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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鸥淮鹳成双结对,掠水伴飞,时聚时散。又有鸬鹚岩鹭、山鹰林鹬振羽展翅,你追我赶,时而扶摇而起,时而掠水傍岸,一起聚来八公山畔,将水面时时探看。
    寿阳城南,淝水西岸,大秦军拔帐列阵,纷纷而起,乱成一片。一将稳坐马背,摇动令旗,频传号令。滩阵缓缓移动,泥尘翻滚,旗幡舞动,人涌如潮,阵动如涛,又闻人唤马嘶,将令卒应,鼓息锣响,马走山震。
    潮退水响,风起树动,鸟儿已司空见惯,互不相干。如今千军万马,一起移动,搅得地动山摇,天昏地暗,鸟儿如何能安?众鸟受惊飞去,哀哀狂喊,将肚腹掠过淝水,扑楞楞飞往高处,藏入八公山密林深处,再不敢看。
    淝水东岸,八千北府兵列阵待命,静若一人。众军卒身着筒袖铠,头裹平巾帻,大口裤褶,外罩银装两裆甲,手执长抢,强弩束腰,钢刀在背,此时皆以泥沙抹面,剥去筒袖,袒露右臂,视死如归,威武难犯。众将领则穿明光铠,下着裤褶,头戴兜鍪,腰束革带,长剑斜挎,护心镜护住前胸后背,手执短刀长枪。将领、军卒皆不乘马,徒步站立。军卒列成纵队,傍依将领身后,肃立滩头。众军面西背东,豹眼圆睁,纹丝不动。
    滩下摆开丈二斗舟,数可近千,整齐划一,纹丝不乱。
    斗舟前锐后方,头西尾东。舟上各有一卒,稳坐舟尾,控住橹桨。舟前插两面矮旗,上书“晋”、“谢”二字,迎风抖动,威风无比。
    舟上虚设十余空位,皆已备下藤牌牛盾。正中泊一艨舯大舟,斗舟傍其两侧,俨如众星拱月,好不威风。艨舯上桅杆高耸,杆上高插三旗,打出不同旗语最上乃烫金“晋”字,熠熠耀目;居中镀银“谢”字,张牙舞爪,亦甚显眼;最下却是“刘”字,赤漆朱砂,篆书极为丑陋,俨若饿虎扑食,又似血海奔流,夺人心魄,望之颤抖。
    艨舯船头矗立一物,上覆草秸织物,不睹其容,高大威猛。铁柄铜枪无数,堆放于船头之上,寒冷笨重,整齐不乱。船头挺立三将,面东背西,与众将服饰无二,双手倒剪于背,叉腿耸肩,飒爽威武,炯炯有神,直贯自家军卒。
    逾时,岸上徒步奔来一将,肩披斗篷,身着重铠,紫面暴须,目光如炷,见对岸秦军阵形移动,连忙跑下滩头,登上艨舯,执号令旗向岸上频频摇动。
    将领望见,对众大呼“朝廷安危,全在我北府军淮淝一战!兄弟们,登舟,抢滩——”
    晋军潮水般涌下滩头,飞身登舟,弯弩的弯弩,执弓的执弓,一个个屏息凝神,伏身在舟,怒睁二目,直贯对岸秦军滩头。
    那紫面暴须将见众军集结完毕,复又举起号令旗来,向南三摇,向北三摇,对众誓师道“胜败存亡,在此一举。众将士休惧,但随我刘牢之身后,便可无忧!”
    众将士齐应“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声震天空,淝水不流。
    刘牢之擎出长剑,举在半空,对船头三将道“敬宣、雅之、无忌,听我号令发舟——”
    三人得令,迅即揭去船头草秸,露出旋转弩机。一人旋弩,一人填枪,一人校瞄。三兄弟彼此配合,得心应手。须臾弩成,高雅之校正弩机,将铜枪瞄向正西。
    牢之瞪圆豹眼,涨红紫面,吹起暴须,举剑大呼“强攻滩头——”
    话音方落,鼓声瞬间响成一片,与西岸锣声遥相呼应。
    秦军向后退移,晋军向前挺进。终古一战,淝水青史留名,壮观场面,此时已能窥见。
    万橹齐举,百舸争流;淝水河浊浪滔天,斗舟勇往直前。晋军寒气逼面,犯水而进;秦军相惊自疑,渐渐自乱。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二)
    谢玄全身披挂,策马于高地之上,按辔西望。谢琰、桓伊、胡彬、孙无终等将领并皆随行,候令进军。
    谢玄唤过谢琰、桓伊,当众问道“二将准备如何?”
    谢琰道“将士早已在舰,只待都督号令一下,便可扬帆!”
    桓伊也道“准备妥当,只等号令!”
    谢玄遥指河上刘牢之船舟,授命二将曰“刘广陵已到中流,逾时便抵对岸,一场恶斗,即将开战。汝二人速归本军,但见刘广陵抵达对岸,登上滩头,便发舟奔援,万勿迟疑!”
    二将领命,便要辞去。谢玄唤住,复又嘱咐“船抵对岸,速令舟船东还。广陵将军能否取胜,全看后军是否跟上;后军能否跟上,全看船舟往返快慢!”
    二将口称“谨记”,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迅即辞赴本军。
    谢玄唤过孙无终,也问“慷慨在前,尚可记否?”
    孙无终道“寿阳城归我收拾,如何能忘?”
    谢玄道“未忘便好!汝待谢琰、桓伊过河,便集结本军,迅即渡河。料汝渡过淝水,胜败已现,正可驰援刘牢之、谢琰、桓伊三军,不可怠慢。”
    孙无终道“都督令我收拾寿阳,何故又令我驰援三将?”
    谢玄道“阵前形势,一时三变,纵武侯再世,也难算定。既然胜败莫测,焉知我北府军不会失利?汝渡河之后,作后备军游走驰援,临机应变,方现本都督真意!”
    孙无终领会,迅也辞别都督,赶赴本军。
    胡彬见众将皆已领命行去,独己不遣,忍耐不住,便问“不才胡彬,都督何故不遣?”
    谢玄道“龙骧休急。何澹之五千水军,与我中军失期,待其来会,正可与龙骧会合一处,随中军西渡追敌。澹之未至,不迟,不迟!”
    胡彬不服“诸将皆为前部,彬部何故独置于后?”
    谢玄被问不过,思忖犹豫,方才吐出真意“龙骧部下曾被秦军围住旬余,不得脱去,将士难免生惧,此番交战,不宜在前,最合乘胜追击,是以后发为主。”
    胡彬不服“彬何尝惧死?”
    谢玄挽其铠袖,细言婉语抚之,苦口婆心慰之“龙骧不惧死,怎知将士心无余悸?此为用兵大忌,龙骧须解我意!”
    胡彬恍然,口称“知罪”,揖报“遵命”,果然紧随谢玄,再无怨气。
    苻融内着胡服,外罩铠甲,右执胡人弯刀,左执令字帅旗,策马于西岸高陂,虎视眈眈,将水上晋军反复审视。
    斗舟窄狭,载军不过十人,虽如秋叶飘零,却能穿行自如。水花翻飞处,众舟已到中流。晋军执刀持枪、张弓弯弩,貌似威武,却无重兵利器在手。
    苻融暗喜,心益坦然,折服晋军胆略,暗笑谢玄逞能,不由得连连自语“船到滩头,纵然个个神勇,须是血肉之躯,如何抵得住铁骑冲杀?谢玄,谢玄,汝统驭大军,名贯南北,在我看来,不过徒有虚名!哈哈——”
    苻融言罢,洋洋自得,不屑一成,忽见当先一舰,迥异众舟,桅杆高耸,三色旗迎风飘扬,旗上“晋”、“谢”、“刘”字清晰可辨。船头一将,紫面暴须,豹眼圆睁,左按八尺斩妖剑,右执丈二点钢枪,威风凛凛,直贯对岸。
    苻融倒吸凉气,不由得一阵寒颤,复又自语“人道雷公、钟馗铁面虬鬓,豹头环眼,生得最是丑陋,岂料凡界俗人,竟有丑过二位鬼神!”一语方罢,又见旗幡鼓舞,将赤漆朱砂“刘”字吹拂得格外清楚,恍然大悟,失口道“坏休,坏休,必是刘牢之无疑!”口上如此说,心打退堂鼓,唯恐军中败卒窥见黑脸贼,难免又要谩乱军心、不听号令。
    正中犹豫,晋军千余斗舟渐渐逼近西岸,即将登岸。苻融回望身后,本军仍在后退,尚未列成军阵,心中焦急,慌将号令旗高举空中,频频摇动。
    数十万秦军绵延百余里,只望旗号,不闻声音。前军望见旗号,便欲扎住阵脚,摆列阵形。后军不闻号令,仍在源源开进,冲撞推挤,阵形方立,复又大乱。
    刘牢之望见阵乱,丈二点钢枪高举头顶,立于船头大呼“胡狗休走,刘牢之前来寻仇!”声震晴空,山鸣谷应,淝水为之不流。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三)
    秦军身在阵上,眼往东看,腿往西走,闻身后大呼,慌忙顾盼。这一看不大紧,直唬得梁成残兵,腿如抹油般往西急走,相视低语“黑脸贼杀人不眨眼,梁中垒(梁成)身经百战,尚且被杀,我等如何再战?”你追我赶,不听召唤。
    朱序、徐元喜随阵西走,望见阵形大乱,密令部下乘乱狂喊“刘牢之何其残忍,众军快散!”唬得秦军人心惶惶,直往西赶。
    苻融望见晋军登岸,复将令旗摇动,传下号令。铁骑军列阵陂下,间隔堤岸,不审堤外动静,望见主帅召唤,一阵呼喊,杀出堤岸。
    刘牢之岿立船头,豹眼如炷,将秦军举动看得清清楚楚,知尘头起处,必是铁骑军杀出,于是摇动令旗,令斗舟靠后,却将所乘艨冲抢先泊岸。
    众军得令,摇橹的摇橹,收帆的收帆,直如昔日点训一般,将艨舯迅即靠岸。众军弓上弦、剑出鞘,伏身于战位之间,无数双眼睛直贯对岸。
    刘牢之手按长剑,豹眼圆睁,威严难犯,待艨舯停稳,身不旋转,眼不回看,吐出一串命令“雅之、敬宣、无忌三人,调好弩机,准备迎战!”
    话音方落,便见秦军铁甲骑兵奔驰下岸。骑者果然铜衣护身,铁甲罩面;座下马则以牛革护头,熟甲罩身,与骑手几乎一样打扮。无论骑手还是座乘,皆罩得坚厚严实,不见其面,虽显蠢笨,箭羽下足保万无一失。铁骑军迎着艨舯,举刀吆喝,径往前冲。
    高雅之见状,操稳弩机,眼观滩头,屏息凝神,观其行来约有一箭之地,忽地拨动机关,便闻轰然一声,甲板震颤。弩机应声而起,于船头上蹦起三丈。那铁柄铜枪便若鹰隼一般,应声飞去。众军举额称庆,击掌大呼“中也!中也!”
    刘牢之应声望去,果见那为首铁骑将,早被铜枪贯透坚甲,如同草秸穿蚂蚱,连人带马钉在地上,鲜血如注,喷涌而出,当即毙命。座下马尚哀鸣不已,频频挣扎。
    刘牢之喜色溢面,短兵相接,全无一丝惧色,骄傲之中,回看三人敬宣旋开机槽,无忌填入铜枪,雅之收槽校瞄。又有铁骑将奔来船头,便要投矛。雅之旋转旋弩,拨动机关。
    众目睽睽之下,铁骑军连丧二将,鲜血喷涌,其状极惨。
    铁骑军于一箭地外团团乱转,不敢再来逼犯。
    敬宣、无忌一番忙碌,弩机须臾装成。雅之瞄准滩头,往铁骑军人多处又发一枪。
    众军翘首窥探,也不知中也未中,忽见铁骑军转辔回马,往岸上狂奔。
    刘牢之见状,举起丈二点钢枪,大呼道“铁骑军已退,众将士,随我抢滩夺阵!”话音方落,刘牢之已跃出艨舯,趟着浅水,踩着浪花,往秦军阵上猛冲。
    刘敬宣、高雅之、何无忌三人弃了弩机,操起刀枪,呼喊着跃出大舟,跟定刘牢之身后,也往岸上冲杀。
    众军见状,呼喊着跃出船舟,跟定刘氏一门四将,争先恐后冲向堤岸。
    列阵秦军见铁骑军败归,相惊失色,又见刘牢之杀来,哪里还敢立脚,不待号令,往西便退。
    苻融策马陂上,看得真切,忙将令旗摇动,意欲收稳阵脚,唤回铁骑。奈何风势不顺,任凭他如何摇旗,铁骑军视而不见,不听号令。
    情急无奈,苻融擎出弯刀,驰来陂下督战。
    俗话说得好“得胜势如潮,兵败如山倒。”晋兵泥沙涂面,坦袖露肩,人人瞪目狂吼,个个面暴青筋,仿佛冥府鬼卒前来索命,优势占尽。
    铁骑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惊得失了三魂、荡了七魄,任它有何神勇,早已丧尽底气,只好彼此效仿,争相逃命。
    苻融到得陂上,立马横刀翻颜大吼,拼力阻拦铁骑军溃退。
    铁骑军分作两股,绕开主帅,仿佛山洪奔泻,奔逃不息。
    苻融不能禁,挥起锋利弯刀,向那逃兵乱砍一气。
    奈何甲厚铁坚,直砍得铮铮清响、火星飞溅,丝毫无伤铁骑军性命。
    铁骑受惊,亮开四蹄,不受节制,将苻融连人带马冲下陂西。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四)
    天道不公,应在苻融,冥冥之中,苍天有意要取苻融性命。此时西岸军阵,已乱得一锅粥相似,全然没有了初时阵形。前军受惊,只顾逃命;后军奉了号令,又在源源不断开进。两股大军,隔着岸陂,彼此迎面挺进。
    二军猝遇岸陂,宛若激流遭遇,浑浊一片,目之所及,一片狼籍。
    秦军吆喝叫骂,推挤冲撞,哪管马蹄下征南大将军。骑卒坠马倒地,不及起身,铁蹄便雨点般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直踩得昏天黑地,血肉模糊,瞬间便无全尸。
    好一阵天昏地暗,铁骑军勉强退尽。岸陂上留下无数尸体,早已是血肉模糊、脑浆满地。
    谁敢料到,铁骑军驰骋中原、纵横北地,平凉攻赵、收燕灭代,所向披靡,未曾遭遇败绩,淝水一战,只因胡人惧怕刘牢之,阵脚先乱,便一败涂地?
    未容片刻宁静,晋军便坦袖露肩,咆啸杀至。
    北府兵杀得眼红,咬牙切齿间,将丧亲之痛、失地之恨,全然凝聚于小小刀刃枪尖,见人便杀,望马便射,不留一丝余地,惨烈之状可想而知。
    秦军伤者,纵命若游丝、口悬一气,一旦遭遇晋军,即刻毙命,全不能躲过北府兵拉网式推进!
    阵上秦军望得真切,触目惊心,早已自乱阵形,也要逃命,只因征南大将军驰来陂上,拔刀阻截,暂且立住不行,却将贼眉鼠眼瞪得圆亮,往那陂上观看动静。
    忽见铁骑失控,将苻融撞下陂底。后军铺天盖地,从征南坠马处驰过,尘土遮天,滚滚而去。众军屏息凝神,苦寻苻融身影,料定征南凶多吉少,多半丧命,直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正在犹豫迟疑,便见一将手执丈二点钢枪,一马当先,抢上岸陂。
    众军纷纷叹息“都说江南人美,哪来这般丑鬼?”
    方在叹息,忽闻有人大呼“黑脸贼,黑脸贼!黑脸贼刘牢之来也!”
    众军闻呼,相顾失色,皆往后退。
    朱序、徐元喜恰在后队,火上浇油,乘势呼道“征南已死,秦军大败,快快逃命,快快逃命!”
    徐元喜会意,呼应道“逃得慢时,必死无疑!”语毕,自率本部汉军,佯装先退。
    秦军顿乱分寸,只好彼此效仿,争相逃命。更有那西羌姚苌部、匈奴刘氏部、乌桓余蔚部、凉国张天锡部、鲜卑没奕干部、代国拓跋部、丁零翟斌部、陇水仇池部、鲜卑乞伏乾归部、吐谷浑等诸部酋帅,或被苻坚灭了故国,或降秦不遂心意,皆欲乘弊东山再起,复国的复国,割据的割据,唯恐逃得迟了,为刘牢之缠住厮杀,折了本军,丢了本钱,见徐元喜先自逃了,忙不迭传令“坐以待毙,莫如全身而退!亭长里令,速速退往本族聚居地!”
    部卒见酋主下令,喜不自禁,谁不响应?一个个迈开两腿、提起双臂,如兔子般争相退去。
    淮南高坡,淝西岸陂,平原荒泽,沟壑林泉,秦军反握胡弯,倒提枪戈,逃兵随处可见。
    秦军数道并退,乘马的乘马,步行的步行,绕过寿阳大道,往青岗、颍口方向急退。数十万秦军大阵,忽如堤溃洪泻,又似树倒猢散,倾刻间土崩瓦解,顿失滔滔气势。
    谢玄单骑悬立高陂,眼见得刘牢之冲上滩头,斗舟回撤,忙将帅旗举起,对着南北两路水军频频摇动。
    谢琰、桓伊看得分明,迅即登舰抢渡,跟进滩头。
    谢玄扬辔策马,飞登楼船。众军卒争先恐后,呼喊着抢来登舟。
    楼船高可三层,敞亮宽阔,顷刻间挤满军卒。
    谢玄按剑临风,挺立于楼船之颠,于碟口处眺望河西。
    前军斗舟正在撤退,已到中流。
    北府兵杀敌心切,等候不及,任凭胡彬如何阻拦,仍旧涌下堤岸,源源不断登上舟船,抢来同乘。许多军卒背负行囊,内中盛满军粮,占住地方。谢玄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遂去军卒背上取过行囊,望众呼喊“渡去淝水,攻入寿阳,大秦国美酒脯肉任凭享用,负此干粮何用?”
    遂凭碟临垛,将背囊投入淝河,不假思索。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五)
    众军会意,争相效仿,船上果然腾出许多地方。后军见状,蜂涌又上,争相涌来船舱。
    淝水激荡,河水载着行囊,缓缓飘去,甚为壮观。谢玄挥动令旗,大呼“起航!”
    舵板震响,樯橹击浪,号令军擂响军鼓,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舟船无分大小,应声而动,争相起航,于八公山下乘风破浪,直扑寿阳。
    将到对岸,众军临阵磨枪,跃跃欲试,全无惧色。
    谢玄于楼船上对众誓师“胡人掠我家园、虏我父兄、滛我妻女,家仇国恨,如何能忘?此去杀敌,不可手软!”
    晋军群情激愤,果然同仇敌忾,齐应道“斩胡杀贼,收复家园!”
    谢玄知军心可用,遂又勉励“我等行囊尽失,背水决战,退已无路,守则无粮,唯有决死一战,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胜,便与本都督共沉淝水,以谢父老!”
    众军应道“鱼死网破,死而后已!”言罢,不待楼船泊稳,奋身跃下,越水登岸,呼喊直上。
    寿阳城城楼。秦王苻坚去了冠冕,弃了赤舄,衣无锦绣,服不重彩,金盔加顶,银铠裹肩,身披金鳞玉甲,腰挎太阿宝剑,全作武将装扮,手扶箭垛碟口,往南眺望。
    仪仗旗幡布满城头,羽林虎贲远远护卫。宦者令赵整左手执拂,右扶秦王,侍立一旁。
    尚书仆射权翼默然凝望,忧心忡忡,不安之色全在脸上。
    秦王俯瞰八公山,笑问权翼,洋洋自得“都说谢石、谢玄叔侄通晓韬略兵法,如今观之,其实不然!”
    权翼苦笑道“陛下圣明,何以见得?”
    秦王道“他若仍旧伏兵八公山上,诱我大秦军东渡淝水,决一死战,乘我半渡,伏兵大出,朕纵有千军万马,不得竟渡,须知胜负难料!如今不自量力,约我移阵,自送上门,岂知孤不会乘他半渡,以伏兵袭他个措手不及?”
    权翼道“谢玄兵少,敢来西岸决一死战,必有防备。陛下还须小心才是!”
    秦王不以为然道“昔秦皇汉武,文韬武功何其了得,也未曾控弦百万,一战乾坤。孤掌秦霸业前后凡三十年,征南逐北,兼东并西,收诸酋汉夷,往事历历,何曾得忘?羌戎姚氏部、匈奴刘氏部、乌桓余蔚部、鲜卑慕容部、代国拓跋部、丁零翟斌部先后臣服,西平敛歧,智收李俨,南擒张天锡,内除四凶(晋公柳、赵公双、魏公度、燕公武之乱),败桓温于枋头,灭强燕于洛阳,威服仇池,怀化高车,坐招乞伏乾归,殿收吐谷浑,前后十年,北地尽为我有。十分天下,孤得其七。今挥师南收晋吴,铁甲马步、水师船舟,部众可达百万,古来几君有过?唯孤万年秦王一人而已!观孤迈开腿脚,施展手段,一战便可收晋,天下皆为我有,权爱卿信与不信?”
    权翼忙应“陛下智盖今古,德侔万世,何事不成?臣深信之!然事在人谋,欲要成事,不可不小心从事!”
    秦王点头不已,益为自信,连忙安慰权翼“孤与阳平公(苻融)夜谋良久,计议已成。谢玄人少,敢来决战,不过逞能而已。孤令阳平公预伏铁骑军于陂西,只待日中时分,便拔帐移阵,诱谢玄渡河,待晋军抵岸,立足未稳,便令铁骑军一起杀出,径往滩头推进。晋军步卒为主,既无重铠,也无马骑,何以挡得我中原铁骑?不被杀死,也要他吴人葬身水底!权仆射郁郁寡欢,岂非自寻烦恼,杞人多忧?”
    正言语时,果见城南尘土翻滚,号角齐鸣。
    秦王顺手指道“快观,军阵已起,好戏开演!”
    权翼顺其所指,果见尘土遮天,数十万秦军拔阵而起,缓缓西移。
    秦王怡然自乐,捋须不止,便如梨园观戏,评头论足,意犹未已。
    权翼不语,全神贯注于对岸晋军。
    秦王意气风发,又放豪言“权爱卿快看,谢玄果然守信,千余斗舟便敢前来送死,不易,不易,果然不易!好戏,好戏,快看好戏!”
    赵整往南遥指,忽又提醒“我军移阵,稍稍便止,只如今,何故仍未停止?”
    苻坚方从河上收回目光,转身南望,凝眉自语“说好退出滩头,仍旧列阵,何故不止?奇事,奇事!”正在狐疑,忽又大喜“没事,没事!权爱卿快观铁骑,已然冲下大堤,正在往前推进!”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六)
    权翼眼观滩头,凝神屏息,只是不言。
    赵整忽又提醒“铁骑推进一半,何故忽然退却?陛下再观堤上,大军何以自乱阵脚?”
    苻坚瞪圆双目,连呼“奇事”,倒吸冷气,喘息不已。
    一君二臣,正在狐疑,忽有侦骑跑来报信“陛下,陛下——”伏于秦王脚前,跪头不止,不敢再言。
    秦王预感不祥,悚然汗出,此时已表里不一,骄慢之色全然不见,惶恐焦急,大骂侦骑道“何事着急,速言?”
    侦骑磕头出血,抖胆报禀“征南大将军出师不捷,命殒自家大军铁蹄——”
    秦王目瞪口呆,哪里敢信,半晌不言。
    倒是权翼冷静,喝住侦骑“有无探错?可曾见到征南遗体?”
    秦王回神,望南大啼“孤大业垂成,在此一役。苍天无眼,杀孤御弟,毁孤大器,败孤大业……”声音哽咽,泣下沾巾,不能成言。
    权翼慌忙来劝“陛下节哀顺便,此非大悲之时!六军无帅,统驭全在陛下,乞陛下早拿主意,早拿主意!”
    赵整手足无措,也来陈劝“进退全由旨意,陛下就看有利无利,快,快拿主意!”
    苻坚眼观东南,潸然流涕,忽然擎出太阿宝剑,道“咄,诸卿速起,随孤亲临阵前,斩杀谢玄刘牢之那厮,为孤征南大将军偿命!”愤然而起,便要出城。
    权翼拜倒膝前,赶忙劝住,道“军中有将,陛下何轻万乘之躯,亲冒矢石与匹夫对敌?”
    赵整也来求免“社稷重过泰山,龙颜不宜震怒。六军无主,必将溃去,万乞我主以大局为重!”
    忽有大秦国淮南太守郭褒,跌跌撞撞,登上城楼,大呼“姚苌、余蔚、翟斌、乞伏乾归诸部酋帅,闻征南殒命,尽皆背信弃义,不受号令,已往青岗、颍水方向退去。晋军围住寿阳城门,正在吊桥外攻城。卑职淮南军与陛下羽林虎贲,正在拼死拦截。晋军愈战愈勇,越聚越多,苦撑下去,难免城破!乞陛下速速出城,立归长安,收聚兵众,以图卷土重来,辗转耽搁,必然夜长梦多,要坏大事!臣郭褒受陛下知遇抬爱,享国恩已久,誓死护卫断后!陛下,速走,速走!”言毕,磕头不止,额上出血。
    秦王仍在犹豫,未肯即去。忽有冷风一股,于城上扶摇而起,向八公山方向旋绕不止。
    秦王心中一惊,似曾相识,偷眼看时,但见八公山松柏摇动,草木惊起,恍如千军万马,闻风而动,应声而起,心中又一惊,不觉失口自言“果有伏兵!八公山果有伏兵!”
    赵整心慌,连问“哪里?哪里?臣何故未见?”
    权翼伏于堞口,凝神西望,闻秦王一乍一惊,忙来安慰“东岸伏兵,与西岸何碍?”
    秦王闻言,恍然大醒,这才稍稍放心。
    权翼西望良久,果见大队军旅毫发无损,仪容齐整,皆倒提枪戈,偃旗息鼓往西南、西北方向匆匆退去,心知大势已去,不觉仰天长叹,弦外有音道“诸部酋帅,貌似效忠,其实不过乌合之众。臣屡番建言,提醒陛下小心,陛下拒而不纳,此时遭遇,不幸为臣言中。呜呼,悔已无及,悔已无及!”
    赵整亦道“阳平公小小失误,诸族大军便分崩离析,争相散走,人心难测,何至于斯?”
    秦王掩泪不已,忽然眼观西南,寒光烁人,咬牙切齿发狠道“赵卿、权卿,速传孤旨意,急召翟斌、余蔚、乞伏乾归、姚苌诸部酋帅迅即返来,随孤迎战谢玄,孤赦罪不究!不然,孤必夷其三族,戮及孺幼,绝不心慈手软,誓为阳平公祭奠坟头!”
    郭褒悲告道“护城河外,晋军围城数重。谢玄大队人马,正在源源不断抢渡淝水,涌向城下。此时出城已难,圣旨如何得到诸族军中?”
    权翼、赵整闻言,慌来请愿“青山若在,何愁无柴?陛下休再犹豫,走为上计!”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七)
    秦王迟疑犹豫,未允即去。复有虎贲近侍,气喘吁吁,跌跌撞撞,扑倒于秦王膝下,急报“羽林郎不敌晋军,节节败去。淮南军(郭褒部)拼死抵挡,寡不敌众,已退来护城河内,行将不支!陛下再不走时,大驾必危!”言毕,哀号流涕,乞请不止。
    权翼复又叹息“羽林近侍,皆长安官宦富家子弟,只会人前豪言壮语,书生意气,哪知行军凶险、阵战有死?此时不敌晋军,一战便溃,可想而知!”言语时,老泪纵横,再乞苻坚“寿阳城愈来愈危,陛下处境甚险,再不出城,永嘉之变难免重现!”
    苻坚不言,望天叹息。
    赵整知秦王已允,连呼“速传云母车,载陛下出城!”
    众内侍听得明白,十余人连拉带推,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将云母车推来苻坚膝前。
    众人七手八脚,好歹将秦王劝进云母车内,侍者驾车,缓缓起行。于是仪仗尽撤,羽林开道,虎贲断后,一行人缓缓降下城楼。
    方才行得数箭之地,复有侍卫前来报信,催请王驾速行。
    郭褒着急不过,跃下马背,拜揖于云母车前,大呼道“情势危急,恕臣不敬!”不问秦王允犹未允,便从车内架出苻坚,拼尽力气推上马背,大呼道“身在危地,要此云母车无益!”转嘱赵整、权翼道“圣上安危,全望二位护持!”言罢,眼观虎贲羽林,大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享国厚恩,又蒙圣主知遇,得于殿前效力,拜托诸位勉力用心,报恩于非常之际!我大秦国社稷福音,全赖诸位殿前侍卫!”
    虎贲羽林正在哀悲,闻郭褒之言,流涕道“以死报效圣主明君!”
    君臣相顾,泣下沾巾,在场诸将,无不流涕。此情此景,唯有身临其境,方能体会。
    众侍将去,权翼挽住郭褒衣襟,痛哭流涕“我等皆去,将军奈何?”
    郭褒大呼道“郭褒独留城中,以身阻敌,护送陛下出城!仆射务要保护陛下平安归京。收聚亡散,东山再起,在此一行!”
    权翼不忍行,失声流涕。
    郭褒拔刀斩袂,横眉立目,喝叱“胡人重利轻义,悍然背主。郭褒以死效忠,留名后世。万代之下,褒令后人得知我胡人也有忠义之士!”言罢,以刀背击马,如雷大吼“速行——”
    众侍卫得令,弃了仪仗云母车,抛下御用法器,虎贲在前,羽林断后,乱纷纷向城门突围而去。
    赵整、权翼各乘一马,左右护住秦主,紧紧相随,寸步不离。
    淮南军望见郭褒行来,士气大涨,激战弥厉。
    仍说谢琰、桓伊二将,遥见刘牢之攻上滩头,如入无人之境,秦军阵形大乱,节节退去,遂于乱中渡过淝水,攻上滩头。
    到得岸上,侦骑来报“苻融命丧自家铁蹄,诸胡大军土崩瓦解,各自逃散。广陵将军已往西南追贼,乞后军速速来援!”
    谢琰道“桓将军速去驰援广陵,琰来围住寿阳,以防秦王越逸!”
    桓伊道“都督早有帅命,你我皆是刘广陵后援。广陵军少,深入敌境,万一有失,你我难辞其咎!寿阳城自有孙无终前来收拾,谢将军何故冒犯帅令,徒作无谓逗留?”
    谢琰道“若能擒住秦主,岂非一劳永逸?孙无终尚在河东,待他渡过淝水,秦主早已逃去长安!倘有过失,琰独当之,誓不连累桓将军。不必多言!”说完,指挥本部人马,径直杀来寿阳城下。
    新河村长揖到地,真情告白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各位兄弟姐妹、大侠神仙
    但凡在此摇扇醉游、吆五喝六的兄弟姐妹,谁不曾抱着幻想,扶摇直上,直入九天?不管各位是否赞成,新河村不避观点,确实曾经怀抱此想,醉游九天。但当哥翻开浩浩长卷,独对寒字,难免有竹帛书冷、青史狐独之感。浩浩长夜之中,哥一人独对黄卷,皓首穷经,一言一辞,皆有出处;一事一史,不敢有半点疏忽。每想夜半举茶,略进半杯咖啡浊酒、清茶狼烟,以消万古不平之事,虽然搜肠刮肚,奈何有太史遗训在前,不敢作丝毫歪曲历史、粉饰太平之思。
    烛不由人,未能撑到天明,便已油枯灯灭,只好熄灯掩书,再待天明。
    记得好多亲爱的读者,便如乔恩若、巧克力、一江水、江湖不是梦、抓不住你……等等等等,还有若干人,千言万语,此处一时难以全部想起,皆建议哥推迟上架。哥是有心之人,何曾不作此想?奈何人在江胡,身不由己,一切只能听命于我等天命父母官、责编大人陛下,只好入乡随俗、随行就市,脱不得俗人之事!于是乎,便有今晚夜半犬吠、带醉乱言,多有冒犯,得罪各位父老乡亲,尚望提携!
    哪位愿意,真心与新河村坦诚相见,新河村愿意将底稿奉献,不收分文蝇头微利,以心沟通,一杯对笑!
    不过,长久之计,并非如此!
    新河村愿意各位不改初衷,支持到底!
    一谢冒犯
    二告无奈
    三坦襟怀
    希望各位有识之士真诚支持,长揖到地——
    2011年元宵节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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