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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在自然界中,一种动物被另一种动物所捕食或寄生而致死时,后者就被称为前者的天敌,例如猫头鹰捕食鼠类、鸟类捕食昆虫、寄生蜂寄生于昆虫等……在年若若心里,官之砚就是她的天敌。
    从十三岁进官家寻求庇护,掰着手指头细细算,已经整整五年了,在一千多个日子里,她被她的天敌捏在手心里玩,任他搓扁捏圆、恣意摆布,连抱怨一声都不敢,甚至两年前,还被他扔了个“未婚妻”的头衔给她。
    未来的官家少奶奶,那是多大的一顶帽子啊!看起来风光无限,万众景仰,却分外沉重,她纤细的脖子戴得着实吃力。
    “我二哥怎么会看上你?肯定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勾引他的!”官之砚的妹妹官之橘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脸的鄙夷。
    “虽然你还没成年,可是既然阿砚要给你名份,从今往后就是二房的人了,要懂规矩守本份,千万别让各房的主子和其它亲戚们看笑话。”官之砚的母亲二太太仪态万方地一边用着下午茶,一边对站在一旁的她进行再教育。
    “阿砚真是鬼迷了心窍!唉、唉、唉!”官之砚的父亲二老爷朝天长叹三声,一声比一声灰心,对自己一时好心将她带到官家的决定追悔莫及。
    还有司机老王的老婆桂妈,私底下总是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若若呀,你这傻丫头福气真好,想想看哦,官家的少奶奶,有多少名门千金就是挤破了头也嫁不进来!”
    是哟是哟,黑白两道通吃的官家,有头有脸、有钱有势,好不容易有个下人破格荣升为主子,也算是**窝里飞出一只未成年的小凤凰,只有她心里清楚,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官之砚看得起她?讲笑话了吧!她是主子?那更是天大的冷笑话!她年若若,不过是主子身边的高级奴仆罢了。
    说要娶她,不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和砚少爷的某段绯闻情史?
    在官家,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二房是势力最弱的一房,老太爷官择壕的三个儿子,天生、天养、天健,最不受器重的就是二老爷。
    二老爷这人没什么鸿鹆之志,生平又最恨被人瞧不起,长年夹在狼兄虎弟中寻求发展,逼急了就去偷偷摸摸搞下歪门邪道,最后还得被老太爷连骂带打的替他收拾烂摊子。
    老子都这样,儿子更不用说了,孙子辈中人才济济,官之棠是长房长孙,名份占在那里,行事作风酷肖亡父雄风,在官家第三代中实在是很让人景仰;还有他的弟弟官之荷,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三房里那个小太子爷官夜骐是年若若曾经的同学玩伴,备受溺爱,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太爷心头独疼的第一人。
    唯独二房的三个男丁为之钫、之砚、之珉,被老太爷毫不客气地训斥为愚蠢、软弱和无能。一个都瞧不上眼,甚至就连姑太太的儿子,外姓人原圣成也比他们受到器重,这种局面实在是让二房很没面子。
    可是,官之砚软弱吗?这个问题如果摆上台面来问,官家的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多半会意味深长地颔首。
    作为男人,被旁人抢走了心爱的女朋友已经够窝囊的,然而这位砚少爷不仅没有勃然大怒,甚至还微笑着在盛大的喜宴上道一声“恭喜”,有几分真心几分实意撇开不论,仅是这举动,算不算是窝囊废里头的极品?
    唉……人家忍气吞声的原因无非是情敌乃长房的堂弟,再三掂量后觉得惹不起,才把这口怨气和着苦水咽进肚里。
    虽说现今官之荷已去逝好几年了,可长房里的未亡人傅羽纤和二房砚少爷之间的感情纠葛,还有那当八卦傅的弟夺未来兄嫂的旧闻,当谁不知道呀!
    但,如果关于砚少爷软不软弱的问题拿去问年若若小姐,她只会在仰天大笑数声后,不发一言地走掉,躲到没人的地方嚎啕一场。
    在没遇到官之砚之前,情窦初开、花样年华的年若若对男人这种生物还是很有憧憬的,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跟着一个彼此相爱、有胆识有担当的好男人离开官家,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可是在见识过官之砚深不可测的城府后,这世上关于男人的所有向往,在她心里就像气球一样,破掉了……
    所以,对于年若若来说,官之砚就是天敌、仇人、大坏蛋!最可恨的是,他还是那个吝啬到连个“爱”字都不肯给她,就将她生吞活剥,吃掉了的恶魔……
    夜半三更,官家主宅四楼,某间装潢豪华舒适的卧室内,床头柜上搁着的精美欧式古董灯还亮着。
    男人穿着墨绿色的睡衣,领口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半倚靠在床头,正借着光线翻看手里的文件。
    旁边的羽毛枕上,娇小的人儿蜷缩在薄被里正睡得昏沉,一只厚实的手掌悄悄探上光洁的额头,烧退了,开始有了微微汗意。
    男人放下文件,倾过颀长的身躯,俊秀的面颊亲昵地蹭蹭她额前那缕微湿的秀发,大掌撩起小丫头的睡衣下摆想探进去,要看她的有没有汗湿衣裳。
    本来睡熟了的小人儿,睡梦中都在提防,还没等他的手进去,就下意识的扭捏着身子,警觉地抗拒他的靠近。
    “闹什么?病了还不老实!”男人低声训斥,霸道的手更往粉色睡衣里钻。
    她越往旁边让,梦里都要离他远远的,男人不悦地拧眉,一向平静无波的俊颜染上几丝怒气,整个上前将她圈在怀里,限制住她的逃脱。
    僵持不下。
    “唔……”病得昏头昏脑的年若若因气闷总算是清醒了,这一折腾又流了好多汗,腻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而让她更不舒服的是半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
    “不要!”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当视线与那双深黑利眸对上,便耸然一惊,还不等男人说话就先行拒绝。
    “不要什么?”他挑高好看的眉,停下手,等着。
    “不要那个!”
    “哪个?”
    “就是……那……那个……”她吱吱唔唔,双颊倏地艳若榴花。
    才十八岁的年纪,自两年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照指示搬到了他房里,也不过在一年前才有了夫妻之实,从此天天被他困在床上从头啃到脚,如狼似虎的没个完,搞得她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怕什么?怕他无穷的精力和欲望。
    短短一年时间,就让年若若深刻体验到,性爱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她不仅对各种花样百出的姿势感觉匪夷所思,也被折磨得实在够苦了,可恶的是,床上床下判若两人的男人在吃饱喝足后却兴味盎然地告诉她,这叫“夫妻情趣”。
    情趣?去他个大头鬼啦!年若若义愤填膺地腹诽,这种能弄得自己如同水里来火里去的事,应该只有他一人觉得有趣吧!
    今天傍晚,她从学校放学回来,浑身没一点力气,头疼得好像要裂开了,吓得桂妈给她拿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五。
    赶巧碰上官之砚从外头回来,看她耸拉着小脑袋,表情厌厌的,马上伸手从客厅里拎着回房,一点不怜香惜玉地扔在床上。
    不许喝冷水、不许洗澡、不许踢被子、不许不听话……哼,也不想想她怎么受的凉,年若若捂在被子里,气呼呼地回忆着前晚被他强压着在露台的凉椅上受折腾的整个过程。
    十月的天气,早晚有点凉意了,他在卧室的大床上要过她一次还不尽兴,又把她抱到露台上继续。她光溜溜地被他困在身下,精壮高大的身躯又重又沉,将她抵在长长的木椅和胸膛间,足足做到大半夜。
    她不敢叫,贝齿紧紧地咬住被吻得红肿的唇瓣,竭力不发出半点声音。她的嗓音一向只会让在她身上兴风作浪的男人愈发兴奋,吃多了亏,自然学得乖了。更何况地点还是在这没有隔音的露台,上下左右,若谁要有心偷听,到了明日,她绝对又是这官家拿来嘲讽的话题。
    别人不说,二房里的大少奶奶,总是一脸弃妇相的官之钫老婆于伶俐,那幽怨的目光就让年若若吃不消。
    周刊上总大篇幅登着官之钫跟哪个女人在酒店约会被狗仔队拍到的照片,佣人们也私下傅言那对夫妻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她年若若再没眼力,也不敢去撞冰山一角。
    她的良苦用心,男人却一点也不体谅,置身于她细嫩的两腿间,热铁似的坚挺深埋在紧窒花心里,一阵急一阵缓地撞她、磨她,坏心地撩拨她,毫不顾忌,看她犹如困在笼中逃不掉的小宠物,急得直呜咽。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她就如往常一样溃不成军,雪白的肌肤变得绯红,像是春末夏初最美丽的樱色。
    被占有的时间太久,导致她全身香汗淋漓,几缕黑色的发丝黏在粉颊旁,有一种特别动人的纯真风情,光滑柔腻的雪肤上,沁着的一层汗珠,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神魂已飞,理智却眷恋不走,她受不了他的强悍,扭着腰,主动伸长两条白嫩嫩的藕臂,揽紧他的脖子,吐气如兰,颤着娇吟在他耳边求饶轻泣、娇哼连连,始终不肯恣意欢畅。
    “阿砚……求求你……别这样……”
    “人家真得没答应参加那个摄影社,你别生气……”
    “阿砚,放过我……呜……我再也不敢了啦!”
    官之砚这样体罚她,无非是因为下午放学时他在马路上,不巧目睹到两名摄影社的学长对她围追堵截,正卖力地劝说她参加社团。
    他说那两个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她会天真地把他的怒火当成吃醋吗?
    屁啦!砚少爷不过是在恼火有人竟敢胆大妄为地打他名下的东西的主意,只是东西而已。她很小人的想起当初他被官之荷挖了墙角的事迹,学长的举动无疑提醒了他,往事难堪啊!
    所以,她纵有百般委屈和不平,只能化做一个字,忍!待忍无可忍时,仍需再忍!
    这就是年若若在官之砚身边悟出的处世之道,唯有扮演弱势的一方,方才能够平安渡日。
    “若若、若若……”俯在他身上的男人似乎已经临近极致,他叫着她的名字,退出她的身体,蓦然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粗鲁的将一双纤细美腿摆弄成容易进入的姿势,火热的硬挺再次用力戳进,舌头含住她小贝壳似的耳垂,性感地语调诱哄着“乖,叫给我听,若若,不要忍着,叫出声……”
    “唔……”她拼命摇头,死死地忍。
    她的不驯使得大掌发怒般地紧掐着她的腰肢,下身抽插的动作又快又猛,以各个角度戳刺着,在体内折磨她的凶器也变得越来越粗硬炙烫,撑得她紧致温热的私处胀胀的。
    全身上下又痛又酥麻的年若若再也受不住了,张开小嘴,却是一口咬住他结实的肩头!
    官之砚全身一麻,昂首,喉间发出极尽畅快后的沉沉闷哼,他还不肯射,架着她的腿大力抽送,直到怀里的小人儿连哭都没力气了,精瘦的腰臀才狠狠地一挺,激情的种子尽数洒在温暖的花田,好歹留下她一条小命。
    在这一晚怒火与欲望交织的性爱中,年若若忍气吞声的结果就是,她发烧了。
    “喝点水?”始作俑者打量了她好久,总算大发善心地离她远了点,垂眸,继续靠回床头重新翻阅文件。
    “哦。”她应了声,半撑起身子倚到靠枕上,顺势偷偷地将左脚探出被子,露出白皙圆巧的脚趾,燥热的身体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瞬间觉得爽毙了!
    官之砚伸手拿起搁在床头柜的保温杯,递给她,目光没离开手里的纸张,嘴里却丢出一句“把脚缩回去。”
    倏地,玉一样的脚丫不带半点迟疑地听命行事,甚至这只脚踝的主人都在诧异为何自己的身体总会比自己的脑子更快一步地听从官之砚的指示?
    唉,被奴役得久了,连身体都不听使唤地叛逃到敌方去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得就是她吧。
    “下周五,是你生日吧?”她听他没头没脑地又抛下一句。
    “嗯。”
    “满十八了。”官之砚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睨着正专注地小口喝着杯里的温热水的小丫头,短短秀发下,一双翦翦水瞳眨巴眨巴地,明眸皓齿,睫毛长长。呼出来的淡淡热气染上洁白粉嫩的圆鼻,水嫩嫩的小模样儿,像极了一只懵懵无害的小金花鼠,看得他心头一热。
    “那天记得提前请假。”
    “呃?”她歪着头,好奇地瞅着他。
    “有事。”他淡淡地说。
    “什么事?”
    “跟我出去一天。”
    “你不用上班吗?”
    “我也请假。”
    真是奇了怪了,官之砚虽然在官家不得宠,可是长久地在家族企业里任职,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善尽职守,长年无休假不说,回到家不是看那些永远看不完的企划书、投资案,就是对着计算机看报表和股市走势,居然破天荒地请假?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年若若绞尽脑汁地思索,突然灵光一现,他不会是专程为了自己的生日请假陪她吧?
    她在官家五年,头三年里没过过生日,十七岁生日又过得相当惨烈,就在那一天,她被官之砚吃干抹净了。
    今年的生日算是她的成人礼,但年若若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一点值得他二少爷大张旗鼓亲自操办的原因。
    “还有……”他从她手里拿走杯子,倾身替她将下滑的薄被向上拉,叮嘱着“身份证和印章记得带上。”
    “到底要干什么?”她愈发好奇,讨好地凑过去,晶晶亮的水眸半眯起,像只乖巧的小猫咪似地贴近旁边高大的身躯,喵喵地问“告诉人家好不好嘛。”
    她一向难得撒娇讨好,凭经验官之砚好像特别吃这一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想知道?”
    “想。”她连连点头。
    男人果然上钩,手里的文件也不看了,径直丢开,展臂将她娇小的身子揽进怀,结实有力的长腿蛇一样地缠上她,大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光洁的小腿肚子,享受着滑嫩诱骨的触觉。
    薄被里热度飙升,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贴在男性精壮半裸的胸膛上,被他炙热的拥抱锢得有点喘不过气。
    薄唇微勾,官之砚注视着胸前那颗不太安分的小脑袋,笑得狡黠,“你成年了,所以……”他将鼻端埋进她乌黑的发里,闻着属于她特有的香气,故意停顿一下。
    一向很有求知欲望的年若若同学,果然抬起头,迟钝地追着问“所以什么?”
    “可以结婚了。”
    轰!真是雷霆万钧、电闪雷鸣,年若若微张着小嘴,犹如五雷轰顶,一脸被闷雷劈中的傻样,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她年纪尚轻,应该还没有老人家耳鸣之类的毛病吧?那么官之砚刚才说的真得是结婚?
    天啊!有没有搞错?
    “没错,你生日那天,我们去注册。”
    如果可以昏过去,年若若真想就此长眠不醒,可是她现在还算清醒,所以除了委屈地瞅着向来说一不二的砚少爷,幻想他突然改变主意外,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家里,她的身份是官之砚的未婚妻,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真的跟他结为夫妻。
    如今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连美国人都在商议着火星能不能住人,可在官家,千年旧习俗还照样进行的堂而皇之,轰轰烈烈,虽然没妻妾成群,但门当户对是绝对讲究的。她笃定,就算哪天官之砚反悔,娶个有才有貌有家世的名门千金回来,她就得马上乖乖让位,低眉顺眼地当个没名没份的妾室,最终受尽蹂躏,惨遭遗弃。
    可那样的下场,也好过真得跟官之砚登记结婚啊!被遗弃了,她就能重拾自由;一旦结婚了,她下半辈子就铁定算是玩完了。
    “怎么又烧起来了?快躺好!”官之砚盯着手里的温度计,皱起眉头,从床上爬起来,到外厅去拿退烧药。
    还好意思问!还不是被他吓得!小病患有苦难言地目送那抹颀长的背影打开卧室门,疾步走出去,整个人似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无力地倒在床上。
    干脆让她死了吧、让她死了吧!心如死灰的年若若,觉得人生从此没了希望。
    吃过药、喝过水,以温水擦拭身子,再亲手帮她换上干净的睡衣……被小丫头骤然反复的病情弄得官之砚也没心情继续看文件,很快洗漱完上床睡觉。
    古董灯“啪”地熄了,室内一片寂静。
    年若若蜷缩在被子里,虽然没有辗转反侧,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着窗外黑幕一样的天空,难以入眠。
    “睡不着吗?”身边的男人突然出声“看来精神还好嘛!年轻果然有年轻的好处。”
    她浑身一僵,警觉地竖起耳朵听着。
    “如果实在睡不着,那倒不如做点什么。”
    低醇的嗓音含着隐隐笑意和欲望,清清楚楚地傅进年若若的耳中。她不敢有任何回音,紧紧地闭上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听说发烧的时候做爱,女人那里特别紧。”可恶的色狼似乎还嫌不够,意犹未尽地刺激她。
    听听,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不是禽兽是什么?
    “再不睡,我们就试试看。”
    官禽兽的话一向都很有效果,宛如挂在野兽嘴边的“美食”很快入眠,毫不反抗地坠进了深深梦乡。
    这一觉,年若若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梦见了很多很多的往事,相关的人,不相关的人;新的面孔,旧的面孔混杂在一起。
    遗弃自己的父母、声色俱厉的远房亲戚、欺负自己的亲戚小孩、给过她关怀的舅舅、官家形形色色的人……以及,睡在她身边的这个男子。
    有些事这么近又那么远,近到就如同昨天才发生一样,可远到,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来,改变不了……
    第二章
    “我叫年若若,今年十三岁,年,就是‘拜金枣,年年好’里的年,若,就是‘吃若牛,做若龟’的那个若……”这是年若若第一次出现在官家时,准备好的一通自我介绍,小时候舅舅每次去乡下看她,都会笑着拿她的名字打趣,那笑脸会让她觉得好温暖。
    作梦都没想过能跟豪门扯上关系的年若若,能进官家,主要是托舅舅的福。
    官家是地方望族,资产雄厚,加上隐于黑道的势力而兴旺发达并一直占据着黑白两道重要的地位,上一秒花大笔金钱支持议员参选,下一秒又卷进黑道间的大火并,亦正亦邪令人难以捉摸。
    舅舅范舟是在二老爷官天养手下做事的人,久病成疾,半年前收到了医院的诊断书,肝癌末期,大概没几天好活了。
    范舟跟了二老爷大半辈子,无儿无女无老婆,是二老爷手下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官天养念他忠心耿耿,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愿望,他想起自己的外甥女儿还孤苦伶仃地住在乡下的远房亲戚家里时,马上请求二老爷将她接到官家。
    老二爷豪气干云地拍了胸脯,说“阿舟你放心,有我在,官家就有她一口饭吃!”心愿一了,范舟死也瞑目。
    在舅舅过世后,年若若很快被从老家接到官家,进官家的那一天正巧是一月一次的家族聚会,她在那上头见识到了何谓大家族。
    老太爷、各房的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小姐、姑太太、表少爷……算起来有几十口人,一大家子聚在饭厅里,足足摆了五桌,真是人声鼎沸如过新年。
    官家人多,旁系更多,很长时间里,年若若仍然被那种跟毛线团一样纠结在一起的各种关系和称呼弄得头昏。
    这还不算什么,比这更离谱的是官家实在是太大了,占地数万坪的面积令年若若同样咋舌。
    重门深锁的官家主宅,守卫森严,四周非常幽静,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没有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吵嚷,宅子里分为左右两座,全是五层高的独立别墅,左楼住着大老爷一家子,右边楼则是二老爷一家的居所,老太爷和三老爷一家则住在院落最深处,具有中国明清特色的大宅里。
    花园里亭台楼阁、假山瀑布加上网球场、游泳池和一处小型的高尔夫球场,这种中西合璧在一起,虽说不伦不类,倒也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进官家的那天,正值春天,天上下着滴滴嗒嗒的小雨,乡下亲戚家墙壁上挂着的老黄历上写着,忌移徙、入宅,一副看起来不会太顺利的样子。
    二房里司机的老婆桂妈将她从右楼里领出来,那是二老爷一家住的地方。
    “你刚到官家,一定要事事小心谨慎,你既然到二房,以后就是二房的人了,千万别惹出麻烦,给老爷太太丢脸,知道吗?”
    桂妈早从管家那里听说了她的身世,再一见她年纪这样小,人也生得小巧水灵,一张瓜子脸上嵌着的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紧张与不安,心里便骤然生了怜惜。
    官家的主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各有各的势力、各有各的心思,盘根错节,万一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不小心踩上地雷,怕会炸得粉身碎骨。
    “若若知道的。”
    自进了官家,大半天时间,除了见过高高在上的二太太,守在官宅外一脸凶悍的黑面保镖,还有就是没拿正眼瞧她的男男女女,难得遇上一个这样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年若若紧紧拽着桂妈的衣角,舍不得撒手。
    “你到官家来的事,二老爷已经跟老太爷禀报过了,老太爷也准了,以后你就可以跟少爷少姐们一起去学院读书,将来出息了别忘了官家的恩德,明白吗?”
    “嗯!”年若若懂事的点头。
    “好孩子,咱们去见见老太爷。”桂妈笑着摸摸她的头,带她朝老太爷居住的大宅走去。
    一进大宅的餐厅,远远地放眼望去,年若若就瞪圆了眼。
    这也……太奢侈了吧!年若若如同刘姥姥逛大观园般走进了彷若明代故宫的皇室,地板、家具全是上等的红木,散发着古朴香气,四周的摆件也多是青瓷、玉器、象牙、牛角,尽显富贵奢华。
    人也好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围坐在又圆又大的红木古典餐桌旁边,热热闹闹的,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丰盛菜肴,却没一个人动筷。
    很明显,他们在等什么,年若若跟着桂妈站到墙边的位置,瞄一眼桌上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芙蓉虾,“骨碌”一声,将泛滥成灾的口水咽进肚里。
    桂妈在旁边悄悄地告诉她,最上首端坐的那个身材高大,两鬓斑白,穿着电视剧里才见的白色长袍的男人就是官家老太爷。年若若看了看他刚硬粗犷的面孔,炯炯有神的眼睛,全身上下都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了然地点点头。
    唉!有钱人家就是毛病多,规矩大成这样,这威严的老爷爷不喊“开饭”两个字,就没人敢吃,瞧那边坐在女眷席上的二太太,先前接见自己时还是十足威风,此时却一脸的焦虑,如坐针毡似的,肯定是饿坏了,又没胆子先吃。
    年若若遥遥地瞧着腾腾地冒着热气的药膳老母**汤,忍不住再次替他们惋惜。
    这时,卢管家从门外进来,走到老太爷身边,恭敬地禀报道“老太爷,棠少爷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又进来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轻的英俊男子,仪表不凡,眉宇间与老太爷有几分相似,散发着强硬稳重的领袖气势。
    “都回来了?”老太爷不怒自威的发问。
    “是,爷爷。”被称为棠少爷的男子简洁地回话后就旁站一步,露出身后的三个人。
    老太爷扫了眼那几人,朗声道“听说你们三兄弟最近很光彩,上回码头被抢,这回投标失手,‘橡树’在交给你们之前是官家最赚钱的企业,现在呢?老子先作垮、儿子继续败,在外头丢了脸不说,现在还到公司搞窝里斗,是不是想造反?”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男人,一听爷爷这番话,当场就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下了“爷爷,这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这次投标的事都怪阿珉部门的人走漏了风声,才坏了事……”
    脾气明显很急的那个阿珉一听,立即不甘示地怒嚷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撇清关系吗?你是‘橡树’的总经理,投资方案你也有份,现在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
    “关我什么事?投标是由你全权负责的,现在搞砸了,就想怪到我头上?”
    阿珉冷笑“要这么说,我倒真怀疑‘橡树’有内鬼了!爷爷,投标前的某一晚,有人看到大哥还在跟古家的人一起吃饭,现在恰巧‘古氏集团’得标,也太巧合了吧?现在大哥是不是也想说跟自己没半点关系?”
    “官之珉!你、你少血口喷人!”
    “官之钫,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别怕承认!”
    一对亲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只有那个看起来个子颀长,斯文静默的男子,犹如旁观,不发一言。
    “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两个混帐东西,都给我住嘴!”老太爷“啪”地大力拍到桌面,力道足以撼动整个官宅,这般少见的盛怒,成功制止了兄弟阋墙的戏码。
    一屋子的人屏声静气,都心惊胆颤地观望事态发展,却又没有人敢去劝,二老爷估计老早听说这是鸿门宴,不晓得缩头藏尾地躲到哪里避风头去了,只有二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现在出来劝解又怕惹老太爷更生气,只好带着大儿媳妇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
    唯有年若若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渐渐冷掉的饭菜,心里大叹可惜。直到听桂妈弯腰在她耳边说这是二老爷的三个儿子,谁是之钫、谁是之砚、谁又是之珉,这才转移视线,看了半晌,便觉得此情此景真是比电视里的八点文件还精彩,心想如果把少爷们的服装也换成民初的,那就更有看头了。
    一辈子在商场和黑道上混得叱咤风云的官择壕被几个不成器的孙子气得够呛,凌厉的视线盯着那个始终没开口说话的,脸色越发严厉“咱们官家,凭如今的地位外人是没能耐动一分一毫的,反倒是亲兄弟间先窝里斗起来。
    你们这俩个,一个唯恐把自己进去,避之不及;一个沉不住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平日讲的“兄友弟恭”莫非都当成了耳旁风不成?现在捅了这样的篓子,你们中间究竟还有哪个有能力的出来扛着?中间的人,怎么不说话?”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老太爷所指的那人身上,包括初来乍到年若若。
    咦?她吃惊地发现,桂妈口中的那位砚少爷居然唇角轻勾,甚至还微微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搞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啊!心理建设很不错,至少比起他那个软脚虾一样的大哥强多了!年若若佩服不已。
    众目睽睽之下,他总算开口了,声音并不大,但口齿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过短短五个字“请爷爷发落。”
    真是言简意赅。
    “好、好极了!”老太爷气极反笑,“一声也不辩,这种闷亏也吃得下去,阿砚,你还真是让爷爷大开眼界,软弱成这样,究竟是不是我官家的子孙?”
    这不是什么好话,年若若抿了抿嘴角,哪有这样的爷爷嘛,当着众人的面讥讽一个已是成年人的孙子,这老爷爷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事实上,直到很久以后,年若若才明白官老太爷为何要说官之砚软弱。
    官家的男人有两种,一种是霸气的掠夺姿态,即是以攻为守,例如官之棠;另一种则是一种隐忍式的防御姿态,即是以退为进,例如官之砚,无论是退还是进,他们都是有绝对不可小觑的攻击性。
    老太爷心里疼的是最小的孙子官夜骐,眼里欣赏的却是官之棠那种人,一辈子轰轰烈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官择壕,从来没跟谁说一句好话,也没跟谁服过软,官之棠跟他是十足相似。
    反观官之砚,他的隐忍、退让和毫不辩解,在老太爷和众人眼里就变成了软弱。
    那天的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官家在国内生意庞大,主要涉足能源开发、金融投资、餐饮酒店、房地产、交通运输等领域,各房有各房的管辖。二房的二老爷作生意不是料,三番两次被老太爷骂得狗血淋头,权利架空,只当个挂名的董事长。
    老子没用,儿子只能早早担当起自家的生意,名下最大的产业是搞地产开发的“橡树集团”,与另一个地产大佬“古氏集团”是同行冤家,两家争生意争得紧锣密鼓,好在“橡树”靠着强大的实力多年来都压“古氏”一头。
    岂知输红了眼的“古氏”这一次突然大手笔出击,将政府打算新开发的两处土地全部中标纳入囊中,“橡树”完败。
    消息一出,“橡树”的高层们慌了,彻底一追查,才发现原来公司的投标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泄露出去了。
    别人不说,官之钫和官之珉就先开吵,在公司里搞起内哄。
    本来此事跟老二官之砚没多大关系,他一向只负责资产运作一块,可是现在官之钫推卸责任;官之珉又揪着自家兄长不放,能出来负责的,除了他官之砚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年若若那时不懂这些前因后果,却耳尖地听到桂妈正跟旁边的人小声议论,说二少爷性格太软了,一点也没有官家其它少爷们的强势作风,看!这回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欺到头上,难怪不得老太爷喜欢,同情心就像黄河泛滥,滔滔不绝地涌出来。
    她瞅着那张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男性面孔,见他俊颜静默,而目光微带着淡漠,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有着好看的弧度。
    有钱人家的子弟要娶的是名门闺秀、要娶的是靓丽女星,遗傅基因就摆在那里了。官家的后代都生得好,女的美丽大方、男的仪表堂堂,官之砚的容貌在其兄弟中不算最出色,加上为人处事一贯安静,以至于常被人忽略,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年若若蹙起了秀眉,这人的遭遇让她联想到了自己,她能来到这个世界,实属意外。
    首先得怪罪一对少不更事的年轻男女,在寻欢作乐后有了她,女人因为年轻什么都不懂而误了堕胎的最佳时机,导致肚子里的胎儿太大打不下来,只好生出来。在年若若出生后的两三年里,那对男女还在一起同居过一段时间过,但随着她渐渐长大,越来越频繁的争吵,使他们最终分道扬镳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自小在生父的远房亲戚家长大的年若若,并没有幸福的童年,唯一让她高兴的事情,是舅舅范舟去探望她,如今舅舅也死了,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感觉真的不怎么好;可是若要跟欺负自己、忽视自己的亲人一起生活,那种感觉恐怕也不会太好吧。
    思及此,年若若不禁伤感地替那个当事人难过。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官之砚对这种长辈给予的评价,早就习已为常了。
    做为官家众多孙辈中很不显山露水的一个,他很小就习惯了这种处境,面无表情地抬眸,眼角的余光很轻易地就瞥见到周围神色各异的张张面孔,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视而不见,更多的是坐壁上观……不过一个官家,就足以看清人生百态。
    他弯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略显淡薄的目光停留在一张陌生的小脸上。
    那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看样子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两条小麻花辫,小小的瓜子脸上满是稚气,嵌着一双特别清澈的水眸,就像山谷间一泓一眼便可见底的清泉,里面满满地盛着“不平”。
    不平,没错,就是不平。那小丫头在替他打抱不平!官之砚一滞,神情幽邃,他敛起闪熠着不明情绪的黑眸,移开视线,没再多看她一眼。
    “我以前还骂古家饭桶多,能出来撑门面的没几个,谁知如今年轻一辈里不过出来个古赫泉,就把你们三兄弟杀了个片甲不留,只怕古家的人现在正骂我官家子孙烂泥糊不上墙,真是岂有此理!”
    老太爷显然是对二房太过失望,狗血淋头地训斥后连饭也不吃了,一甩袖子走人,剩下众人皆作鸟兽散,一哄而散全走光了。
    那天,大概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年若若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机会被带到老太爷面前,字正腔圆地介绍自己,就被二房里的三个不成器的少爷们抢了风头,顺便免费看了一场不算好戏的戏。
    那个时候,年若若对官之砚这位少爷是没有任何成见的,甚至还在心底给予一丝同情。不料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情在峰回路转,水落石出之即,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滥好心,那位砚少爷根本就不是众人口里的“软弱少爷”时,似乎已经有点儿太晚了……
    投标案的彻底失利,而且还是败在素日的手下败将手中,二房的势力因此遭到严重打击,官之棠顺理成章地入主“橡树集团”协助管理;官之钫等人的职位各降两级,损失惨重。
    此事气得官天养在家跳着脚大骂大房,言下之意,有点怀疑是大房从中搞得鬼,不动一兵一卒就坐收渔翁之利,无奈他向来不敢惹那个不好对付的冷血侄子官之棠,也只能关着门在老婆、儿子面前发发牢骚了事。
    到了来年三月,早春的二月兰花开满花圃,这样美好的时光里,官家却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将大房二房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发了。
    缘于官之棠的同胞兄弟,官之荷的婚事,官之荷比官之砚小数月,因为年纪相近,从小两人就被家长们放在一块比较,与官之砚的低调淡漠相比,官之荷为人海派,处事进退有据,比官之砚更讨老太爷欢心。
    这次与官家联姻的是傅家小姐,芳名傅羽纤,家里也是经商的,名气财气颇大,跟官家还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各有赢利,实在是皆大欢喜。
    唯一让这门喜事有些变味的,就是关于傅小姐曾经是官之砚的学妹,亦是他前女友的傅闻。现在傅小姐不嫁堂哥嫁堂弟,教一向唯恐天下不乱、虎视眈眈的狗仔队们激动不已,恨不得天天成群结队地堵在官宅大门口进行直播报导。
    二老爷老早就把这位傅小姐看成是未来的儿媳妇,如果能联姻成功,对他在官家的地位绝对会有极大的提高。
    可现在人家是要嫁过来了,却嫁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二老爷呕得差点吐血,更将此事视为平生的第一奇耻大辱!
    与大房那边的一派喜气洋洋相比,二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透顶。
    官之砚被恨铁不成钢的老爹派人从公司里叫到客厅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字字句句无非是说自己如何如何丢面子、如何如何叫外面人家里人看了笑话,至于儿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哪还有心思顾忌?
    年若若正要下楼,便被一通惊天动地的老狮子吼吓得缩回脚,捂着耳朵趴在墙边,朝外面探头探脑。
    屋里,佣人们能避就避,坚决不白目地出现在熊熊燃烧的火在线,女主人二太太奇怪地连半句劝解都没有,似乎还抱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坐在沙发上静观。
    注视着与那天挨老太爷骂时如出一辙的静默俊颜,唯有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天机,年若若饶是百般同情。
    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种事无论摊在谁头上,都有够惨的了,如今不仅没有人安慰不说,还要挨骂,真是好可怜哦。
    她心里悄悄叹惜着,视线不偏不倚,正和无意间抬头的官之砚交接,四目相对,登时一呆。
    他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转移眸光,彷佛要将她小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巨细靡遗,明若观火。
    同样,年若若也瞠着目,凝视那双深邃到几乎不能见底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漠的疏离,如海如渊,那么淡又那么远,彷佛里面早已装满了东西,沉甸甸的随时会流泻,却又固执地压抑着,决不轻易流露出暴露在他人面前。
    这位砚少爷,似乎跟下人们讲的有点儿不一样……
    盈水的眸窘愣着,年若若呆呆地看他的眼,神情有点迷惘。
    直到二老爷自己骂累了被二太太扶走,年若若看见官之砚朝自己这边走来,才陡然回神,愣头愣脑地贴着墙角,慢吞吞地捱出来。
    “你不上学吗?”官之砚看了眼她拿在手里的书。
    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段时间,虽说不太熟,可也不算陌生人,平时话说得不多,也曾有过那么一两句,年若若听见他问,赶紧连连点头“我马上就去的。”
    “嗯。”他也不多话,转身要走。
    “会不会……”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软甜可人的音调,迟疑不决的话语,蓦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停下步伐,偏过头静默地看着她。
    “会不会……很难过?”小小的、细细的声音,没有试探、没有嘲讽,也没有好奇,轻飘飘的,就像清晨无意间遗落在池塘中的一滴珠露,咚地掉进心湖,水波四浅,缓缓漾了开来。
    几乎同时,少女特有的馨香气息轻轻地拂进官之砚的鼻息中,使他胸臆间猛地一动,他起扬眉,勾唇一笑,笑得七分狡黠三分无情。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问。
    “啊?”傻愣愣地仰首瞅着他,年若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
    他俊颜平静,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官……官家。”她嗫嚅地回答,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答错了。”他豁然凑近她娇憨的小脸,深不可测的黑眸直视着她秋水一样干净的眼,斟酌的同时,凛冽地说道“这里是座鳄鱼池。”
    她被他语气中的阴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什、什么?”
    “在这里,我们不仅吃同类,而且雄鳄会吃掉弱小的幼鳄,所谓适者生存。”
    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逼得好紧,锐利的眼也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害怕被吃掉,奉劝你一句,以后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也别听,少管闲事为妙。”
    年若若一脸的呆凝,双眼愣直地僵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俊逸的脸庞,突然间意识到,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软弱无害!
    她在电视节目里看过草原上的一只豹,沉静、纹丝不动,看似毫无杀气,其实随时准备伏击猎物。
    好像、好像,他跟那只豹好像!一阵无名的冷意窜过脊梁骨,年若若惊惧地一把推开他,步履仓惶,“咚咚咚咚”,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掉了。
    身后的男人望着那道几乎是夺门而出的娇小背影,一丝高深莫测的淡淡笑意,在眼里缓缓泛开……
    官家老太爷官择壕在国内算是极具傅奇性的人物,年轻时便丧妻,多年来始终未再续弦。除了育有三子外,还有两个女儿,长女官天虹嫁给了一个棕发碧眼的西班牙人,长年居住在海外;小女儿官天丽的婚姻在上流社会一直是个极热门的话题,四十岁出头的她是时尚界名人,前前后后共嫁了四任丈夫,可惜每次都以离婚收场。
    有个与官家无亲无故,尚未成年的乡下丫头寄养在二房,成了不大不小的焦点。每个人看年若若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好奇和试探时间一久,当发现这丫头骨子里有着一份天生的纯朴和憨直,与隐藏在官家祥和安宁的富贵表面下的那些激流暗涌相比,完全是个异类时,也就没人对她感兴趣了。
    比起他人,官天丽是摆明了不喜欢年若若,觉得这丫头又笨又土又白目,每回看到都教训一顿,甚至在心里一度怀疑此女是二哥官天养的私生女。
    这样讲也不是没有道理,官天养的三个儿子不是被称之为“愚蠢”、“软弱”和“无能”吗?再加上个“笨蛋”,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言一出,傅为笑谈。
    寄人蓠下的日子对年若若来说,时光总是过得好慢。在乡下的时候,她尽量多做事少说话,可是到了官家,去逝的舅舅在官家只是个下人,而她是下人的外甥女,不沾亲不带故还拐了好大一个弯。
    是佣人,却又跟着官家同龄的少爷小姐们一道进贵族学校念书而不用做事;不是佣人,又偏偏没半点地位,这种处境实在是难熬。
    官家的少爷、小姐们大都早已成年,在家族企业里任职,跟她年纪相仿的,除了官之砚的妹妹官之橘,三房里的小太子官夜骐,就只有三四个表亲。
    官之橘跟姑姑官天丽一样,同样看不顺眼年若若,不仅因为她是个跟自己家没什么瓜葛的乡下丫头,还因为她第一天进“文德学院”时,自己心仪的学长就对这个土里土气的傻丫头留意起来,不久后竟然跑来跟自己打听她的来历。
    这件事气得官之橘咬牙切齿,认定这年若若是个极有心计的坏女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对年若若百般挑剔、刁难起来。
    好在年若若打小儿就在乡下亲戚家练就了一身装聋作哑,埋头吃饭的好功夫,任大小姐再骄横无理,她只充耳不闻随人家骂,骂完她就走,继续安安份份地过自己的日子,气得官之橘有火没处发,只能碰到一次骂一次!
    “年若若是个大笨蛋!”
    “年若若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年若若是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
    官之橘的措辞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升级中……
    “哦?她又怎么了?”
    四楼书房的光线很充足,金色的阳光洒进来,窗外,白白的云朵飘浮在空中,初秋真是个舒适宜人的季节。
    官之砚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翻着财经杂志,听到妹妹的怒骂后没抬头,彷若随口问了句,视线却停留在某一页的某一行。
    上一次是因为考试的成绩是年级里的倒数第二名;上上次是因为在大雨天里捞一只掉进水塘的小狗被淋成了落汤**;上上上次是因为零花钱全部被校门口的骗子骗走了而且还不晓得自己被骗了……
    听起来都很像是那小傻瓜做的事情,那么这一次呢?他洗耳恭听。
    “她笨死了!雨枫学长向她表白,说了一大串好叫人动心的话,那死丫头听了老半天,最后居然傻呼呼地问雨枫学长‘请问你是哪一位?’真是岂有此理!”官之橘恨恨地用手拍打着手里的精装时装杂志,幻想着杂志是讨厌的年若若正被自己猛敲。
    “雨枫学长的脸当时就红了,好尴尬啊!二哥,你不知道雨枫学长有多优秀,我真想不通,他怎么会看上年若若那样的乡下丫头!”
    官之砚没搭腔,唇角微勾,随手翻了一页书。
    “还有,她这次考试又考砸了,是班上的倒数第二名,跟阿骐的倒数第一还真是天生一对,这俩个家伙最近到是越走越近了,昨天阿骐还骑着机车载她回来!”官之橘眼见有了倾听者,柳眉倒竖越发讲得卖力,“那乡下丫头真是个小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在学校勾不说,还勾到家里来了……”
    闻言,修长的手指停顿住,书页迟迟未翻过。
    第三章
    时光荏苒,逝如流星。
    小孤女年若若继续在官家默默无闻地成长着,她个子长高了,小麻花辫被剪成了清汤挂面,功课虽没什么翻天覆地的进步,总算能勉勉强强、连滚带爬地升入了“文德学院”高中部一年级。
    在官之荷的奢华婚宴上,年若若正眉开眼笑地跟自己的新朋友,躲在主宅走廊的某个拐角处边的花架下吃东西。
    此时主宅内音乐悠扬,宾客临门,数万朵香槟玫瑰和纯白百合点缀的场地美轮美奂,尽极奢华,在巨大的水晶吊灯的投射下,觥筹交错,杯光闪烁。
    “阿骐,你不过去可以吗?也许老太爷会找你耶。”年若若咬一口蛋糕,再啃一口水蜜桃,口齿不清地问。
    “又不是我订婚,我才不去凑热闹。”官家最受宠的小太子爷官夜骐同样一手蛋糕一手蜜桃,吃得不亦乐乎,满脸不以为然的痞样,还大言不惭地道“结婚有什么好,要我从此对着一个女人连夜店都不能去泡,那不是自找罪受吗?不如死了算了。”
    “哦,难怪你有好多个女朋友。”年若若恍然大悟,对他的花心有了新的了解。
    官夜骐比年若若大一岁,是官家三老爷官天健唯一的儿子,母亲欧阳婉兮是著名的新加坡富豪之女,这长得俊美无铸的小太子生下来就集千万宠爱于一身,据说其外公那边留给他的遗产就足够挥霍几辈子的了。
    他是年若若在官家唯一的朋友,因为功课烂,上学期末自己向校长提出主动留级,校长感动万分,在大会上公开表扬了这位校董的儿子,夸他并不因为自己的特殊身分而继续升学,可见学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末了还勉励他,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汉;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一篇洋洋洒洒的说词惊天动地,气壮山河,老太爷闻之,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傲,觉得自己的宝贝孙子实在是难得的好学与诚恳。
    因此官夜骐就跟年若若成了同班同学,在班里继续考倒数第一名,继续卧薪尝胆。
    年若若在乡下时,每天放学回家,除了做家事,还要照顾比自己小的亲戚孩子,几乎没有时间看书,现在进了全台数一数二的“文德学院”,成绩理所当然地一落千丈。即便是这样,每次的考试她居然都没有成为吊车尾,下面总有一个垫底的官夜骐,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放水,这种可疑的情形实在很是令她费解。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难兄难妹,因为功课烂而走到一起来,也算是一种缘份。
    “我再去拿点吃的来,小年糕,你想喝什么?”官夜骐解决掉一部份吃的,嘴里叫着她的绰号站起来。
    “石榴汁。”
    “ok,在这里等我。”
    她目送官夜骐利落地钻出花架,坐在原地低着头继续剥多汁爽口的甜桔吃,一个还没吃完,就听见花架外傅来脚步声,她以为是路过的客人什么的,没怎么在意,谁知那脚步声突然站定,跟着交谈起来。
    花架搭得很矮,加上长长的藤萝蔓条攀爬倾泻,茂密地覆盖住狭小的空间,十分隐蔽,外面的人很难发现这个时候这里还会藏人,因此讲话有点毫无顾虑。
    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语调有一点点abc的味道,似乎在异国他乡生活过很长时间,他道“最近不太安宁,好几家公司的股票都在跌,家里有被司法院请去协助调查的;有跟女艳星光盘外泄的;有的甚至背上了人命官司……现在这种情况,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偷听人家说话很不光彩,年若若正准备爬出去,在听到另一个声音时,突然停顿住所有的动作。
    “没有。”极简短的回答,比起刚才讲话的男人,现在这个声音实在是很熟悉。
    是……官之砚?年若若一怔,听见那个abc叫着官之砚的英文名又道“我得提醒你,lorry,大表哥手脚很快,为了排除异己绝对不会留任何情面,说不定下一步瞄准的就是你们三兄弟,难道你不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想怎样随便他。”
    “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现在不仅‘橡树’被他控制了,连在‘厉峰’的董事会里,他的股份比三舅舅还要多百分之十五,太司马昭之心了。”
    官之砚淡笑一声,“没有人会嫌权利太多,更何况是他……不过,做得再多,最后也只会是为他人做嫁衣,白忙一场罢了。”
    “这话怎么说?”
    “老太爷看中的人选,不会是他。”
    “那是谁?”
    “阿骐。”
    “阿骐?”
    “嗯,将来官家的继承人,绝对是阿骐。”
    “那么,lorry,要不要防患于未然?”
    “现在还不需要,他羽翼未丰,再说,扮猪吃老虎这一招,这家伙学得倒是不错。”
    闻言,abc男人笑出声,“是啊,听说考试又是最后一名。”
    “不要小瞧他,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懂得保护自己。”
    “你还不是一样。”官之砚没说话,默认一般,随后abc又笑着问“喂,你刚才的那声恭贺是真心还是假意?”
    “当然是真的。”
    “why?这位你的堂弟妹,我的表嫂,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吗?人家结婚了,你应该伤心才对。”
    “既然是以前的女朋友,那现在就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旧情人还真够无情的。”
    “不说了,你过去吧,姑妈大概在找你了。”停顿一下,又叮嘱道“记住我的话,什么都不需要做,看热闹就好。”
    “我知道。”
    abc腔男人离开后,官之砚并没有急着走,反而悠闲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啪地点火,吞云吐雾起来。
    年若若一心只盼着官夜骐快回来,便屏气凝神,觑着眼透过藤萝的缝隙,紧张地看着官之砚的举动。
    谁知他抽完一支烟,又拿出一支,在抽到一半时,指节一紧,将烟掐灭,利眼凌厉地扫过来,声音又沉又冷地丢出两个字“出来!”
    年若若被吓地如遭雷击,一咬牙,硬着头皮出去。
    因为是婚宴,少爷小姐们都得穿着正式,早早地都在法国著名设计大师的工作室订做了礼服,桂妈也替她找了一条表小姐学生时代曾穿过的裙子。
    相比起官之橘的深v领大露背,这款珍珠白的雪纺长裙只微露了个小香肩,剪裁可称得上保守了。
    她弯着身子,两手撑在地面上,吞吞吐吐地爬出来,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就算在不算太明亮的小路灯下,也能看到女性柔美的玲珑曲线初露锋芒,齐膝的裙摆下,一双白皙匀称的纤细美腿,晃花了男人敏锐的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官之砚扔下烟头,板着脸瞪她。
    她从地上站起来,扭着小手,不情不愿地站到官之砚面前,目光躲闪,似乎不太敢看眼前的男人,“我在等骐少爷。”
    他眯了眯眼,“约会吗?”
    “不是的,他去拿东西过来吃……”她辩解道,小手背在身后,沮丧地低着螓首,露出一截白晰的颈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像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哦?”这样说来,这两个家伙已经待在一起大半晚了。
    官之砚盯着她齐耳的乌黑秀发,散发着一种不自觉的少女风情,一股莫名的怒火从他胸腹间升起。
    朝前跨出一步,他大手一伸,箝制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朝走廊边的一处安静的屋里拖。
    此处是老太爷日常看书休憩的地方,书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绝版的书籍,多宝格里也陈列着珍贵的佛像、奇石竹刻,屋子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啊……你干嘛?”年若若显然被他出奇不意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踉踉跄跄地刚被他拖进去,他就用脚后跟将门飞快地踢上,两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她裸露在礼服外的单薄肩头,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扯过来,反身重重地压向门板。
    年若若尖叫一声,猝不及防,娇小的身子狠狠地撞进男人硬实宽厚的胸膛中,后背紧紧抵在冰凉光滑的木板上!
    痛!好痛!年若若惊慌失措地吸着鼻子,下意识伸手想推开他,不料却被他一手锢住腰肢,另一只大掌一把抓住她脑后的秀发,微微轻扯,她便吃痛地抬高小脸,晶亮的眸子与男人冒着火花的黑瞳对着正着。
    “好痛……放开……”她呜咽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睛瞠大,委屈地瞅着官之砚。
    “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见他这样问自己,便忙不迭地摇头,吱吱唔唔地说“没、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撒谎!”官之砚扯扯薄唇,眸光紧锁在她苍白的娇颜上,似是酝酿良久,终露出阴冷的笑意,“小骗子,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是不是?”
    “我……没、没……唔!”她来不及将话讲完,红润的樱唇便被他的嘴整个堵住!
    他居然吻她!
    震惊大于害怕,是年若若此刻唯一的感觉。
    方才,她的确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话,虽然不懂,但其中某些是关于她的好朋友骐少爷的,似乎是跟官家的什么继承人有关,可是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跑去告诉骐少爷呢?
    现在被发现了,若是对方要杀人灭口,她到觉得还算理所当然,谁知,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官之砚竟吻了她!
    充满成熟男性特有的清咧和烟草混合的味道,盈满了她的鼻息,他温热的唇贴着她,吸吮着她的唇瓣,力道很大,将她如花瓣一样的唇亲得火辣辣的痛。
    “呜……”年若若紧闭着嘴,当察觉到他的舌欲撬开唇瓣妄想钻进她的嘴里的意图时,更加地咬紧牙关,用力挣扎。
    官之砚喉间发出低沉的笑意,这般单纯、这般不知世事、这般无辜幼小的女孩儿,花朵一样的娇嫩纯洁,不识人间险恶,他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是的,要怪就怪她不好,她不该同情他、不该替他不平、不该关心他,不该……该死地吸引他!
    没错!他官之砚受她吸引,一个小他近十岁的小女娃,甚至还未成年,他就已经按耐不住想一口吃掉她了!
    从来没有什么事会让他急不可待,他一向都在按照自己布好的方向和道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着,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路途中再美丽的风景,也不可能吸引他的目光。
    但是,她出现了!当她用那双小鹿般良善的大眼睛望着他时,他会分心、会迟疑、会想停下脚步,为她流连忘返。
    他突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会让他想要、想占有、想牢牢抓住的东西!就是她,怀里这个叫年若若的女孩儿。
    粗糙的手指捏住滑嫩的小下巴,稍使力她就蹙紧了秀眉张开小嘴,眼里全是惊吓的泪水,荏然的模样,越发楚楚动人,勾得他的吻更狠了,灵巧的舌尖一挑,毫不客气地纠缠住她柔软的小舌头,以舌头舔弄,甚至以牙轻咬。
    呼吸变得粗嘎,下腹一片火热,她轻而易举地引发了他的欲望。
    “呜……”年若若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舌被他侵占着,连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呜咽着发出可怜兮兮的哀鸣声。
    她现在有如虚脱般,整个身子都被迫贴在男性高大的身躯上,她虽然成绩不太好,但抵在柔软小腹间的硬物,她很清楚是什么。
    就因为她不小心偷听到他跟别人的谈话,所以要这样对她吗?而且,这是她的初吻耶!
    她心酸地想着,吐纳间全是强烈的男性气息,躲都躲不掉,男人灼烫的体热,彷佛要把她融化掉……
    不知过了多久,年若若才昏沉沉地感觉到他总算放开她了,可贪心的热唇还是在她雪嫩的颈侧流恋不去,密密啃噬、细细轻吮,留下点点烙印。
    少女的身体,香香的、软软的;少女的味道,甘甜芬芳,比他想象过无数次更诱人甜蜜,官之砚完全沉溺其中。
    “放开……”她总算是清醒过来,嗓音含着浓浓的委屈,和一丝娇羞,“你放开……”
    官之砚抬起头,却不松手,他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热烈的视线一一扫向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瓣、绯红的双颊、略显凌乱的发丝上,可那双水眸依然清澈,有害怕、有无辜、有迷茫,就是没有半分情动。
    很显然,她并没有完全陷入这个热吻里,多可恶的小丫头!当他全身心投入的时候,她却犹自逍遥。
    他怎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热唇变本加厉地再次获住她,强劲的舌食髓知味般、慢条斯理地侵入檀口中,刻意放缓动作,引诱柔软羞怯的丁香小舌跟随自己一道沉沦。
    没料到他还不肯放过自己,年若若一面不安地挣扎、极力躲避,一面发出因火辣的触觉发出浅浅的抽气声。
    正在此时,门外傅来官夜骐不近不远的呼喊“小年糕,你在哪儿?快出来,有冰淇淋吃哦……”
    小年糕?这引人发笑的绰号,带着一份特殊而少见的亲昵,官之砚眼神沉了沉,眼里渗出几分阴鸷的味道,大手向上抚住她纤细的脖子,而后一把扼住!
    “你敢回答试试看。”他在她耳边沉声呢喃,有如恶魔般冷酷无情。
    年若若瑟缩着,娇小的身子不住发抖,她惊恐地望着他,蓄着泪水的大眼睛里全是祈求。
    她不敢、不敢回答,虽然她知道只要自己出声,官夜骐一定会来救她,可是之后呢?眼前的男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而且她拼命地忍住抽泣声,恐惧地闭上眼潸然泪下,他刚才想要掐死她!
    呼喊声渐行渐远,到最后寂静无声,在这个暧昧不明的夜晚,在古色古香的书房中,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吓坏了的女孩儿和神情阴霾不明的男人,距离得那样近,近到可以嗅见彼此身上的恐惧和怒意。
    这一晚过后,年若若在官家更加战战兢兢地过活,看到官之砚便如耗子看到猫,慌不择路、能躲就躲。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怕他,或许在她平凡的十几年生命中,她还没有机会碰过这种表里不一到极致的类型,官之砚是头一个。
    她不了解他,他们本来一直遥遥相望,中间隔着深深的海峡,但那晚发生的、诡异的、跟属于恋人间才有的亲昵毫不相干的亲密举动,同时与恐惧滋生出的是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偶尔横梗于稚嫩少女的芳心中。
    好在平日,于人前官之砚都以一副正人君子的面貌出现,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也再没有过那一晚的轻薄举动,年若若多少放了点心,正气凛然地想那官之砚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罢了,她才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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