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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我们去前面的皋城安营。”项羽冲着车内的虞姬说道。
“没有汉兵吗？”虞姬眨着眼睛问道。
“我一过去，他们就都跑啦。”项羽笑呵呵地说道，完全不把刘邦当一回事。
虞姬也笑着点了点头，不单单是她，楚军上下都对项羽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没有谁能够阻挡项王！
项羽连阵都懒得去列，直接一马当先向着皋城方向冲去，身后的大军也随之而动。
残阳如血，项羽的乌骓马呼啸而来，仿佛携着千军万马之势，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银白色的盔甲在夕阳的霞光中绽放出亮金色的光彩，如同一位身披战袍的武神从天而降。
事实与项羽对虞姬所说的话别无二致，当汉军听到“项王来了！”的呼喊声时，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没有丝毫的阻碍，项羽带着虞姬入驻皋城。
第二十七章 广武山的夜
皋城外，荒草遍野。已经过了秋收的季节，田里此时已是杂草丛生。夕阳映着枯草，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寂寥了起来。
虞姬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羽柔剑，单薄的身形在落日的余晖中形影相吊。
她在等待项羽的归来。
阴险的刘邦早在项羽攻进来之前，就将皋城里的粮食都运走了，城里的士兵和百姓都不得不出城四处寻找粮食。现在，刘邦正龟缩在广武山上，就像是一只储备了丰厚食物准备过冬的松鼠。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在战场上胜过项羽，刘邦的想法及其简单，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没饭吃。
远处，烟尘四起。
虞姬将目光从怀中的宝剑上收回，抬望眼，远处黑压压的部队让她心潮澎湃。
项羽的面色阴沉，他今天去追讨刘邦，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将自己圈在山上不出来，无论自己怎么叫阵都不管用。
“鼠辈！”项羽直恨得牙痒痒。
近了，虞姬微眯着双眼，她已经可以依稀辨别出项羽的身影。其实要辨别出项羽实在是太简单了，楚军中最高大的那个就是了。
此时项羽也看到远处路旁的那一袭雪白，他不由得轻喝了一声，朝着虞姬的方向疾驰而去。不知为何，每当他看到那个柔弱的身形时，纵使心里再烦乱，也会突然变的宁静下来。与其说是项羽对虞姬百般温柔，倒不如说是虞姬的温柔融化了如钢铁般的项羽。
女孩儿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乌骓马非常温顺地立在一旁，项羽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上跟虞姬打了个招呼。
“大王可抓住了那个刘邦？”虞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没，他不肯出来应战。真是只乌龟种。”项羽愤愤道，然而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戾气。
虞姬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原来汉王是这样的人啊？！”
这时，后面的部队赶了上来，项羽向后望了望然后举起右手。全军的将士们看到项羽的动作后，都褪下右肩上的衣衫，露出臂膀，将右手举起。
“大楚！”震天动地的吼声就连躲在广武山上的刘邦都能听的到。
也只有项羽的楚军才能有如此威势。
项羽点了点头，对于这种表现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而楚军的将士们看到项羽和虞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由衷地露出微笑。在他们眼里，也只有这个女子才配得上他们的项王！
“我要带兵绕道上广武山。”项羽像是自言自语，又想是说给虞姬听。
虞姬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项羽。
“可能要几个月的时间，等我回来。”项羽的眼神不知怎的有些炙热了起来。
虞姬的脸顿时红了，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项羽不等她多言，便策马向营地的方向奔去，他要立即组织大军攻上广武山，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虞姬对他的吸引力已经一日胜过一日。
广武山的夜，是漫长的夜，是孤单的夜。
项羽睡在山上的军营中，虞姬则枕着皋城的冷月亮。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就这样孤单地各自守候着，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枕边没有项羽，只有孤零零的羽柔剑平躺在身边，反射着清冷的月光。虞姬侧卧着，头枕着自己的左臂，右手轻抚着碧蓝色的剑柄。
“听不到喊杀的声响，广武山上一片安宁呢。”虞姬慵懒地低垂着眼皮，心神却格外地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获得这把宝剑之后，虞姬的睡眠越来越少了。仿佛只要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所有的疲劳就都烟消云散了。
“是因为你的缘故吗？”虞姬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右手摩挲着羽柔剑。
夜很静，静的仿佛没了生气似的。
虞姬忽然坐起身来，目光凝视着窗外。
“好奇怪的感觉。”虞姬心里忽然有一丝恐惧袭来，周围太安静了，就像一切都是假的一样。月光、树影、所有的东西都如同是在梦境中一般，都不再真实了。
“嘶。”一声轻响，让虞姬暮的一惊。
“谁？”虞姬心里忐忑不安，这么晚了，小莲她们应该都睡了呀。
女孩儿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轻轻地来到门边。她慢慢地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探头探脑地朝外面望了望。
“没人呀？”虞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奇怪。
“也许是小动物之类的吧。”她自言自语道，随手便要关门。
“咳咳。”一声轻咳声让虞姬止住了身形，她猛然回头，发现刚才空无一物的院子里此时竟然多了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虞姬吓了一跳，她不由地双手捂住嘴，几乎惊叫出声来。但虞姬最后还是镇定了下来，尽管她平日显得娇柔而羞涩，可是从小就经历过生死劫难的她，心性其实早已颇为坚韧。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但想要吓倒虞姬却是万万不能。
“何人在哪里？”虞姬的声音多少有些发颤，虽然她已经极力地去控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不安的心绪却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她，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必然来者不善。
人影并未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眼前的女子来。
虞姬皱了皱眉头，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一沉。
“三更半夜，来者何人？再不说话，哀家可要喊人了。”虞姬故意提高了几分嗓音，想要让睡在斜对面屋子里的小莲等侍女听到。
人影并不为所动，而是缓缓向前迈了两步。
虞姬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站住！来人呐！来人呐！”
“没人会听到你的呼喊的，别白费力气了。”院子里的陌生人开口了，此时他正站在天井的中央，月光把他的身形照地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比起虞姬来还要低上一些，面容倒是白净，看着有几分柔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孱弱的男子却让虞姬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一丝恐惧。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非常危险！
“虞美人不必惊慌，在下此次前来并无歹意。”男子开口说道，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张良，乃汉王刘邦坐下一名小军师。”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而与之相反的，虞姬此刻则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能置信。
“汉王此刻不是正在广武山上么？既然是汉王的军师，怎么不坐镇军中，半夜跑到皋城来是何道理？”虞姬心思电转，在脑中盘算着来人的目的。
“虞美人不必猜疑了，在下半夜来访并不是为了项羽，而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张良的声音仿佛在空中飘荡一般不可捉摸。
“确认何事？”虞姬不由得开口问道，眼前这个叫作张良的男人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透。
张良并没有急于回答虞姬的发问，而是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的女子，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极具可塑性的脑波。”
虞姬不明白张良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却敏锐地感觉到此人必定不怀好意。不知道他对负责守卫的士兵和其他房间内的侍女们都做了什么手脚，但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虞姬慢慢向后退入门内，忽然转身冲到枕边拿起羽柔剑，然后将剑身平举与胸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月光依旧，树影如常。
与虞姬预料地不同，张良并没有踏入屋内，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虞姬全神戒备地缓缓挪动脚步，朝着门口走去。
“咦？人呢？”虞姬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心中惊异不定。
“就这么不见了？”虞姬提着剑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满脸的不能置信。
“难道是在做梦？”虞姬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嗤，好疼。”女孩儿被自己掐地生疼，呲牙咧嘴地说道。
虞姬赶忙奔到偏房去把正在熟睡中的侍女摇醒。侍女睁着惺忪的睡眼，不知道虞美人半夜起来折腾什么。可是当她看到虞姬手中提着的宝剑，不由得吓了一跳，睡意顿消。
“小莲，刚才有个男子自称是汉王的军师闯了进来，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没？”虞姬焦急地问道，说实话当她看到侍女们安然无恙地睡在那里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小莲她们会被刚才那个叫张良的男人给杀害了。
“汉王？”小莲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地四下张望，随后又把身旁的两个侍女唤醒，让她们去通知负责守卫的伍长。
伍长带着十几个守卫火速冲了进来，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那个叫张良的男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半点踪影，就连空气中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地气味。
“真的什么都没找到？”虞姬有些不能置信道。
“驻地里上上下下都找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皋城的城门紧闭，属下已经命令全城范围内搜索，一旦发现会立刻捉拿。”伍长一板一眼地说道。项羽对虞姬的宠爱，楚军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虞姬有个什么闪失，那项羽非把他扔到油锅里炸了不可。伍长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动用所有守备力量，全城搜查。
“加强守备就好了，不必全城搜查吧，让将士们休息吧。”虞姬已经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恬淡。项羽一向体恤下属，虞姬自然也不会差，
伍长心中感激，拜谢后便退了出去。
“小莲，可否帮我传信到广武山上给项王？”虞姬拉住身旁侍女的手，急切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飞水
广武山西麓，楚军的大营内。
项羽此时铁青着脸，他一个时辰前收到了来自皋城士兵的报告，说虞姬昨夜遇到汉军刺客，好在有惊无险，虞姬和身边的侍女们都没有受到伤害。
然而，就在项羽暴跳着想要马上冲回皋城的时候，对面的刘邦却突然叫起了阵来。就好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沉寂了快一个月的刘邦，突然一反常态地出来叫阵，就在项羽急于回到虞姬身边的时候。
“混蛋！”项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面前的士兵吓的一哆嗦。
项羽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前来禀报战况的士兵说道“你先传我命令，叫将士们做好准备，我马上就过去。”
士兵领命退出营长，项羽将周围的人也都遣散了出去。
大帐之内就只剩下了项羽一个人，还有摇曳着的昏黄灯火。
“要我去守护虞美人吗？”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回荡在营帐内。
“嗯，从今天起你就跟在虞美人的身边，一定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项羽沉着脸，他此刻心情异常焦躁。
“这会不会是张良的诡计呢？”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依然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大帐内始终就只有项羽一个人。
“哼，刘邦如果认为这样就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和兵力，那他就想错了，我哪儿都不会去，不把他干掉我是不会下广武山的。”项羽声音阴沉。
“那好吧，相信他们就算派刺客来也奈何不了你。”那声音对项羽毫无恭敬之意，与楚军上下的那种崇拜情绪迥然不同。
“嗯，我不相信张良手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刺客，呵呵。”项羽笑了笑，便起身走出了营帐。
皋城内……
“已经打起来了吗？”虞姬急切地问道，在她身前的是刚从前线返回的探子。
“是的，我出营的时候听到汉兵开始叫阵了，据说是汉王亲自上阵叫的。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探子如实禀报。
“啊，那看来项王暂时是不会回来皋城了。项王……”虞姬嘴里喃喃着，双眼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身旁的小莲叹了口气，然后将前来禀报的探子送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虞姬依旧坐在塌边，一副失神的模样。
“让她早些休息吧。这几天都没睡好。”这个名叫小莲的侍女平日与虞姬关系最好，尤其是她消瘦的身形和白嫩的肤色，乍一看之下和虞姬竟然也颇有几分相似。故而，就连项羽也时常开玩笑地说道“小莲跟你是姐妹吧？”
每到这种时候，虞姬也会附和着项羽娇笑道“是啊是啊，小莲本就是妾身的姐姐啊。”而小莲这时便会惊慌地连忙摆手，然后红着脸跑开。
然而小莲的内心却是越来越喜欢虞姬了，仿佛这个柔美的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妹妹一样。如此一来，她对虞姬的呵护也就一日甚过一日。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院子里灰蒙蒙的，小莲为虞姬将被子铺好后便退出了屋外，而此时的虞姬则依旧在窗前遥望着远处的广武山。
望尽残阳，谁会凭栏意。
夜已无味，项王可安歇？
……
虞姬的忧思仿佛淡淡地雾气一般，萦绕在整个庭院之中。小莲也似乎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眼中闪动着点点泪光，她连忙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嘴里叹了口气，便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今晚一定要让她多吃些，吃胖一点，这样项王回来看到她才会开心。”小莲心里想着，快步朝厨房走去。
项羽并不知道虞姬每天对他何等的思念，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想办法把刘邦干掉。他已经无法忍受这个卑鄙无耻又胆小如鼠的家伙了。
最近，皋城的粮食已经越来越吃紧了，不少老百姓已经开始外出逃荒，士兵当中也有不少人跑出去寻找粮食，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没再回来。楚军上下的士气一日不如一日，饥饿和疲惫让军心开始逐渐动摇了起来。
“将士们都有饭吃么？”虞姬望着碗里的粥开口问道。
“有是有，但应该都吃不饱吧。”小莲的语气也很沮丧，最近有两个侍女无缘无故失踪了，听说是去帮忙找粮食，可都走了六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在这战火纷飞的世道，一个弱女子要想生存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我不饿，这粥分给外面的将士们吃吧。”虞姬将面前的碗往前一推，便要起身离去。
“这怎么行？娘娘你已经吃的够少的了！”小莲急了，看着日渐消瘦的虞姬，她的心里就如同针扎一般。
“我真的不饿，我想出去走走。”虞姬冲着小莲微微一笑，然后便缓步向门外走去。
“这，这……”小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草草地将碗里的粥又倒回锅里，然后唤来伍长等侍卫，并交待他们多吃点。
“虞美人说的，让你们多吃点，都不能剩下哦。”小莲嘴里说道，目光却冲着大门外飘去，虞姬的身影刚刚跨过门槛，不知要去哪里。
城外，虞姬站在护城的沟壑旁，抬手在额前，望向远处的广武山。
她不说话，然而脸上却写满了思念。
忽然，一阵香气飘来。
“咦？哪里飘来的肉香？”虞姬惊奇道，这城里的家畜早就被宰杀殆尽，城里的军民很早以前就没有肉吃了。
虞姬不由自主地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走去，说实话，她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荒芜的田地里升起淡淡青烟，肉香渐浓，一个清瘦的男子正席地而坐，他身旁的火堆上正烤着一只巨大的野猪腿。
男子的周围半蹲半站的围了一大圈孩子，他们其中最小的恐怕还不到五岁，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每个人身前都放着大小不一、样式各异的碗，有的碗甚至还残破不堪。这些孩子眼睛无不是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火堆上的烤野猪腿，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虞姬正在从不远处走来。
虞姬很好奇，她来到近处才看清楚，这些孩子应该都是皋城里的孤儿。他们平日里大多露宿街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穷则命短，孤儿更是不知道何时便会饿死。即便是皋城有粮食的时候，他们也未必能够吃饱，而现如今哀鸿遍野，连士兵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更何况这些孤儿？
没来由的，虞姬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她并没有走近，而是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双手抱膝。此时，她不想打扰这群孩子们的难得的午餐。
“不知不觉肚子竟然饿了。”虞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苦笑着。
虞姬抬起头，看到先前烤肉的那个男子正在拿刀从野猪腿上剔下烤熟的肉片，然后分给周围的孩子们。虞姬几乎可以听到这些孤儿喉咙里所发出吞咽唾液的声音。
“天呐，再不离开肯定要被馋死的。”虞姬下意识的用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
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在火堆的另一面，与虞姬相反的方向来了一群人。
这帮人都是一副流民打扮，不知道是从哪里流窜而来的，为首的是一个黑壮的汉子。他们大步流星地冲着正在烤肉的男子和一群孩子直奔而来。
虞姬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站起身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此时，这群流民已经来到了烤肉男子和孩子们跟前，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他们的眼里无不流露出饿狼一般的目光。
显然，他们也闻到了肉味，这帮人毫无疑问是来夺食的。
“把碗里的肉留下，还不快滚？！”为首的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最小的那个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按理说这帮孤儿此时应该赶快逃跑才是的。然而，他们实在是饿的太久了，有的孩子甚至都几年没吃过肉了，他们虽然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活腻歪了是吧？！”为首的流民大汉“噌”地一声从怀里抽出一把杀猪刀，凶神恶煞般地扑了上来。
虞姬眼见不好，刚想出声制止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手提杀猪刀的大汉突然向右边倒下，“咚”的一声闷响，大汉重重地侧摔在地上。杀猪刀脱手，大汉的颈部奇异的扭曲着，瞳孔逐渐散开。
这些流民“哗啦”一声都齐齐向后退了两步，他们没有一人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却都无比清楚，一定是眼前那个清瘦的男子搞的鬼。
烤肉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十几个流民。他身后的孩子们则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凶恶大汉和这个神秘的烤肉男子。
“我们是项王率领的楚军士兵，你敢打伤我们的伍长？不怕项王拿你去砍头么？”其中一个年老的流民开口说道，可惜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他显得说话很没底气。
“我没打伤他，他已经死了。”烤肉男子平静地说道，就像在说他今天没有绑鞋带一样轻松。
“什么？他死了？你把他打死了？！”流民们不能置信地嚷道。
得知头目被杀，一群人立刻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虞姬突然来到了近前。
“大胆贼人，竟敢冒充楚军，巡逻的队伍马上就到了，汝等命不久矣。”虞姬阴沉着脸说道，不过纵然是如此盛怒之下的她，看起来也是格外的可爱。
这些流民自然不是楚军，他们一听说楚军的巡逻队伍已经来了，便吓的一哄而散，压根就没去想这个女孩儿嘴里说的是真是假。
望着那帮落荒而逃的流民，虞姬不由得抿嘴而笑，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惊奇一幕，不由地转身面对那个烤肉男子。
“小女子虞氏，敢问壮士姓名。”虞姬冲烤肉男子行礼道。
烤肉男子亦躬身行礼，脸上淡然一笑，说道“小人飞水，见过虞美人。”
第二十九章 败局
野猪的腿肉被烤的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先是阵阵酥脆，然后油汁溢出，满口留香。虞姬早就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口大口地嚼着肉，周围的孩子们则是狼吞虎咽，一只硕大的野猪腿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堆骨头。
相比之下，飞水的动作真可谓是相当斯文了。他平静地用刀将肉片成薄片，然后用刀尖挑起送入嘴中。他咀嚼的也很慢，就像吃花生似的，慢慢地嚼啊嚼。
“这么大的野猪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虞姬抹了抹嘴，然后很不雅地打了一个饱嗝。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此刻有些发红。
“广武山上其实有不少这样的野猪，只是现在山上全是军队，就连野兽们都躲起来不敢出门了。”飞水淡淡地说道。
“哦，你是当地的猎户吗？”虞姬想当然的把飞水当成了居住在附近的猎人。
飞水又是淡淡地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虞姬并没有追问，在她看来战争已经让这片土地变的满目疮痍，眼前的男子恐怕也是因为军队占了山林而无法自由的打猎了吧。他苦笑着摇头想必是感到颇为无奈呢。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虞姬忽然开口问道，此时周围吃饱了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离去，他们虽然疏于言辞，但是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感激之情却让虞姬心头一阵温暖。飞水也微笑着目送孩子们一个个离开。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飞水淡淡地说道，他平淡如常的语气落在虞姬的耳朵里却忽然变的异常酸楚，不能不说此时的虞姬有些同情心泛滥了。她认定这个神情淡漠的男子定然是受了什么打击，也许连年的战火已经让他家破人亡，甚至无家可归了。
其实事实恐怕远不是虞姬所想的那样，但此时的她却是认定了这个男子必定有着一段悲惨的遭遇。
“这些钱拿去讨个生计吧。”虞姬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些碎铜钱，递到了飞水的面前。
男子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愣了一下，随后又平淡地接过了虞姬手里的铜钱。
“谢谢虞美人。”飞水眼睛盯着手里的钱币，与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相反，此刻他的胸中似有股无声的波涛正奔涌而来。
“不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壮士多多保重。”虞姬甜美地一笑，随后起身行礼。
飞水亦躬身行礼，然后目送虞姬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项羽啊项羽，原来你要我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啊，有趣。”飞水自言自语地说道，随手将那些铜币放入了怀中。
吃完烤肉的虞姬心情愉快了不少，她一边回味着刚才的肉味，一边又在想刚才那个叫飞水的男子。
“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离开皋城呢？”虞姬心中想着。
不多时，虞姬便回到了住处，恰巧与侍女小莲打了个照面。
“诶呀，娘娘你跑去哪里了啊？害我担心死了！”小莲突然大叫了起来，那表情分不出是着急还是欣喜。
“害你担心了，对不住啦。我在城外遇到有人烤肉，忍不住就凑过去吃了两口。早知道应该带你一起去的。”虞姬脸上一副回味的表情，小莲一听也不由得咕哝了一下喉咙。
虞姬看到小莲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小莲则有些惊讶地看着虞姬，因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虞美人如此开心地笑了。
“果然是伙食太差导致娘娘精神不好的嘛。”小莲在心里不由地想到。
然而，之后的几天虞姬却再也没有在城外见到那个叫飞水的烤肉男子。
“应该已经离开皋城了吧。”虞姬心里想着，但不知怎么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沮丧，却也说不上来原因。
没过多久，从广武山上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汉王刘邦中箭死了！”消息一瞬间就传到了皋城的虞姬这里。
“那项王呢？项王怎么样了？”虞姬急切地问道。
“项王正在回来的路上，傍晚便能进入皋城。”探子脸上也难掩喜悦之情，对于战争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希望它尽早结束。
得知项王没事，虞姬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
光屏忽然开始抖动，画面也变的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鸣的双眼此时已经布满血丝。
奥加和雷胧此时早已是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不行，后面的记忆没办法重组。”雷胧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正常，大口地喘着粗气，样子极其狼狈。
“花夷的状态有问题。”奥加突然大叫一声，瞬间出现在花夷的身旁。
“他们的脑波彻底搅在一起了。”雷胧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无力。
鸣也立刻蹿到花夷身旁，与奥加一左一右守在旁边，雷胧则是操作着手里的仪器将粉色的神经传导介质抽离。
忽然，花夷的身体上荡起一阵白光，已经被抽离的神经传导介质如同被吸引的蜂群一般又再次扑向花夷的身体。
“不好！”雷胧大叫一声，想要切断仪器的电源。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整个仪器连同光屏都一块儿被白色的粒子所包裹，早已模糊不清的画面突然清晰了起来，雷胧不能置信地看着光屏上的画面，嘴里喃喃道“不会吧？她在自己引导……”
奥加和鸣都抬起头看向屏幕。
画面上，一个高大的男子正骑着马狂奔，在他身前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子。男子的眼睛里此时早已布满了血丝，而身前的女子则紧紧地抓着他胸前有些破旧的盔甲，表情却是无比的安详平静。
忽然，男子勒马急停，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项王，我们到了吗？”虞姬的眼中没有一丝不安。
“嗯。快了。”项羽刚毅的脸上写着些许的疲惫。
虞姬被项羽从马上抱了下来，然后四下张望着。这周围渺无人烟，汉兵自然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翻过前面的几座山，就可以看到长江了。
“我们就在这里隐居吗？”虞姬看着树林旁的湛蓝色湖水说道。
项羽不做声，只是漠然地看着树林与湖水的交接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当初在广武山那一箭并没有杀死刘邦，随之而来的便是长达一年多的对峙。而英布的叛变加上彭越一直以来在后方的马蚤扰，项羽的楚军长期处于断粮的边缘。越来越多的士兵弃甲而逃，部队的士气已经跌入了谷底。
虽然与刘邦最终议和，但是此等小人完全没有任何信义可言，嘴里说是议和，但背后却偷偷摸摸地尾随在楚军的后面。而北方的韩信则是虎视眈眈，里里外外早已形成合击之势。
项羽的心里很清楚，败局已定，只是放不下眼前的女子。他低下头温柔的端详着虞姬白净的脸，不由得眼中湿润了起来。
“咦？湖心有一支小船！”虞姬欣喜地说道，目光所及，碧蓝的湖水中心一支小舟正缓缓驶来。
项羽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目光随着虞姬的手臂所指，投向湖心。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船便靠了岸，从船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啊！”虞姬不由得惊呼，船上下来的这个人不正是一年前皋城外的那个烤肉男子么？
项羽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而是缓缓开口问道“准备好了吗？”
飞水淡淡一笑，回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见过虞美人。”
虞姬欠身施礼，然后笑道“飞水兄弟这一年来可好？你改行做船家了吗？没想到项王雇的船家竟会是你。”
“呵呵，小虞啊，他可不是什么船夫。”项羽苦笑着，但是目光却很坚定。
“哦？项王认识他？”虞姬隐隐感到事情仿佛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不知为何，一抹不安的心绪忽然间蹿升出来。
飞水只是淡淡地笑着，随后便走到项羽的马前，将上面的行李包裹卸下来搬到船上。
项羽将心中不断翻滚着的情绪压住，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小虞啊，你很久没有回过吴中了吧。”
虞姬不明白项羽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项羽。
“回去看看吧，我让飞水陪你一同回去。”项羽将目光撇开，不敢正视虞姬的眼睛。
“项王不去么？”虞姬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嗯，我还要带兵，等我把刘邦灭掉再回去。”项羽眼望着湖心，目光闪动。
“不！项王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虞姬近乎是吼叫着扑倒在项羽的怀里。
飞水无言，只是默默地搬运着行李。
项羽眼中带泪，将虞姬紧紧地搂在怀中。
“我答应你，一定与你在吴中相见。”项羽哽咽了。
“不！”虞姬泪如泉涌，玉手捶打着项羽的胸膛。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虞姬竟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那悲戚的模样，便是铮铮铁骨的汉子见了也要软下心来。
然而，项羽的心意已决。后面的路九死一生，我怎么能让小虞跟着我去送死呢？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孩儿，叫我看着她在敌人的马蹄下殒命，休想！
龙有逆鳞，而项羽的逆鳞便是虞姬。
不能让她死！
绝强的信念在项羽的脑中闪过，他将怀里的女孩儿更紧地楼住，然后突然将她一把推向旁边的飞水，随后翻身上马。
“替我守护好她。”项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和歉然。
飞水漠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擒住虞姬的肩膀，目送着项羽的背影孤独地朝着北方奔去。虞姬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她的手再也抓不住她的爱人了。
第三十章 垓下歌
天寒地冻，已是深秋之末。
楚军的旗帜在田野里稀稀落落的，随着野草无精打采地摇摆着。长长的队伍仿佛一颗就要消融的彗星一般，从尾部开始不断地慢慢溃散。
“前面的山坡应该可以用来决一死战吧。”项羽的双眼此时布满了血丝，然而精神却异常的好。和周围的战士疲惫的身形不同，他此时骑在马上显得格外挺拔。
“报告！”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项羽的马前，样子就如同落荒而逃的野狗一般狼狈。
项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是往常，这个士兵看到项羽此时的眼神肯定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并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他似乎发现了令人更为绝望的事情。
“韩信的军队，北方发现了韩信的军队！”士兵上气不接下气。
项羽微眯着眼睛，脸上出奇地平静。
“多少人？”项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仿佛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似的。
“漫天遍野啊，数也数不清！”士兵绝望的声音在静默的楚军队伍中回响着，如同平原惊雷一般，整个队伍变的躁动不安起来。
项羽不说话，片刻后，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山坡。
“我们就在那里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吧。”项羽说完便策马向前，身后的士兵们则是迷茫地看着前方的小山坡，他们看不出这个地方有任何的与众不同，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项王要如何带领这支已不足三万人的队伍去迎战韩信的三十万大军。
垓下，附近的人如此称呼这片荒凉的山坡。
刘邦本以为项羽会加紧脚步赶回彭城，却没料到楚军此时竟然掉转矛头，在垓下这个地方摆开了剑拔弩张的阵势。
“他疯了么？”刘邦无法理解，当然像他这样的人是必然无法理解项羽的那种孤傲的自尊心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项羽压根就从来没想过要苟延残喘地逃跑，然后再伺机东山再起。那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他是一个个性十足的人，这一点对他来说非常之重要。
“小虞，你此刻在何处啊？”项羽站在高高的石壁上，双目远望。
楚军上下，除了项羽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虞姬已经不再军中的这个消息。当然，作为虞姬替身的小莲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知道与否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项羽要稳定军心，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已经把虞姬悄悄地送出了军队，不然军中一定大乱。
只是可怜了这个侍女，她苦短地一生不?br />
下我们去前面的皋城安营。”项羽冲着车内的虞姬说道。
“没有汉兵吗？”虞姬眨着眼睛问道。
“我一过去，他们就都跑啦。”项羽笑呵呵地说道，完全不把刘邦当一回事。
虞姬也笑着点了点头，不单单是她，楚军上下都对项羽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没有谁能够阻挡项王！
项羽连阵都懒得去列，直接一马当先向着皋城方向冲去，身后的大军也随之而动。
残阳如血，项羽的乌骓马呼啸而来，仿佛携着千军万马之势，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银白色的盔甲在夕阳的霞光中绽放出亮金色的光彩，如同一位身披战袍的武神从天而降。
事实与项羽对虞姬所说的话别无二致，当汉军听到“项王来了！”的呼喊声时，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没有丝毫的阻碍，项羽带着虞姬入驻皋城。
第二十七章 广武山的夜
皋城外，荒草遍野。已经过了秋收的季节，田里此时已是杂草丛生。夕阳映着枯草，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寂寥了起来。
虞姬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羽柔剑，单薄的身形在落日的余晖中形影相吊。
她在等待项羽的归来。
阴险的刘邦早在项羽攻进来之前，就将皋城里的粮食都运走了，城里的士兵和百姓都不得不出城四处寻找粮食。现在，刘邦正龟缩在广武山上，就像是一只储备了丰厚食物准备过冬的松鼠。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在战场上胜过项羽，刘邦的想法及其简单，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没饭吃。
远处，烟尘四起。
虞姬将目光从怀中的宝剑上收回，抬望眼，远处黑压压的部队让她心潮澎湃。
项羽的面色阴沉，他今天去追讨刘邦，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将自己圈在山上不出来，无论自己怎么叫阵都不管用。
“鼠辈！”项羽直恨得牙痒痒。
近了，虞姬微眯着双眼，她已经可以依稀辨别出项羽的身影。其实要辨别出项羽实在是太简单了，楚军中最高大的那个就是了。
此时项羽也看到远处路旁的那一袭雪白，他不由得轻喝了一声，朝着虞姬的方向疾驰而去。不知为何，每当他看到那个柔弱的身形时，纵使心里再烦乱，也会突然变的宁静下来。与其说是项羽对虞姬百般温柔，倒不如说是虞姬的温柔融化了如钢铁般的项羽。
女孩儿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乌骓马非常温顺地立在一旁，项羽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上跟虞姬打了个招呼。
“大王可抓住了那个刘邦？”虞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没，他不肯出来应战。真是只乌龟种。”项羽愤愤道，然而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戾气。
虞姬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原来汉王是这样的人啊？！”
这时，后面的部队赶了上来，项羽向后望了望然后举起右手。全军的将士们看到项羽的动作后，都褪下右肩上的衣衫，露出臂膀，将右手举起。
“大楚！”震天动地的吼声就连躲在广武山上的刘邦都能听的到。
也只有项羽的楚军才能有如此威势。
项羽点了点头，对于这种表现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而楚军的将士们看到项羽和虞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由衷地露出微笑。在他们眼里，也只有这个女子才配得上他们的项王！
“我要带兵绕道上广武山。”项羽像是自言自语，又想是说给虞姬听。
虞姬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项羽。
“可能要几个月的时间，等我回来。”项羽的眼神不知怎的有些炙热了起来。
虞姬的脸顿时红了，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项羽不等她多言，便策马向营地的方向奔去，他要立即组织大军攻上广武山，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虞姬对他的吸引力已经一日胜过一日。
广武山的夜，是漫长的夜，是孤单的夜。
项羽睡在山上的军营中，虞姬则枕着皋城的冷月亮。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就这样孤单地各自守候着，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枕边没有项羽，只有孤零零的羽柔剑平躺在身边，反射着清冷的月光。虞姬侧卧着，头枕着自己的左臂，右手轻抚着碧蓝色的剑柄。
“听不到喊杀的声响，广武山上一片安宁呢。”虞姬慵懒地低垂着眼皮，心神却格外地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获得这把宝剑之后，虞姬的睡眠越来越少了。仿佛只要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所有的疲劳就都烟消云散了。
“是因为你的缘故吗？”虞姬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右手摩挲着羽柔剑。
夜很静，静的仿佛没了生气似的。
虞姬忽然坐起身来，目光凝视着窗外。
“好奇怪的感觉。”虞姬心里忽然有一丝恐惧袭来，周围太安静了，就像一切都是假的一样。月光、树影、所有的东西都如同是在梦境中一般，都不再真实了。
“嘶。”一声轻响，让虞姬暮的一惊。
“谁？”虞姬心里忐忑不安，这么晚了，小莲她们应该都睡了呀。
女孩儿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轻轻地来到门边。她慢慢地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探头探脑地朝外面望了望。
“没人呀？”虞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奇怪。
“也许是小动物之类的吧。”她自言自语道，随手便要关门。
“咳咳。”一声轻咳声让虞姬止住了身形，她猛然回头，发现刚才空无一物的院子里此时竟然多了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虞姬吓了一跳，她不由地双手捂住嘴，几乎惊叫出声来。但虞姬最后还是镇定了下来，尽管她平日显得娇柔而羞涩，可是从小就经历过生死劫难的她，心性其实早已颇为坚韧。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但想要吓倒虞姬却是万万不能。
“何人在哪里？”虞姬的声音多少有些发颤，虽然她已经极力地去控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不安的心绪却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她，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必然来者不善。
人影并未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眼前的女子来。
虞姬皱了皱眉头，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一沉。
“三更半夜，来者何人？再不说话，哀家可要喊人了。”虞姬故意提高了几分嗓音，想要让睡在斜对面屋子里的小莲等侍女听到。
人影并不为所动，而是缓缓向前迈了两步。
虞姬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站住！来人呐！来人呐！”
“没人会听到你的呼喊的，别白费力气了。”院子里的陌生人开口了，此时他正站在天井的中央，月光把他的身形照地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比起虞姬来还要低上一些，面容倒是白净，看着有几分柔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孱弱的男子却让虞姬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一丝恐惧。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非常危险！
“虞美人不必惊慌，在下此次前来并无歹意。”男子开口说道，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张良，乃汉王刘邦坐下一名小军师。”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而与之相反的，虞姬此刻则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能置信。
“汉王此刻不是正在广武山上么？既然是汉王的军师，怎么不坐镇军中，半夜跑到皋城来是何道理？”虞姬心思电转，在脑中盘算着来人的目的。
“虞美人不必猜疑了，在下半夜来访并不是为了项羽，而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张良的声音仿佛在空中飘荡一般不可捉摸。
“确认何事？”虞姬不由得开口问道，眼前这个叫作张良的男人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透。
张良并没有急于回答虞姬的发问，而是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的女子，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极具可塑性的脑波。”
虞姬不明白张良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却敏锐地感觉到此人必定不怀好意。不知道他对负责守卫的士兵和其他房间内的侍女们都做了什么手脚，但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虞姬慢慢向后退入门内，忽然转身冲到枕边拿起羽柔剑，然后将剑身平举与胸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月光依旧，树影如常。
与虞姬预料地不同，张良并没有踏入屋内，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虞姬全神戒备地缓缓挪动脚步，朝着门口走去。
“咦？人呢？”虞姬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心中惊异不定。
“就这么不见了？”虞姬提着剑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满脸的不能置信。
“难道是在做梦？”虞姬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嗤，好疼。”女孩儿被自己掐地生疼，呲牙咧嘴地说道。
虞姬赶忙奔到偏房去把正在熟睡中的侍女摇醒。侍女睁着惺忪的睡眼，不知道虞美人半夜起来折腾什么。可是当她看到虞姬手中提着的宝剑，不由得吓了一跳，睡意顿消。
“小莲，刚才有个男子自称是汉王的军师闯了进来，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没？”虞姬焦急地问道，说实话当她看到侍女们安然无恙地睡在那里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小莲她们会被刚才那个叫张良的男人给杀害了。
“汉王？”小莲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地四下张望，随后又把身旁的两个侍女唤醒，让她们去通知负责守卫的伍长。
伍长带着十几个守卫火速冲了进来，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那个叫张良的男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半点踪影，就连空气中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地气味。
“真的什么都没找到？”虞姬有些不能置信道。
“驻地里上上下下都找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皋城的城门紧闭，属下已经命令全城范围内搜索，一旦发现会立刻捉拿。”伍长一板一眼地说道。项羽对虞姬的宠爱，楚军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虞姬有个什么闪失，那项羽非把他扔到油锅里炸了不可。伍长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动用所有守备力量，全城搜查。
“加强守备就好了，不必全城搜查吧，让将士们休息吧。”虞姬已经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恬淡。项羽一向体恤下属，虞姬自然也不会差，
伍长心中感激，拜谢后便退了出去。
“小莲，可否帮我传信到广武山上给项王？”虞姬拉住身旁侍女的手，急切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飞水
广武山西麓，楚军的大营内。
项羽此时铁青着脸，他一个时辰前收到了来自皋城士兵的报告，说虞姬昨夜遇到汉军刺客，好在有惊无险，虞姬和身边的侍女们都没有受到伤害。
然而，就在项羽暴跳着想要马上冲回皋城的时候，对面的刘邦却突然叫起了阵来。就好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沉寂了快一个月的刘邦，突然一反常态地出来叫阵，就在项羽急于回到虞姬身边的时候。
“混蛋！”项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面前的士兵吓的一哆嗦。
项羽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前来禀报战况的士兵说道“你先传我命令，叫将士们做好准备，我马上就过去。”
士兵领命退出营长，项羽将周围的人也都遣散了出去。
大帐之内就只剩下了项羽一个人，还有摇曳着的昏黄灯火。
“要我去守护虞美人吗？”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回荡在营帐内。
“嗯，从今天起你就跟在虞美人的身边，一定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项羽沉着脸，他此刻心情异常焦躁。
“这会不会是张良的诡计呢？”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依然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大帐内始终就只有项羽一个人。
“哼，刘邦如果认为这样就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和兵力，那他就想错了，我哪儿都不会去，不把他干掉我是不会下广武山的。”项羽声音阴沉。
“那好吧，相信他们就算派刺客来也奈何不了你。”那声音对项羽毫无恭敬之意，与楚军上下的那种崇拜情绪迥然不同。
“嗯，我不相信张良手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刺客，呵呵。”项羽笑了笑，便起身走出了营帐。
皋城内……
“已经打起来了吗？”虞姬急切地问道，在她身前的是刚从前线返回的探子。
“是的，我出营的时候听到汉兵开始叫阵了，据说是汉王亲自上阵叫的。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探子如实禀报。
“啊，那看来项王暂时是不会回来皋城了。项王……”虞姬嘴里喃喃着，双眼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身旁的小莲叹了口气，然后将前来禀报的探子送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虞姬依旧坐在塌边，一副失神的模样。
“让她早些休息吧。这几天都没睡好。”这个名叫小莲的侍女平日与虞姬关系最好，尤其是她消瘦的身形和白嫩的肤色，乍一看之下和虞姬竟然也颇有几分相似。故而，就连项羽也时常开玩笑地说道“小莲跟你是姐妹吧？”
每到这种时候，虞姬也会附和着项羽娇笑道“是啊是啊，小莲本就是妾身的姐姐啊。”而小莲这时便会惊慌地连忙摆手，然后红着脸跑开。
然而小莲的内心却是越来越喜欢虞姬了，仿佛这个柔美的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妹妹一样。如此一来，她对虞姬的呵护也就一日甚过一日。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院子里灰蒙蒙的，小莲为虞姬将被子铺好后便退出了屋外，而此时的虞姬则依旧在窗前遥望着远处的广武山。
望尽残阳，谁会凭栏意。
夜已无味，项王可安歇？
……
虞姬的忧思仿佛淡淡地雾气一般，萦绕在整个庭院之中。小莲也似乎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眼中闪动着点点泪光，她连忙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嘴里叹了口气，便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今晚一定要让她多吃些，吃胖一点，这样项王回来看到她才会开心。”小莲心里想着，快步朝厨房走去。
项羽并不知道虞姬每天对他何等的思念，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想办法把刘邦干掉。他已经无法忍受这个卑鄙无耻又胆小如鼠的家伙了。
最近，皋城的粮食已经越来越吃紧了，不少老百姓已经开始外出逃荒，士兵当中也有不少人跑出去寻找粮食，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没再回来。楚军上下的士气一日不如一日，饥饿和疲惫让军心开始逐渐动摇了起来。
“将士们都有饭吃么？”虞姬望着碗里的粥开口问道。
“有是有，但应该都吃不饱吧。”小莲的语气也很沮丧，最近有两个侍女无缘无故失踪了，听说是去帮忙找粮食，可都走了六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在这战火纷飞的世道，一个弱女子要想生存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我不饿，这粥分给外面的将士们吃吧。”虞姬将面前的碗往前一推，便要起身离去。
“这怎么行？娘娘你已经吃的够少的了！”小莲急了，看着日渐消瘦的虞姬，她的心里就如同针扎一般。
“我真的不饿，我想出去走走。”虞姬冲着小莲微微一笑，然后便缓步向门外走去。
“这，这……”小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草草地将碗里的粥又倒回锅里，然后唤来伍长等侍卫，并交待他们多吃点。
“虞美人说的，让你们多吃点，都不能剩下哦。”小莲嘴里说道，目光却冲着大门外飘去，虞姬的身影刚刚跨过门槛，不知要去哪里。
城外，虞姬站在护城的沟壑旁，抬手在额前，望向远处的广武山。
她不说话，然而脸上却写满了思念。
忽然，一阵香气飘来。
“咦？哪里飘来的肉香？”虞姬惊奇道，这城里的家畜早就被宰杀殆尽，城里的军民很早以前就没有肉吃了。
虞姬不由自主地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走去，说实话，她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荒芜的田地里升起淡淡青烟，肉香渐浓，一个清瘦的男子正席地而坐，他身旁的火堆上正烤着一只巨大的野猪腿。
男子的周围半蹲半站的围了一大圈孩子，他们其中最小的恐怕还不到五岁，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每个人身前都放着大小不一、样式各异的碗，有的碗甚至还残破不堪。这些孩子眼睛无不是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火堆上的烤野猪腿，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虞姬正在从不远处走来。
虞姬很好奇，她来到近处才看清楚，这些孩子应该都是皋城里的孤儿。他们平日里大多露宿街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穷则命短，孤儿更是不知道何时便会饿死。即便是皋城有粮食的时候，他们也未必能够吃饱，而现如今哀鸿遍野，连士兵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更何况这些孤儿？
没来由的，虞姬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她并没有走近，而是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双手抱膝。此时，她不想打扰这群孩子们的难得的午餐。
“不知不觉肚子竟然饿了。”虞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苦笑着。
虞姬抬起头，看到先前烤肉的那个男子正在拿刀从野猪腿上剔下烤熟的肉片，然后分给周围的孩子们。虞姬几乎可以听到这些孤儿喉咙里所发出吞咽唾液的声音。
“天呐，再不离开肯定要被馋死的。”虞姬下意识的用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
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在火堆的另一面，与虞姬相反的方向来了一群人。
这帮人都是一副流民打扮，不知道是从哪里流窜而来的，为首的是一个黑壮的汉子。他们大步流星地冲着正在烤肉的男子和一群孩子直奔而来。
虞姬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站起身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此时，这群流民已经来到了烤肉男子和孩子们跟前，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他们的眼里无不流露出饿狼一般的目光。
显然，他们也闻到了肉味，这帮人毫无疑问是来夺食的。
“把碗里的肉留下，还不快滚？！”为首的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最小的那个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按理说这帮孤儿此时应该赶快逃跑才是的。然而，他们实在是饿的太久了，有的孩子甚至都几年没吃过肉了，他们虽然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活腻歪了是吧？！”为首的流民大汉“噌”地一声从怀里抽出一把杀猪刀，凶神恶煞般地扑了上来。
虞姬眼见不好，刚想出声制止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手提杀猪刀的大汉突然向右边倒下，“咚”的一声闷响，大汉重重地侧摔在地上。杀猪刀脱手，大汉的颈部奇异的扭曲着，瞳孔逐渐散开。
这些流民“哗啦”一声都齐齐向后退了两步，他们没有一人看清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却都无比清楚，一定是眼前那个清瘦的男子搞的鬼。
烤肉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十几个流民。他身后的孩子们则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凶恶大汉和这个神秘的烤肉男子。
“我们是项王率领的楚军士兵，你敢打伤我们的伍长？不怕项王拿你去砍头么？”其中一个年老的流民开口说道，可惜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他显得说话很没底气。
“我没打伤他，他已经死了。”烤肉男子平静地说道，就像在说他今天没有绑鞋带一样轻松。
“什么？他死了？你把他打死了？！”流民们不能置信地嚷道。
得知头目被杀，一群人立刻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虞姬突然来到了近前。
“大胆贼人，竟敢冒充楚军，巡逻的队伍马上就到了，汝等命不久矣。”虞姬阴沉着脸说道，不过纵然是如此盛怒之下的她，看起来也是格外的可爱。
这些流民自然不是楚军，他们一听说楚军的巡逻队伍已经来了，便吓的一哄而散，压根就没去想这个女孩儿嘴里说的是真是假。
望着那帮落荒而逃的流民，虞姬不由得抿嘴而笑，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惊奇一幕，不由地转身面对那个烤肉男子。
“小女子虞氏，敢问壮士姓名。”虞姬冲烤肉男子行礼道。
烤肉男子亦躬身行礼，脸上淡然一笑，说道“小人飞水，见过虞美人。”
第二十九章 败局
野猪的腿肉被烤的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先是阵阵酥脆，然后油汁溢出，满口留香。虞姬早就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口大口地嚼着肉，周围的孩子们则是狼吞虎咽，一只硕大的野猪腿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堆骨头。
相比之下，飞水的动作真可谓是相当斯文了。他平静地用刀将肉片成薄片，然后用刀尖挑起送入嘴中。他咀嚼的也很慢，就像吃花生似的，慢慢地嚼啊嚼。
“这么大的野猪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虞姬抹了抹嘴，然后很不雅地打了一个饱嗝。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此刻有些发红。
“广武山上其实有不少这样的野猪，只是现在山上全是军队，就连野兽们都躲起来不敢出门了。”飞水淡淡地说道。
“哦，你是当地的猎户吗？”虞姬想当然的把飞水当成了居住在附近的猎人。
飞水又是淡淡地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虞姬并没有追问，在她看来战争已经让这片土地变的满目疮痍，眼前的男子恐怕也是因为军队占了山林而无法自由的打猎了吧。他苦笑着摇头想必是感到颇为无奈呢。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虞姬忽然开口问道，此时周围吃饱了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离去，他们虽然疏于言辞，但是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感激之情却让虞姬心头一阵温暖。飞水也微笑着目送孩子们一个个离开。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飞水淡淡地说道，他平淡如常的语气落在虞姬的耳朵里却忽然变的异常酸楚，不能不说此时的虞姬有些同情心泛滥了。她认定这个神情淡漠的男子定然是受了什么打击，也许连年的战火已经让他家破人亡，甚至无家可归了。
其实事实恐怕远不是虞姬所想的那样，但此时的她却是认定了这个男子必定有着一段悲惨的遭遇。
“这些钱拿去讨个生计吧。”虞姬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些碎铜钱，递到了飞水的面前。
男子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愣了一下，随后又平淡地接过了虞姬手里的铜钱。
“谢谢虞美人。”飞水眼睛盯着手里的钱币，与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相反，此刻他的胸中似有股无声的波涛正奔涌而来。
“不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壮士多多保重。”虞姬甜美地一笑，随后起身行礼。
飞水亦躬身行礼，然后目送虞姬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项羽啊项羽，原来你要我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啊，有趣。”飞水自言自语地说道，随手将那些铜币放入了怀中。
吃完烤肉的虞姬心情愉快了不少，她一边回味着刚才的肉味，一边又在想刚才那个叫飞水的男子。
“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离开皋城呢？”虞姬心中想着。
不多时，虞姬便回到了住处，恰巧与侍女小莲打了个照面。
“诶呀，娘娘你跑去哪里了啊？害我担心死了！”小莲突然大叫了起来，那表情分不出是着急还是欣喜。
“害你担心了，对不住啦。我在城外遇到有人烤肉，忍不住就凑过去吃了两口。早知道应该带你一起去的。”虞姬脸上一副回味的表情，小莲一听也不由得咕哝了一下喉咙。
虞姬看到小莲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小莲则有些惊讶地看着虞姬，因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虞美人如此开心地笑了。
“果然是伙食太差导致娘娘精神不好的嘛。”小莲在心里不由地想到。
然而，之后的几天虞姬却再也没有在城外见到那个叫飞水的烤肉男子。
“应该已经离开皋城了吧。”虞姬心里想着，但不知怎么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沮丧，却也说不上来原因。
没过多久，从广武山上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汉王刘邦中箭死了！”消息一瞬间就传到了皋城的虞姬这里。
“那项王呢？项王怎么样了？”虞姬急切地问道。
“项王正在回来的路上，傍晚便能进入皋城。”探子脸上也难掩喜悦之情，对于战争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希望它尽早结束。
得知项王没事，虞姬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
光屏忽然开始抖动，画面也变的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鸣的双眼此时已经布满血丝。
奥加和雷胧此时早已是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不行，后面的记忆没办法重组。”雷胧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正常，大口地喘着粗气，样子极其狼狈。
“花夷的状态有问题。”奥加突然大叫一声，瞬间出现在花夷的身旁。
“他们的脑波彻底搅在一起了。”雷胧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无力。
鸣也立刻蹿到花夷身旁，与奥加一左一右守在旁边，雷胧则是操作着手里的仪器将粉色的神经传导介质抽离。
忽然，花夷的身体上荡起一阵白光，已经被抽离的神经传导介质如同被吸引的蜂群一般又再次扑向花夷的身体。
“不好！”雷胧大叫一声，想要切断仪器的电源。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整个仪器连同光屏都一块儿被白色的粒子所包裹，早已模糊不清的画面突然清晰了起来，雷胧不能置信地看着光屏上的画面，嘴里喃喃道“不会吧？她在自己引导……”
奥加和鸣都抬起头看向屏幕。
画面上，一个高大的男子正骑着马狂奔，在他身前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子。男子的眼睛里此时早已布满了血丝，而身前的女子则紧紧地抓着他胸前有些破旧的盔甲，表情却是无比的安详平静。
忽然，男子勒马急停，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项王，我们到了吗？”虞姬的眼中没有一丝不安。
“嗯。快了。”项羽刚毅的脸上写着些许的疲惫。
虞姬被项羽从马上抱了下来，然后四下张望着。这周围渺无人烟，汉兵自然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翻过前面的几座山，就可以看到长江了。
“我们就在这里隐居吗？”虞姬看着树林旁的湛蓝色湖水说道。
项羽不做声，只是漠然地看着树林与湖水的交接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当初在广武山那一箭并没有杀死刘邦，随之而来的便是长达一年多的对峙。而英布的叛变加上彭越一直以来在后方的马蚤扰，项羽的楚军长期处于断粮的边缘。越来越多的士兵弃甲而逃，部队的士气已经跌入了谷底。
虽然与刘邦最终议和，但是此等小人完全没有任何信义可言，嘴里说是议和，但背后却偷偷摸摸地尾随在楚军的后面。而北方的韩信则是虎视眈眈，里里外外早已形成合击之势。
项羽的心里很清楚，败局已定，只是放不下眼前的女子。他低下头温柔的端详着虞姬白净的脸，不由得眼中湿润了起来。
“咦？湖心有一支小船！”虞姬欣喜地说道，目光所及，碧蓝的湖水中心一支小舟正缓缓驶来。
项羽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目光随着虞姬的手臂所指，投向湖心。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船便靠了岸，从船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啊！”虞姬不由得惊呼，船上下来的这个人不正是一年前皋城外的那个烤肉男子么？
项羽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而是缓缓开口问道“准备好了吗？”
飞水淡淡一笑，回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见过虞美人。”
虞姬欠身施礼，然后笑道“飞水兄弟这一年来可好？你改行做船家了吗？没想到项王雇的船家竟会是你。”
“呵呵，小虞啊，他可不是什么船夫。”项羽苦笑着，但是目光却很坚定。
“哦？项王认识他？”虞姬隐隐感到事情仿佛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不知为何，一抹不安的心绪忽然间蹿升出来。
飞水只是淡淡地笑着，随后便走到项羽的马前，将上面的行李包裹卸下来搬到船上。
项羽将心中不断翻滚着的情绪压住，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小虞啊，你很久没有回过吴中了吧。”
虞姬不明白项羽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项羽。
“回去看看吧，我让飞水陪你一同回去。”项羽将目光撇开，不敢正视虞姬的眼睛。
“项王不去么？”虞姬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嗯，我还要带兵，等我把刘邦灭掉再回去。”项羽眼望着湖心，目光闪动。
“不！项王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虞姬近乎是吼叫着扑倒在项羽的怀里。
飞水无言，只是默默地搬运着行李。
项羽眼中带泪，将虞姬紧紧地搂在怀中。
“我答应你，一定与你在吴中相见。”项羽哽咽了。
“不！”虞姬泪如泉涌，玉手捶打着项羽的胸膛。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虞姬竟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那悲戚的模样，便是铮铮铁骨的汉子见了也要软下心来。
然而，项羽的心意已决。后面的路九死一生，我怎么能让小虞跟着我去送死呢？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孩儿，叫我看着她在敌人的马蹄下殒命，休想！
龙有逆鳞，而项羽的逆鳞便是虞姬。
不能让她死！
绝强的信念在项羽的脑中闪过，他将怀里的女孩儿更紧地楼住，然后突然将她一把推向旁边的飞水，随后翻身上马。
“替我守护好她。”项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和歉然。
飞水漠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擒住虞姬的肩膀，目送着项羽的背影孤独地朝着北方奔去。虞姬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她的手再也抓不住她的爱人了。
第三十章 垓下歌
天寒地冻，已是深秋之末。
楚军的旗帜在田野里稀稀落落的，随着野草无精打采地摇摆着。长长的队伍仿佛一颗就要消融的彗星一般，从尾部开始不断地慢慢溃散。
“前面的山坡应该可以用来决一死战吧。”项羽的双眼此时布满了血丝，然而精神却异常的好。和周围的战士疲惫的身形不同，他此时骑在马上显得格外挺拔。
“报告！”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项羽的马前，样子就如同落荒而逃的野狗一般狼狈。
项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是往常，这个士兵看到项羽此时的眼神肯定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并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他似乎发现了令人更为绝望的事情。
“韩信的军队，北方发现了韩信的军队！”士兵上气不接下气。
项羽微眯着眼睛，脸上出奇地平静。
“多少人？”项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仿佛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似的。
“漫天遍野啊，数也数不清！”士兵绝望的声音在静默的楚军队伍中回响着，如同平原惊雷一般，整个队伍变的躁动不安起来。
项羽不说话，片刻后，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山坡。
“我们就在那里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吧。”项羽说完便策马向前，身后的士兵们则是迷茫地看着前方的小山坡，他们看不出这个地方有任何的与众不同，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项王要如何带领这支已不足三万人的队伍去迎战韩信的三十万大军。
垓下，附近的人如此称呼这片荒凉的山坡。
刘邦本以为项羽会加紧脚步赶回彭城，却没料到楚军此时竟然掉转矛头，在垓下这个地方摆开了剑拔弩张的阵势。
“他疯了么？”刘邦无法理解，当然像他这样的人是必然无法理解项羽的那种孤傲的自尊心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项羽压根就从来没想过要苟延残喘地逃跑，然后再伺机东山再起。那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他是一个个性十足的人，这一点对他来说非常之重要。
“小虞，你此刻在何处啊？”项羽站在高高的石壁上，双目远望。
楚军上下，除了项羽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虞姬已经不再军中的这个消息。当然，作为虞姬替身的小莲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知道与否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项羽要稳定军心，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已经把虞姬悄悄地送出了军队，不然军中一定大乱。
只是可怜了这个侍女，她苦短地一生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