艺气息极其浓厚,但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个人感觉,这些附庸风雅的片子过于沉闷,拖沓,故弄玄虚,它们远没有三级片来得痛快淋漓,因此我对《se情男女》的兴趣远远大于《英国病人》。
    大厅里的人很少,从纸糊的破窗户外还不时窜进“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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